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有多重的斤两,见识一番黑吃黑的大佬凭什么有这个威风!”
退后一步,朱世雄沉下脸道:“话是你们说的,临到头来却不认帐,反倒冲着我张
牙爪舞,叫嚣谩骂,奶奶个熊,你们真当姓朱的含糊你们人多势众?”
为首的豹衣人厉声道:“老子们不含糊你!”
又搓着手,朱世雄道:“很好,大家既然把话略明了,也就不必再继续干耗下去,
你们划道吧,水水里火里,我朱世雄一概奉陪到底!”
蛇目勾鼻的豹衣人冷笑道:“这家破店风水不错,姓朱的,你就凑合着在此地挺尸
吧!”
拉了个弓步式,朱世雄一派力敌万夫之概!
“谁今挺尸,现市还言之过早,列位何妨一齐上来弄个结果给大家看看?”
闷不哼声的往斜刺里一凑,那一双眼锐利如鹰的豹衣人又猝然倒挫,一对“金环刀”
暴削狠带,金芒击映中兜头罩落!
朱世雄尚来不及有第一个反应,矮壮结实的这一位已低窜向前,双环平出,又快又
狠的截斩朱世雄的腿胫骨——和他的伙伴一样,两个人都存了心要在照面间便把这位棒
老二的“先进”放倒。
蓦地怪叫着,那模样似是真被剐掉了肉,朱世雄魁梧的身子在剎那间古怪的横跃而
起,只在四只金环刃落空飞擦的一瞬,打横的身子已风车般旋转,劲风如飙里,踹踢骨
肉之声不绝,两名豹衣人手舞足蹈的拋空而起,在一片哗啦啦震响下,撞碎了几张木桌,
加上好一堆碗碟杯盏!
不待其它的敌人们有任何动作,朱世雄七个筋斗成串翻跃,当前那大个子豹衣人连
击不中,正在他第七次的滚动完竣时,那么巧妙又准确的把双脚踢上对方的下巴,于是,
任那豹衣人像疯子似的冲来,双环飞舞,流电冷焰交相纵横,朱世雄大笑着腾挪跳弹,
便在对方如风如雨般的攻袭中穿走闪回,身形快捷俐落,柔滑轻巧畅快真如行云流水,
在如此的火辣场面里,别有一种优美之概!
于是,那蛇目勾鼻的仁兄骤然长身,由上往下扑击,他双环互撞,声似龙吟,火花
四溅,在声与光的眩震里,环刀分斜挥削,凌厉无比。
朱世雄闪挪的身形突兀的抢向“五豹子”老大的前面,这位朋友立时吐气开声,力
贯两臂,双环交叉并叠,想要一家伙便横切了朱世雄,但是,朱世雄枪进的势子在不可
思议的瞬息间变成斜侧,为首的豹衣人双环并切落空,便重重的互相击撞,由于用力过
猛,左手环“仓郎”飞脱,他一声惊叫还未及出口,朱世雄的反抡一臂已打得他一头栽
倒!
仅剩下来的豹衣人眼看着朱世雄迫缠他盟兄的身前,这样接近的距离他也无法冒险
扑袭,而只是一调头的功夫,他那盟兄已躺下了——蛇目突然大瞪,面孔也不禁歪曲,
这豹衣人是心惊胆裂又加上愤怒激昂,他尖叱着,环刃掠旋,不要命的攻向朱世雄。
“这才够劲道,老弟台!”
朱世雄口里吆喝,滴溜溜的围着一张木桌打转,对方再三攻扑,隔着木桌硬是够不
上位置,豹衣人是急怒交加,暴叱如雷,几转下来,憋不住砰的踢翻木桌——行了,朱
世雄等的就是这一下,当那张可怜的木桌四分五裂,板拆脚断的一剎那,朱世雄已猝而
双手撑地,足前头后,强矢般标射出去,豹衣人半声嚎号,身子已径倒穿门外,不知跌
到那里去了。
一个挺身站好,朱世雄也不知冲着谁双手抱拳,连道“献丑”,然后,他一转身,
朝那四位呆若木鸡般的“五豹子”同党一伸手,霹雳般大喝:“拿来!”
四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更好似吃了同心丸一样,动手划一的急忙把手上的东西交
给朱世雄,而四张人脸业已全惊得不象样了。
朱世雄恶狠狠的道:“听着,把地下这几头瘫豹子给抬走,回去告诉他们,姓朱的
这次虽没要他们的命,却把帐记上了,下一遭再要碰见,我要不活剥了他们那身兽皮,
就算是这干邪龟孙生着的!”
那四位仁兄如何还敢回一句话?
赶紧手忙脚乱的背起地下躺着的伴当,有如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光景很狼狈,
大不似先前出现时的威风了。
猛过头来,朱世雄迎着的是燕铁衣含笑的目光——显然,其中颇有嘉许的味道;他
挺一挺胸,走到燕铁衣面前,微微躬腰:“班门弄斧,倒叫大当家见笑了。”
燕铁衣笑道:“你果然有一身好功夫,朱兄,可要好生珍惜。”
弦外之意,发人深省,朱世雄有所警惕的道:“我明白,大当家。”
燕铁衣和悦的道:“这‘五豹子’也算有几手,但与你却难相比拟,你只以空手便
可挫败他们,显见未尽全力,朱兄,我只看你放倒他们第一个人,就知道不必我插手多
事,你乃是泰山笃定了。”
朱世雄咧着嘴道:“杀鸡还用得着牛刀?这几个上不了抬盘的东西,没得沾污大当
家的手,只我一人,已经足足有他们消受有余了。”
望了望朱世雄手上的那些零碎,燕铁衣平静的道:“这些财物,朱兄,你有何打算?”
楞了一下,朱世雄道:“还给原主呀,莫非大当家另有卓见?”
深深点头,燕铁衣道:“很好,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于是,朱世雄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拉起早已苏醒过来,却缩在那里发呆的温夫人,
将手上的一干对象通通塞入对方怀中,边高声道:“别再瞎猜疑了,官夫人,这些鸡零
狗碎的玩意原璧归还,一个一点也不少,你可得小心藏妥,如果下一次又遇上这种事,
恐怕不一定会有个老朱拔刀相助啦!”
御史夫人这边厢正在迷惘怔楞,尚未会过意来,温都老爷已经踉跄上前,长长为揖
——几乎额头碰地,哽咽抖索的道:“壮士……多谢壮士见义勇为,救我全家于绝困,
挽我老小于饥贫,壮士古道热肠,赤胆仁心,真是虬髯再世,公孙重生,壮士大恩,请
受我一拜。”
挽起了温以敬,朱世雄笑呵呵的道:“不用客气啦,我可是承当不起,小事一件,
我说官老爷,你就少礼吧。”
拭去头上的汗,又抹着眼角的泪,温以敬颤声道:“以天下之大,尽有枉顾王法,
横行逞暴之徒,然亦不乏公正无邪,英雄豪士之辈,在朝廷律法所不及或虚弱之处,任
侠仗义,制暴安民,藉使朝野之城市、四郊得以平靖安宁,壮士崇德修身,维护善良,
任重道远,肩负奇巨,敬祈自勉自励!”
朱世雄眨着眼道:“你这样一夸,我倒觉得大大的不好意思了,官老爷,其实我他
娘也不是块好货,论起来比那些家伙还要糟。”
温以敬忙道:“壮士莫谦,草莽之中,实多坦荡英豪,江湖浩浩,更乃卧虎藏龙,
温以敬今日算是亲身体验了。”
略一犹豫,他又咬了咬牙,回头道:“夫人,你快拣出足值二万两银子的珠宝来,
敬奉这位壮士,亦聊表我们感载之忱!”
正在不敢置信,惊喜交集的温夫人,双臂环着她那些家当尚未暖和过来,一听丈夫
这么吩咐,不觉肉痛,她期期艾艾的道:“你是说……老爷,二万两啊?”
温以敬大声道:“不错,足值二万两银子的珠宝,你快点给我挑拣出来!”
又朝傻在一边的女儿瞪了瞪眼,他接着道:“小英,去帮你娘挑拣,不许给我闹笑
话!”
温小姐低声答应,刚往前移,朱世雄已伸手拦阻,笑着道:“盛情心领,官老爷,
钱你留着吧,往后日子长,你们的开销大着呢,我起来一身,躺下一根,孤家寡人也不
需要这多银子。”
温以敬恳切的道:“万望笑纳,壮士,这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朱世雄正色道:“绝对不可,我帮你们一把,为的不是要收受你们的酬谢,否则岂
不是完全失去意义了?人在世上,总该多少做点益人之事,求个心安理得,我若拿了你
的钱,还能称得上是个正经角儿么?”
温以敬为难的道:“这……壮士,这却叫我好生歉疚。”
朱世雄态度安详,但十分坚决的道:“银钱我决不能收,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虽然算不上君子,也不至下流到和那些表里不一,挂羊头卖狗肉的烂污玩意相提并论;
我帮你是因为尚不能证实你必属贪官污吏之流,更且他们做得太绝太过分,大大的违背
了这一行中的传统,路不平,有人踩。”
温以敬拗不过对方,只好一派无奈的道:“壮士既然如此说,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
了,壮士高风亮节,却益发令人钦佩!”
朱世雄笑道:“官老爷谬奖太甚,也罢,权当你们占住那两间上房的回敬吧!”
温以敬一叠声的道着罪过,又叫来他老婆与闺女,再三向朱世雄叩恩致谢,折腾了
好一阵子,方才相搀相扶的回房而去,这一段辰光,两口子的神态间竟似龙钟了不少!
不理温家的一干保镳跟随着收拾着残局,朱世雄把刚从柜台后钻出来,犹有余悸的
店家叫到面前,交待泡壶浓茶端来——他知道,今晚上是休想合眼了。
燕铁衣伸了个懒腰,道:“不睡了么?”
坐下,朱世雄道:“大当家睡得着?”
燕铁衣道:“我要是想睡,随时随地都可以小息养神,只是今晚却不想睡了。”
朱世雄道:“我已叫店家泡茶,正好陪着大当家聊聊。”
望着他,燕铁衣道:“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立时上身微倾,双目端注,朱世雄的模样十分慎重:“尚请大当家见示。”
燕铁衣缓缓的道:“那二万两银子,你为何不要?”
朱世雄愕然道:“难道说——大当家,我应该么?”
燕铁衣静静的道:“你身上背着四万两银子的纰漏,你曾否想过,一旦有了这二万
银数,便可减少你一半的负担?也给我少掉一半的麻烦!”
舐舐嘴唇,朱世雄苦涩的道:“我想到过……可是,大当家,我不能接受在这种情
况下所给的钱,我们闯江湖,混绿林,别的不谈,至少还讲道义两个字,至少还须分是
非,辩善恶,该为与不该为之间仍得有个依据……大当家,我宁肯去做牛做马,豁命去
抢那些不义之财,帮人家却要人家的酬谢,我实在拉不下这张脸来。”
燕铁衣目光炯然的道:“你真这样想?”
朱世雄极为不安,心头忐忑的道:“大当家包涵……我,我的确是这样想。”
绽开了一抹金童似的笑容,燕铁衣把声音放低,好沉厚好沉厚的道:“你是对的,
朱兄,你正是我所希望的样子;立身两道,寄命草泽,求的亦无非是个公理,讲的原也
就是道义二字,所谓骨格节操,同道不同,亦便区分在此了!”
朱世雄转忧为喜,却仍抚着胸口道:“幸得大当家谅解,我还以为我做错了。”
燕铁衣平缓的道:“我只是试探你,看看你是否表面功夫,心口如一,两万银子是
个极大的诱惑,但是银子好拿,品格便不值了,朱兄,择善固执,朝该为的去为,莫苟
且,勿动摇,不受外来的影响,这才是正名江湖的不二法则!”
朱世雄感受深刻的道:“道上打滚了许多年,也不曾有人给我点明这些道理,承蒙
大当家不弃。我朱世雄受教了。”
这时,店掌柜把泡好的新茶连同茶壶恭恭谨谨的捧了上来,他对朱世雄神态之敬畏,
举止之崇钦,就差没当座菩萨像供香膜拜起来,连往后退都是躬腰拱肩。
燕铁衣微哂道:“你看,侠行义为,总是受人尊敬礼遇的,既便一个荒村陋店的东
主,也知道该对扶危锄恶之士保持其钦仰之概。”
朱世雄站起来先为燕铁衣斟茶,边有些腼腆的道:“大当家,你可别调侃我,就干
了这么一丁点事,算得上什么呢?比起你的所行所为来,我就好象……好像……呃,对
了,腐木莹光,与当天皓月,简直相差不能以道里计了。”
左手轻抚杯沿以表谢意,燕铁衣用右手端杯。
浅啜一口,安闲的道:“不然,我们各有立场,背景与出身也有所不同,有的事我
或者做起来顺理成章,在你而言便难能可贵了……”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下去:“譬喻方才的事,你本人就是‘老横’出身,响当当的
大行家,目前正遭受钱财上的烦恼,又是在救人之后获到回报之酬,虽则照道理,依规
矩讲是不该拿这笔钱的,但在实际的需要状况下,有几个人守得住,把得牢?而你却坚
持到底,不为所动,这就相当难能可贵,如果一样的情形换成是我,我虽和你做法无异,
由于种种客观的条件不同,也就没这么稀罕了。”
朱世雄笑得不大好意思:“我也想到过,正如大当家所言——银子好拿,意义就欠
缺了,品格更不值啦,咱们既要帮人,可不作兴这么个帮法。”
燕铁衣颔首道:“说得是,我们要拿该拿的,取之无愧的,这才心中安畅,神明无
疚;天一亮,‘金家店’就会有一笔银子在等着我们,那才叫妥当。”
朱世雄道:“大当家,借了可要还的哪。”
喝了口茶,燕铁衣道:“谁说不还!”
双眉轻扬,他又接着道:“当然由我设法来还,你不必操心。”
朱世雄忧虑的道:“大当家用什么法子来还呢?你的情形我知道,‘青龙社’底子
厚,进帐岂是不错,但那是公家的钱啊,大当家可不能拿来填补我闯下的纰漏。”
燕铁衣正色道:“我怎会随意调支组合的公款?若是我有这样的打算,也犯不着费
如许周章了,只要我一声交待,组合的银子还少得了一分?我就是不愿开这个例,方才
另外合计着其它的办法。”
叹了口气,朱世雄道:“大当家,我担心将来你为我‘作蜡’啊……”
笑了笑,燕铁衣道:“你宽怀吧,我自信有法子偿还这笔钱,而且法子还多得很呢。”
朱世雄愁眉苦脸的道:“恐怕我笃定是要牵连大当家了,四万两银子不是小数,而
银子是白的,人的眼珠是黑的,大当家再有妙计,钱还是得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