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风云录- 第236部分

李纲接着又说了一句，“宋辽之间也有盟约。”

察哥笑了。李虎的军队已经攻占山后，宋军主力正在攻打山前，此刻谈宋辽盟约，太好笑了。

“燕王耶律淳于本月初在燕京称帝，他正在遣使议和，打算以藩属国的身份臣服于大宋。我北伐军蓄势以待，至今尚未发动攻击。”李纲不慌不忙，继续说道。

察哥的脸色顿时变了。

耶律淳称帝？大辽分裂？这时候大辽分裂，契丹人的前景可想而知，尤其严重的是，耶律淳称帝后马上就臣服于宋，拱手把幽燕送给大宋，那大宋的北伐军岂不可以转战代北？

“李虎已经于大辽皇帝结盟，联手抗金，共戍代北。”李纲望着察哥，暗自吁了一口气，这下应该可以把察哥骗倒了吧？

察哥倒吸一口凉气。大宋人好厉害的手段，一个在幽燕公开扶持耶律淳，一个却在代北和契丹老皇帝结盟，活生生把大辽分裂了。大辽分裂，大宋不但可以收复燕云两地，还能牢牢守住，当然，前提是在代北击退大夏，在幽燕击退女真。

大宋派李纲来，是想兵不血刃逼走大夏，同时又让李虎和大辽结盟打女真，消耗女真的实力。天衣无缝的好计策，便宜都让大宋一家占去了。

察哥凝思思索，沉默不语。

李纲又抛出了一个诱饵，“大夏若能与大宋联手，那么当女真人退去之后，两家可平分代北。”

这句话说坏了。

察哥嗤之以鼻，如果女真人退去了，耶律淳臣服大宋了，大宋主力进入代北，那么接下来遭殃的就是契丹人，他们会被大宋人赶进遥远的大漠，其后两路夹攻大夏。这和大夏攻击云朔，以便将来两路夹攻大宋的计策如出一辙。

察哥毅然决定乘着大宋主力尚未进入代北之前，猛攻朔州。他宁愿和契丹人、女真人三家争夺代北，也不愿意让大宋人收复山后九州，因为那对大夏来说，意味着更大的灾难来临了。

“一言为定。”察哥笑道，“我们先草约一个协定，然后各自奏报。”

第九十三章　御驾亲征

李纲达成目的，高兴而返。

李延成送走李纲后，马上赶到帅营，询问事情的经过，当得知李虎已经投宋，耶律淳在燕京称帝，而大宋北伐军尚未展开进攻后，他马上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大夏危险了。几十年来，大夏的生存策略就是倚辽攻宋，倚辽和宋不过是这个策略的一部分而已。大夏能够在西北一线牢牢挡住宋军，最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和契丹人一直保持着亲密的盟友关系，假如这个盟友失去了，尤其是代北这个战略要地失去了，大夏的生存环境将骤然恶劣。

“你怎能答应大宋人的议和？”李延成情急之下，怒声质问道，“你难道看不到未来吗？大夏和大宋仇深似海，盟约不过是我们之间的休战书而已，我们随时可以翻脸，随时可以开战。”他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叫道，“不能议和，绝不能议和，要进攻，马上进攻。”

察哥笑着挥挥手，示意他冷静一点，“那你告诉我，如何攻克偏头寨？我们拿不下偏头寨，就无法进入朔州，不能杀进朔州，我们就无法从汉军的后面攻击大同。你有办法攻克偏头寨吗？”

李延成当即献策，说来说去，也就是强攻那一套，但偏头寨的地形太过险要，而守寨汉军人数又非常多，如果强攻，损失必定惨重，就算把偏头寨拿下来了，也无力再打朔州，再打大同了。

“如果大宋的晋军北上支援怎么办？”察哥又问道。

李延成最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几十年的宋夏战争，大部分都集中在泾原路，因为泾原路地形较为平坦，适宜攻击，所以河东路边境的丰、府、麟三州历来都是牵制战场。这次攻击代北，大夏把河南、河北两路大军都调到了前线，已经无力在丰、府、麟一带实施牵制，大宋的晋军主力完全可以北上支援。

李延成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应对，真要是两军相遇，那就只要打了。

“我们还要考虑西南战场。”察哥说道，“以我们的实力，无力支撑两线作战，假如大宋西北军乘机发动攻击，我们就会顾此失彼，这直接影响到国祚安危。”

李延成一肚子怨气，忍不住嘲讽道：“等到代北落入大宋之手，我们开始两线作战，那国祚是不是就很安全了？”

“所以要议和。”察哥笑道，“议和有两个好处，一是麻痹李虎。西京战局危急，李虎肯定要援兵，如果我撤军了，李虎还会在偏头寨部署这么多军队吗？其次，等待宋军主力攻击幽燕。你知道李纲为什么来吗？大宋人显然担心李虎守不住大同，而耶律淳也在观察大同战局，他和大宋谈判的目的主要还是拖延时间，但大宋的耐心很有限。童贯那个人你也知道，他的心思大，性子也急，等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要攻击了，他一旦开始攻击，大宋的晋军就不敢动了，因为河东路濒临大宋京畿，太原是大宋京畿的北方门户，在代北局势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晋军北上支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此，大同就靠李虎一支军队苦苦支撑，当他困守大同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展开攻击了，而且肯定能一击而中。”

李延成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察哥在欺骗大宋人，给下一次攻击寻找更好的机会。

“我们用什么办法才能知道童贯开始攻击幽燕？”李延成问道。

“很简单，看女真人何时攻打大同。”察哥笑道，“女真人和大宋人联手攻辽，现在他们还是盟友，女真人暂时可能不会攻击大同，但等到童贯攻打幽燕，李虎没有援军了，女真人必定翻脸，马上打大同。我们紧随女真人之后展开攻击，让李虎两线作战，顾此失彼。”

李延成想了片刻，又说道：“耶律淳在燕京称帝，大辽分裂了，可笑那位契丹皇帝还不知道，但这个消息隐瞒不了多久，一旦传开，辽军必定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又要打败仗。你看，我们要不要派一支援军？”

察哥沉吟不语。从目前局势来判断，大同这一仗有的打。李虎和契丹人联手，这证明女真人比想象的要厉害，毕竟他们军队的数量很庞大。这一仗打起来之后，假若李虎败亡，女真人占据了大同，那自己就给女真人做嫁衣了，所以大夏必须联手契丹人，再把女真人赶出代北。等到那个时候，契丹人肯定不行了，然后代北就是大夏的了。

“派一支五千人的援军。”察哥说道，“至于耶律淳称帝的事，不能泄漏，免得辽军不战而溃，让女真人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察哥的推测出现了严重错误，就在他下令撤军的当天，女真人向大同发动了攻击。

女真人本来打算主动结盟李虎先攻辽军，谁知李虎不想虚与委蛇了，敷衍了事。敷衍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翻脸。其实双方早在去年就翻脸了，李虎背盟，撤出辽西，把大灵河一线让给了契丹人。

女真人为此非常恼火。按照约定，李虎打西京道没有背盟，但他不该撤出辽西，更不该把辽西让给契丹人，这分明就是要联辽遏金。既然李虎翻脸了，女真人也没有必要再遵守盟约，所以女真人一定要拿下代北。当然了，就女真人的策略来说，李虎本来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早打迟打都是要打。

完颜杲于是派宗望攻打奉圣州。攻打奉圣州并不仅仅是威吓李虎，其实更大的目的是以此来试探李虎会不会投奔大宋。大宋主力就在河北，河东路也有军队，假如李虎投奔大宋，向大宋求援，代北战场就天翻地覆了。女真人目前还不想和大宋翻脸，那太危险了。

但这时候，从黄龙府送来一个重要消息，金主告诉完颜杲，李虎要投奔大宋了，即刻攻击西京。

三月初，大宋使者赵良嗣到了金国。通告金国宋军要北伐了。

金主告诉他，金国的军队已经进入代北，准备打西京。按照海上之盟的约定，西京本该由大宋打，但现在李虎攻占了西京，盟约的前提条件改变了，而李虎又和辽国结了盟，给金国灭辽造成了严重的阻碍，所以金国等不及了，要马上展开进攻。金主承诺，金国将遵守盟约，把西京和山后九州还给大宋。

赵良嗣一听就急了。如果西京给金军攻占了，大宋要想从女真人手上收回山后九州，势必登天还难。赵良嗣当即决定，向金国正式通告，大宋已经收复了山后九州。

赵良嗣告诉金主，李虎已经于去年十二月投奔大宋，现在李虎是大宋的汉王，云中府路的制置大使，西京和山后九州已经是大宋的疆域了，请金国务必按照约定，不得攻击西京。

赵良嗣不敢说实话，如果说李虎三年前就投奔了大宋，完颜阿骨打肯定要跳起来。大宋和李虎联手欺骗他，而且一骗就是三年多，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海上之盟随即会废止，金军肯定要打西京，所以赵良嗣很小心，把李虎投宋的时间定在去年十二月，这样大宋使者年初就来告之，时间上很吻合，完颜阿骨打也无法怪责大宋。

完颜阿骨打果然愣住了，他怀疑赵良嗣在说谎，因为这么重大的事，大宋皇帝竟然在国书只字不提，这肯定不对，这只能说明赵良嗣在说谎，目的是阻止金军打西京，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大宋正在和李虎接触，试图以丰厚的条件买通李虎，从而收回山后九州。

完颜阿骨打着急了。这次金军的目标就是西京，假如把李虎打急了，他肯定要投奔大宋。李虎投奔大宋，山后九州就是大宋的疆域，宋金两国等于撕破脸要开战了，这时候大宋军队就会进入山后。现在宋军主力就在河北，以大宋的实力，一个月内攻克燕京不成问题，然后他们就可以由居庸关进入山后，也就是说，假若金军不能在一个月内攻克西京，必将失去全取代北的最佳机会。

完颜阿骨打拒绝接受赵良嗣的请求，因为赵良嗣空口无凭，你说李虎投奔大宋了，证据呢？最起码你大宋皇帝要给我一份说明李虎投奔大宋的国书吧？李虎最起码要在西京竖起大宋的大纛，穿上大宋的官服，佩上大宋的印绶，然后以大宋汉王的身份和我大金军队的统帅商议围剿契丹人的事吧？否则何以为凭？

赵良嗣一听，立马告辞，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汴京。

完颜阿骨打即刻书告完颜杲，马上攻击西京，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京。过了几天，他又赶到上京去了，准备御驾亲征。御驾亲征除了可以提振大军士气外，还有一个作用，躲避大宋使者。金主在代北战场，大宋使者就算带着大宋皇帝的国书来了，也要再加一个月的时间才能面呈金主，如此金军攻打西京的时间又多了一个月。

第九十四章　困兽斗

饮马河战场。

饮马河这一块的地形非常好，东、西、北三面环山，密布丘陵和山谷，唯有通向大同的南面地势比较平缓，但到了镇川堡一线，又是山峦叠嶂，所以金军若想攻进大同，首先就要突破饮马河一线，然后再突破镇川堡和杀虎口。

义军在饮马河一线部署了虎烈六个军、怨军、渤海军、雷霆军和神龙军，共四十个将，十万人，而正面迎战金军的就是位于柏宝的铁鹰部。铁鹰领虎烈第二、第三、第六军在柏宝布阵，依据地形设置了三个防御阵势。

吴雄的第三军戍守第一道阵势，谭弘毅的第六军戍守第二道阵势，铁鹰领两个将做预备军，戍守第三道阵势，而阿巴顿的第二军则在三道阵势的两翼布阵，利用马军的优势帮助防守。

金军在三天内梯次推进到饮马河一线。女真人的大军前后相连，气势如虹，梯进之术给战场罩上了一层血腥的杀气，战场气氛异常凝重，这让义军将士们感到了重压，很多人紧张而惶恐，难以喘息。也有一些胆小的人承受不了死亡的威胁，连夜逃跑，虽然这些人都是进入义军不久的辽军俘虏，但还是影响了军心，好在追随李虎多年的义军将士们意志坚定，在他们眼里女真人并不可怕，当年南下突围的时候义军在极度险恶的情况下曾经击败过金军，再加上义军连战连捷，这让他们充满了信心。

战斗开始后，战况并没有想象的惨烈，对手也不是女真人，而是汉人和渤海人，还有一部分蕃族军队。金军连续攻击，不断投入兵力，义军也不停地增派援兵。双方激战一天，到了黄昏时分，金军后撤。

铁鹰赶到前线，询问交战细节。

吴雄把唐羽叫了过来，让唐羽具体说说今天的战斗经过。唐羽已经升职了，现在是虎烈第三军的准备将。铁鹰认识唐羽，当年就是他和愣子把罗中原的尸体从金军抬了回来。铁鹰关心地问了几句，也问到了愣子，“他现在怎么样？最近还闯祸吗？”

这些年愣子立了不少战功，按道理早该升职了，但他桀骜不驯，在军营里喝酒打架赌博，什么事都干，隔三岔五就违反军纪，差点连脑袋都没了。

“有仗打，有人杀，他就不会闯祸了。”唐羽笑着替愣子说了几句好话，然后把今天交战经过大概说了一下，“今天女真人是试探攻击，摸摸情况，估计过两天就要来真的了。”

铁鹰点点头，四下观看，这时唐羽凑近铁鹰，低声说道：“最近有传言，说总帅要带着我们归返大宋，是真的吗？”

“你愿意回大宋吗？”铁鹰问道。

“当然愿意。”唐羽毫不犹豫地说道，“兄弟们都愿意去天朝。燕云是我们汉人的疆域，如今山后已经收复，如果再把山前拿下，我们就是大宋人的英雄了。”

铁鹰捋须而笑，指着前方说道：“你不担心女真人把大同抢去了？”

“不会，大同固若金汤，女真人连根毛都捞不到。”唐羽信心十足地说道，“虎王什么时候打过败仗？只要虎王在，这一仗我们赢定了。再说，如果大同丢了，山后九州得而复失，这对大宋来说就是个噩耗，大宋怎么可能视而不见？相信大宋人会及时施以援手。”

的确，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在李虎事实上已经投宋的情况下，大宋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救援。铁鹰拍拍唐羽的后背，本想夸他两句，但旋即想到大宋对辽东汉人非常戒备，时刻提防着养虎为患，黄涉此趟汴京之行，未必一帆风顺，情绪顿时变得有些低沉。

“从虎烈川举旗开始，我们辽东汉人就是靠自己的力量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