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目光闪动,心有余怖,一时还迟疑的不肯答言。
「蛇娘」见疑,立刻从旁催促道:「爸!你老人家还怕什麽,不管对方有多大恶势力,我跟雷哥都对付得了!」
「这个……。」
「还有什麽这个那个的!妈为了你老人家失踪,以致忧急去世,再还不肯讲,真对不起她老人家了!」
「唉!」
神医眼见爱女哀伤不已,不禁长叹一声道:
「好吧,一则事隔多年,而且恶徒已死,谅必对方真不知道我还活在人间,有什麽话,你们尽管问吧!」
岳天雷一听对方依允,立刻问道:
「老伯,我从你上次和『赵若明』的谈话中,听你提到无鼻人,至於『恶医李飞腾』更是提起好几次,难道你老人家,是被『恶医』骗去替我大师伯『铁腕慈心』医治面伤,如果是真,为什麽没有医好呢?」
「恶徒骗我去医治面容是真,可惜究竟对方是谁,我至今不知!」
「那麽,老伯到过『巫山』没有?」
「巫山?」
「对,就是我大师伯隐居的地方。」
「我被歹徒挟持,走过了千山万水,可是什麽地方叫『巫山』,我至今也不清楚。」
「原来老伯不仅是受骗,简直是被他们绑架了?」
「一点不错!」
「这样讲来,那只好麻烦老伯,描写一下被医者的面貌。」
「神医」摇头一叹,答道:
「对不起,他们的面容我也是说不出来,除了知道鼻尖被削之外,其他的根本就没有看到。」
「你是说——『他们』?那究竟是几个?」
「两个。」
「难道都是蒙着面巾?」
「对!」
「难道这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毛病?」
岳天雷刚问到这句话,立刻心神一震,想到了另一个奇特的念头,连忙说了两声:「不!」
然後修正他的问话,喘息不已道:「老伯,难道你……你……你把我大师伯的鼻尖剜下,移到另一个人脸上了?!」
「神医」马上周身一颤,结结巴巴的答道:「不………不错,你怎麽会猜得到的?」
岳天雷一见对方承认,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大师伯为什麽会在临死之前问起「武皇张辟雷」,原来他们关系极深,大师伯才肯这样牺牲自己,补救对方面容的残缺。
而且其用意所在,似乎是希望「张辟雷」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因此他听自己说出会被对方所救,竟连声称赞:「他是好人。」表示极为安慰。
其实,仇人帮忙自己的那一幕,仅是故作圈套,意图从中取利,根本就没有改过向善的意思。
由这一点,更可见大师伯的慈善,同时也将「武皇」的残忍恶毒毫无心肝,衬托得纤毫毕露。
可是——
大师伯为什麽会对「张辟雷」这样爱护?
为什麽「张辟雷」还要从中挑拨,毫无感激之心?
这一个问题,尤其值得考虑。
刹那间。
他心念潮涌,五内如焚,两眼寒芒森然,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神医」却猜不到他的心事,以为是对自己不满,连忙嗫嚅解释道:「贤契,这种把活人五官移到别人身上的事情,本来违背天理,是不该做的,但是………我实在迫不得已,因此不好意思说……。」
岳天雷定了定神道:
「李老伯,这事我大师伯别有苦心,并不怪你,可是经过情形希望尽量回忆,详细的告诉我。」
「好!好!那我先说一下恶徒『李飞腾』的来历。」
「请讲。」
「此人当初拜师,表面上装得非常的好,我也不知他是武林中人,但他对别的医术都不大关心,而对毒药特别感兴趣。」
「结果老伯没有传给他?」
「只教了些解毒单方,其他几种独门药物,并没有传授。」
「是否中间包括『缩形毒液』?」
「对的。」
「难道他就罢了不成?」
「此人心计多端,明知我不会教给他,偷又无从下手,所以过了一段时间,也就离师而去。
「直到骗你离家的那一次,才又回到师门?」
「不错,在十八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忽忽而来,说有一个受伤的人,没有办法可治,请求我亲带药箱前往。」
「那麽,你老人家离家之後,发现些什麽?」
「出门不远,恶徒竟将我一指点昏,挟到一处地方,等醒过来,只见四个蒙面怪客,等候当地,其中只有一个为首的人说话,可是话音馍糊,很显然,他的鼻子没有了!」
「嗯!」
岳天雷心中暗忖道:「当初伤我义父,就是这四个无疑,而且其中三个都是迷失本性的『铁面人』,还没有『阴灵五杰』在内,难怪已死的『赵若明』不明内幕。」
现在只希望擒送青城的那个,是三个『铁面人』之一,也许还能问出若干消息……。」
心念中,随向对方问道:
「老伯,这个『无鼻人』又是怎样对付你呢?」
「他问我有没有把握接上鼻尖,我答应有把握,但是一定要原来鼻尖没有腐烂,否则不行。」
「那麽,他削下的鼻尖还在吗?」
「对方说早就掉了,因此老夫答以爱莫能助,可是他冷哂一声。说比了异常残酷的辨法来。」
「什麽办法?」
「他准备抓一批活人来,要我挑选合适的,替他配上。」
「老伯拒绝了没有?」
「老夫先是拒绝,但——。」
神医讲到这里面孔一红,道:「但是对方要杀我全家,不得己,只好昧着良心答应了。」
「既是这样,怎麽又去『巫山』,将我大师伯的鼻尖移给他呢?」
「因为对方问我要花多少时间,我告诉他大约要六七天,他却另有急事,不能久停,结果把我一路带走,准备先完成另一件事,然後再医。」
「一路上经过情形如何?」
「他们蒙着我的眼睛,就由恶徒『李飞腾』一路背着,因此什麽都看不见,只能听到登山涉水的声音。」
「後来——。」
「後来到了一座大山,里面有人出来接应,然後解开我的面巾,一看之下,只见山分内外六峰,形式奇险……。」
「对!这就是我大师伯隐居的『巫山』,但不知你们可曾进去?」
「没有,我想那只是『六内峰』的边线而已。」
「那麽,我大师伯有何举动?」
「神医」双眉深锁,回忆了一下当时情形,答道:
「令师伯也是蒙着脸,模样看不出来,那时另三个『蒙面客』跟我那恶徒,都不在场,可能是躲在岩石背後去了,仅剩『无鼻人』和令师伯对面而立。」
「他们讲些什麽?」
「老夫只看到两人面巾飘动,好像是在交谈,但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伯,这是『传言入密』的上乘武功,难怪你听不见,後来呢?」
「两人交谈甚久,都很冲动,似乎是在激烈的辩论,结果双方指天划地,像是起誓一般,方算告一段落。」
「然後——?」
「令师伯突然伸出手来,要过对方长剑,只见寒光闪处,血溅衣襟,他竟把自己的鼻子连根剜落?」
「哦:」
「接着令师伯抛下宝剑,转身如飞,直没入丛峰绝顶,我当时就用他剜下的鼻尖,给这蒙面怪客接上。」
岳天雷这时完全明白了大师伯何以无鼻,而「武皇张辟雷」反倒面容端正的疑问,禁不住骇然片时,才开口说道:
「老伯,你所医的这个人,就是晚辈的血海仇敌,也是武林中最大一害,但以此人之狠,你老人家怎样脱身,而且家庭也未被骚扰呢?」
「说来话长,老夫留得这条命真不容易。」
神医摇头长叹,吞下一口唾沫,道:「我替他接好鼻尖之後,又照老法子把我带出『巫山』,先後敷药谓治了几天,已然大功告成,结果对方第一件事,就是要杀我灭口……。」
「哦——」
「老夫逼不得已,也只好反转来给他一顿威胁。」
岳天雷想起僵卧石床,看他对付「阴灵五杰赵若明」那种情形不禁微微一哂道:「难道老伯推说另需用药,否则鼻子会掉下来吗?」
「对!」
神医还以一记苦笑,道:「我不但推说要药,并且告诉他,此药忘在家里没有带来。」
「你不怕引狼入室,反而危险?」
「不会!我看他心事重重,不可能跟我一道去,定然会派恶徒前往,虽则『李飞腾』不是好人,多少总有点情份好讲。」
「这样说来,他真放了老伯,而且替你守口如瓶?」
「他也没那麽善良,只是彼此利用,订了一个交换条件。」
「嗯——,他一定歊你的『缩形毒液』药方了。」
「正是这样,恶徒带我走出不远,马上揭穿了我的谎话,要以药方换我一命,并且告诉我,绝对不能回家携眷逃走。」
「理由安在?」
「我的家乡住址,对方并不知道,恶徒只要老夫隐藏起来,就说已经杀了,然後用些假药去哄骗,但如果回去的话,却怕泄漏行踪,连他的命也保不住,我为了妻女的安全,也只好忍痛接受……。」
讲到此处,「神医」悲伤不已,老泪横流,「蛇娘」倾听中,也是无言饮泣,哭得像梨花带雨,分外凄绝。
哭声,
泪影,
勾动了岳天雷满怀惨痛,一身血仇。
人家虽然不幸,还有父女二人相依,自己却父丧地窟之中,生母更连消息都没有,更谈不上报答养育之德……。
心念下,随即安慰「神医」,道:
「李老伯,一切的往事都已过去,用不着再多想它,我看你老人家可以杂开此谷,重回故乡去罢。」
「是呀!」
蛇娘闻言拭泪道:「爸!你老人家回去罢,女儿也好孝敬……。」
「不行!」
神医表情一阵变化,终於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麽?」
「这批阴险毒辣的东西,真把我吓坏了……。」
「爸,你用不着怕,女儿跟雷哥会把他们都宰掉。」
「那麽——,我就等你们报仇之後,再走不迟。」
「何必呢,现在走不也一样。」
「没那麽简单,谷中这许多病人,我要给他们安顿好了,才能放心得下……。」
对於「神医」这份救人济世之心「蛇娘」无法反驳,於是恳切的请求道:
「爸爸,你老人家一定要留下,女儿不敢勉强,我跟雷哥快去快回,报仇之後,马上来接。
「好吧,为父决不远离就是。」
神医连连点头,然後转过脸来,对着岳天雷说道:「将来你可以把『鱼剑琴』一道带来,她的面伤,我绝对负责医好。」
岳天雷去心如箭,恨不得插翅飞返「青城」一面谢过对方,一面结束停当,随由「神医」引路,走出这间密室。
但行走之间。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硕果仅存的一个「铁面人」,虽已送到「青城山」,但能否回复记忆,很难预料,放着眼前这位医术高手不问药方,岂不是如入宝山,空手而回吗!
於是,他诚恳的问道:「李老伯,你老人家可有专医神志不清的灵药没有?」
「药倒是有,灵不灵很难断定。」
「哦——?」
「因为病势轻重不同,所以有些分别,如果是初患此症,可以药到病除,时间越长,越是难得生效。」
岳天雷顿了一下,随将「铁面人」被制一十八年的情形,尽行告诉对方。
「神医」一听,立剌双眉深锁,答道:
「如果此人病了十八年,那就等於行屍走肉,决非药力所能医治,大可不必浪费药物了……!」
「可是此人关系重大,势非医好不行!」
「这个……,我们死马当活马医,尽量试试看吧!」神医答应声中,迳自引着他们,走入药室之内。
这里面四壁俱是柜橱,盛满了大小不一的丹鼎药壶。其种数之繁爹,简直令人眼花缭乱,无法分辨。
但「神医」心中有数,毫不为难——
就在成千药物中,挑出一个小小磁瓶,郑重递过,道:
「岳贤契,这也是老夫自炼之药,名为『九转定神丹』,专治心疾和健忘之病。你拿去给病人一次吞下,且看结果怎样。」
岳天雷再度谢了,随将磁瓶妥为收下,领着「蛇娘」拜辞而出。
他们轻捷的身形,像两颗飞射流星,眨眼间,已然离开了百病丛生的「病魔谷」。
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是「青城」各山。
但岳天雷还有许多事情,要向「蛇娘」细问,於是一面运功飘纵,一面向身畔的「蛇娘」问道:
「霞妹,『神拳郑泰』已经把『蒙面人』送返青城。那五大门派可曾去认?有没有查出他的身份。」
「你说的是『红莲师妹』送的那个病人呀!」
「正是。」
「早就认出来啦,提起此人吓你一跳……」
「那麽,他是谁?」
「他就是『青城派』第一高手,若非失踪,连派中掌门位置,也轮不到『天乐道长』的头上……」
「哦!」
岳天雷骇然惊噫,浑身一个冷噤!
原来这个铁面人,竟是『天悦道长』,那麽他所杀掉了的,就包括「衡山法广」,「少林悲济」,「武当清玑」,和真正背叛师门的「崆峒惟尊」。
五大门派失踪首脑,除了一个之外,已经扫数杀绝!这笔账,实在不好算。
心念中。
暗自苦笑半声,忖道:「好吧!有了这位『天悦道长』,至少『青城派』不能怪我…………。」
「蛇娘」跟在身旁,见他突然不讲话,立予追问道:「雷哥,我刚才的话是开顽笑的,难道你真的吓着了?」
「什麽?」
岳天雷未加注意,随口应了一声。
「蛇娘」见状,一触个郎的手臂道:「别发呆,快说话呀!」
岳天雷随即定下心神,答道:「我不是怕,是在想心事……。」
「是不是在想『青城』之事。」
「对的,那『天悦道长』有没有回复记忆。」
「根本没有!」
蛇娘螓首一摇道:「几大门派办法用尽,不论是用内功,用药物,都没有半点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