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李看看他,微微一笑,“没有毛帅的命令,你敢追?”
大悲奴立刻警觉起来,神情戒备,两眼瞪着木桃李,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又上了这个汉人的套子。两人共事已久,并肩杀敌,生死与共,早就是好朋友了,但木桃李生性狡诈,他是第一军主帅,每当遇到一些可能要承担严重责任的事,他就拿话套大悲奴,让大悲奴拿主意,这样出了事两个人一起倒霉。大悲奴没有什么心机,上了好几次当了,好在毛军是他的老上司,知道他的为人,每每替他遮掩,大事化小小事花了。
木桃李神色一整,又说了一句话,“我们是马军,如果我们发现辽军逃了,却迟延不追,没有把敌人拖住,导致围歼失败,我们虽然不会承担太大的责任,但毛帅肯定会被总帅骂得狗血淋头。”木桃李偷偷看了一眼大悲奴,拖长声调说道,“你知道,军中一直有传言,说虎烈军现在就是过去的怀化军,说总帅不应该把虎烈军交给毛帅和高帅……假如这一仗无功而返,虎烈军丢了面子,有些人估计要在背后说长论短,总帅一气之下,极有可能……”
“追。”大悲奴冲着木桃李吼了一嗓子,“你是第一军主帅,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木桃李大笑,一脚踹上马腹。战马痛嘶,激射而出。木桃李背对大悲奴,招了招手,“兄弟,快走啊,杀人去。”
马军从崎岖的山道上迅速转入大路。火把点了起来,战马跑了起来,号角吹了起来,很快,一道汹涌澎湃的洪流厉啸而出,巨大的轰鸣声震撼了山林。
天色渐亮。
萧和尚奴和一帮将帅们策马冲上山峦,极目四顾,无不骇然变色。
远处的山岭上,数不清的火把汇成了一条条长龙,叛军正在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尤其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从西边的山峦间传来震耳欲聋的战马奔腾声,卷起的烟尘冲天而起,弥漫于半空之中。
“距离长青城还有多少路?”萧和尚奴大声问道。
“十五里。”有个随行僚佐急忙回道。
众人心里顿时一凉。十五里,太长了,来不及了。叛军正急速追来,距离辽军最近的只有四五里路了,武定军已经没有时间撤回长青城。
萧和尚奴不敢犹豫,当即下令,“停止撤退,就地阻击。”
阻击?拿什么阻击?反贼的马军正呼啸杀来,辽军人人自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有等死了。
“上山。”和尚奴手指前方连绵山岭,大声说道,“上山坚守,固守待援。”
一帮将帅也顾不了许多了,先把眼前这道生死关度过去再说,于是辽军随即改变撤退方向,一万五千名士卒,三万多名随军民夫,蜂拥上山。
“派人从云门山方向越过长城,急奏陛下,请求陛下派军来援。”和尚奴匆匆写了几句求援的话,然后交给一队斥候,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书信送到白水泺。
“节使,南路都统耶律大石应该到了蔚州。”副使耶律庆纪小声提醒道,“向他求援,请他急速北上支援。”
和尚奴苦笑不语。皇帝已经从燕京抽调了五万人,他现在还要抽调耶律大石的军队,燕王怎么可能会放?燕王如今自身难保,他既要守中京,又要守燕京,顾此失彼,哪有军队北上支援西京道?那道调兵的圣旨估计早被他扔到角落里了。
“派人去蔚州看看。”和尚奴叹了口气,“如果林牙来了,我们可能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第五十章 包围
天亮了,湛蓝色的天空深沉而美丽,连绵起伏的山岭在秋风的吹拂下露出了萧瑟的面容,一群群的飞鸟在震耳欲聋的鼓号声中绕空盘旋,惊慌失措。
辽军将士们竭尽全力,奋力登山,但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这让他们恐惧而绝望,因为这座山比较矮,地势也比较平缓,就算他们抢在追兵前面占据了这几座山头,也很难构建坚实的防御,只待追兵四面包围而来,他们就插翅难飞了,此刻他们恨不得肋生双翅,就象天上的小鸟一样飞出这片山岭。
萧和尚奴弃马登山,很快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一帮属下更是不堪,平时养尊处优,根本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要不是追兵正急速杀来,早坚持不住了。
“节使,这里守不住啊。”耶律庆纪第一个爬到山顶,四下看了看,匆忙跑到了和尚奴身边,“我们缺乏食物,这里又没有水源,守在这里死路一条啊。”
和尚奴当然知道这是死路,但如今怎么办?他张着大嘴一个劲地喘气,站在山头上茫然四顾。这时他的行军司马拿着地图走了过来,“节使,翻过这片山岭就是羊河。乘着叛军还没有合围,我们以最快速度赶到羊河,然后找个河面狭窄之处渡河,或许可以安全撤到长青城。”
和尚奴看了一眼地图,“多少路?”
“最多只有四五里山路。”
和尚奴不假思索,断然下令,“传令各部,向羊河撤退,快,快……”
义军的先锋马军呼啸而至,看到辽军突然向山上撤退,不知道怎么办了,马上派人急报主帅。
木桃李和大悲奴飞马而至,两人观察了一下,随即请来了向导。
“这片山岭有没有小径直通长青城?”木桃李问道。
向导摇摇头,“这一片都是山,没有路,不过越过这片山岭就是羊河。”
木桃李和大悲奴互相看看,脸显惊色。如果辽军抢先渡过羊河,那围歼之计遂告失败。大悲奴马上问道:“有没有办法抢在辽军的前面赶到羊河?”
“顺着大路走,再有几里路就是羊河了,然后顺着羊河北岸逆流而上,走个几里路就到了这片山岭的后面。”向导说道,“辽军要翻山越岭,而你们沿着河滩纵马飞驰,速度肯定比他们快,应该能抢在契丹人的前面挡住他们。”
木桃李不敢犹豫,马上叫大悲奴带着向导,急速赶到羊河阻截辽军,自己则带着一将马军弃马上山,尾追辽军,又叫捷路带着一将人马急速渡过羊河,先把长青城包围起来,防止辽军突围后撤回城内。
义军的追击速度非常快。
两年多来,义军一直在辽西练兵,长期训练的结果显而易见。当木桃李带着一将马军刚刚越过第一道山岭的时候,虎烈军副帅高缘已经带着第四军的将士们追了上来,紧接着,楚逍遥带着第五军也上来了。一万多名步卒从山岭的西、北两个方向展开追击,铺天盖地,杀声震天。
辽军大骇,狼奔豕突,逃亡速度更快,而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万民夫眼看追兵越来越近,知道逃不掉了,干脆不逃了,很多人把扁担、背篓往地上一扔,跪地投降了。
朝阳升起,金色阳光洒满了山林。
辽军一路飞奔,逐渐接近了羊河。
大悲奴带着一将马军沿着羊河北岸飞驰,一会儿穿行于山林之间,一会儿又在河滩上纵马狂奔,倏然又跃上堤岸,在狭窄的小径上打马如飞。
山岭的西南方向,飞云军的将士们正在全力奔跑,渐渐接近了目标。
飞云军的目的地是渡口,是把辽军阻挡在羊河北岸,他们还不知道辽军忽然变向逃进了这片山岭。
两军突然相遇,短兵相接。
飞云军副帅陈豹以为是小股逃亡辽军,初始并没有在意,依旧指挥主力向渡口前进,但随即于大悲奴的马军相遇。陈豹听说辽军逃进了这片山岭,正向羊河扑来,当即下令选锋将士马上转向,向山岭攻击,先占据距离河堤最近的山头,把辽军挡住。
正前方的山头成为两军厮杀最为激烈的地方。双方士卒都很疲劳,尤其是义军士卒,已经跑了几十里山路了,精疲力竭,阵地数次失守。
陈豹急了,亲自上阵,带着一队扈从冲了上去。主帅亲自上阵厮杀,顿时鼓起了士气。飞云军的士卒们跟在陈豹后面,奋勇杀敌。大悲奴唯恐辽军突破了重围,也带着一队马军精锐杀了上去。
很快,侯概带着飞云军的主力大军赶到了,近万士卒如同潮水一般,呼啸而进,转眼就把河岸附近的几个山头全部拿了下来。
萧和尚奴望着前方山头上密密麻麻的义军战旗,面无人色,摇摇晃晃地坐到了地上。
这一仗败局已定,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耶律庆纪在几个扈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声嘶力竭地叫道:“节使,前方攻击受阻,赶快增派援军,乘着叛军立足未稳之际,杀出重围。”
和尚奴苦笑摇头,没有理睬他,抬头冲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后军,马上抢占附近几个山头,不惜代价阻杀追兵。”
“再告各军都使,各营指挥使,叛军已经完成合围,我们只能固守待援,请他们不要惊慌,乘着叛军喘息未定之际,马上构建防御。”
几个传令兵四散而去。
和尚奴冲着耶律庆纪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节使,羊河就在数百步之外,我们只要冲到河边就能突围……”耶律庆纪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节使,不要放弃,我们一定能突围,一定能突围。”
“冲到河边后,怎么突围?”和尚奴做出固守待援的决定后,神色逐渐恢复了平静,“我们有一万多将士,有好几万民夫,难道都让他们溺水而死吗?叛军早有准备,而且速度太快,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马军已经渡过羊河,包围了长青城,正在对岸等着屠杀我们。”
耶律庆纪两眼血红,恶狠狠地和尚奴,过了一会儿,他绝望摇头,无力坐下。其实现在还有突围的可能,虽然如和尚奴所说,数万人会葬身羊河,但一帮将帅官员们却获得了逃生的机会。只要自己能活下来,死多少人和自己有个屁关系,但和尚奴既然不愿意让数万人死于非命,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毛军赶到了战场,并立即调整了兵力部署,然后下令停止攻击。
将士们太累了,需要吃饱肚子,需要休息,等到体力恢复了,再打也不迟,而且时间拖得越长,对义军越有利。辽军深陷绝境,没有食物和水,不但士气低迷,战斗力也会急骤下降,等到他们饿极了,要崩溃了,这一仗就可以轻松拿下。
毛军心情非常好,派人把侯概、高缘、陈豹、木桃李等一帮军帅请到了自己的临时军帐内,一边吃喝,一边商谈围歼之策。
这次能把辽军围住,关键在于义军将士们言听计从,两条腿跑得快,也就是说,义军的战斗力经过两年多的艰苦训练后,已经提高了很多,完全具备逐鹿辽东之力。平州大战结束后,很多人曾提议李虎招募士卒,补充兵力,但李虎以军资难以为继为借口,拒绝了,他认为义军如果能把现有军队练成一支无坚不摧的精锐,十万大军足够逐鹿辽东了。有个现成的例子,完颜阿骨打以两万精锐击败大辽皇帝七十万大军,这足以说明军队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或许是自平州大战后义军没有再打仗的原因,很多人的手已经痒了,提议乘着辽军肝胆俱裂之际,全力进攻,把武定军全杀了,以此来震慑西京道。
“西京大战和平州大战有相似之处。”陈豹说道,“平州大战之所以要全歼耶律高和其三万宫帐军,是因为耶律淳的十几万大军近在咫尺,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这次也是一样,契丹皇帝和辽军主力就在长城外面,或许他们今天就会杀到西京,我们同样没有更多的时间,必须速战速决。”
“不,不……”毛军慢条斯理地说道,“正因为西京大战关系到我们能否占据西京道,所以这一仗才不能强攻,更不能屠杀。我们至今还没有摸清契丹皇帝的实力,所以要最大程度地保存实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不能干。”
侯概同意毛军的意见,提议射书辽军,劝降。这时第十二正将黄华派人送来一个主动投降的辽军军官。毛军大喜,急忙把这位军官叫到军帐。
“你们主帅是谁?”
“萧和尚奴。”
“是他?”毛军略显惊色,抚须沉思。
第五十一章 马哥的教训
萧得里底、耶律马哥、萧特末、耶律佛顶带着宫帐军和西南军急速赶到西京。
与此同时,云内州的开远军也到达西京城下。
西京留守耶律撒八和朔、应、蔚三州节度使以及大同府一帮官员出城迎接。
萧得里底宣读了皇帝的圣旨。皇帝对耶律撒八和各军将帅、西京官员坚守西京一个月,力保西京不失给予了高度评价,并予以犒赏,大家统统加官进爵,皆大欢喜。
大军驻扎城外。朔、应、蔚三州军队也撤出西京,于主力大军会合,准备南下追杀叛军。
辽军斥候纷纷回报,叛军撤退的速度非常快,今夜肯定能到达怀仁城,明天肯定能杀到应州治府金城。应州只有一些地方军,金城守不住,旦夕可下。叛军一旦攻占金城,向东南可取灵丘,向西南可取朔州,然后他们可以背靠恒山,集三州之地于辽军周旋,如此西京则时刻处在叛军威胁之下。尤其可怕的是,这伙叛军都是汉人,假若他们以三州之地投靠大宋,把宋军引进西京道,为宋军冲锋陷阵,那形势就完全变了。
萧得里底和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连夜南下,以最快速度赶到桑干河,迫使叛军于桑干河一线和辽军决战,但耶律马哥却犹豫不决。
“奉圣州的武定军为什么没有消息?”这是耶律马哥最担心的问题,“按时间推算,萧和尚奴应该到了长青城一带,他的信使应该就在附近,看到叛军撤离后,他的信使就应该进城传递消息,为什么迟迟看不到人?”
“萧和尚奴是什么人?”耶律佛顶嗤之以鼻,“他能从东北路安然撤到中京道,难道是因为他会打仗?现在西京是什么形势?他会急不可耐地跑来送死?”
“依我看,他距离西京至少还有两三百里。”萧特末嘲讽道,“我们可以派个信使去长青城看看,我可以肯定,他不在长青城。”
“和尚奴是燕王的人。”耶律撒八看看萧得里底,又看看耶律马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现在中京战场很危险,中京若告急,燕王就要从南京道调兵北上支援,如此和尚奴就要陈重兵于居庸关,以便随时戍卫燕京,所以,他迟延不前,也在情理之中。”
大帐内陷入沉默。皇帝和燕王的斗争至今已经完全公开化,这对大辽国祚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大帐内的很多人其实也和萧奉先一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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