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中路战场的平淡,沙川战场就显得非常激烈了。
卯时正,天色放亮,虎烈军便展开了攻击。
战鼓擂响,两万马步军将士向对岸密集射击。夏军一看对方的架势就知道虎烈军要反攻了。今天夏军的主要攻击方向是红崖战场,阿雅卜只要守住右翼就行了,所以他当即下令,避敌锋芒,先让一让,打不过你我还躲不起啊。
射粮军把早已预制好的十个特大型羊皮筏放在了河堤上。义胜军的选锋步卒抬起羊皮筏,在震耳欲聋的杀声里冲进了骆驼河。羊皮筏到了河面上,迅速向对岸移动。夏军士卒被箭阵压制在河堤下,明知虎烈军在渡河,但也无可奈何。
很快,三架浮桥就出现在河面上。义胜军将士如三条长龙,呼啸而过,当即和夏军杀在了一起。
阿雅卜虽然有些惊慌,但他手上还有足够的军队,还有三万五六千人马,守住河堤还是不成问题,但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乌云滚滚,接着一队队的马军就象潮水一般翻涌而出,整个天地突然就被这巨大的轰鸣声完全淹没了。
阿雅卜大惊失色,两眼霎时瞪大。虎烈军主力,那肯定是虎烈军主力,虎烈军要从沙川方向进行大规模的反攻了。
“撤,快撤。”高锦棠声嘶力竭的叫声突然惊醒了阿雅卜,他本能地跟在后面尖叫起来,“撤,撤……”
高锦棠率先拨转马头,冲着惊慌失措的传令兵连连挥手,“吹号,快吹号,快撤……”
阿雅卜一边拨马后退,一边大声叫道:“快,急告都统,虎烈军主力在沙川出现,我军抵挡不住,正在后撤。”
撤退的号角吹响了,金钲也敲响了,灵州军全线后撤,将士们早已心寒,跑得比兔子还快。
义胜军迅速汇成三股锋锐,随后追击。在他们的身后,射粮军的士卒抬着更多的羊皮筏冲进河里,架设第四、第五座浮桥。
虎烈马军势如猛虎,飞速越过骆驼河,然后一分为二,就象一个咆哮的巨人展开双臂,把狼奔豕突的灵州军紧紧围住。
灵州军在短短时间内彻底崩溃,好在阿雅卜撤退坚决,在虎烈军合围之前,带着一万多马军逃出了包围,但两万多步卒却成了虎烈马军的猎物,无一幸免。
李虎策马越过骆驼河,飞速进入死尸狼藉的战场。
此刻义胜军正在收缴俘虏,马军正在重整队列,准备进入驼峰战场。
耶律马哥、高宝龙、耿守忠、方进等将帅们看到汉王大纛,纷纷打马而来。
“这么快就结束了?”李虎抬头看看天色,笑着问道,“是不是不过瘾?战刀还没有染血就结束了。”
“太快了。”耶律马哥很久很久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了,昔日那纵横捭阖的狂放和豪情在这万马奔腾摧枯拉朽一般的沙川大战中再度被激发了出来。这一刻,他感觉这天下就没有他打不赢的仗。
“接下来可能是一场苦战。”高宝龙说道,“擒生军如果撤退有序,未必好打。”
“李仁忠还能撤退有序?”李虎摇摇头,“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会集结七万马军打他的主力,他死定了。”接着李虎用力挥了挥手,“传令各军,向西,向西前进。”
红崖战场。
李仁忠看到对岸的旌旗越来越多,知道仁多保国和李定川对战局的判断是对的。两翼如果不能突破,中路势必形成孤军深入之势,但李虎选择了一个好战场,利用骆驼河巧妙部署,无形当中等于给自己增加了数万兵力,结果夏军在占据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也未能突破两翼,迫使党项人陷入两难之地,现在更让党项人面临被虎烈军包围的险境。
李仁忠考虑良久,断然下令,“急告副都统,虎烈军正在增兵红崖,打算突破我左翼,请他急速撤出河套,确保主力安全。”
谋宁平衍暗自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李仁忠情急之下,逼着自己再攻,还好李仁忠比较理智,果断下令中路撤军,虽然这样一来几天的仗白打了,决战之策也会就此放弃,但好歹保住了军队。只要有军队,大夏国祚就稳如磐石。
夏军不攻,虎烈军就得攻,否则拖不住夏军。
惊雷军已经打了好几天,这种恶战当然由怨军来打。胡家勇当仁不让,指挥怨军强行渡河。
正当双方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沙川战场的阿雅卜急报,虎烈军主力突破了右翼,他已经被迫后撤了。
虎烈军主力在沙川?李仁忠难以置信,瞪大眼睛望着前方激烈厮杀的战场,完全窒息了。败了,这一仗败了。他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谋宁平衍毫不犹豫,当即下令,“急报副都统,请他火速后撤月牙湖,抛弃一切辎重,火速后撤,快快……”
“撤,撤往月牙湖。”谋宁平衍连声叫喊,“快撤……”
金鼓齐鸣,号旗翻飞,贺兰山军如同潮水一般,调头狂奔。
“不能撤……”李仁忠突然惊醒过来,一把抓住了谋宁平衍,“我们现在撤离红崖,中路大军的两翼全部丢给了虎烈军,他们会被虎烈军团团包围。”
“都统,如果我们现在不撤,我们也会被包围,到时大家一起败亡,连兴庆府都完了。”谋宁平衍一把推开他,冲着扈从大声叫道,“保护好都统,撤,快撤……”
第十八章 我有自信
李仁忠既然清醒过来了,谋宁平衍再想糊弄他就不行了。夏军右翼被突破,虽然败局已定,夏军肯定要后撤,但还没到仓惶逃跑的地步,此刻只要谋宁平衍在左翼把虎烈军拖住,凭借仁多保国和李定川丰富的战场指挥经验以及九万擒生军的实力,完全有把握从驼峰战场撤下来。
“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后撤?”李仁忠勃然大怒,指着谋宁平衍大声吼道,“停止撤退,谁敢后撤,军法从事。”
谋宁平衍理都不理他,权当他是个疯子。
“虎烈军从右翼投入主力进行包抄,兵力绝不会超过十万。”李仁忠气急败坏,指着前方厉声叫道,“虎烈军试图突破我两翼,在两翼战场都投入了重兵,但他们还要在驼峰战场投入重兵以阻截我中路主力的突破,由此不难估计此刻正从右翼实施包抄的虎烈军有多少人马。请你相信我,副都统肯定能安全撤下来,只待他撤出河套,我们就与其会合,然后带着十几万大军返回月牙湖。”
谋宁平衍嗤之以鼻。这是战场,战场要审时度势迅速做出正确的对策,像李仁忠这样的书生坐在朝堂上纸上谈兵绰绰有余,但叫他到前线指挥一场决战纯粹是自掘坟墓。
“擒生军连日作战,已经尽显疲态,而从套底撤到套口足足有三十里,等到副都统撤到套口,虎烈军早就摆好阵势等着他了。”谋宁平衍不想到了这个时候还背上临阵脱逃的罪名,所以略略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免得自找麻烦,“即使从右翼包抄而来的虎烈军只有五万人,也足以把副都统挡住,半个时辰后,虎烈军中路主力就会从副都统的背后追杀而来。副都统腹背受敌,即使肋生双翅也无法突围了。副都统没有把握突围,当然要固守待援。我们怎么办?如果放弃红崖战场去救援,马上就会重蹈副都统的覆辙,也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有一点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十几万人,虎烈军即使包围了我们也吃不掉,但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没有后援,没有粮草武器了,我们的粮草辎重都放在月牙湖,我们只要被围三天,十几万人马势必崩溃,那时候,不要说突围了,就连我们这几万人马都保不住,你知道吗?兴庆府现在还有多少军队?三万,只有三万,如果我们不撤回去,兴庆府拿什么戍守黄河天险?拿什么护卫京都?不要再奢想救出副都统了,也不要再奢望将功折罪了,这一仗我们打败了,这一仗之所以打败不是我们不尽力,也不是将士们消极怠战,更不是都统指挥错误,而是李虎和虎烈军的实力太强了,他们的兵力远远超过我们,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李仁忠拒绝撤离的原因的确是无法承担打败的罪责,所以他想挽救,想将功折罪,但给谋宁平衍这么一说,脑子又乱了,不知道是自己的想法正确还是谋宁平衍说得有理。谋宁平衍趁着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冲着扈从们用力一招手。扈从们一拥而上,拖着他就跑。
谋宁平衍抬头望向远处,虎烈军已经在河面上架设浮桥,最多两刻之后,数万大军就会一泄而下,留给自己撤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到接下来的险恶局势,谋宁平衍无奈长叹,仁多保国和擒生军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逃脱被围的命运,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虽然看起来是攻击之策的错误,但实际上却是大夏中枢的决策错误,因为这场决战根本不应该打。事实证明,宰相梁乞申固守京畿的决策是正确的,但现在,夏军还能守住京畿吗?
驼峰战场。
仁多保国以小部兵力持续攻击,他的目的不是渡河,而是牵制,因此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两翼战场。不过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自己的大军逼近骆驼河,走进套底的时候,战局必定要发生变化,李虎必定要实施围歼之策,所以此刻夏军在两翼战场能否迅速渡河就成为这场决战的关键。骆驼河战场地形非常特殊,这是唯一击败敌人的办法,也是他坚持先行突破两翼的重要原因。
李定川和他的想法一致,但李定川更悲观,他不相信谋宁平衍和阿雅卜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突破两翼,所以他在李仁忠亲赴左翼战场督战后,又派斥候盯着右翼战场,唯恐虎烈军发动反攻突破两翼,让自己的大军陷入包围。
然而,右翼战场的败亡速度太快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阿雅卜如此不堪一击。虎烈军据河而守,骆驼河成了他们的天险,轮到阿雅卜据河而守的时候,骆驼河却变成了通途,虎烈军如履平地,一眨眼就过来了。
撤。仁多保国和李定川没有任何犹豫,急速后撤。两翼失去了一翼,虎烈军即使展开包抄,也无法完成合围,因为李虎的意图是从两翼突破,任何一翼都没有包围擒生军的兵力优势。
然而,让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左翼竟然也守不住了。李仁忠急告,命令他们马上撤出河套,这说明贺兰山军不但无力突破,反而遭到了虎烈军的猛烈攻击,但好在大军已经撤离,只要左翼再坚持一段时间,他们就能撤出河套。
李定川建议,为加快撤离速度,丢弃所有辎重。
“没有必要,我们还不至于狼狈到仓惶逃跑的地步。”仁多保国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局面还在我们控制之中,如果都统有决心,我们和贺兰山大军会合后,或许正好利用这个局面佯装被围,然后和虎烈军决战。”
这个时候还要决战?李定川吃惊地望着这位老将,暗自摇头。你久经沙场,大风大浪见得多,当然无所谓,但士卒们疲惫不堪,士气低迷,而李仁忠是位文官,碰到这种局面根本无法保持镇定,至于将帅们之间的矛盾更可怕,此时此刻逃命要紧,谁还会想着齐心协力挽回败局?
“如果都统听我们的,何至于有今日之败?”李定川不好直说,怕伤了老将的自尊,只好委婉劝道,“如果阿雅卜和我们一条心,何至于会弃守沙川,逃之夭夭,把我们的侧翼丢给敌人?谋宁平衍不是我们的人,这次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攻击之策怎会改变?如果攻击之策不变,局势怎会恶化到此种地步?难道你认为谋宁平衍此刻还会坚守红崖,掩护我们撤退?”
仁多保国呆了片刻,苦笑摇头。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希望还能力挽狂澜而已。
“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放弃辎重。”仁多保国说道,“右翼已经丢失,虎烈军正从侧翼展开包抄,现在我们无论撤退的速度有多快,都会在前方遭到他们的阻击,然后虎烈军的中路主力会从我们的背后杀到。我们一旦腹背受敌,也就走不掉了。”
李定川知道,所以他要求丢弃辎重,撒开双腿,全力狂奔,但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时间的确来不及了。
“假如谋宁平衍就像你所说的,临阵脱逃,把我们的左翼也丢给虎烈军,那我们就被彻底包围了。”仁多保国想了一会儿,目露坚毅之色,“不过我们还有突围的机会,我们还有八万多人,这八万多人都是大夏的主力,只要大家只有抱成一团,绝地反击,必能杀出一条血路。”
李定川想想也是,深陷绝境了,要想活着只有拼命,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就能杀出去。
两人意见一致,随即下令,大军保持速度,随时准备作战。
夏军后撤三十里,到了套口,和虎烈马军相遇。
李虎带着这支马军已经提前赶到了战场,摆下了攻击阵势。
仁多保国下令,攻击,以横阵攻击,摆出一副老子临死也要拉你做垫背的架势,老子就是要死战突围。
李虎下令迎战,把敌人缠住。他现在手上都是马军,不敢攻击夏军步卒战阵,只能以箭阵阻挡,同时攻击夏军两翼的马军,迫使夏军停下来。
“毛帅在哪?”李虎看到夏军的攻击非常凶悍,有些着急了,冲着身边的原野大声叫道,“他还没有渡河吗?”
“我还没有联系到毛帅。”原野看看天色,策马走进了李虎,“总帅,从时间上来看,党项人的撤退速度非常快,估计毛帅有些犹豫,没有即刻跟进追杀。”
李虎恶狠狠地骂了两句。这帮党项人攻击速度不快,逃跑的速度却一个比一个快,不知道左翼战场上的敌军是不是也逃跑了,如果贺兰山军也跑了,这一仗就赢定了,被困在这里的敌人一个也跑不掉。
“红崖战场可有消息?”
“斥候正在打探,马上就有消息传来。”原野眉头微皱,略显担忧地说道,“如果夏军死守红崖,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可以围歼夏军主力吗?”
李虎望着前方疯狂厮杀的夏军将士,摇了摇头,他不会和一群疯子决战,更不愿承受过大的损失。
第十九章 不可思议的结局
仅仅过了半个时辰,毛军就带着虎烈第五、第六、第七军杀到了。
虎烈军的步军主力从夏军背后杀到,这给了夏军士气一个沉重打击,接着一颗震天雷爆炸了,巨大的声音霎时震撼了整个战场,夏军将士如遭重击,士气更是低迷,凶猛的势头渐渐得到遏制。
红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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