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男人怎能不喝酒?”罗青汉不高兴了,“是男人就喝酒,喝。”
直娘贼,谁怕谁啊,喝就喝,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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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酩酊大醉,人事不知,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马厩里,正和雪骐抢水喝。
“雪骐……是你吗?”李虎抱住马头,拿脑袋狠狠撞了一下,“你那个母大虫跑哪去了?直娘贼,回了家,就赖在娘的怀里喝奶,把兄弟都忘了,搞什么嘛。”
白马打了个响嚏,眨眨眼睛,然后用力甩了一下头,好象被李虎嘴里的酒气熏着了。李虎站立不稳,仰天摔倒,“直娘贼,你怎么和那个母大虫一样泼辣?我喝多了,你扶我一下,不行吗?”说着就去抓雪骐的蹄子,“快点,扶我一下,我头晕,我站不住了……”
雪骐被吓着了,一个劲地往后缩。李虎用力一纵,死死抓住了马腿,“想跑?往哪跑?再跑我把你卖给人家做媳妇,不要跑……”
一人一马折腾了半天,李虎实在支撑不住,抱着马腿,睡在了马肚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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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李虎好象听到有人说话,而且那说话的声音非常耳熟,非常亲切……他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眼皮就象粘在了一起,怎么用力都睁不开,算了,就拿耳朵听吧,到底是谁呢?忽然,他想起来了,那是大宋官话,是大宋汴京话,是大宋人……
李虎顿时激动起来,这一激动,他的脑子迅速清醒了,听力也陡然暴涨,不过身子还是软绵绵的,眼睛也还是睁不开,他正想再努力一把,耳中忽然传来几个清晰的字,“有负官家所托……”
官家?官家不是大宋皇帝吗?这到底是什么人?大宋人怎么会出现在黑山军的老营里?
第九章 大宋使者
“爹,逃出去的事不能急,要慢慢寻找机会。”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语速不快,听上去比较稳重,“此趟北上之行极度机密,一旦泄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千万不能着急。”
“联金攻辽关系到燕云十六州的命运,如果成功,我们不但能收复燕云十六州,更能洗雪一百多年来所受的耻辱。”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听上去心急如焚,“我们等这个机会等了一百多年,岂能错过?假如因为我们的过错而导致收复大计功败垂成,我们就是大宋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联金攻辽?这话怎么听着耳熟?我好象听到过同样的话。在哪里听到的呢?李虎的酒还没有醒,脑子还很迟钝,他没有多想,而是屏声息气,继续聆听他们说话。
“时间不等人,还是尽快逃出去报信,官家还在等我们的消息。”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无力,可见情绪很差,“我们此行肯定是失败了,官家得到消息后,马上就会派出第二个使团,这样时间上不至于耽搁太多。”
使团?李虎惊讶不已。黑山军什么时候掳掠了大宋使团?黑山军都是辽东汉人,世世代代都有归宋的愿望,如果看到大宋使团,招待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把他们抓起来做苦力?
“暂时没有逃跑的机会。”年轻人说道,“今天我在修门楼的时候,看到从山外又来了一队人马,好象是他们的首领回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最近一段时间的戒备会更加森严。”
接下来,三个人一直商量逃跑的事。
年轻人有个非常冒险的主意,他认为黑山军都是汉人,辽东的汉人和燕云诸州的汉人一样,都向往回归大宋,如果表明身份,他们应该不会下黑手,毕竟,大宋的使团和大宋的马贩子还是有天壤之别,他们抓马贩子,但不会抓大宋官员,如此一来,即使不去金国,也可以顺利返回大宋。
听到这里李虎才明白了,原来大宋使团是以马贩子身份出现的,怪不得黑山军把他们掳掠而来。
老者和中年人则坚决反对。
官家曾两次派人渡海北上打探辽东虚实,知道辽东义军都是以“杀虏复汉”为目标,所以,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都是他们诛杀的对象,一旦他们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联和金国人打辽国,根本无意帮助他们,必定会拼命阻扰。另外,谁敢肯定这些义军不会受抚或者投降于辽国?一旦他们向契丹人泄漏了这个秘密,辽宋开战,那我们岂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
李虎一边竖起耳朵听三个人说话,一边想着联金攻辽的事,在记忆里寻找过去的痕迹,但因为昨夜的酒喝得太多了,此刻头痛欲裂,越想头越痛,而雪骐好象故意和他过不去,长尾巴甩来甩去,弄得他心烦意躁,一气之下,他伸手把马尾巴拽住了。
雪骐不干了,抬起后腿就踢,正好踢在李虎的脑袋上。
“啊……”李虎吃痛不过,张嘴发出一声惨厉的长嚎。夜深人静,这声长嚎听起来格外恐怖,顿时惊动了外面的巡哨,报警的号角立时四下响起。
马厩里的三个人骇然变色,从黑暗里冲出来没命一般向外跑去,其中两个人向马厩外面跑,而最后一个人却顺手抄起一根铁耙,直奔雪骐而来,他判断很准,断定惨叫声就是从这匹白马下面发出来的。
李虎张大嘴巴,痛苦地睁开了眼睛,虽然眼前金星闪烁,但还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直冲而来。不好,杀人灭口的来了。
“慢着慢着……”李虎忙不迭地连声尖叫,“我也是宋人,我也要逃跑,我们是一伙的……”情急之下,他脑子竟然灵活了,张嘴说出来的都是标准的开封话。
那个模糊的影子立刻停了下来。
“晚上,我们晚上再说,就在这里……”李虎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影子已经消失了。
直娘贼,跑得真快,象鬼一样子,吓死人了。李虎长吁一口气,感觉额头上的冷汗密密一层,也不知道是痛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
火把闪烁,几个巡哨冲了进来,看到一个醉汉浑身污秽,正躺在马肚子下面痛苦地呻吟着。
“是个醉鬼。”虚惊一场,巡哨当场破口大骂。
“要不要拖出来?”有人问。
“不管,让他喝马尿吃马屎去。”有人忿忿不平地骂道,“这年头,只有当官的才能喝酒吃肉,我们哪有份?”
这句话挑起了怨气,几个人又骂上了。
“哎,我们还是做点好事吧。”有人说道,“他躺在这里可能被马踩死,还是把他丢到马粪堆上吧。”
“对,你说的对,他要是死了,我们几个要倒霉的。”
有人抓住李虎的一只脚,把他从雪骐的肚子下拖了出来。李虎头痛得都要炸了,听到几个人说要把他丢到马粪堆上,更连肺都要气炸了。等下老子出来,非要把你们的皮剥了。他正在咬牙切齿的时候,后脑勺一不小心重重撞在了马槽柱子上,伤上加伤,顿时晕了过去。
※※※
李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晒屁股了,不过此时头痛已经不算什么,更让他头痛的是暴跳如雷的罗思南。
“气死了,气死了……”罗思南杏眼圆睁,玉脸涨红,粉拳紧握,在远处又蹦又跳,“丢死人了,我不活了,啊……”
李虎好整以暇地坐在马粪堆上,乐呵呵地看着她,“喝醉酒的是我,你丢什么人啊?真是奇怪,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碰到鬼了,大清早的在这里鬼叫鬼嚎什么?”
“李虎,你喝死了我都不管,但你是虎烈军的人,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像什么?”罗思南尖声叫道,“我不干了,我们散伙,我要离开虎烈军……”
“滚滚滚……”李虎连连挥手,“滚得越远越好,烦死了。”
“酒鬼,骗子,小气鬼,窝囊废……”罗思南张嘴骂出一连串难听的话,然后抽出战刀,掀起自己的衣角,一刀斩下,“李虎,我们割袍断义,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李虎大喜,用力拍手,“不送,不送,一路走好,对了,你嫁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告诉我,我没钱送礼……”
铁鹰望着罗思南飞奔而去的背影,苦笑摇头。这两个小家伙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没有一天不吵嘴不翻脸的,我这日子怎么过哦。
“大叔,我要喝水。”李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知道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吗?你快被酒坛子淹起来了。”铁鹰没好气地骂道,“平时没见过你喝酒,一喝起来就吓死人,我看你不是酒鬼,是酒神。要喝水到那边湖里去喝,顺便把身上洗干净了。”
“哦。”李虎答应一声,晕头晕脑地四下看看,“大叔,湖在哪?”
“在那边。”铁鹰哭笑不得,“你跟着我,我陪你一起去,你要是掉到湖里淹死了,我怎么向你爹交待。”
第十章 倒霉蛋
李虎面色苍白地走进了中军大帐,头痛欲裂。
众将纷纷站起来安慰他。
“李帅,男人嘛,哪个不喝点酒,哪个喝酒没有醉过,哪个醉过没有丢过丑。”
“李帅,喝一辈子的酒,丢一辈子的丑,这就是男人,哈哈……”
“李帅,你的酒量真是惊人啊,我喝了几十年的酒,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能喝的,请问一下,这可有什么诀窍?不会是什么法术吧?天生能喝?”
“李帅,你昨天晚上喝到什么时候?我记得,我倒下去的时候,你还很清醒,还在和董帅探讨棋艺,我没有记错吧?”
“李帅,和你喝酒一个字,爽。”
……
李虎受宠若惊,和诸将互相吹棒,东拉西扯,心情顿时大好。这酒的魔力真大,一顿豪饮,不认识的人认识了,不熟悉的人熟悉了,没交情的人也扯上交情了……
罗青汉和董仲孙走了进来,诸将起身相迎。
“罗帅,你昨天跑那么快干什么?想夫人了?”
“董帅,你把我的手咬了……我都告诉你了,这是我的手,你非要说这是牛骨头……”
……
诸将胡扯闲侃,大帐内笑声喧天。
罗青汉朝李虎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喝酒是免不了的,但不要喝多,不要误事……”
李虎恭敬地连连点头,心里却在骂,老滑头,昨晚喝不过我就尿遁而走,下次绝不放过你。
※※※
罗青汉拍了拍手,诸将立时安静下来,军议正式开始。
大帐气氛肃穆,李虎反而紧张起来,尤其是坐在罗青汉身边,更让他感到局促不安。罗青汉是黑山军主帅,自己算什么?名义上是虎烈军主帅,但虎烈军目前只有两个半人,罗思南那丫头高兴起来就是虎烈军的人,不高兴她就跑了,不能算。这时候自己能坐在这里,完全是沾了李弘的光,没有这个假老爹显赫的声名,自己算个屁啊。
罗青汉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李虎正襟危坐,用心聆听,虽然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好歹也要做做样子。
※※※
李弘大起义失败后,辽东大地上风云变幻,英雄豪杰们高举着反辽大旗,前赴后继,誓死奋战。
此刻,各地义军中,规模最大的有南京道的董庞儿,上京道的安生儿、张高儿,东京道的霍六哥,中京道的张关羽和罗青汉,其它一些义军规模较小,时起时伏,影响力不大。
女真人完颜阿骨打也举起了反辽大旗,五年来横扫白山黑水,所向披靡,把辽军打得溃不成军,如今他不但占据了辽东大部疆土,还建立了金国,做起了皇帝,和辽国分庭抗礼。
辽国皇帝为了稳定江山,需要镇压起义军,而金国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更需要镇压义军,纵横天下的各路义军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立足之地,没有生存空间了。
※※※
“此次我北上,原本打算联系霍六哥,但因为金军正在向中京攻击而来,未能成功,不过,我在途中碰到了不少流民、商贩和道友,从他们的嘴里得知,安生儿在攻打龙化州的时候,被辽将耶律马哥击败,当场阵亡,他的军队现由张高儿统率,正在向大山方向撤退。霍六哥在卫州和懿州方向遭到了金军粘罕和兀术的攻击,也正在向大山方向撤退。”
罗青汉抬头看看诸将,然后手指罗中原,继续说道,“他到南边转了一圈,听说董庞儿自去年战败后,率部南下转战于太行山,如今是不是还在坚持,不得而知。至于张关羽,我们都知道,他现在被辽军打得都不敢下山了,日子艰难。”
“我们自己也是步履维艰。”罗青汉叹了口气,“去年春天,黑山军遭到辽金两军的攻击,为了生存,不得不受抚于辽,加入了怨军。去年冬天,我们乘着辽金开战之际,临阵兵变,拉着队伍又回到了山里。辽人因此丢失了七个州,中京门户大开,对我们切齿痛恨。听怨军兄弟送来的消息说,耶律余睹、耶律大石正在集结军队,准备对我们发动围剿。”
“我们现在很困难,非常困难,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要想扭转目前的被动局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各地义军聚集到一杆大旗下,否则,我们必死无疑。”罗青汉的口气很凝重。
坐在他对面的铁鹰愁云满面,他没有想到形势如此恶劣,照此发展下去,罗青汉的这支义军估计支撑不了几个月。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李虎。这个孩子能带来奇迹吗?
“你有几分把握?”铁鹰完全没有信心了。李弘的神话已经破灭,他在义军将士的心里还有多少份量可想而知,现在凭借李弘的儿子想把各地义军聚集到一起,无异痴人说梦。
“没有把握。”罗青汉毫不避讳,实话实说,“走一步看一步,死马当活马医。”
铁鹰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苦着一张脸半晌无语。本来他还担心罗青汉会识破李虎的身份,看来自己白担心了,罗青汉其实根本不在乎李虎的真假,他只需要“李弘之子”,至于此子是真是假,无关大局。或许长久以来,罗青汉都在为生存而殚精竭虑,苦思良策,当他突然听到“汉王李弘之子”的喊声后,豁然顿悟,马上想到了解决之策。从全局上看,把辽东义军集结到一杆大旗下,的确是个好办法,但问题是,谁有这个能力?李虎行吗?
※※※
李虎一直安静地听着,有些事情他不太明白,但也不挂在心上,反正他也没打算在义军待下去,逮到机会就要逃之夭夭了。
本来自己势单力孤,正在一筹莫展,谁知天上掉下一块馅饼,无意中碰到了几个大宋人,这下好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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