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子,你这是给我装蒜!我打死你!”
嘴里怒声吼着,宫天保拧身作势,“嗖!”地闪到了人身前。
有了前番经验,宫天保掌中木棍改直而横,“呼!”的一股疾风,直向对方横腰力扫过来。
小老头叫了声:“好家伙!”矮小的身子,猴子也似地跳了起来。却是起势不高。
耳听着“呼!”的一声,宫天保那么猛劲的棍势,再一次打了个空。
眼看着小老头猴子样的身子,一起而落,仍然落在了鞍上。
随着他的身子一转,蓦地头下脚上,竟自在驴背上竖起了蜻蜓。
宫天保惊心之下,再也不心存忌讳,怒叱一声,呼呼呼一连向对方挥出了数棍,取势上下全身,其势之快,有如狂风骤雨。
却是这个倒立在驴背上的矮小老人,身法至为巧妙。
只见他时而缩足,蜷腿,或是猴子样的一个翻身,动作之巧妙轻灵,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宫天保那么凌厉的一轮快杖,竟然全数落空。
即在他收回杖势的同时,驴背上的矮小老人亦为之同时坐好,和先前一模一样地盘膝其上。
宫天保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极其骇异地向对方打量着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
老头儿若无其事地应着,一只手仍自盘弄着下巴上的胡子,直仿佛根本就没有把宫天保这个人看在眼里。
一旁观看的朱允炆与钱起,都不禁吃了一惊。
钱起早已穿好衣服,一双判官笔,就在手上,嘴里怒叱道:“老小子你少装疯卖傻,今天不交代清楚,休想离开。”
驴背上老人嘻嘻一笑,拱手道:“这位便是护国右大将军了,请了、请了!”
显然朱允炆方才信口之言,全已被他听见。果真如此,朱允炆自承为帝之一节,已是不打自招,自为对方所深悉……老头儿果真心怀叵测,消息一经外传,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
一经着念,钱起、宫天保二人俱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内心略略打定主意,决计不容对方老头儿逃出活命。
钱起笔交左手,早已心存异动,一声喝叱道:“打!”
右手扬处,“嗖嗖”两声,打出了一双铁弹。一奔上额,一奔前心,直向着驴背上矮小老人电闪而至。
小老头喝了声:“不好!”
只见他矮小的身子,忽地一摇,一个咕噜,直向着驴背上翻了下来,却是不曾跌倒尘埃,而是翻向驴腹下面,这边下去,那边上来,弹指间又自回到了驴背上。
不用说,钱起的一双铁弹,又自落了个空。
说时迟,那时快。
即在此同时之间,钱起飞快的身子,陡地拔身而起,起落之间,已到了小老人身边,掌中双笔,施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着矮小老人当头力击直下。
这一下看似疾猛,其实又自落空。
双笔之下,眼看着驴背上的矮小老人,双手向空一举,箭矢也似的射空而起——
钱起霍地收住了势子,一个转身,闪出去五尺以外,惊惶中抬头打量。对方那个矮小老人,竟然高踞在上,站立在一座高出的山崖之巅。
山风呼呼,吹动着他一身肥大衣衫,皓发银髯,随风而展,那样子简直与画上仙人一般无二。
“呵呵……”矮小老人居高而笑,打着一口浓重的云贵口音:“二位将军还要纠缠不已,非要见上一个真章才肯罢休?”
话声方顿,宫天保已自侧面陡地扬手打出了一掌石子,以百步飞蝗石的出手,直向崖上的矮小老人身上打来。
依然不能得手,耳听着一阵唏哩哗啦声响,即在矮小老人大袖挥展里,全数收入袖底。
宫天保喝了一声:“老小子!”待将纵身而上。
“慢着!”朱允炆忽然闪身而出。
钱、宫二人生怕有所失闪,一时顾不得再行出手,慌不迭闪身而前,紧紧护侍在朱允炆身边左右。
“你们不可无礼!”
嘴里说着,朱允炆翘首崖上,打量着对方那个矮小老人,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既然来了,何不下来说话?”
话声方顿,空中人影一闪,有似燕子一样的翩跹,对方矮小老人的躯体,自空而坠,极其轻灵的已落身眼前。
钱起一架手上双笔,“当!”的一声,横身当前,叱道:“大胆!”
矮小老头呵呵一笑:“又来了,又来了……”眼望朱允炆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要跟我说话吧?”
朱允炆怔了一怔,退后一步,点头道:“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矮小老人嘻嘻一笑,摇着双手道:“陛下不要多心,小老儿只是凑巧从这里经过,遇见了你们……”
“你说什么?”朱允炆插口道:“你叫我……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宫天保、钱起虎然作势,一副又将开打模样。
“且慢……且慢……”
小老人摇着一双短手边自笑道:“二位将军不必动手,有话好说嘛——我也不是什么坏人,更不是什么朝廷的鹰犬,我这个样子像吗?”
样子果然不像。
宫天保怒声道:“那么你又是谁?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小老人笑了一笑,眼睛看向朱允炆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说你是大明皇帝朱允炆,还封他们两个是左将军右将军?我又怎么胡说八道了?!”
朱允炆转眼一笑,为之释然道:“原来如此,一时玩笑之言,老先生何以当真?没有请教老先生大名上下,怎么会来此深山旷野?”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头儿仰天“呵呵!”笑了起来,一面拱手道:“好说,好说,小老儿姓赵,百家姓里第一个,名叫青山,可不就是这个名字取坏了,自幼就与功名富贵搭不上一些儿关系,一天到晚专爱在深山旷野里打转,贵客你是……”
朱允炆还未答话,宫天保插口道:“我家公子复姓诸葛,赵老头你的话也忒多了!”
“好说,原来是诸葛公子……失敬、失敬……”赵老头再次拱手赔笑。
朱允炆打量着他,点头笑道:“老先生不要多礼,来吧,我们坐下说话!”
后退几步,就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坐下。
宫、钱二人亦步亦趋,紧紧看守着他的左右。
姓赵的小老头儿,笑了笑便自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依然是盘着双腿。
“老先生,你是干什么生意发财?”
含蓄着无比的好奇,朱允炆向面前的小老人打量着,虽说是逃难日子已逾四年,他却是难得是与一般常人说上一句话,一时间显得兴趣盎然。
“呵呵……大相公说笑话了……”赵老头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要能发财,也就好了!”
一面说。由背后竹篓子里拿出了一只藤棍,上面拴着几只特制的铃铛,上下一抖,哗楞楞响出了一片声音。
赵老头呵呵笑道:“看见没有?我是干这个的!”
朱允炆犹自不解,怔了一怔,转向宫天保道:“这是什么?”
宫天保自然省得,欠身向朱允炆道:“先生,他是个看病的郎中!给人看病的!”
赵老头说:“对了,是给人家看病的,什么病都治,而且兼带着卖药!”
“原来如此!”
朱允炆向他背后的竹篓子看了一眼:“卖什么药?”
“嘿!生意来啦!”
一面说,姓赵的老头儿卸下了背上的篓子,打开来顺手摸出了两个猴头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朱允炆显然不曾见过。
“猴头菇!”赵老头笑嘻嘻地说:“送给你啦!炖着吃大补元气!”
朱允炆指了一下,宫天保立刻拿过来双手呈上。
那玩艺儿毛毛的,色作金黄,看上去不折不扣简直就像是个猴子脑壳。
朱允炆哪里见过?在手里连连把玩,真算稀奇。赵老头又由篓子里摸出了个样子像是佛手一样的东西,其色粉红,状若温玉,极是好看。
“大相公,你再看看这个,嗅嗅看,才香呢!”
宫天保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触手温润,却是前所未见,那样子极似一只女人的纤纤细手,粉搓玉揉,看来吹弹可破,设非是在其根部生有四片绿叶,简直像是用面粉特意揉出来的一般。
朱允炆先就看着喜欢,一把由宫天保手里接了过来,只觉着入手温润,一如妇人之手。真个稀奇透顶,忍不住便向鼻间凑近嗅去。
猛可里,一人尖声叱道:“小心!”
话出、人起,一条疾快人影,翩若惊鸿,直由对岸飞身而近。
宫天保、钱起方自认出,来人是岳青绫姑娘。这一面,朱允炆却因嗅着了那枚像是女人玉手的奇异果实,登时间双眼翻白,面条人儿样地瘫了下来。
姓赵的矮小老人一声怪笑,陡地直袭而近,却为钱起奋身当前的一双判笔,硬逼了回去。
呼!怒鹰盘空样的疾厉,随着矮小老人的一式凌空滚翻,已落向丈许开外。
眼下人影交错。
宫天保、钱起双双奔向朱允炆。
岳青绫却是放不过姓赵的小老头儿。娇叱一声,起落之间,已与姓赵的小老头儿迎在了一块。
那真是一式极快的出手,四只手猛可里交接一团,紧跟着“刷!”地分开。
姓赵的小老头“嘿!”了声:“好家伙!”霍地翻身疾行,岳青绫猛地自后面扑上来,其势之快,如风摧浪。
猛可里,前行的小老头向下一缩,疾如电闪的转过了身子,衣浪翻飞里,一只右手,已探向岳青绫腰间,其势如电,快到无以复加。
像是发自岳青绫嘴里的一声惊叫,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却于此同时,攀上了矮小老人的右面肩头,似拍又抓地按了下去。
小老头鼻子里“吭”了一声,陡地打了个哆嗦,随着他身子的一挣,嗤啦一声,一片肩衣连同着他半边袖子,俱都撕扯下来。
这番交接,快到了极点。
耳听着姓赵的矮小老人,发出了凄厉刺耳的一声长笑。
“好个丫头!”
声音未已,矮小的身子再次腾起,长虹天架般地闪了一闪,已落在了一旁的黑毛小驴背上。身法依然巧妙,却已不似先前之潇洒自如。
“好厉害的‘鹰爪功’,在姑娘你报个万儿吧!”
“岳青绫!”
“好!”抖索待去的一霎,他却又转过脸来:“南普陀六如先生是你什么人?”
此番对答,眉剔目张,直似怒啼鹦鹉,较之先时之神仙丰采,两者相距,何止以道里计。
“你……管不着……”
岳青绫寒声以对,忍不住脚下跄了一跄。
虽说是力持镇定,却未能逃过姓赵的小老人眼下,儿啼样地发出了一声怪笑。
“小心着点儿,大姑娘!十万大山一直是你爷爷的地盘……你可把这个小皇帝给看紧了,碍不着爷爷明天后天心里一高兴,还会再来,咱们走着瞧吧!”
话声一顿,双膝力磕,小毛驴陡地前蹿,瞬息间消逝无踪。
眼看着姓赵的矮小老人如飞而逝,这一面岳青绫竟似支持不住,身子一晃“噗”地坐了下来。
钱起、宫天保正扶着昏迷的朱允炷,闻声一惊,只见岳青绫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不由吓了一跳。
“大姑娘……你……怎么了?”
岳青绫惨然地由地上站起,扶住青石把身子站直。
“先生怎么样?你们把他抬过来……”
钱起应了一声,宫天保叹了声“唉!”
皇上朱允炷像喝醉了一样,一摊泥似地赖在地上,口里唔语不清,多是胡言乱语。
“晤……好看……好香……”
一双睡眼半睁半闭,嘴角斜牵,一直傻笑,仍似贪恋那只“香手”。
宫天保吃惊地说:“先生……他……这怎么办好才?”
岳青绫伸出两根手指头,仔细地分着朱允炷的眉发,但总是看不清,眼前模糊。回头对宫天保说:“宫师傅,你帮我看看先生两眉间有什么没有?”
宫天保忙上前,低头仔细向朱允炷眉间察看。
“岳姑娘你也来了,来……来……让我亲一个。”
说着说着,他的手就不老实起来,一下子抓住了岳青绫的手,又亲又闻,更像要往大姑娘身上偎。岳青绫又羞又窘,却是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天保费了半天的事,才算看清楚了。
“奇怪了……”他说:“先生两眉当中有一道红线,真的,一道红线……”
“什么红线?……啊……好香的手,好香的手……”
一面说,朱允炷捧着岳青绫的手,直亲得“啧啧”作响。这番动作,直看得宫、钱二人好生尴尬,偏偏岳青绫一反常态,竞而不思挣脱,一任对方在自己的玉手上百般温存。
“先生他知觉迷失,他自己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看样子……病得不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姑娘你看看……要怎么救救先生才好?”
“都是那东西作的怪!”
岳青绫偏过头,向着那边地上看了一眼。
钱起赶忙过去,把先时遗留在地的那枚形若“玉手”的果子捡起来,送到岳青绫面前。
“喏——就是这玩艺惹的祸!”
岳青绫转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我知道!”随手抛出,撞着石头,“波!”
地崩裂而开,淌出了一地看似既稠又粘的汁液,颜色却是粉红颜色。
岳青绫皱了一下眉毛,冷冷说道:“果然是它,丧心果!好可恨的东西……”
“什么是丧心果?”
“我也只是听说过!”岳青绫说:“听说这种果子产在云贵深山绝谷,终年不见天日,药性淫恶,一经中人,重者丧心病狂而死,轻者也能令人昏睡不醒……”
说时顿了一顿,转眼看向朱允炆道:“……就像先生这样,不过是嗅着了一点,就变成了这样……不要紧,一会儿就会好的!”
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身上的痛楚,轻轻哼了一声,身子晃了一晃,缓缓坐了下来。
“大姑娘……你……”
宫天保睁大了眼睛,瞪着对方苍白流汗的脸,忽似警觉到对方的动作有异。
岳青绫紧紧咬着下唇,摇摇头强自支持着说:“我不要紧……救先生要紧!”
她随身带有紧急备用的千金囊,拿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