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子人虽愚浑,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心想:你别唬我,我可不怕。随即一横身,又从斜里纵了出去,竟对二人不于理会。
这来的二人竟是假善人武焦与黄锋甘欺天,他两人晨间投身客店中歇息,听到街上人嘲喧嚷。
“抓到了采花淫贼!”
他两也曾出来看了一阵,随即又回进房去,正在高兴的想着竺瑞青一定会因此而伏法。
突听人声惊呼,飞盗将人却走了!二人一惊,立即纵上房来,巧不巧恰好阻住小黑子的去路。
黄蜂甘欺天怎能认识小黑子?他只是误打误闯叫对了,随见小黑子不予理会,视二人加无物般。
黄蜂甘欺天不禁大怒,左掌猛抬,一把银针洒了出去,他这银针暗器绝技,较之巫山三友的连希秋更胜一筹,一发数十支,密如扇点,击中人就是一大片,的确是歹毒无比!
小黑子头脑愚笨,耳目特聪,闻声知警,赶忙侧身一闪,避过暗器,他身怀先天气功,岂会怕这小小暗器,他只是怕误伤了竺瑞青。
但他既不存心与人厮拚,遂又施展开绝顶轻身功夫,纵房越屋而去!
黄蜂甘欺天二老一心要取竺瑞青性命,岂肯容他如此救走,二老双双一声大暍,也追了下去白阳道人忽见有人现身拦阻,心中正自一喜,却见现身的竟是夜来二老,又不禁转喜为忧。
因为一旦若是被二老将人截下,那可是对他两一个大大的讽刺,随见二人亦不能将人截住,方始略为宽心。
四人分两起,急急追赶,却因小黑子的轻身功夫确足高他们一筹,待四人追出城外时,已失去了小黑子的影子。
竺瑞青何以一直不声不响。
敌情他是被白阳道人点了穴道,失去了知觉,待他再次苏醒时,发觉自己睡在一间茅屋里,身旁坐着小黑子。
还有一位五旬上下的老人,一身庄家打扮,看似农人,可是,眼中神光炯炯,显见亦是武林中人!
竺瑞青一愕坐起,发觉伤处均已敷药包扎,十分诧异,忙间何故?
小黑子怯怯的不知打从何处说起,倒是那位庄家打扮的老人,一五一十的说明了原委。
原来这老人名叫庄良,是小黑子同一村落上的人,自幼练得一身武功,后被四怪强逼入夥,做了强盗。
因他心地善良,对小黑子的天生浑屯十分同情,时加照顾,也就是这次毁谷,小黑子唯一铁棒下放生的人!
小黑子当时挟着竺瑞青,逃进了括苍山,躲了一天,不敢出来,可是,眼见竺瑞青昏昏沉沉,却不知如何解救。
幸好庄良听得清息,当夜寻到山里,将小黑子领到他家中。
竺瑞青听后,不禁大叫道:“糟了,糟了,这样一来,更加重了我的罪名,我竺瑞青将永世无法抬头!我必须尽速去见府台大人,并将那两个老贼抓去!”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可是,腿一用力,伤处疼痛不堪,显然腿处还伤了骨头,否则不会如此疼痛不堪。
再看双掌时,亦密密的包扎着,想必也伤得不轻,心知一时之间,无法痊愈,不禁废然坐倒。
却听小黑子道:“有什么事,小黑子替你去办!”
竺瑞青心感其意,但却怎叫一个浑人为他去办事,弄不好势将越弄越糟,不得已只好忍耐。
三日后,竺瑞青双掌伤已结痂,手臂亦已能动,就只右腿上还不能十分用劲,但他已无法忍耐。
他心知小黑子是个浑人,不能办事,但是他一身武功,足可信赖得过,於是就在当天夜里,竺瑞青命小黑子背负着他,进城而去!
小黑子背着竺瑞青来至城脚下,施展“壁虎功”游墙而上,瞬息爬上墙头,在竺瑞青的指引下,不大功夫,已进入府台衙门。
时已二更天气,星月交辉,夜空十分明朗,府衙中静荡荡的,看不出一丝戒备的迹象。
竺瑞青指引着来到府台大人书房外。
却见房中府台大人正在灯下批阅公文,竺瑞青惟恐惊吓了他,遂先轻声的慢慢叫道:“府台大人,草民竺瑞青再次带罪求见,另有下情叩禀!”
府台大人一怔抬头,道:“进来吧!”
竺瑞青应声推开窗子,从小黑子背上跃了进去!他虽是只有一条腿,站在地上依然稳如泰山。
竺瑞青还没开口说话,突见府台大人身后暗处,靠墙坐着两位老和尚,年纪均在六旬上下,宝相庄严,神色凛然。
竺瑞青心中一惊未已,却见两位老和尚一左一右的已扑了上来,身法俱都迅捷异常,出手更如电般快捷。
竺瑞青大叫一声道:“你们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那二位老和尚理也不理,仍然扑了上来。
竺瑞青虽是一脚立地,但他轻身功夫何等了得,轻轻一纵,已跃起一丈五六,恰好避过二位老和尚一起猛扑。
竺瑞青正待开口将二位老和尚叫住,忽觉背上一紧,身子突然凌空停住了,就彷佛被一个钩子凌空挂住了似的!
竺瑞青大吃一惊,回首上望,却见一个老化子,双脚钩住房梁,一手抓住他的背心,哈哈大笑。
竺瑞青身子悬空,无处着力,纵有盖世功力也无法施展,不禁又惊又恐。
窗外的小黑子一见竺瑞青被擒,不禁大怒,他虽然没将铁棒带来,可是拳脚上功夫,亦非等闲可比。
但见他一声虎吼,跃了进来,抬脚就将府台大人的书桌,给踢得飞了起来,随即呼的两掌,将二位老和尚逼开,腾身纵起,就来抢救竺瑞青。
那两位老和尚没防到这小黑子掌下如此雄劲,竟会让小黑子再次将人犯抢走?於是双双一声大喝,腾身纵起,四掌齐发,朝小黑子劈去。
小黑子先天气功,罕绝寰宇,他就是任什么不怕,视若无睹般,依然伸手去抢救竺瑞青。
倏地,老化子一缩身,将竺瑞青悬空的身子又提高了三尺,避过了小黑子的硬一抓。
小黑子纵起时,已事先预定了高低,老化子这一缩,正好脱出他纵起急迫够上的部位!
可是小黑子的轻功果然了得,只见他猛一吸气,竟施展轻功绝技,平步青云的身法,双脚一抖,身子凌空又复穿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突听“拍拍”数响声,小黑子身上连中四掌,这四掌虽不能将他击伤,可也将他打得落了下来。
小黑子心中大怒,牛性顿发,呼呼呼一连劈出数掌,招招烕猛,掌掌沉雄,眨眼之间,反将二位老和尚圈在掌风之中,团团乱转。
二位老和尚眼见就要送命在小黑子一双铁掌之下。
竺瑞青虽被那老化子缩身提高三尺,仍然无法挣脱,但他一眼已认出这二位老和尚出身少林,武林且较百子僧为高,辈份自也不低。
但是,他已看出二位老和尚决不是小黑子的敌手,惟恐小黑子一时鲁莽,将二人击伤,故此赶忙暍喝,叫道:“小黑子!不得伤人!”
小黑子倒真肯听他的话,闻喝立即住手,只是,他却莫名奇妙的仰首望着竺瑞青,彷佛是说:为什么叫他住手。
可是,他那知竺瑞青在喝止他之后,竟被那老化子迅捷的点了他的穴道,连口也不能开了!
老化子手提竺瑞青,从梁上一跃下地,将竺瑞青往那二位和尚面前一推,道:“二位尊者,人捉住交给你们,我臭叫化子可要先走了!”
老化子说着,轻轻一跃,已停身窗子上,但见他又复回首道:“依我看!最好还是先废去他的武功,不然的话……”
他话没说完,突听一声冷笑,阴恻侧的,闻之不由自主浑身直颤,寒毛根根立起,当真是不寒而栗。
老化子一惊未已,蓦觉后颈上一凉,生像有人吹了口气似的,老化子大惊回首,身后连个鬼影都没有,心中不禁又惊又怒。
老化子武功本高,轻功更是神出鬼没,任何场合,只有他戏弄别人的份子,有生以来,何曾遭人如此戏弄过,遂大喝一声,骂道:“何方鼠辈!竟敢捉弄我臭嘴张,有种的现身较量!”
他这一喝,室中人亦感一怔,尤其两位老和尚,他们只听到冷笑之声阴恻惊人,但觉不知老化子曾遭人戏弄,见他如此惊怒的喝骂!齐都莫名所以。
这二位老僧非止出身少林,且是当今少林寺中十大尊者之一的念休尊者与念施尊者。
二人此来乃是奉掌门人之命,下山协助查访竺瑞青的恶迹,听得消息,赶来台州府,百子僧虽与他二人年纪相若,却又低了一辈。
二位尊者适才被小黑子一抡急玫,居然无法应付,错非竺瑞青及时喝止,怕不要当场出丑。
随听老化子说要废去竺瑞青的武功,目的当然是防止竺瑞青脱逃生变,如今又听冷笑阴厉惊人,只道暗中还藏有竺瑞青的帮手,一旦被其再度脱身,要想抓他,自非易事。
念休尊者一转念间,立向念施尊者徵求意见道:“师兄意下如何?”
念施尊者为人较为稳重,他做事从不卤莽,也从不拖泥带水,衡量事情轻重之后,当机立断,果敢果决,乃是十尊者最为明善之僧。
可是,今日事非寻常,竺瑞青明明是采花淫贼,目前且有恶迹显示,并被人於光天化日下救走,更证实他的罪恶。
虽然,他今夜之来,情形特殊,难免他不别具有用心,但是,他人已被擒,大不该出言喝止小黑子的施威营救,这就不禁使人大费猜疑,不知他是何居心?
念施尊者微一沉吟,府衙中已响起了一片喧哗之声,紧接着四外灯火齐明,窗外“飕飕飕”连续落下数条人影。
这来的竟是白鹤观观主青风道人,五台山百子僧,以及武当三清观的白阳道人与青阳道人!
然而,这些人中,论辈份还是念施,念休二位尊者辈份最高,再其次就是不属於任何门派的老化子臭嘴张。
老化子臭嘴张生具一张嘴,尖酸刻薄,向不饶人,且不知轻重,故因此得了臭嘴这名字。
他这暍骂毕未见有人现身,反将衙里暗中戒备的人全都惊动了,更是羞愤难当,禁不住回身叫道:“你们二个秃颅再不见机,趁早出手,误了事!老化子一张臭嘴可得为你们喧扬喧扬,臊臊你们的皮!”
他这“皮字”吾未毕,突觉一点黑影,电射而至,要想避开已不及,口中已多了一物,又臊又臭。
老化子吐出一看,竟是一节猫屎,这一来,更把他气得五内加焚,七窍冒烟,大声叫骂不停。
老化子臭嘴张如此遭人戏要,念施尊者那能不及时警觉,若然再不当机立断,事后当真会后悔莫及,遂道:“师弟!废其武功!”
依照念休尊者的心意,早就该将竺瑞青废了,免得事事提心吊胆,可是,念施尊者是他师兄,他可不敢任意行事,如今一听念施尊者吩咐下来,当即一指朝竺瑞青“愈气穴”上点去!
“愈气穴”位於腹下,竺瑞青身上的护心保甲也护它不到,这一拍要被他当真点下,竺瑞青多年苦练即得毁於一旦。
纵令他再练十年二十年,相信也难臻今日这个阶段!
竺瑞青被老化子施了手脚,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动颤,心中虽感怒火焚心,却也无可奈何。
唯一的办法,他只有朝一旁的小黑子求救。可是,小黑子生性愚笨不堪,经竺瑞青暍住他之后,他就没敢再动。
小黑子别的话他听不懂,这“废去武功”几个字,望阳谷中他可听得多了,他也懂得被废去武功的人,一生就算完了。
但是,没有竺瑞青的话,他怎敢胡乱出手?而竺瑞青频使眼色,他更是莫明其妙,他那里想得到竺瑞青已受制无法开口?
事情交待了不少,时间甚短促,就在念休尊者的手指,堪堪点在竺瑞青的身上,危乎其危的刹那间。
突听书房门口一声断暍:“念休住手!”
随着暍声,门帘掀处,一个胖胖的老和尚走了进来,只见他圆圆的一张脸上,挂着两个长长的耳朵,挺着一个高耸的大肚皮,走路一摇一摆的,喝声虽急,却是一脸笑容,生像蛾眉山顶的笑面石佛!
二耸者一见胖和尚走了进来,慌不迭迎了上去,口中同声叫得一句“师伯!”双双就待跪下行礼。
胖和尚一摆大袖,道:“少现世了!还不躲开!”
他口中语气听来十分不快,脸上笑容却未稍减!二尊者虽经喝止,却仍跪下叩了个头,方敢站起来躲过一旁,肃然静立。
臭嘴化子一见胖和尚现身,心中也吃惊不已,还只道适才胖和尚在暗中戏要他,可是胖和尚一向气量虽狭,从来不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心知决不是他,遂忙赶前施礼,道:“大师伯,你老人家佛驾怎会到这种地方来了?”
胖和尚朝臭嘴化子一裂嘴,更笑开了,道:“臭化子!你这臭嘴里装是是什么?是狗屎?还是猫屎?该是又臊又臭吧!”
臭嘴化子一听不像话,难道果然是他?
却听胖和尚又笑着道:“臭化子!你骂的好痛快呀!得意得很哪?你看看这上面是谁?”
说着,胖和尚朝那房梁上一指。
臭嘴化子昂首一看,只见适才自己藏身处的那房梁上,不知何时,已然端坐着一个老化子。
只见他蓬头散发,鹑衣百结,手执一根竹棒,赫然竟是老化子万铁皮,也就是他的受业恩师。
这一下明白过来,不禁吓得他亡魂直冒,通体昏颤,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叩头如捣蒜,口中骇然叫道:“徒儿罪该万死!徒儿罪该万死!”
胖和尚哈哈一笑道:“适才你这臭化子骂得痛快淋漓,如今这又是何苦?日后口中修修德,秃颅秃颅可不是你骂的!”
敢情,臭嘴化子骂二尊者为秃颅,竟被他听去了,借机会教训教训他。随见胖和尚仰首叫道:“老化子!你也该下来了?”
梁上老化子万铁皮一跃下地,道:“怎么他们还没有来?”
他这话声未毕,窗外又跪倒了一大片,那是白阳道人师兄弟,以及青风道人师徒,跪拜的正是那矮小的子鱼真人,他身旁边站着美髯翁马轩云!
可是,在这同时,却有一道人影,飞身纵进书房,停身一看,来的竟是美髯翁的孙女,已恢复女儿装的马萍儿,敢情他们全都闻风赶来了。
马萍儿美目一掠,已看到竺瑞青倒在一旁,忙扑上前去,一双大眼中,痛泪满盈,只叫得一声。
“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