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抚摸着石壁上岳天雷的名字,芳心痛如刀割:
「雷弟,你……你……放心罢。我们两家血仇,做姐姐的一力承担……我报仇之後……一定陪伴你……永远的陪着……不再分离了……。」
悲伤、仇恨、充满了她的心灵,毅然地扭转身形,跄跄踉踉,狂奔而去。
当她的足音消失後。
石窟中静得万籁无声,犹如鬼城一般。
一切都沉寂了。
只剩白骨,血痕,涸泉,碎石,和遗下的断剑。
大约过了个多时辰。
轻柔的足音,重又响起。
随见幽光影里,身形闪入,又是一个秀发如云的绝色女郎。
她不但步履轻灵,而且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态度极为谨慎。
这显然不是「鱼剑琴」去而复回。
却是「蛇娘李昭霞」历尽风霜,追踪而至。
她一路进来,对洞中一草一木无不留心。
那地上的一线血痕,半柄断剑,被毁的石池,全都逃不过她的注意。
当她一眼看到「岳天雷之基」几个字,顿时娇躯狂颤,惊噫失声,但星眸之中却有怀疑之色!
她深吸了几口长气,讶然自语道:
「奇怪!雷哥应该没有死,因为人兽死去都会有种特殊气味,可是此窟并无死亡的气息呀!」
那麽,这石坟中,可能是个骗局,陷阱……。
心念中,肥各种痕迹再看一番。
并将断剑拾起,放在鼻踹轻轻一嗅。
「这剑不是『雷哥』的!而是属於一个女人……并且不是跟他同路的那个!」
至於被毁的石池,应是『洗心灵泉』的遗迹。『雷哥』当然不会去毁坏它,必然是那两个女子。
其中最奇怪的,要算这一线血迹了。
它洒得并不凌乱,不像是打斗中受伤的样子,那麽,这个人可能是朋友,找到之後,也许问得出雷哥的生死如何……。
但,说不定也是一个疑阵!
两个念头,同时在她芳心中起伏不定,手中提着断剑,不知道怎样才好。
犹豫,
徘徊,
她为难地考虑了盏茶时间。
爱情的力量,终於战胜一切。
立刻将仅剩半截的断剑,对准封闭的窟门,用力刺将过去。
然後拚出全身力道,一阵挖掘。
土崩石裂中,竟被她挖出一个径约尺余的圆洞。
随将长发挽好,伸头试了一下,正比头部稍为大一点,而且呼吸之间,更嗅出个郎生气油然,根本没有死亡的味道。
只见她屏住呼吸,娇躯穿入圆洞,一阵极有规律的收缩蠕动,转眼之间,竟然全身都进去了。
只听「蛇娘」连叫了几声「雷哥」,然後是一阵沉静。
大约顿饭时间,她又忽忽地钻了出来,脸上的神色,显然是心有疑问,迳自莲步如飞,跟着地上的那条血迹追去——。
※ ※ ※ ※
岳天雷像经过一场噩梦,悠悠的苏醒过来。
侧转头部,下意识的对身边蜷卧的那人叫道:
「琴哥——。」
「我是霞妹。」
「呀,我……我是做梦,还是死……?」
「一不是梦,二没有死!」
「那我——?」
「你昏睡了一个月,不省人事,幸亏我赶来啦,要不然可醒不了。」
岳天雷不禁鹜噫一声,霍然翻身而起,果然觉得四肢舒畅,身体像一片羽毛似的轻灵。
他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而且脑海的记忆又是那样紊乱。根本无法凑在一起。
摇了摇头,诧然说道:
「我先中了『缩形毒液』,後倒在『洗心灵泉』水里,按惯例说,我应该大呕特呕,可是好像没有吐过……。」
「你是不曾呕吐过。」
「那就更奇怪了——」
「从药性上讲,这是很合理的,我来的时候,经过一座奇热的山谷……。」
「那就是『死谷」』,你可曾看到很多黑色矮人?」
「他们都被『缩形毒液』害死了,这种毒液,似乎是由『牵机』,『鹤顶』,『昆虫』……等绝毒配成的,药性属於阴寒收敛,还有麻醉的作用。」
「这倒不错,我中毒之後,不但还想吃它,而且五官的感觉大减,连口腔都麻木得没有半点味道。」
「这样更加对了,想必那『洗心灵泉』是温热之性,而且苦得不能入口,所以别人吃了必然呕吐,而你却正好怯毒增功。」
岳天雷「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同时联想到「死谷」中情景,急忙说道:
「提起来,真是恶有恶报,那个毒我的『李飞腾』,就是当初骗你父亲离家的学生,据说令尊尚在人间——。」
「哦!他……他……他老人家在那里?」
「可惜这『李飞腾』抵死不招,话还没有问完,已硜咬舌咽气……。」
「蛇娘」忧喜参半,凄然落泪道:
「爸活着就好了,我总有一天会找到……。」
岳天雷感动不已的安慰一番,直等「蛇娘」收了泪痕,才关切的问道:「霞妹,你进山以後,有没有碰到我的师姑?」
提起「剑仙」,「蛇娘」的明眸中,又涌出盈盈珠泪:「她……因为……不知医术,以为你被灵泉毒死,结果毁了此泉,自己也……。」
岳天雷骇得心头狂震,道:
「怎麽样?」
「割断脉门,鲜血流尽而死。」
「你……怎麽……不救?」
「我跟着血迹,找到她老人家的秘室,发现她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但是不肯接受医治,等我说明你并没有死掉之後,她竟然改变主意,服下了『金箭香草』,精神顿时好了许多,而且叫我回来看看你再去——」
「唉!你不应该离开她。」
「蛇娘」娇靥微红,低声答道:「我……我是关心你,而且也料不到二次再去,她老人家反而归天了。」
岳天雷长叹一声,泪如泉涌。半晌後,诧异的问道:「她老人家提起我的义兄『鱼剑琴』没有?」
「时间很短,并没有提到……。」
「难道我义兄也出了意外?」
「蛇娘」突然面色一忧。颇含醋意的说道:
「雷哥,坦白告诉你,我是一路跟着来的,虽然在那火烧过的树林,耽误了半天时间,可是就从那里起,发现你的身边,只有一个年轻少女!」
「少女?」
「一点不错,这种气味我分辨得出,你也应该知道!」
岳天雷惊噫一声,顿时恍然大悟。
他当然能够分别人兽的气味,但是没有注意到男人女人,这一提,立刻发现了真像,大悔自己粗心。
而且他也了解师姑突然变脸的原因。
因她一生为情所困,而师侄却带着男装少女同行,偏以兄弟相称,再又提起「蛇娘李昭霞」,岂能不误认他是少年轻薄。
心念中,又听「蛇娘」委屈的说道:「从气息上证明,她已经来过这里……你……总总该满意吧!」
岳天雷忙将结拜之事,一字不漏予以说明,并且补充道:
「我是受了她父亲生前重托,不能不管,而且她的生性直爽,容易发生意外,可是既然走了,我将来替她报此皿仇,也算完成一桩心愿。」
「蛇娘」见个郎语意诫坦,心无别念,也就抱歉的答道:「只要你不抛弃我,多个义姐,也没有关系,并且师姑还留下遗书——」
「快点拿出来,给我拜读。」
「现在不行。」
「为什麽?」
「她老人家写明,要在坟前由我开读。」
「哦!那一定非常重要,我们快点去罢。」
岳天雷说完之後,马上收拾双剑。走向密封的窟门。
「蛇娘」紧随身後,指着她挖的小洞,道︰「雷哥,你恐怕钻不过去,还是用剑再削一下的好。」
但他自感功力大增,有心做个试验,迳自伸出右掌,向那封洞的大石上一贴,试试它的硬度。
那晓得这轻轻一试,竟然留下一个清晰的掌痕。
鹜喜莫名中,转面说道:
「霞妹,你退後一点。」
然後运足「乾坤一煞」的奇功,隔空就是一掌——
「轰——隆隆——。」
掌风响若闷雷,平地暴震。
立见土崩瓦解,沙石飞扬………
那「剑仙」所封的窟门,便被劈出方圆五尺的大洞。
岳天雷清劲的喝了一声:
「走!」
立见两条身影,如惊鸿出谷般,闪出窟来。
他们向满洞的白骨,毁去的灵泉,投以深深一瞥。
然後并肩携手,电射洞外。
天眼山顶,
一座幽静的坟台。
後倚高峰,前临绝谷。
正离「剑仙」生前的秘室不远。
岳天雷与蛇娘两人,正在大礼参拜,默祭他师姑在天之灵。
然後「蛇娘」起身,肃立坟侧。
郑重的从怀中取出一幅衣襟,迎风展开,那上面字迹斑娴,正是「剑仙」的遗训。
她清了一下嗓子,凛然朗诵道:
「字谕天雷贤侄。」
岳天雷马上肃然低头,应了一声:「是」。
又听「蛇娘」继续念道:
「造化弄人,红颜薄命,以致『巫山四剑』,因我而分离,是以割面毁容,幽居绝域,以求自赎罪孽。」
日前三剑先後死於仇家之手,我亦不能偷生,特将所习绝招,传授贤侄,希望痛下苦功,以报血仇,此两招为——
孤凤振翎遮日月。
云流千里去无踪。
前者为剑法,後者属轻功,为我「巫山四剑」本门秘技。
以你目前功力而言,可列为少年高手,但武功一途,除资质苦功之外,尤须明师亲手指点。
但你「剑怪」,「剑魔」师叔,均未能亲自手传,惟盼你悉心研习,俾有自成一家之希望。
至於………至於………。
念到这里,「蛇娘」娇压飞红,突然不好意思的停住。
岳天雷等了半晌,不见下文,只好抬起头来,向她连看几眼。
蛇娘飘身近前,忸怩的道:
「雷哥,你起来,自己看罢!」
他恭敬的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至於蛇娘李昭霞,生性纯良,爱意诚挚,与你正好配为佳偶,但青年人血气未定,万不可见异思迁,切戒,切戒!」
「後面写着师姑绝笔」
岳天富含泪读完,呆呆的站着不动。
原来师姑是自己毁容,定见她当年对父亲的关切,对「剑魔」师叔拒绝帮忙的悲痛…………
想到这里,「剑仙」那张满布些痕的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似乎一再的叮嘱他,不可滥用情感。
思忖之间,忽然觉得眼角一亮。
「蛇娘」红着脸,捧看一颗奇大的「金钢宝石」,递在他的面前。
「霞妹,你这宝石好像是——死谷中得来的?」
「是的……我把他们收藏的,全都带来了。」
「这样也好,免得被那些邪党利用。」
「是!」蛇娘应了一声,手捧着宝石,动也不动。
「霞妹,你这是干什麽?」
「送——给你。」
「还是你留着的好。」
「蛇娘」的脸更加嫣若桃红,挣扎一下,鼓起勇气道:「师姑遗示上写得明明自白,我们……当然应该留个表记。」
岳天雷一听提及师姑,立刻心中惨然,「蛇娘」羞答答的就将宝石向他手心一塞,牵着衣袖道:
「雷哥,走吧,师姑秘室外面,还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哩!」
岳天雷这才遽然惊醒。不必多猜,也知道这是他师姑遗下的招式。
於是再向坟台大礼参拜一回,带耆「蛇娘」疾向秘室中飘去。
山峰之南,
是片竹树杂生的幽林。
一座竹楼,倚岩而立,堪称奇险天成,隐秘至极。
从外面看,永难发觉这座竹楼,但楼中却能把外面看得清楚无比。
而且它仅有一条粗竹虯藤编织的飞桥,沿着山势,引向楼中,乃是惟一的通路。
两人走到桥头,立听岳天雷发出一声惊噫。
原来它长可十丈,下临绝谷,人还没有踏上去,已被山风吹得像波浪似的战颤起来,除非轻功高强,只好爬着过去。
何况——飞桥上还插着许多尖利如刀的竹枝,分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向来人的方向斜指着,若不将竹枝削断,简直无法接近。
岳天雷注视了一会工夫。
发现这些竹枝,并不是随便插的,而是深入桥身,分指人体各处穴道。
不由得剑眉一轩,怀疑的问道:
「霞妹,你上次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些竹枝?」
「第一次替师姑医伤还没有,第二次来埋葬她老人家,飞桥才是这样。」
「那你怎是怎样过去?」
「我并没有过去,而是她老人家倒在这块岩下。」
蛇娘回答的时候,纤手直向一块巨岩揩去,接着补充道:
「并且她还在岩下留着过桥的规矩。」
岳天雷转眼一扫,便见岩下刻着:
「一鼓作气,飘渡飞穚,不许飞纵,不许停留,必须用剑拨竹,但却不得削断,倘若失手,不准进入!」
刚刚看完,他马上心神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这桥上竹枝,层层密布,其结构巧妙无伦。
他那「大鹏展翅」的身法,只利於拔空腾跃,若要平行飘渡,倒是为难得很。
况且本身剑招,长於挑削,如今却只准拨开,不准削断,又是一重难题。
而对双重考验,他顿时陷入沉思。
「雷哥,你有没有主意过去………。」
蛇娘关心的一问,立被岳天雷打断道:
「你不懂,让我自己想想。」
对方马上娇靥一红,芳心中大为委屈,但对学习武功的念头,倒更加迫切了。
岳天雷却无心注意这些,独自走到桥头,细看竹枝的布局。
凝神屏气,心无二用的看了半天——
虎目之中,似乎浮出师姑的身影来。
就像跟他在山前过招一般,步法奇奥,轻灵地沿地飘行。
剑似孔雀开屏,金莲乍涌,弹出无数的震波,把他的凌厉剑势,阵阵拨开。
「对了!」
岳天雷内心一声欢叫。
想像中,立将攻守之势,换了过来。
那桥上的竹枝,就是敌人的剑势。
自己模仿他师姑的身手,进步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