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风云录- 第148部分

这种事其实很好理解。你家有五个兄弟，万贯家财，我家有三个兄弟，五千贯家财，我们有差距，这是事实，但你要我把兄弟和家产都给你，心甘情愿做牛做马，这显然不能接受。当然了，差距太大，跟着你能过上更好的日子，那当然会答应。

利益所在，即使是父子兄弟，也一样翻脸。

撤退过程中，罗青汉和帅府曾经就整合怨军的事，和董小丑、郭药师多次商量，但双方的条件差距太大，不欢而散。

董小丑是坚定的造反者，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造反者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利益需求。董小丑做为怨军的首领，他可以不考虑自己，但他不能不考虑自己的手下，他首先要确保自己手下的利益，否则他这个首领还是首领吗？早被人推翻了。

罗青汉三番两次劝说董小丑，请他从大局考虑，还举了李弘起义失败的例子。当年虎烈川起义，三十六路义军会盟，坏就坏在这个会盟上，大家嘴里都尊奉李弘，把头磕得咚咚响，但就是不愿放弃自己利益，不愿服从大局，结果各自为战，转瞬失败。大山会盟也是一个例子，如果各军不是在战场上纷纷战败，实力大损，一帮老大们无奈低头听从李虎的调遣，也就没有现在的辽东义军。

这个道理董小丑懂，他有切肤之痛，郭药师也懂，但利益当前，又牵扯到怨军各派各系的利益，无论是董小丑，还是郭药师，都身不由己，无法置身其外，只能和怨军捆在一起，同生同灭。

整合怨军的事情随即搁置，不能再谈了，再谈就要翻脸了。

但这是个巨大的隐患，尤其在义军深陷困境的情况下，这个隐患非常可怕，如果给辽军知道了，一个离间计就能造成分裂，而分裂的后果可能就是自相残杀，自相残杀的后果就是全军覆没。所以，这又是一件急待解决的事，比攻打锦州更急迫。

辽东义军急不可耐，怨军当然心存畏惧，但思前想后又非常愤怒，觉得义军卑鄙无耻，老子豁出老命来救你，结果你刚刚逃出来就翻脸，不但不感激，还要吃掉老子，随即对举旗造反一事产生怀疑，于是矛盾悄然膨胀。

这才刚刚开始，怨军很多人至今还没有看清楚形势，等到锦州久攻不下，绝望的气氛蔓延之后，矛盾势必爆发。

第四十五章　狗仗人势

李虎头都大了。

怨军造反，参加义军，共襄大举，当然是好事，怎么跑到一块就变成坏事了？汉人在战场上互相杀，造反了，都变成反贼了，还互相杀，天啦，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钱嘛？

“董小丑还缺钱？郭药师是穷光蛋？”黄涉冷笑道，“到了他们这种地位，看中的不是钱，而是权力。”

啥？还要我让贤啦？李虎怒极而笑。

“他们当然不会觊觎你的位置。”黄涉说道，“但他们希望能分享你的权力，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分享？怎么分享？一起做老大？

李虎不想再听下去，这种大业未成兄弟阋墙，最终导致灰飞烟灭的事，在老爹的故事里不知听了多少，记得自己常常在黑夜里扼腕叹息，常常为了壮志未酬的英雄们唏嘘流泪，也曾经发誓有朝一日如果自己也成了英雄，当善待兄弟，同心同力。谁知老天捉弄人，把自己这么一个无名之辈推到了逐鹿天下的位置上，饱尝人世间诸般苦痛。今日回首再一看，还不如做一个逃亡天下的流浪汉。面对残酷的现实，自己还能怎么办？该杀的杀，谁挡我的道，我就杀了谁？当人头滚滚落地时，心里的苦痛又能对谁诉说？

李虎到了帅帐。

罗青汉、董小丑、毛军、铁鹰、董仲孙、张高儿、霍六哥……一大帮主帅都在这里等着了。

柴云把成州大战、怨军东路军战事、虎烈选锋军南下战事逐一述说。

成州大战成为主帅们议论的重点，其中诸多变故至今没有弄清楚原委。不过这一仗的目的达到了，算是一场胜仗。这场大战中，虎烈军第三军、第四军战果最大，全歼了燕云军，而怨军的损失最大，被辽军偷袭崩溃，三个营近万人最后只收拢了五千人不到。尤以显营和后锦营损失最为惨重，其中显营几乎全军覆没，指挥使黄财和大半军官士卒全部阵亡。后锦营损失大半，指挥使周侗被辽军击杀，一半以上军官和将士死于辽人铁蹄之下。

对于怨军北上接应、东进开辟通道之功，李虎和一帮主帅们都很感激，客套话说了很多。

但接下来的事，怨军就非常不满了。

李虎兑现承诺，给阎王军、神龙军、雷霆军、云朔军增加了一个将的建制，把俘虏都分给他们了。

黑山军没有增加建制，还是两个将。罗青汉和董仲孙自然清楚李虎的意思，现在各军的老兵所剩无几，无论编制怎么加，几位主帅都翻不了天，都是李虎的军队，想跑都跑不掉了。至于黑山军，那就更不要说了，不过目前这种形势下，齐心协力很重要，所以理所当然要先给其它各军增加编制。

剩下几千奚军，没人敢要。李虎将他们补充了马军，马军因此扩编到六个将，整个虎烈军的编制则是五个军十四个将。

军队重整之后再看，南下义军本来是十九个将，现在扩充到二十四个将，六万人，一路杀过来，军队有增无减。

怨军在兴中府举旗的时候，俘虏了五千人，组建了一个兴中营。现在兴中营只能撤消，重建怨军八营。

成州大战，怨军只有付出，没有收获。

这个结果当然让董小丑和郭药师无法接受，但李虎的理由太充足了。各路义军大山会盟的时候，哪一路不是五六千人？张高儿甚至有一万多人，现在呢？他们的军队都到哪去了？打仗打死了。为谁打仗？为辽东汉人，为了杀虏复汉的大业。各路义军功勋彪炳，我不给他们补充军队，给谁补充？

怨军是刚刚举旗造反的，而且有三万多人，虽然成州大战损失了五六千，但现在还有两万八千多人，相比起来，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比较，都没有理由和阎王等四军争夺有限的兵源。

事情摆在面前，道理也摆在面前，财大气粗的怨军，只能付出一点了。

但是，董小丑和郭药师回去没办法向怨军兄弟交待。怨军五六千人为谁损失的？为了接应虎王南下，为了帮助各路义军杀出重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这样让我两手空空回去，我怎么说？换了你虎王是怨军主帅，换了你张高儿是怨军主帅，你们回去怎么说？

言下之意，你不给我俘虏没关系，你给点钱粮吧，我回去最起码可以抚恤一下阵亡将士的家眷。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但现在是什么形势？辽东义军带了四十多万汉人南下，加上又从成州带出来几万人，将近五十万百姓，吃什么？喝什么？这种时候了，你怨军不援助一下也就算了，还在义军的腰包里抢钱粮，那还不和你翻脸？

吵起来了。

董小丑很激动。不错，我举旗的确是为了杀虏复汉，但我也有个前提啊，我总要让怨军兄弟吃饱喝足吧？否则谁愿意跟我造反？如今成州一仗打赢了，我损失了五六千人，但什么战利品都没有，所有的损失都由我怨军承担，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罗青汉也生气了。成州大战只有你怨军损失，我们就没有损失？成州大战除了燕云军那些俘虏，哪里还有战利品？你这样不顾大局，锱铢必争，成心挑起矛盾，对义军有什么好处？这就是你嘴里的杀虏复汉？

郭药师忍不住，也说话了。如果说顾全大局，那么成州大战就要包括攻陷同昌城。你们攻陷同昌城的时候，难道没有战利品？你们自己把战利品拿走了，把损失都推给我们，这也叫顾全大局？到底是谁成心要挑起矛盾？

黄涉当即反唇相讥。

你们举旗造反，到底是为了杀虏复汉还是为了争夺战利品？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在座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举旗造反的？哪个不是从枪林箭雨里杀出来的？去年初春，阎王军和雷霆军举旗造反的时候，有二十多万人，扣除百姓，至少也有四五万人马，打到现在，只剩下四五千人了，如果他们都像你们这样，把怨军当怨军，把义军当义军，我们还能在上京道连战连捷，还能杀出辽金二十多万大军的围追堵截？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举旗造反。如果是为了杀虏复汉，那么怨军也是义军，也应该尊奉虎王为义军统帅，你们应该像黑山军、阎王军一样交出军政财三权，大家聚在一杆大旗下，拧成一股绳，同甘苦共患难，否则，就没有必要聚在一起，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我们从龙化出发，杀到锦州，损失了几万兄弟，即使没有你们的接应，我们也一样能杀到锦州，请你们不要以此居功，在这个地方说自己受到了损失，应该得到补偿，如果你们执意要补偿，那好，虎王可以给你们，但是，我们从此一刀两段，我辽东义军可不想因为你们的拖累而全军覆没。

黄涉把案几上的地图猛地一拍，“你说，你们要去哪？如果你们要打锦州，我们就回头，再杀回上京道。如果你们要上山，那请你们趁早离开，不要祸害辽东义军，更不要让辽东汉人丧失了最后一丝希望。”

董小丑无言以对。

按道理，从大局出发，怨军的确应该像黑山军和其它各路义军一样，尊奉虎王，听从虎王的军令，主动交出军政财三权。

说实话，怨军从任何一方面比较，都无法和黑山军、阎王军这些义军相提并论，既然罗青汉、张高儿等人都愿意交出了军政财三权，甘心情愿在虎王的指挥下冲锋陷阵，自己做为虎烈川的元老，当然更应该这样做，只是，自己不是一个人，自己手下有十几万人，这种大事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手下人如果不听，造自己的反，那好事反而变成了坏事。

我必须和虎王私下商量，寻找一个妥当的解决之策，这样闹下去，迟早要出事。

郭药师也不敢说话了，如今激起了众怒，只有忍气吞声。

这件事怨军占足了理由，义军这么做，摆明了就是仗势欺人，要挟讹诈。

你们以为怨军是软蛋，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啊？嘴上说着大道理，手上却做着卑鄙无耻的勾当，一帮土贼，欺人太甚。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举旗，更不该北上接应，你们以为成州大战都是你们的功劳？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虎王敢打这一仗？打仗的时候，你敢发起反攻？没有那至关重要的反攻，辽军能被击败？现在仗打赢了，猖狂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好，算你们狠，这个哑巴亏怨军咽下去了，咱们走着瞧，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第四十六章　生存计

黄涉把话说死了，议事无法继续，暂时休息。

郭药师愤然离去。

黄涉盯着他的背影，沉思良久，然后把原野叫到了身边，“派人盯着他，一刻也不要放松。”

原野迟疑片刻，低声说道：“他可是怨军副帅。”

“我打听过了，这个人之所以举旗，是被逼无奈之下做出的求生之策。”黄涉把怨军内部的事仔细说了一下，“罗帅当初在兴中府的时候，就想乘机把安东旧部的人全部杀了，但董帅坚决反对。怨军如果出事，必定应在此人身上。”

“这件事必须请示总帅。”原野说道，“我先派人盯着他，不过，最好在怨军内部找人盯着他，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你去办，越快越好。”黄涉说道，“董帅正在帅帐和总帅说话，等他们谈完之后，我就向总帅要命令。”

原野匆忙离去。

有关怨军的事，李虎已经听诸夏介绍过，不过这次听董小丑细说之后，他也觉得董小丑的确很难做。

“总帅，你必须给我时间。”董小丑言辞恳切，“现在谈整合怨军，谈上交军政财三权的事太早了。怨军举旗才几天？内部军心都不稳，更不要说把军队整体交出来。另外，义军现在还处在辽军包围之中，前途未卜，将士们各种想法都有。他们可不能和黑山军、阎王军的将士相比，他们在辽军吃安稳饭吃了好几年，连战场都没上过几次，这次一仗就死了五六千，震撼太大，人人自危啊。如果怨军一直处在这种旦夕不保的包围之中，很多人可能会逃亡，所以，请你务必理解怨军的处境，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引发兵变，导致大祸。”

李虎理解了，说白了怨军就是混饭吃的，是契丹人为了防备饥民造反而想出的应急之策，这支军队看上去人数很多，其实不堪大用，相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州战场上的溃败就已经证明了怨军的能力。

“你可有什么具体的对策？”李虎问道。

“总帅攻陷锦州之后，就要南下打幽燕，但南京道是京畿重地，辽军很多。以我的看法，就算杀进去，占据了一块地盘，也是四战之地，战火不断，生存困难，更不要说休养生息了，相反，黑山南麓的临海州县却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董小丑把案几上的地图铺开，指给李虎看。

“总帅请看，如果我们占据了榆关，以主力挺进平州，距离南京只有五六百里路了，你可以想像，我们将遇到何等强烈的阻杀，所以南下打幽燕，想在幽燕站住脚，难于登天，这里只能是战场，是消耗辽军的战场，只待宋金联手攻辽，分散了辽军兵力，我们才有机会攻占南京。”

“既然幽燕是战场，那么我们的生存怎么办？钱粮又从何而来？”

董小丑手指地图，从地图上的榆关，沿着临海的润州、迁州、来州，一直划到锦州，“从榆关到锦州，共有六个州县，它的西面有黑山，东面是大海，南面是榆关，西面是锦州，正是一块得天独厚的休养生息之地，足够义军几十万人的生存需要。”

“总帅的生存之策是联金攻辽，联辽遏金，但目前显然以联金攻辽为主。”

董小丑的手沿着地图上的锦州继续划了下去，“自锦州北上，是趣义州，海北州，宜州和黔州，我们可以在这里构筑防御。第一道防御是大灵河和大灵河南岸的黔州、宜州，第二道防御是海北州和趣义州，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第三道防御就是锦州。”

“当辽军攻击而来，我们一方面陈重兵相阻，一方面请金人相助，出兵威胁兴中府以为牵制，如此可确保临海州县的安危。”

“只要我们在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