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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双手抱头，痛苦呻吟。汴京这盘死棋虽然弃子可以盘活，但成功的希望也只有一半，一旦弃子失败，大家一起完蛋。
“我们做最坏的打算，以最坏的情况为基础来拟制对策。”柴云说道，“最坏的情况就是童贯带着皇帝到了江宁，而金军又攻占了河北，我们和金军在中原混战。考虑到我们的财政危机以及其它各种原因，我们必须稳定西北，以西北为根基对抗金国，当然，可能还要和大宋对抗。”
“你是说，中国三分，三足鼎立？”李虎苦笑道。
“对，应该是这种情况。”柴云说道，“皇帝到了江宁，有东南富庶之地，有江淮天险，足以支撑半壁江山。我们在西北，如果顺利控制川蜀，我们就可以生存下来。金国占据燕云和河北，实力骤增，其目标有可能从大漠转到中国，假如吴乞买改变策略，集中所有力量攻打中国，那这三足鼎立的仗就有得打了。”
“那百姓就遭殃了。”李虎欲哭无泪，“这可不是我们所要的结果。”
“但形势发展不受我们的控制。”柴云也苦叹道，“我们哪能想到，大宋就和大辽一样，内忧外患一起爆发，根本不堪一击啊。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把虎烈军全部投到河北战场，我们又能确保胜利？假如汴京成心要杀我们，要借刀杀人，我们全军覆没，大宋又岂能抵挡金军？虎烈府是依靠大宋而生存，大宋不行了，我们还能力挽狂澜？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损俱损啦。”
“汴京的皇帝和那帮大臣们都是疯子，完全不可理喻。”毛军叹道，“不过，当年的大辽也是一样，突然间好好的一个王国不行了，大家无法接受，一起疯了。”
天亮之后，几个人拿出了对策。不惜一切代价，把西北控制住，虎踞西北，徐图天下。
川蜀、京西、荆湖都是富庶之地，是西北的钱粮来源，能控制多少算多少。
川蜀因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目前对汴京局势又不是很清楚，张关羽和范直昌应该可以乘机拿下来。
京西位于中原，将来可能是战场，能拿一点算一点。
荆湖的地理位置也很好，西邻川蜀，北接京西，南毗广南，东临江南，不容易遭到战火的荼毒，只要下手快，把它和川蜀连成一片，那西北的财政就有了保证，可以为将来雄霸天下打下坚实的基础。
不管是拿京西，还是夺荆湖，首先要把位于两地之间的襄阳抢到手，这样向北可以兼顾关洛，向东可以兼顾中原和江淮，向南可以控制荆湖，向西则可以和川蜀相连。襄阳至关重要，必须尽快拿下。
此时毛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李虎说服柔福公主了。
现在抢占川蜀、京西和荆湖主要是解决财政问题，说白了就是跑去抢钱抢粮，打草谷。假如汴京形势没有预想的恶劣，李虎顺利挟持了皇帝号令天下，那这些事就变得很简单了，相反，假如汴京出现了最恶劣的状况，那李虎就要实际占据这些地方。
实际占据和打草谷有本质性区别，假如虎烈军要由打草谷变为实际占据，那仅仅靠军队远远不够，必须要一批忠诚于虎烈府的大宋文官治理地方，必须要有基本完善的中枢机构和一套行之有效的政经制度。
李虎现在手上只有军队，虎烈府的南北两面官制不适合大宋，李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征募大宋文士，建立可以被大宋接受的中枢机构以及政经制度，以便应对即将到来的复杂局势。
上午，李虎赶到燕青府上，拜会李清照。
上次李虎拜托了李清照，请她把赵明诚请到洛阳来。另外，还请她拟定一份名单。只要是李清照认可的文士，李虎都想把他们请到西北来。
这几天，李清照和黄涉、柴云等元帅府官员多次接触，对李虎和虎烈府有了更详细更深入的了解，渐渐接受了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并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
她印象中的李虎和虎烈府对大宋威胁极大，这些辽东汉虏已经开始祸害大宋了，但自从她知道李虎的真实身份，又在李虎的特意安排下了解了虎烈府之后，她对这些北方汉人的印象有了转变，她开始思考大宋的未来。大宋的现状令人担忧，如果可以利用李虎和虎烈府的力量来改变现状，或许可以让大宋重新走上正规。
元佑党人案爆发后，李清照就随父亲返回了原籍济南，虽然主要精力都用来研究学问，但她受到父亲和几个兄弟、还有自己夫君的影响，也十分关心时政，对大宋积弊和危机有自己的独特理解，不过，她没有机会把自己的想法付诸现实。
冥冥之中或许自由天意，谁能想到她在洛阳遇到故人之子，而这个故人之子竟然是大宋最有为炙手可热的强权人物。李清照考虑再三，决定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夫君和几个兄弟一展抱负，让大宋国富民强，让大宋的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第九十四章 母爱
李虎再次见到李清照，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竟然产生了一种依恋，那是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就象游子见到母亲一样的美好感觉。
李虎从小就没有母爱，甚至不知道自己亲身父母的一切。他从记事时候起，除了朝夕相处的父亲，就是父亲时常思恋的李清照。有时他也想知道母亲的情况，但父亲不说，下意识里，他就把李清照当作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一种孩子期待母爱的心态，但那种奇妙的感觉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突然间，他遇到了李清照，于是埋藏在心灵深处的对母亲的爱恋就这样爆发了。
李虎位高权重，早已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这次他很难隐藏，他那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对母亲的爱太过深厚，一旦爆发便情难自禁，言行当中自然而然的表露无遗，这不禁让董小丑、黄涉等人惊讶不已，无法理解。
李清照同样把李虎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昔年的恩怨让人心碎，虽然她没能和李长浩走到一起，但那份感情无法忘却。二十多年后，再见李虎，那份感情再次被翻出来，对李长浩的那份爱恋非常自然地就转到了李虎身上。
感情需要双方的对等付出。李清照想以关爱李虎来弥补当年的遗憾，回报李长浩对自己的爱，而李虎则想从李清照身上得到母爱，想把儿时对母亲的那种依恋化作现实。两个人真情流露，虽然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但彼此却感觉非常熟悉，非常亲近。
李清照看到李虎憔悴不堪的样子，心疼不已，“你要注意休息，没有好身体能做什么事？”
“太忙，要处理的事太多，要思考的事更多，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李虎本想敷衍两句，不知为什么，却把心里的话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就象一个孩子向母亲诉苦一般的自然。李虎感觉到自己在李清照面前非常脆弱，脆弱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在心里稍稍挣扎了一下，随即放弃了，我的亲生父母都不在了，我的老爹也不在了，就剩下这一个从小陪伴我长大的女人，老爹最爱的女人，她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李虎的心彻底松弛下来，这一松弛让他感受到了母子之间那种至亲的爱，他心里蓦然一酸，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他想哭，但心里太苦太苦，欲哭无泪。
李清照的心里也非常苦，她甚至可以切身感受到李虎此刻的伤痛，下意识里，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李虎的脸颊，想安慰他，想给他一丝慰籍。旋即想到李虎现在的身份，她又犹豫了，觉得自己这样做可能会引起李虎的反感。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停住了，接着就要离开李虎的脸颊。
李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心弦震颤，泪水悄然滚落。
李清照的眼睛也红了，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放到李虎的肩膀上，轻轻抚摸着，抚摸着李虎伤痕累累的心。
这些天，她在记忆里极力寻找有关李家的一切消息，但遗憾的是，她发现李家在遭到残酷的打击后，竟然家破人亡，再也找不到人了。
当年李清照离京后，因为公公赵挺之的关系，和汴京还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后来赵明诚还到京中为官，所以她知道李家被打击后的一些事。李家的后代有些死了，有些被发配流放，二十多年过去了，再想找到李家的后人，难度很大，尤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除非李虎恢复真实的身份，由朝廷下旨寻找，否则根本不可能。但是，从李虎现在的处境来看，他恢复真实身份的可能性不大，最起码目前看不到恢复身份的合适机会。
“虎子，会找到他们的，肯定能找到。”李清照哽咽着，低声安慰道，“等到时机到了，李家苦尽甘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
李师师端着一碗汤羹袅袅走来。
她对李虎非常感激，不知道如何报答。现在这个世上，能保护她的只有李虎了。侥幸的是，燕青是李虎的亲信，而李清照和李虎更是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有这两个人的帮助，想必自己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得到李虎的庇护。
李师师家境贫寒，在风尘中长大，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过去有太上皇的宠爱，红极汴京，现在太上皇被幽禁在龙德宫，靠山倒了，一落千丈，连自由都失去了。失去自由的日子太可怕了，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好在燕青仗义，把自己救出了汴京，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怎么办？燕青势单力薄，有心保护自己但实力不够，唯一的办法就是靠上李虎这颗大树，但要想靠上李虎这颗大树太难了。自己被太上皇宠幸，是幸运的事，也是不幸的事。幸运的是自己可以名利双收，不幸的是一旦失宠，后果非常可怕，基本上就是生不如死了。李虎身份地位非常显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吃的是赵家的饭，他敢和皇帝作对？他有必要为了一个妓女和皇帝翻脸？
李师师也不求什么，只求离开汴京，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生，为此，她要抓住一切机会，靠近李虎，讨好李虎，得到李虎的庇护。
李虎和李清照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李师师不想问。她和李清照的地位悬殊太大，李清照之所以愿意和她结交，一方面是欣赏她的才艺，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她结交皇帝和权贵，为他夫君的仕途出把力，但这几个月汴京的形势变化太快，让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李师师也从红极一时的皇帝禁脔变成了樊笼中的金丝雀。这次李师师到洛阳，李清照主动相陪，让李师师看清了李清照的为人，这是一个真正的朋友。既然是真正的朋友，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到了关键时刻，李清照自然会出手相助，完全没有必要窥探李清照的秘密。有些时候，人不能太聪明，知道得越少越好。
今天上午，李虎又来拜访李清照。燕青认为这是李师师接近李虎的好机会。李虎这几天往来奔波，非常疲惫，情绪也非常差，如果李师师能想个办法让李虎高兴起来，必能得到李虎的注意甚至青睐。李师师想了好久，决定亲手做几个菜肴，或许这样就有机会和李虎坐在一起吃饭。李师师很自信，她既然能迷住老皇帝，就能迷住李虎，关键是要给她展示魅力的机会。
燕青看到李师师来了，匆忙迎了上去，并对她使了个眼色。李师师心领神会，马上停下了。
“等一下再进去。”燕青低声说道。
李师师俏目微转，看看站在房门附近的几个虎卫，又看看燕青，目露询问之色。
“很奇怪。”燕青压低声音说道，“使相和先生不像是普通的故交，倒像是一对分别多年的母子。”
李师师暗自惊骇。燕青是个非常沉稳的人，轻易不会说出这种话，看样子李虎和李清照的关系的确是个惊人的秘密。不过这对她而言是个好消息，有了李清照的帮助，她最起码可以在洛阳多待一段时间。
李虎情绪失控也就是瞬间的事，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了，拉着李清照坐在自己身边，把汴京的形势大概讲了一下。
李清照看到的汴京只是个假象，以她的身份地位不可能看到假象背后的东西，而李虎也不可能把真相告诉她，只是稍稍说了一点机密，给她一个危机重重的印象就足够了，但仅仅这点机密就让李清照震骇不已。
“你的意思是，汴京可能守不住，要失陷？”
李虎点了点头，“如果形势失控，这就是最坏的结果。”
李清照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大宋的都城怎么会失陷？李虎这句话对她的震撼太大了，她呆坐着，半天都没反应。
“你不要回汴京了。”李虎说道，“我派人把叔父接过来。对了，在你认识的人当中，还有哪些需要接到洛阳的？”
李清照随即惊醒过来，把写好的名单递给李虎，“这上面有十几个人，非常有才华但郁郁不得志，你可以把他们都接过来。”
李虎大喜，急忙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上面有元佑党人的后代吗？”
李清照摇摇头，低声叹息。本来她是抱定心思要和李虎谈谈元佑党人案的事，但听说汴京危在旦夕，她把这个想法又放弃了。国难当头，没有必要再为了元佑党人案而恶化形势，以后再说吧。“朝廷到目前为止仅仅解禁了元佑学术，并没有解除党锢。”
“能找到元佑党人的后代吗？”
“元佑党人和他们的子孙后代散居各地，不少人因为失去权势更是遭到报复或者陷害早已家破人亡，要找到他们很困难。”李清照看看李虎，苦笑道，“元佑党人案是个冤家错案，这个案子应该翻过来了。你李家虽然是元丰党人，但名列元佑党藉，为了你祖父和你李家的声誉，你应该尽快把元佑党人案翻过来。”
李虎沉默良久，说道：“前天我到荥阳见了童贯一面，也说到这件事，但童贯一口拒绝了，他说这个案子不能翻。”
接着他把童贯的话转述了一遍。李清照一听就懂了，虽然她痛恨童贯，认为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奸佞，但对他这番见解还是颇为赞同。当年太上皇和蔡京一帮人制造的元佑党人案对大宋造成了巨大的震动和伤害，如今把它颠覆过来，对大宋造成的震动和伤害同样非常大，而且后果可能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