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甘茂亭不是得了南宫先生的“铁血旗”吗?怎么又投身“幽灵教”中呢?
原来甘茂亭蓦得“铁血旗”后,由他外公和母亲暗护,在邛崃山中转了半年,饱尝风雪之苦,始终没见到什么南宫先生。
大失所望之下,忽在一座死谷里遇着一年约古稀的老妇,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被一只硕大无朋的毒蝎,堵在死谷里脱不了身。
甘茂亭也是机缘凑巧,竟被他无意中以一手蜂针暗器,打瞎了毒蝎双眼,救了老妇一命。
偏巧这老妇正是“幽灵教”教主鬼婆婆沙素灵,她此来为的是幽灵指已然练臻化境,要寻一代异人南宫先生较量,入山一年也没寻着。
她见甘茂亭孤身进入这等荒峻岭中,勇气可佳,再加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於是立即将他携返中原,收他为徒。
五年来,凭甘茂亭的鬼精灵,既会拍马,又会计好献殷勤,早巳深获鬼婆婆沙素灵的喜爱,非但传了他一身惊人艺业,且将“幽灵指”也传了给他,在幽灵教中,甘茂亭更是常以未来教主自居,凶焰不可一世。
甘茂亭在幽灵教志得意满之余,却不能忘情於马家大院的萍儿,於是要求鬼婆婆出面,软硬兼施,威吓利诱,硬逼美髢翁点头答允。
如今临到迎娶当头,马萍儿突然失踪,他那得不怒,是以一出手就施展了惊人的“幽灵指”,点伤了美髯翁,使他弯着腰再也直不起来了。
这一手,使得美髯翁当场羞愤欲死,当着这多武林高手之前,乾脆一下把他杀了,也许他还更愿些。
一个闯荡江湖数十年,在武林德威俱隆的美髯翁,一招不到就被对方点住,在座群豪,有谁还敢强自出头?
美髯翁正待以弯曲的身子往前猛冲,但求速死。
就这千钧一发之际,蓦觉“命门穴”上一股暖流,直冲而入,腰际阴冷之气,刹时无影无踪,痛苦全失,竟自缓缓的又将腰直了起来。
美髯翁深知有高人暗中相助,心中大喜,忙回首查看,那知身后数尺之内并无一人,心中不由又错愕骇异。
可是,站在对面的甘茂亭与那矮小老人,看到美髯翁竟能直起腰来,更惊得当场呆住了。因为他们对面而立,若有人明助,怎能逃过他两人如电双眼,矮小老人冷然一哼道:“我齐天叟就不信有这个邪!”
随说,随即抬指对正美髯翁虚空就点。
美髯翁正自错愕未已,那防到矮小老人自称齐天叟的会得暗下毒手,眼看就要送命在“幽灵指”下。
陡地,眼前一花,不知从什么地方,幽灵般地钻出一个人来,正好阻在美髯翁的身前。
齐天叟虚空连点,不偏不斜,连续三指,全都点在那人身上。可是那人就如同木石般,毫无感应,这“幽灵指”对他竟全失效用。
齐天叟一惊魂飞,深深打量来人。
只见他苍白的一张死人脸,约莫三旬左右年纪,稀淡得数得清的眉毛之下,睁着一双绿豆鼠眼,唇上三五根老鼠胡子,除了眼睛外,五官倒十分端正,身穿一袭破旧的齐膝短袄,穷相毕露,看不出有任何一点惊人的地方。
齐天叟一声冷哼,道:“朋友是那条线上的,既敢架梁,当不是无名之辈!”
那怪人不动神色,只嘴唇开合两下,已听他道:“在下锺旭第二,专管幽灵鬼魂!”
来人虽难看,声音却铿铿锵锵又脆又亮,十分悦耳。
齐天叟一听,即知对方存心挖苦,不由怒火狂焰,“幽灵指”既奈何对方不得,只好出手相拚。
但见他腰间一闪,哼了声道:“好朋友既不愿抖露真名实姓,就请亮兵刃吧!”
齐天叟口中叫别人亮兵刃,可是语音未落,蛇形剑已一招“万蜂出巢”震起一片寒芒,直朝怪人胸腹部位射出,由此可见齐天叟的为人是如何的阴险毒辣。
围观的多一半都是武林高手,一见齐天叟施展这一招,就知其功力非凡,在这蛇形剑上有极深造诣。
可是,那怪人就如同不明厉害般,居然不闪不躲,也没见他亮出兵器,直待那万点寒芒,堪堪袭至胸腹,方见他猛一抬手,硬向寒芒抓去,生像要以血肉之臂,去一试蛇形剑的锋锐。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群豪中立即响起一阵惊呼骇叫。
呼声未毕,突听一声闷哼,寒芒顿敛,齐天叟蹬蹬连退四五步,晃了两晃,方拿桩站稳,但却“哇”的吐了口鲜血,显见已受了内伤,而且手中蛇形剑,不知怎么一来,竟转到怪人手中。
怪人出手,夺剑伤人,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在座群雄若非亲身目覩,相信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
可是眼前的事实,当场将所有的人惊骇得目瞪口呆,久久的方暴起了一阵如雷的暍呼声。
那怪人一听呼声与赞好之声不绝,反倒将稀淡的双眉深深锁起。却听甘茂亭哈哈一笑,道:“朋友武功果然了不得,我甘茂亭还要领教!”
随说随从怀中摸出一个革囊,探手其中摸索一阵,抽出来时,手中已带上虎皮手套,手中则紧握着条一丈五六长短,微微弯斜卯同钓鱼杆般的怪兵器。
只是,它不如钓鱼杆的光滑,而有着无数细如牛毛的倒刺,顶端更有一个较大的鈎状物。
这般怪兵殁,武林中从没见过,而且颜色蓝汪汪的,非金非铁,不知何物所造,一经抽出,立觉腥臭扑鼻,显见这怪兵刃上还淬有剧毒。
众人一见甘茂亭抽出这等兵刃,立即群情大啸,纷纷跃身避退,杯盘桌椅破碎倒塌声,乱成一片,就只怪人手执蛇形剑,稳稳站在场中,不为所动,当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
甘茂亭冷然一笑道:“朋友!你可识得我这兵刃?”怪人巨目微阖,似不屑理睬般,只看了看手中蛇形剑,忽然将剑抛在地上,彷佛是说:“管你什么兵刃?对付你,我还不屑用兵刃。”
甘茂亭一见大怒,但他仍然奸笑道:“我这是万年毒蝎上的毒钩,取名毒蝎鞭,朋友,你当心啦!鞭上之毒,沾身即死,无药可救。”
一语未毕,毒蝎鞭猛然拦腰扫至,蓝光莹莹,腥风迷漫,势道更是疾若电闪。
甘茂亭一鞭挥出,那怪人动也没动,视如不见般。
甘茂亭心中大怒,猛提真力灌注右臂,毒蝎鞭击势更急,威力更猛,眼看一鞭已扫中对方腿间。
忽见怪人身子,离鞭尚有半尺的距离,竟然随鞭飘动,生像被那毒蝎鞭推着奔走般,始终差这么半尺的距离,不多不少。
甘茂亭心惊对方功力深高,非同小可,可是五年来,他在这毒蝎鞭上可也下了一番苦工夫,他就不信对方既不抗拒,手中又无寸铁,自己凭着这毒蝎鞭上的造诣,竟然伤不得他!
於是,猛一振腕,那毒蝎鞭头上的毒鈎,立如灵蛇般,倒飞而回,正好朝怪人後心袭去。
鞭势一停,那怪人身子也停了,他脑後就像长着眼睛般的,毒钩击来也就这么差半尺远近,没见他蓄势作态,身子突然朝前飞则,快如宙光石火。
甘茂亭一惊,侧身暴闪,可是脚方移动,背上已捱了一掌,打得他踉踉跄跄,直扑出七八尺远,仍未稳住势了,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咯!”的吐出一口鲜血。
怪人举手之劳,连“幽灵教”中两高手,全都没走出一招,其功力武艺当真是寰宇罕见,骇人听闻。
“滚!通通给我滚!”怪人在出手之后,突然发声怒暍。
甘茂亭一挺腰立了起来,明知非人所敌,但却不愿输嘴,只听他嘿嘿一笑道:“朋友!你若有胆量,何不报个字号,难道你怕报复吗?”
怪人巨目一翻,哼了一声道:“权且饶了你一条狗命,还敢大言不惭!放心等吧!迟早会找你去的,到时纵然你想跑也跑不了!”
甘茂亭一听,冷汗直冒,敢情这怪人还是专为对付他来的,他怎不惊悸骇怕?只是他再也想不出,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个厉害的寃家?
忽听怪人又是一声如雷暴暍:“滚!滚!滚!我数三下,谁要不滚就别想活着!一………二………”
二字刚出口,与甘茂亭同来的人,立即争先恐后,往屋外奔去,刹时走得没了影儿,狼狈之态,确是无法形容。
美髯翁与在座群豪,看到这般情景,无不心花怒放,可是待他们收回眼光,再来寻找那怪人道谢时,可也同时失去了怪人的踪影,光天化日之下,这多人的眼睛,竟没一人看出怪人打从那里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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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弦残月,冷清清的高悬上空,朔风呼呼,吹得枯枝摇幌不停。
马家大院的後花园中,傲风挺竖着数株老梅,梅占春先,凌寒早放,梅树下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坟墓,墓碑上刻着九个大字。
“江湖怪侠毕宫弼之墓”
这时,墓前伫立一位白发老人,正是美髯翁马轩云,自从毕宫弼逝世,美髯翁将竺瑞青送入邛崃返回后,一年三百六十天,风雨无阻的,美髯翁必在每夜二更天,来到墓前静静立了一个时辰,一为忏悔,二为陪伴这位拜兄,惟恐他泉下孤身寂寞。
“梆!梆!梆!”三更鼓过,美髯翁一声叹息,转身回到宅内。突见身后地下,爬伏着一团黑影,当场把他吓了一大跳。
美髯翁因为日间甘茂亭的事故,再加萍儿无故失踪,早巳心神不定,忧急非常万分。
如今突见到这团黑影,他又怎能不惊?不骇?
可是,当他定睛看时,发觉这伏地黑影,身着短袄,破旧不堪,正是日间的救命恩人。
只是不知他跪伏在毕宫弼的墓前,却是为何,难道他们也是朋友?
美髯翁一阵错愕,赶忙深深施一礼道:“恩公请起,马轩云这厢有礼!”
一语未毕,突听一声悲呼:“师叔!我师父………”
话没说完,忽大放悲声,凄切的痛哭起来,声音好不悲凉感人。
美髯翁闻唤“师叔!”,心中霍然一惊,脚根发软,“噗”地坐倒地上。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对方虽说了只五个字,却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他自己的身份,毕宫弼的徒弟与自己的师侄,除了进入邛崃山的竺瑞青,还有什么人?
可是,竺瑞青在他的心中,是身死荒山,尸骨无存,这消息不是别人,而是甘茂亭亲口告诉他的。
前些日子甘茂亭来求亲时,美髯翁告诉他,已然将萍儿亲口许给了竺瑞青。一女难嫁二夫。
那知,甘茂亭听了哈哈大笑,说:据他所知竺瑞青已然死在邛崃山中,他并说已命人进入邛崃找得证物。
当下并自怀中掏出一枝小银管交给美髯翁,管中赫然竟是竺瑞青携入邛崃的“铁血旗”。
此旗原为美髯翁之物,他一看立即认出。
美髯翁一见“铁血旗”,再经甘茂亭胡言乱语,他不信也不行了!心痛伤之余,他还是坚持不答应萍儿的婚事。
至此,甘茂亭又抬出了“幽灵教”的恶势力,用威逼手段,使美髯翁就范!自得知竺瑞青送命邛崃后,美髯翁已万念俱灰,糊糊涂涂的也就答应下来。
如今,竺瑞青突然出现,美髯翁怎敢相信?他彷佛作梦般?耳听黑影伏地,凄厉悲号,口口声声叫着师父,他又不能不信?
遂爬前两步,也不管黑影正在伤心痛哭哀号,硬将他给扶了起来,抬起对方的脸,借着天空残月的微光,定睛打量身前人影。
只见他剑眉星目,鼻若琼瑶,面如冠玉,虽说痛泪纵横,悲容满脸,却也掩盖不住他那俊秀挺拔的英姿。
美髯翁,虎目细细的打量眼前的美少年,虽说事隔五年,音容略有改变,但依稀仍能看出五年前竺瑞青留在他心版的影子,尤其,眉宇间那股倔强倨傲之气,更是一丝不移的呈现他的眼前。
美髯翁一旦认出美少年当真是五年前进入邛崃的竺瑞青时,他更以为是处身梦境,不由张口一咬舌尖,这一咬竟用力过度,直痛得他“哎呀!”出声,鲜血也随口流出来了,而身前情景,却依然加旧。
至此,他不得不信了,大叫一声,将竺瑞青揽在怀里,放声痛哭,也不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伤心。
忽觉美少年在他双臂下微挣,美髯翁惟恐好梦易醒,反将双臂抱得更紧了。突地,怀中一空,美少年有加泥鳅般滑了出去,倏然间,眼前美少年人影已杳。
美髯翁这一惊诚然非轻,还待立起高呼。
突听一声“哎呀!”痛叫,紧接着眼前人影晃动,美少年手中抓小鷄似的,提了个大汉站在他身前,道:“师叔!这汉子鬼鬼祟祟躲在院墙外偷听我们说话,师叔你看看他是什么来路?”
美髯翁见竺瑞青一别五年,想不到功力已达这等不可思议的境界。
因为院墙离坟墓,最近的一面也有七八丈远近,竺瑞青竟能於哀痛伤神之余,听出这远的地方藏着有人,岂不骇人听闻?
美髯翁定了定心神,打量了那黑衣大汉两眼,突地在黑衣大汉腰间一摸,掏出了一面三角钢牌,残月下只见三角钢牌一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丽人,另一面则刻着一条飞凤。
一见到这三角钢牌,美髯翁脸上映然变色,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仿佛见到了勾魂使者的索命牌似的。
美少年见他那钢牌上并无骇入之处,想不通美髯翁何以怕成这个样子,遂将钢牌接过,往怀中一塞,又将那黑衣大汉搁放一旁,错开话题问道:“师叔!我师父他是怎么去世的?是谁下的毒手?”
美髯翁突闻惊讯,当场张口结舌,心中更是痛苦难当,他应该怎么向竺瑞青解释?实话实说?还是瞒着他?………
这美少年果真是竺瑞青吗?一点不错,正是邛崃山中苦练五年,学得一代异人南宫先生的罕世绝艺神功的竺瑞青。
因为美髯翁临别一再叮嘱,要他艺成下山先到马家大院一行,为了感激美髯翁如山恩情,他离了邛崃,任什么不管,迳奔桂林。
途中忽听江湖传言美髯翁孙女于归的消息,不禁使他愕了一愕!当年美髯翁的一句话,虽没说全,他也没接口答应,但却深深的留在他的心里!
萍儿与他,仅仅只一面之缘,连一句话也没说过,他只记得萍儿有一双充满智慧的大眼睛,是美?是丑?在他已毫无印象,更谈不到什么感情!
尤其?身负血海深仇未报,怎能想及儿女之私?是以竺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