到了监狱,一级一级台阶地往下走。
监狱里的灯光很暗,即使打开灯也仍觉幽暗。章家大少爷五岳,支开腿坐着,似乎很清闲。铭琪一见到他,一种发自心底的安全感,使得她一下子释怀了:他又要使诡计了。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趟鬼见愁的混水?你不知道鬼见愁是个恶魔吗?你非要死撑着认你是鬼见愁,有什么好处?”铭琪突然掏出枪对准了章雷震,“你要是再这么装下去,我就一枪打死你!”
铭琪一翻手掌,把早就写在手掌上的字给章雷震看。
手掌上的字是:假装自己就是鬼见愁。
铭琪施行的许言冰计划与章雷震不谋而合。
只有承认了真的是鬼见愁,才能使多疑的川香樱子认为,他是假的。
“你打死我,有种的现在就打死我,我是货真价实的鬼见愁,你们,哼,小心,早晚有一天,我把你们统统枪毙!”章雷震的神态露出一种愤怒和些许的装腔作势。
铭琪“嘭”地开了一枪,子弹擦着铁栅栏,射进了石友三和交际花福双喜卧靠的墙里。福双喜尖叫:“别打……我的娘唉,他不是那个天杀的鬼见愁,鬼见愁没这么好脾气。”
铭琪的枪响时,章雷震故意装作惊慌了一下,接着又昂头怒喊:“别跟我弄杀鸡骇猴的小儿科,我鬼见愁这样的阵势见多了,本人不怕……老子不怕,别玩特务那一套花花瓷,要杀要剐随你们,头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本人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他时而粗俗时而文雅地颇显底气不足的话,使得在暗处偷听的川香樱子和英吉扎布越来越失望。
这根本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川香樱子摇了摇头,不耐烦地道:“拉出去埋了!”
铭琪走后,英吉扎布随即派了几个人,把章雷震接出了地下室,一起到了后院。英吉扎布打开了车门,装着误会地道:“实在抱歉,让孟兄受委屈了,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找个地方给孟兄压压惊……”
“没什么,这算不得什么!你们的好心我领了,本人还有重要事情要办,就不劳你们的大驾了。”章雷震并没有按照英吉扎布的意思上车,而是一伸手,招了一辆院外的黄包车,“本人要去谢谢金铭小姐的厚意,谢谢她,用心良苦的救命。”
英吉扎布本欲阻拦,但一想,这人或许真的是去找铭琪,心里又有了另一番打算。
章雷震上了黄包车,学着西洋人的做派,用英文唱:“爱你,爱你千万遍,我是罗密欧,你是朱丽叶……”
英吉扎布另换了一辆轿车跟着,听着这从未听过的洋歌,心里边不住地懊恼:这哪里是什么鬼见愁,整个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见了小格格,跟丢了魂似的,纯他妈是个花痴……英吉扎布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懊恼得要死。
章雷震走到英国人开的一家西衣成品店,花大价钱买了一套洋装,又到法国人开的一家眼镜店里买了一副上好的珐琅眼镜,又转了几家店铺买了皮鞋、香水,最后在一家美国花店里买了十几束红玫瑰。
这才心满意足地到了铭琪格格的别墅下,摁响了门铃。
铭琪看到西装革履的章雷震,惊喜交加。本想亲自下去接,可又担心,她的过分热心,让监视她的人起疑心,所以,她不冷不热地叫佣人把章雷震引到了客厅。
还特意叫着赵管家,一起陪坐。
她必须给监视她的人演戏。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铭琪看了一眼一身洋气的章雷震。此时的章雷震,真的跟一个洋派先生一样,正略显急促地等着给他中意的女人献花。
铭琪从心底里叹服:这个人演什么像什么,不慌不乱,就像他真的与鬼见愁毫无瓜葛一样。她本来正愁着,章雷震怎么从监狱里走脱,没想到他,竟然大模样样地跑到了这里,跑到了她的身边。
还是赶紧让他走吧,等姐姐回来,他们两个人碰在一起,又不知生出多少凶险来。
铭琪抓起章雷震送给她的玫瑰,扔给了恭立在门旁的佣人,“把它扔了,我不喜欢花,也不喜欢人!”
“MISS金,我还会每天来给你送花的,我知道,你曾经恨过一个,也忘不了一个人,就像我一见到你,就再也忘不了你。我知道,你曾有过不想回首的生活,过了一段非常难以忍受的生活,可是,一个人不管她有怎样的过去,不管她曾经是如何如何地罪大恶极,当他的心里,最可宝贵的人性复活了……他就是一个纯洁如玉的人。当然,一个女人,一个幸福的女人,不是要像日月空照的武则天一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数不尽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男人,只要她真心真意地想一个人,或者想为某个人真心地做一点事情,这就足够了……”章雷震极有煽动力地讲他的人性爱人之大道。
“拉忽力拉,给孟先生上茶!”铭琪不敢再听下去了,她怕忍不住真情流露,扑到章雷震的怀里,所以,只好硬忍起心肠,下了逐客令。
“好好,一回生二回熟,我这就走,金铭小姐,我每天会给你送花来!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追你!”章雷震起身,很是恋恋不舍地抬步往外走,还没忘了表白他的爱之行动与誓言。
英吉扎布在暗处看着,恨得牙根痒痒!
第114章 破庙示警
刘亚男在英吉沙尔医院的西门与许言冰分了手,潜行蹑踪地跟着一个捣弄古玩的商人到了迪化城东郊的那座破庙。破庙仍是原来的样子。一年前,刘亚男追踪井内美芳来迪化,发现井内美芳与西拉达旺在这座破庙里密会过。
她确认,这就是西拉达旺的落脚点。西拉达旺极有可能与山里的叛乱头子麻和提有了联系。她遵照远东情报部的指示,为了不打草惊蛇,始终是远距离地跟着。
今晚,她要给西拉达旺发一个消息——苏联方面给西拉达旺的警告。远东负责人普米托洛夫为了控制西北,防止盛世才在西北独大,拟定了一个暂时不对喀什的马虎山清剿的计划,保存马的部队以制衡盛世才,前提是马虎山、麻和提两人要到苏联学习。西拉达旺可以号令他的部众去喀什,苏联方面可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刘亚男按照章雷震给她的古庙暗道的图示,很快地找到了西拉达旺。西拉达旺睡在那尊石像后的一个夹壁里。刘亚男扭开石壁机关,左右观察了一下,没发现西拉达旺的贴身侍卫,看样子,逃出生天的只他一人而已。
看他那杂乱的头发和疲惫的脸色,就知此人并没有多少真正的修行。所谓的族民领袖不过是一件华丽的外衣而已。
刘亚男并没有急于叫醒这位侥幸逃命的族民领袖。她找到一面镜子,很仔细地把自己化装成了一个老年妇人的模样。她记得,当年井内美芳就是以这样的形象展示给西拉达旺的。
她要使西拉达旺相信,井内美芳已经反败为胜了,日本人也完全可以在西北的大地盘分一杯羹。
装扮停当,刘亚男用一柄飞刀在一块木板上刻了几行字:苏联远东特使欲使西拉达旺存立西北,今后必须言听计从!
山洞里的空气很窒闷。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西拉达旺睡着的几块木板搭成的临时床具的右侧,站在了一块突出山石的自然裂缝处。此处能不时地吹进一点凉风,还有些许的月光透进,可以借着月光清楚地观察西拉达旺。
西拉达旺睡得甜蜜,睡梦中还叭嗒着嘴儿,嘟嘟噜噜地要跟他的王妃亲嘴儿!
刘亚男将手中的一柄飞刀猛力一甩,插到了西拉达旺的床头上。
西拉达旺翻了个身,仍然酣睡着。刘亚男索性把一柄飞刀放进了西拉达旺张开的嘴里……西拉达旺还以为是什么美物入口,张牙一咬,一阵剧痛袭身,立即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刀和流出的血,和一个鬼一样的人!
“这!”他吓得一个骨碌,从木板上滚了下去。
“你是……人……还是鬼?”西拉达旺乍一看见一张满是皱纹的灰白的老女人的脸,还以为是真的见鬼了。
“人!”刘亚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惊魂稍定,西拉达旺方才确认,这个老妇人乃是日本老牌特务井内美芳。她竟然没死!
“西拉达旺阁下,别来无恙吧,”刘亚男拔下墙上的飞刀,把那块刻着苏联人警告的木牌扔给西拉达旺,“大日本帝国已经与贪得无厌的苏联达成了协议,西北暂时维持现状,你,可以不用东躲西藏了。”
“真的?”西拉达旺有点不敢置信。他听到刘亚男的话,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你拿着这封信,去喀什,那儿会有你的忠实的部属恭候着你。记住,你不要去惹那个马虎山!”
刘亚男扔给西拉达旺一个牛皮纸信封,转身离开了破庙。
她还要去完成一个任务。她必须让井内美芳单线联系的特务们知道,井内美芳还活着。特务们潜伏的地点很分散,她忙活了大半夜。
回到英吉沙尔医院时,天已经快亮了。她给潜伏在英吉沙尔医院的一个特务发了信息——病人已经痊愈,医生可以接诊新病人——这是安全信号。
诸事忙完,刘亚男回到许言冰安排的联络点,见到从铭琪那儿回来的章雷震,一起吃了点东西,舒心地由章雷震侍候着,在木桶里洗了个澡,上床睡着了。
章雷震从英吉扎布的眼皮子底下无惊无险地出来,得归功于盛世才的卫队。一位潜伏在盛世才近卫团的地下党员,按照许言冰的指示隆而重之地接章雷震,以盛主席的尊贵客人的名头唬住了英吉扎布。英吉扎布的胆子还没大到直接跟盛世才叫板。
章大少爷也累了,在刘亚男睡室的外间搭了个地铺,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两人没睡多大会儿,就被警笛声吵醒了。盛世才的保安警察队在疯狂抓人。
一个日本特务领会错了“井内美芳”传递消息的用意,以为时机到了,擅自起爆了预设的爆炸装置。
这个特务炸的是盛世才的临时军火仓库。仓库里有重型野战炮和十几辆坦克,昨天才刚刚从飞机场运抵。
盛世才大怒!下令全城戒严,除苏联人外,只要不是持有外交豁免证件的,一律逮捕法办,拒捕者,当场击毙!
迪化城内,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一贯趁火打劫的街头混混们,也一律被保安巡逻队给抓的抓,毙的毙,砍的砍。
日英法美等国的没有正当身份的洋人们惶如丧家之犬,受不了迪化城恶魔降临般的恐怖,争相外逃。大大小小的多国潜伏特务们,则利用各种身份潜伏到了喀什、莎车、哈密等地。
赵铭谨与许言冰从外面赶回来,通告了外面的情况。赵铭谨还带来了一个拆弹专家,准备配合章雷震,不光完成拆弹的任务,还能让章雷震集中精力,把潜伏在迪化的日本特务一起干掉。
但是,现在单线联系的特务都走掉了,无法联系安置炸弹的特务们,没办法确定井内美芳身上的这张炸弹分布图是真是假。原来澹台雷英与许言冰、刘亚男商定的计划是由章雷震与刘亚男所扮的井内美芳分头联络已经查到确切形踪的日本特务,进而聚歼。可盛世才这么一搞,特务们见机不妙,几乎都跑光了。
澹台雷英所计划的诱杀日本特务的计划只好搁浅。
“狗日的盛世才,他这是自掘坟墓啊,要是特务们把安在省政府的炸弹引爆了,还不把他狗日的炸上天去!”章雷震在桌子上展开地图,比对着井内美芳的那张炸弹分布图,“眼下,只能隐蔽地单方面确认一下炸弹的分布点,尽量保持现状,然后,咱们等盛世才的戒严令取消了,再展开除灭日本特务的行动!”
“只能这样了,我想办法找盛世才身边的人敲敲边鼓,让他取消戒严和诛杀令。”许言冰道。
章雷震皱了下眉头,对许言冰道:“我觉得,咱们不能忽略了川香樱子,她此番来迪化,一个目的是探知西北的真实情况,另一个目的就是置我于死地,咱们得想办法给她整出点味道来。”
“我和亚男去会会盛世才的高参,你和铭谨给川香樱子上大菜。”许言冰笑着点了点头。
第115章 街头巧遇
章雷震琢磨了一个给自己整灵堂的计划。他有点自嘲地对赵铭谨道:“大战未开,我和我老爹就分别为国捐躯了一回,可算是精忠报国了。”
“然也,我得去找婉馨联络达官贵人,还得找文人骚客给鬼见愁鬼英雄整挽联。你先自个儿忙活着。”赵铭谨调皮地双手合十,“施主,多多保重!”说完,转身出门,去了德瑞通珠宝行找陈婉馨。
章雷震忽然想到,这件事,要让川香樱子完全相信,得由官方出面。鬼见愁的身价,其在大西北为国捐躯的壮举得全民哀之奠之,方显隆重和逼真。
这事就得这么办……等许言冰大姐回来,得好好琢磨琢磨此等干系。
一时间松下来,没有大事可做,章大少爷索性找了件破棉袄穿上,按着井内美芳提供的特务分布图,在几处特务联络点或明或暗地活动了活动。
奇怪的是他一个人也没联络到。井内美芳手底下的特务们特别富有保命经验,似乎一下子从迪化蒸发了。
没有敌人的日子真是他娘的难过啊!这无聊的盛世才,好端端地整什么戒严!
章大少爷有些窝火,百无聊赖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东走走西看看。正晃荡着呢,街口出现了一队骑兵,像要接受检阅似的整齐划一地列队行进着,后面还有苏联造的吉普车。
再一看,却是在东北军当团长的四叔跟他的擒过老蒋的特务队。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当口,他的谱还摆得挺大,马队加新式军车的,威风得很哪。要是哪个日本特务在街面上弄几颗地雷,那还不完蛋了。
章大少爷趴到一堵矮墙上,阴阳怪气地喊:“日本特务偷袭了,脚下有地雷啊……”
这一喊,把章大团长吓得不轻,立即勒住马头,命令士兵就地隐蔽,他自己则飞身下马倚在吉普车后,观察了一番敌情。
观察来观察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破棉袄的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矮墙上晒太阳。
章大团长几个箭步蹿过去,刚要来个螳螂擒拿术,却见那人眨巴着眼睛道:“小叔,你不在西安筹划三位一体的整军团结大计,对付老蒋的掺沙子制衡术,怎么有空跑迪化来显摆军威?”
章义成这才看清,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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