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未已,“一元神丹”已随津化液,流入喉头!
眨眼之间,丹田中已冒起一团无名暖流,越聚越大,倏然间爆炸开来,四面乱纵,横冲直撞,不大功夫,已遍达四肢百骸,那暖流所过处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使人懒倦欲眠!
一种药物有一种药物的特性,这“一元神丹”就是如此,它先使你昏睡,意念消失后,再集中药力,为你疗治伤势。
就像现代外科使用的麻醉剂般,先使你失去了知觉,不知痛苦,再为你开刀动手术!
竺瑞青在这个时候,虽感舒爽欲眠,可是丹田真气已能自行提聚,他心知这一睡可不知要睡多久,当下强行打精神,提聚丹田真气,将分散开的暖流,全都逼拢起来,疗治他胸腹的伤势!
这么一来,果然大奏其功,不过个把时辰,已然恢复如常,且精力饱满,神气充沛。
竺瑞青睁开眼来,洞中暗黑如墨,凝目久视,方能洞烛一切,却已不见了黑妞姑娘的影子。
可是,身前却摆着三样东西,一把短剑,一尊玉佛,还有那盛装“一元神丹”的玉瓶,瓶中三颗“一元神丹”依然安在!
这少林与武当的派令,黑妞姑娘还给他,那是必然的事,而这“一元神丹”是竺瑞青送她的,她何以拿来还他?
这是什么道理?
竺瑞青一时想不通,就也不去想他,随手一把全都揣在怀里,立起身来,四下一掠,至此,他似乎方看清洞中的一切!
却见这个石洞,不过寻丈方圆,十分光整,似经人工琢成,洞中除了一个可资坐用的石鼓外,别无一物,而除了他从刽壁上进入的圆洞门外,也没见有出路!
无意中,竺瑞青如电英目,扫过那石鼓,却见石鼓上隐隐似有字迹,忙凑近一看,果然是黑妞的字!
只见上面写着:“为此两枚足能颠覆武林的派合,黑妞受尽折磨凌辱,终於得以原壁奉还,心中实感宽慰,奈因恩师忠言逆耳,仍然执迷不悟,使黑妞痛心万分,说不得以身相报,一死谏之,此一别,人鬼殊途,望君保重………最后另有一行字,“此石鼓往右旋,即得出路。”
竺瑞青看毕黑妞姑娘所留的绝命书,心中又悲又痛,既悔且恨!
他深悔适才没告诉黑妞,爱凤妖妇发现了灵凤的儿子,很可能因此弃邪归正,黑妞这一死,岂不太寃?
当下急急旋动石鼓,洞壁上沙沙微响后,已出现了一道石门,石门的后面是一条甬道。
竺瑞青惟恐石鼓上的字被人看去,顺手一抹,将字全部抹掉,方从石门纵入甬道去。
甬道弯弯曲曲,逐渐的往下倾斜,约有顿饭工夫,方离了甬道。
甬道外,是一宽僻的大山洞,洞中腥臭扑鼻,竺瑞青进入洞中一看!
原来是他目前与萍儿同时被囚一室,那狭谷后的大山洞,洞中当日激战,留下遍地鲜血,难怪如此腥臭!
竺瑞青谨慎的掩身而出,始终不见一个人影,直到奔出狭谷,越过阻谷石堆,仍然没发现一个敌人!
蓦听“希聿聿”一声烈马长嘶,随着一道黑影,风驰电掣般,带着一片白云飞至,竺瑞青绝没想到此时此刻又得遇这匹千里龙驹,乌云盖雪,当下飞身而上,带转马头,又往赤壁入口处奔去!
因为他曾亲见采虹姑娘带着曲剑舟,还有萍儿已然脱险,驾鹤而去,只有小黑子与笑女,仍然在赤壁入口处,不知如何?心中放心不下。
然而,待他纵马奔至入口处时,只见当地,树木纷折,东倒西歪,似经过一场激烈拚斗般。
但却不见小黑子与笑女的影子。
陡地,那乌云盖雪宝马,“希聿聿”一声长啸,人立而起,原地旋身一纵,已跃出三丈来远。
紧接着鬃毛直竖,马尾平伸,四蹄翻飞,去若流星飞矢!
竺瑞青心知此马灵异,如此狂奔,决非无故,回首凝目一瞥,隐隐见疏林中,人影晃闪,为数还真不少,心中暗叫侥幸,如若被对方围住,难免又是一场恶斗。
再说,这些人中,要有金龟老人在内,自己人单势孤,想要安然脱身,也非易事,倒不如避之为吉!
可是,他却不为小黑子与笑女担忧,要说凭小黑子一身先天混元气功,刀枪不入,要想伤他,谈何容易?
但是,何以不见人呢?
竺瑞青心中苦思着,不知不觉的,座下大黑马已狂奔出数十里地,那大黑马奔至一道低洼的山谷口,忽然缓了下来,马头一转,竟朝山谷中奔去!
竺瑞青一看那山谷中地势较低,就知谷中很可能是个死谷,心中甚奇,大黑马为何突然转向,奔谷中去?
於是收缰,那黑马经他一勒,立即又津津长嘶!
这一来,竺瑞青更感惊疑,倏听一声“咯咯”叫,一点绿影,凌空泻至,竺瑞青闻声即知是那逗人喜爱的绿鹦鹉,顿时悟到谷中有自己的人,很可能所有的人全都在谷中!
“飕!”的一声,绿鹦鹉已忧然停在竺瑞青肩头叫道:“你来了!你来了!”
竺瑞青侧首问道:“什么人在里面?”
他这话未落唇,已见两条人影从谷中奔出,远远的,竺瑞青已认出正是小黑子与笑女!
但却没见虹妹等三人!
竺瑞青这一见,立将适才马上这一阵忧思冲散,忽见二人纵跃甚速,可是起落间居然同起同落,分毫不差。
他心知小黑子的武功较笑女为高,何以二人竟能如此一致,纵然二人轻身提纵术,完全一样,起步也有个先后,决不能如此吻合!
二人逐渐临近竺瑞青方始看出,原来二人手牵着手,且情态显得十分亲蜜,竺瑞青又惊讶又欢喜。
惊讶的是二人情感的升华,如此迅速,欢喜的是小黑子能得笑女为妻,确是一件大好事。
小黑子人虽浑沌,却也有其浑沌的长处,比那些狡滑奸险的小人,总要强上十倍,模样又长得并不难看,只皮肤黑一点。
可是,一身武功却十分惊人,笑女嫁得这样的夫婿,也并不辱没他,小黑子比那断腿公子戈达的残废人,总要好得多了。
瞬息间,二人已来至马前,小黑子仍然紧握着笑女的纤纤玉掌,一脸傻笑的向竺瑞青,道:“她………她………!”
笑女停下身后,连摔两三次手,也没摔脱,俏脸上立即红霞飞升,随见她朝竺瑞青娇羞的一笑,道:“天色微明时,我们遭遇到数十人的围攻突袭,激战半个时辰,是笑鹦出来告诉我,你们全部脱险,我们才突围离开那出口,但愿笑鹦所说,一切属实!”
竺瑞青一跃下马,道:“一点不错,我们全都安然脱身,只不知虹妹她们到那里去了!”
笑女道:“笑鹦说虹姐姐三人驾鹤往东飞去了!”
竺瑞青“哦!”了一声,掉首朝东凝视天空中,心道:“难不成虹妹带着二人越海回采虹仙岛去了!”
忽听小黑子又道:“她……她……。”
竺瑞青回视小黑子,却见他黝黑的脸颊上,一片紫红,有如猪肝般,心知小黑子定是谈他与笑女二人的事!
可是他却也知害臊,难以敔齿,竺瑞青遂朝笑女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笑女俏脸上更红了,且红到耳根,娇羞欲滴,但她仍腼覥的道:“晨间激战中,笑女曾数次遇险,均蒙小黑兄搭救,而且,笑女叫他势非得已,不要伤人,他果然自始至终,未伤一人性命,笑女认为其人貌似愚鲁,却不失为一正直之士,且心地善良,笑女欲………”
语至此,笑女臻首低垂,俏脸红如巽血。
不用说,竺瑞青也知道笑女的心意,遂道:“小黑子出身於武林二老名门之下,他恩师临别将他重托於我,在这里,我不得不请问一声,姑娘!你真心喜欢他吗?”
笑女究竟还是少女,处此时节,那敢抬头,只臻首微点。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竺瑞青又朝小黑子道:“小黑子!你愿意吗?”
小黑子一脸傻笑,猛点其头!
这时,笑女忽然抬起头来道:“笑女想请小黑兄回山去与公公婆婆见面,盘桓些日,不知公子可愿意?”
竺瑞青忙道:“愿意!愿意!这有什么不愿意,不过………”他心中一算时日,老化子万铁皮相约之期已近,遂接道:“我必须立即赶往赣省鄱阳湖,与人相会,你们尽量玩罢,日后再图快聚!”
说毕,从怀中掏出那“凉玉钏”,递给笑女道:“姑娘!此凉玉钏本是武林二老遗物,承小黑子恩师相赠,实感受之有愧,今转送姑娘,一半算是小黑子的文定聘礼,另一半就算是我与萍儿的贺仪,望祈笑纳!”
笑女羞答答的接过凉玉钏,道:“公子就走吗?”
竺瑞青笑笑道:“我实在也该走了!预贺你们白首偕老,终生幸福!”
语毕,翻身上马,却见小黑子黑脸上傻笑已敛,紧皱浓眉,大眼中泪光映动,嘴唇一动动的,似有千言万语,而又说不出半个字!
竺瑞青心知他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却因拙於言词,纵有满腹要说的话,他也无法表达。
竺瑞青忙又跃下马来,将小黑子那坚实健壮的身子,搂在胸前,安慰道:“小黑子!你应该高兴才好,何必伤心,以后我会来看你!”
说毕,又拍了拍小黑子背,方始重新上马!
忽听笑女叫道:“公子!这只笑鹦、笑女已答应送给小舟弟弟,你就带去吧!它无需人照顾,途中也没什么不便!”
竺瑞青点了点头,互道珍重而别,大黑马放蹄奔驰,那绿鹦鹉果然“咯咯”叫着,紧随而至。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经过连日奔驰,这日未牌时分,竺瑞青已来至鄱阳湖边境,进入饶州府城!
当初,老化子万铁皮只说鄱阳湖相候,却没说什么地方,竺瑞青正感到不知上那儿去找寻。
蓦听一声“哇啦!”惊叫,座下大黑马立即“希聿聿”人立而起,竺瑞青赶忙勒缰下望,敢情是马撞了人!
竺瑞青心中甚奇,进城后他就一直勒马缓行,怎么撞了人,除非那人是瞎子,竺瑞青定睛一看,那被撞的人,果然是个瞎子!
非但是瞎子,还是个老乞丐!
竺瑞青心中顿悟,不忧反喜,忙翻身下马,将那瞎眼乞丐掺起,忽见那瞎眼乞丐双眼睁了一睁,射出两道如电寒光,一瞬即逝。
竺瑞青细一凝目,这乞丐虽经化装,他已认出是臭嘴化子,心中大喜,刚想出口招呼!
那臭嘴化子突地手按腰间,弯腰痛叫道:“哎哟!哎哟!撞了我瞎子的腰,痛死我了!劳你驾,送我西城土城庙里!”
竺瑞青一见臭嘴化子这般做作,心中大奇,臭嘴化子化装相阻,已然使人起疑,这一做作,更使人疑虑不堪!
竺瑞青虽不知是何原由,却知定有事故,当下故作不识的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送你去!”
口中说着,他随手一掺,陡觉臭嘴化子身子重逾千斤,彷佛有心考究竺瑞青的能耐来了!
臭嘴化子又不是没见过竺瑞青的武功,纵令他再打千斤坠地功夫,竺瑞青也能轻易将他提上马去。
要说伪装,自己人面前了,也无须伪装得这般逼真,这是做给谁看呀!
竺瑞青心中方一迟疑,即听身后一人冷笑道:“朋友!姓什么?叫什么?打那来?往那去?”
竺瑞青心中一怔,这人好快的一张嘴皮子,一气就问了四样,要想答,也答不了这么快呀!
心想:“这倒好!一进城就闹事,彷佛注定了劳碌命,决不让你闲着!”竺瑞青心想着,正待回首看看是什么人!
蓦觉,臭嘴化子身子一斜,彷佛突然失去重心似的,立足不稳般,一头撞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撞,势道极重,仓卒间,竺瑞青那料到臭嘴化子会撞他,竟被撞得踉踉舱舱退了两步。
正在这时,耳中忽听臭嘴化子“哇啦哇啦”叫声中,挟着“装蒜”两个字,心中电似的一转,趁势未稳,又踉跄退出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下。
只是,他竺瑞青眉头方皱,坐地未稳,侧面突面飞来一脚,正好朝他的左胯上踢来。
这一脚,他要说及时趋避,对方要想踢中他,谈何容易,甚至他还可以及时出手击碎对方脚上的迎面骨。
然而,臭嘴化子却嘱他装蒜,内中自有原因,在未明事实原由前,他心想:乾脆要装就装到底吧!
於是,不躲不闪,同时弛了浑身功力,因为他若不及时弛去浑身功力,对方虽然踢他一脚,对方一只脚可也有得受了!
不想,这一脚还真不轻,竟将他踢得“哎哟”!一声痛叫,当街连翻四五个筋斗,方止住身势!
竺瑞青因赶时间,连日催马狂奔,本已灰沙满脸,风尘仆仆,在地上这一连四五个翻滚,更好看了。
只见他满嘴面全是灰沙,遍身尘土,将他原有的勃勃英姿,轩昂的气宇,全部遮掩无余。
随听一连哈哈大笑,那冷冷的声晋又发话,道:“李五爷,你自称神鹰,双眼能识人,这下总该看走眼了吧!”
竺瑞青既已伪装到这一步,能不一直装下去!
只见他叭在地上,似承受不起这一连翻跌似的,久久方动了一下身子,愁眉苦脸,显得痛苦万分的缓缓撑起半个身子,抬头朝那些说笑的人瞥了一眼。
竺瑞青他这一臀,也尽量将眼中神光收敛起来,丝毫看不出他是个身怀绝艺神功的人!
他这一瞥,人还没看见,一团黑忽忽的东西,又复迎头压了下来!
这下可惨了,要说不让这黑忽忽的一团东西压下来,就得急急避开,於是原形毕露,前功尽弃!
要说咬牙忍受吗?实在是有点不甘心,莫名其妙的受这种活罪,这话又打从那里说起?
差幸这时那黑忽忽的一团东西,及时发出“哇啦哇啦”怪叫,竟是那臭嘴化子,想必也是被他们踢过来的!
竺瑞青心想:
原来是你,莫名其妙的受你摆布,要你也吃点苦头,当下微微运功护身,臭嘴化子又像跌在一块硬石头上一般,只跌得他怪叫连天!
竺瑞青为了装得像个样,也“哎哟!哎哟!”叫个不停,但他仍听到臭嘴化子的轻声关照。
“竺小侠!委屈点,忍到底!”
竺瑞青心想:“好呀!还要忍受,要是等会你说不出个所以然,你这臭嘴化子叫你变成裂嘴化子!”
竺瑞青愁眉苦脸的,好容易从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