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维、吴南云二人,在这高大丑妇转身之际,已然瞧见她背后软兜之中,所背着白依萍。其实,二人随便哪一个出手,皆能在瞬息之间,将这妇人制住,只是,二人都为“魔爪”甘滨这奇异的举动所惊异,一时不愿贸然动手。
濮阳维此刻俊目上望,眼中一片茫然之色。
他正在苦苦思忖,“魔爪”甘滨为何会突然如此,将自己的最大的猎物,毫无条件的献出。
他想道:“难道‘魔爪’甘滨竟丝毫不顾自己生命?他原可以做为自己生命的交换条件,这是什么因素使然呢?莫非人人心灵深处,确实有着一丝善良的天性么?”
忽而,“魔爪”甘滨已低声说道:“多娜!你让开,先将白姑娘交还给他们,再听我说话……”
言语之中,竟会蕴着无比的诚挚与坦然。
那不似中原人物的魁梧女子闻言之下,不由疑窦不解的瞧着他那受伤的主人,半晌,始十分勉强的,将身上金丝软兜解下,抱着白依萍安置在椅上。
“魔爪”甘滨哑声一笑,说道:“濮阳维,如今甘某已将白依萍毫无损伤的奉回,请你相信甘某人格,在此以前,甘某绝未动他一指。”濮阳维微微颔首,表示绝对相信甘滨所言。
“魔爪”甘滨微喟道:“甘某如今身残受掳,老实说,凡是人,没有不惜生命的,但甘某在苦思之下,已澈然大悟,生死之事,原为世间人人所不能免,病苦而亡,与死于仇家之手,其结果毫无差异。甘某既曾杀死‘冷云帮’诸人于前,如今复丧命于‘冷云帮’之手,可谓天理昭彰,无分厚薄……”他微一顿,目视各人,又道:“甘某纵横江湖半生,无论武功机智,自问少遇敌手,双手所沾血腥,自信不在尊驾之下,昔日我杀‘冷云帮’之人,乃为报复甘某于‘红枫山庄’一掌之仇,今日阁下等杀我,亦为了贵帮弟兄之仇恨,如此两相抵消,互不相欠……”
甘滨言及此处,声音已逐渐黯哑,但他面上,却光辉湛然。又转头对那中年丑妇道:“多娜!你可于此间事了之后,径携我的尸骨,回转黑龙山,并传告山中各人,不得为我复仇,他们武功尚差,你再传谕,自今以后,除非有事,不得擅出黑龙山四周百里之外。”
甘滨说罢,不理那名叫多娜的丑妇抽泣垂泪。
回头再向濮阳维道:“甘某相信二位,当不至为难甘某手下之人罢?”
濮阳维默然不做答。他正在静静的仰首沉思,好似在忖虑着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
“七煞剑”吴南云微微一笑道:“甘兄放心,此事无庸置疑……”
“魔爪”甘滨又沉吟半晌,道:“贵帮被‘红魑会’迷倒之人,乃是误饮茶中所置的‘迷魂蒙神散’之故,此药,药性甚是剧烈,麻醉力极强,但是尚无毒性,不用救治,再候三个时辰,他们便会自行醒转。”
“七煞剑”吴南云面现感激之色道:“想不到甘兄,意然能在此时此刻憬然醒悟,能与本帮捐弃前嫌,过去倒是兄弟错怪甘兄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兄弟本人,极愿与甘兄重新订交,奈何甘兄前此所为,与本帮结怨甚深,帮规所在,兄弟亦徒自束手。但愿来生尚能有幸结交如甘兄此等血性豪爽之士……”
“魔爪”甘滨嘶声大笑道:“吴兄之言,实令甘某感激莫名,盛情甘某心领,如果真有来生,亦愿你我二人结为生死挚友,不再为敌……”
真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甘滨言词之间,虽然豪迈,但谁也可以听出,其中却含有无限凄凉伤感。
吴南云几次张口,却又默默无语,神情之中,十分憾然,恍似若有所失……“魔爪”甘滨大声道:“濮阳维,甘某如今身无点力,尚请阁下给予甘某一个痛快。”
这时那丑妇多娜,已痛哭失声的跪倒在甘滨身前。她心中十分明白,自己主人功力盖世,如今尚且身残遭擒,则对方之人,必然身手卓绝,自己主人既无法制胜,必已生望全绝。
“七煞剑”吴南云低叹一声,转身行出,他亦不忍见这临死之前,悔悟前非的敌人,横死剑下的惨状。
此时,茅屋中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出各人彼此间心跳的声音,但是,在这沉闷的空气中,却包含了多少凄苦与黯淡。
濮阳维双目冷如寒冰,面上毫无一丝表情,他缓缓移步,向“魔爪”甘滨身前行来。
蓦然,那中年丑妇悲呼一声,紧握手中匕首,向自己咽喉急插而下。
“魔爪”甘滨见状大惊,一声惊喝尚未及口,但见白影一闪,铮然声响中,丑妇多娜手中的匕首,已吃人硬生生的劈手夺下。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心如铁石,孤傲不群的濮阳维。
丑妇多娜因自己服侍多年的主人,竟在敌人手中遭擒,更已到了命在旦夕的危境,她心痛主命运之惨,又恨自己有心无力,悲愤之下,已见濮阳维缓缓行来。她不忍见到昔日叱咤风云的主人,那血溅尸横的惨状,一时愤怨交加,已举起手中匕首,意图自尽。
这时,她手中短剑已被对方夺下,心中一阵悲恸,竟坐在地上,失声痛哭……“魔爪”甘滨向濮阳维颔首道:“多谢阁下施救甘某佣仆一命,甘某今生不能报答,来世必当结草衔环。”
濮阳维一语不发,双掌倏然拍出。
甘滨微微一笑,闭上双目,心中竟出奇的平静……一阵狂厉劲风,剎时已拂在“魔爪”甘滨的身上,可是,他不但丝毫未觉痛楚,身上原来受制的三处软麻穴,竟同时霍然一轻,已被这阵掌风解开。甘滨不由大奇,他睁开双眼,惊异万分的看着濮阳维。
濮阳维那俊秀无比的面孔上,这时,正流露出一股超然的光辉。
他极其平淡的对“魔爪”甘滨说道:“甘滨!阁下与我‘冷云帮’之仇恨,自此一笔勾消,今后,是友是敌,尚在阁下一念。”
“魔爪”甘滨见濮阳维的举动,再听他说出这几句,虽然平淡,但却含蕴着无限诚挚与宽恕,一阵他今生从未有过的激动,已涌至心头。
他面部肌肉抽搐,浑身轻颤,嘴唇抖索着,喃喃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怕是最简单的几个字。
“七煞剑”吴南云掠身到濮阳维身旁,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掌。
感动的说道:“帮主,你是我今生所见到最奇异的人,也是我最钦佩的人。你不但在表面上领导着‘冷云帮’你更能领导我们的内心……”
濮阳维闻言,哂然一笑。
他低声对“七煞剑”吴南云说道:“南云,你别把我捧得太高了!适才我几经思忖之下,已经得到结论,甘滨虽曾杀死我帮之人,但他已用一条手臂抵偿,而且他更毫无条件的协助你我,医治好本帮受伤各人,这些事情,自可与前怨相抵……”
“七煞剑”吴南云知道濮阳维言中之意,乃是在为甘滨开脱之词。
因为,若论“冷云帮”自始所传的帮规,是绝不能容许任何一个,曾经残害本帮的敌人做如此幸免。
濮阳维言中之意,乃是故意说出,以证明他释放“魔爪”甘滨,是因为甘滨曾有帮助于“冷云帮”之举,并未曾与“冷云帮”帮规相抵触。
“魔爪”甘滨此刻已恢复平静,他原本机智绝伦,濮阳维执意开脱,他岂有不知之理?
甘滨眼眶之中,热泪盈溢,声音嘶哑的道:“濮阳兄,今后甘某之命,皆系阁下所赐,大恩之下,不敢言谢,如今甘某大胆一言,凡黑龙山自甘某以下,今后绝不侵犯贵帮一草一木。”他说到这里,稍稍一歇,又道:“阁下日后若有任何差遣,只须寸柬相召,甘某赴汤蹈火,亦必在所不辞。”
这时,丑妇多娜亦跪在地下,向濮阳维连连叩地,口中说道:“小女子,深感濮阳帮主如此的宽宏大量,使我主人保全一命,黑龙山一脉不至冰消瓦解。”
濮阳维极为感动的一笑,伸手将俯身在地的丑妇多娜扶起。
含笑对甘滨说道:“甘兄切莫如此客套!这全是甘兄曾有助于本帮之处,在下仅是略为阐扬本帮帮规之意而已!岂能受此大礼?”
“七煞剑”吴南云适时上前,说道:“如今彼此宿怨冰释,亦不用再客套了,说实在的,兄弟倒真仰慕甘兄能有这么一个忠仆呢!”
室中各人,轻声笑语,适才的一片敌视仇意,凄风惨雾,顿时已化为乌有,代之而起的,却是满室的融洽与祥和。
这时,“魔爪”甘滨早已令丑妇多娜,将仍在昏迷的白依萍救醒。
“白雁”白依萍悠悠醒转,她缓慢的张开那双水汪汪的剪水双瞳。
朦胧中,一张清秀俏俊的面孔,已逐渐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已然看清,立于他面前的,正是自己千山万水,历尽艰苦所寻找的维哥哥,自己刻骨铭心的影子啊!她欢呼一声,两条滑腻白嫩的手臂,已紧紧的将眼前人儿抱个正着。同时,满眶热泪,有如珍珠一般,簌簌顺腮而下。
但是,这却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啊!
濮阳维亦真情激动,双手用力的搂着心上人,这时,他内心之中,更更是深深的感激着“魔爪”甘滨。
忽而,他惕然一惊,突然想到,室内尚有“七煞剑”吴南云等人。
他急急回顾,却见四周已寂无一人。
原来,就在白依萍忘情的抱住濮阳维之时,“七煞剑”吴南云、“魔爪”甘滨及多娜等三人,已自悄悄的溜出室外。
娇柔的“白雁”紧紧倚在心上人的怀中,她嘴唇嗡合,淋漓尽致的吐露着一些,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心曲……濮阳维将白依萍轻轻抱起,悄然置于椅上,激动的吻着她的面颊、鼻尖、樱唇……他深埋在内心多日的情感,亦在这片刻之间,倾泄而出。
白依萍低听的嗯唔着……半晌,二人的情绪才逐渐平静。
濮阳维又想起,内室之中,尚有六名属下,及……“粉面罗剎”徐妍容。
他暗中面孔一红匆匆凝神倾听,已知室内的“粉面罗剎”徐妍容等人,仍然因伤后疲困,沉睡未醒。
白依萍的纤手,轻抚着濮阳维略显清瘦的面颊,柔声的道:“维哥,这几日来,可苦了你!”濮阳维轻轻一笑。
说道:“萍!那天在恶鹫崖上,你是否又被甘滨所掳?”
白依萍微微点头道:“是的!他在你正与‘黑砂岛’岛主巴豪激斗之时,便掠身过来,这甘滨确是厉害,我……我竟挡不住他三招……”
濮阳维怜惜的吻着白依萍的玉手。
她又接着道:“但是我一点也不怕,我知道他不敢动我。我的维哥哥一定会救我出去!”
白依萍,言语之中,充满了对心上人的信任,就像似一个幼儿,绝对信任母亲的呵护一般。
她脸上流露出一股纯洁的光辉,使得濮阳维愈看愈爱,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吻她。
白依萍美目微闭,将樱唇迎了上来……一刻后,濮阳维问道:“萍!你怎么未按时到淮阳山来找我?”
白依萍道:“怎的没有!可是,我因为师姐染恙,所以晚了半月,人家快急死了,你……还不相信?”
濮阳维笑道:“快说罢!我怎能不信呢?”
白依萍娇羞的凝视着心上的人儿。
说道:“我到达淮阳山落月峰时,便被人截下,后来我说明找你,他们才答应让我上山。”
白依萍说到这里,两只纤纤玉手,紧握着濮阳维。
续道:“你们‘冷云帮’好大的气魄哟!我进入回雁山庄后,便由一位七旬老人接待,他叫什么……“黑水一绝”孙寒……”
濮阳维接口道:“是的,那是本帮元老之一,现任礼堂堂主。”
白依萍点头道:“可是,却告诉我一个失望的消息。他说,你已率领属下,远赴山西石磴山,为关老前辈报仇去了,孙堂主待我真好,尤其是那两位护法,他们都整正天的陪着我四处游览。但是,我的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你的身旁……”
她说到此处,羞怯的回眸一笑。
又道:“我简直连一天也等不及了。但是,他们又不肯让我独自下山,说是怕我遇到凶险,你回去时,他们无法交代。”
濮阳维又问道:“后来呢?你怎么又会落入‘魔爪’甘滨之手?”
白依萍幽幽的道:“孙堂主他们不让我下山,我……只好偷偷的溜走。前些日才到达沙河县前的一个小镇甸……。”
濮阳维微微颔首,示意她再说下去。
白依萍道:“那天,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我正着急晚上还没有歇宿之处,忽然一阵蹄音扬起,四匹骏马已从我身旁掠过……”
濮阳维凝视着楚楚怜人的白依萍,轻声道:“这四骑之中,想也有‘魔爪’甘滨在内了?”
白依萍道:“是的,我当时正在想,是什么人如此心急,这么晚了尚如此急赶,这时,他们却突然停止前行,圈马至我身前……”
“我正感到惊疑,当中一个身材瘦小,头颅特大的人已开口说话,他问我到何处去,有什么事情,后来又问我的姓名!”
濮阳维洒然一笑道:“你都告诉他们了?”
他心中却忖道:“自己心上之人虽然美艳无双,但却是纯洁天真,毫无江湖阅历,看情形,她必然泄露了行藏?”
果然,白依萍怯生生的道:“他们个个面露笑容,好似都很和善,我心想维哥哥威名甚大,他们或许知道。说不定这四人都是‘冷云帮’帮友。我当时毫不考虑,完全告诉了他们,四人闻得我如此一说,却是面色全变,我正感到愕然不解,那头颅特大的人已在狂声狞笑起来,还说什么‘冷云帮’遗孽百密一疏,天灭其魄。”
濮阳维看到白依萍面孔上,那惊悸的神情,便知道她当时定是被吓得不轻,因为,她到底还是个纯真未泯的女孩子。
白依萍将脸儿贴在濮阳维胸前,低声道:“哥!你不会怪我为你惹了太多烦恼吧?我知道我错了,害得你为了我受到这么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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