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倒地死了。
随行而来的那个黄脸瘦子,才自看出了厉害,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
(2)
却是眼前之势,骑虎难下。先此片刻,手里的一根鱼竿早已折断,眼前情势迫切,不容他稍缓须臾。
“好个贱人!”
嘴里喝叱一声,左手平指,自腕下打出了一支暗器“丧门钉”。
“嘶!”一缕尖风,直袭向对方面门。
岳青绫妙手轻翻,以“如意金刚指”法,只一下已拿住了长钉之首。
便在这一霎,黄脸瘦子已自右侧面狼也似地蹿了过来,随着他欺近的身子,右手翻处,“哗啦啦”一阵子金铁交鸣声里,打出了一串金环。
倒是件不常见的稀奇兵刃——
“夺命九连环”。
一连九只碗口大小的如意钢圈,环环相结,每一只钢环俱都分量不轻,四周围打磨得极是锋利,一经施展开来,点、挑、崩、砸、砍、扫、锁、缠样样俱能,端的是一门极厉害的外门兵刃。
眼下随着黄脸汉子的出手,耳听得一阵“哗啦”刺耳声响,银光璀璨里,大片光影,直向岳青绫脸上落到。
岳青绫身子一拧,“嗖!”闪出四尺开外。
黄脸人一招落空,紧跟着错步,拧身,叱了声:“着!”右臂挥处,九连环“铮”
的一声脆响,直指向兵青绫前胸。
倒是没有想到,来人这个黄脸瘦子如此难缠。
岳青绫有备在先,此行虽不曾带有长剑,却把一口尺半匕首,暗藏腰际,眼下正好有用。
随着她身势的一个打转,疾如旋风,“呼”的一声,已来到了对方身边。
黄脸汉子乍惊之下,身子“霍”地向后一坐,右手挫处,掌中九连环“哗啦”一声脆响,一式“拨风盘打”,再一次向岳青绫脸上猛落下来。
却是岳青绫已不容他撒野,随着右手的轻起,“当”一声,已把猛落而下的一串钢圈拨开一边。
黄脸汉子神色一变,蓦地拧身就退。却是慢了一步,随着岳青绫右手翻处,掌中匕首闪灿出一轮寒光,快到无以复加。
“噗”正中黄脸汉子的右颈项下。
刀出,血迸,“哧!”足足喷出来三四尺高下。
随着黄脸汉子身势的一阵子打转,扑通摔倒地上,九连环“哗啦”出手飞落,便自再也爬不起来。
细雨如丝,天色渐黑。
一行枯柳,在斜风里尽数变落,却有双燕子,打湖面上低飞抄过。
好惆怅的恼人黄昏……
午夜时分。
蒙蒙细雨仍在继续飘着,被风势一扫,打在窗户纸上沙沙有声,别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味儿。
在竹床上翻了个身儿,可就是睡不着,正是日间青绫姑娘说的那一番话,才使得宫天保他心里犯了猜疑,左不成,崔化这小子真的心存不良?把自己一行三人出卖了?
再想想,这个崔化原本就是他们的人,值此穷途末路的当儿,难保不会改变了主意,不用说,若是就此能够生擒了皇上朱允炆,不啻是大功一件,加宫进禄应是不在话下,这就促使崔化反复无常,又向敌人靠拢了。
撩开帐子,轻轻下了地。
把一口缅刀围向腰里,宫天保往前面走了几步,侧耳向隔室听听,一点声音也没有。
睡不着觉,尿憋得慌。拉开门,就在后面樯根儿上撒了一泡。
远远瞅见斜对过朱先生与岳姑娘住处房里一片漆黑。显然是俱已熟睡。
寒风飕飕,不经意飘过来些小雨,洒落在宫天保脖了里,由不住他为之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便在这一霎,一条人影,燕子也似地自左面抄起,一起而落,落在了李家正面屋椽上。
“赫!”
官天保心里一惊,下意识里一个快闪,藏身于墙脚根下。房上的那个人好大的胆子,高高耸立左右顾盼,一副茫无所见姿态。
高高的个头,一身油绸子紧身衣靠,天黑得紧,衬着沉沉的天,也只能略略看出此人一个轮廓。
凭着这人一身穿着打扮,以及背后特殊式样的一口长刀,宫天保立刻就认出,定是来自敌人一面的大内锦衣卫士。
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由得宫夭保心里大吃一惊,交睫的当儿,另一条人影,已由李家院墙上直蹿而起,“呼”,掠上了屋脊。
两个人正是一路货色,一经站足,互相打了个手式,便自站住不动。
宫天保这才警觉到事态的严重,却不知此番事发,屋子里的青绫姑娘是否已有所警?
心念方动,目光转处,意外地却发现了一个人,即是对面屋檐下,一个人手持燃着的火摺子,正自向天上晃动。
火光闪烁,朦胧地照见着这人的一张长脸,嘿!却是崔化。
宫天保心里一惊,陡然间怒由心起,待将向对方袭去,房上的两个人已为崔化手上火光吸引,双双腾身而起,直袭向崔化掩身之处。
这么一来,宫天保反倒不便现身了。
他把身子更向里面收了一收,紧紧贴向墙壁,暗暗向对方窥伺,倒要看看他们意欲何为?
崔化这时已熄了手上火光,黑暗里看不甚清,似见三人围在一起,细声说些什么。
俄顷之间,后来的两个人已自分开。
宫天保心念一动,暗付着不好,看来此二人必将是意在皇上朱允炆,却是如何是好?
转念再想,岳青绫既然嘱咐自己今夜谨慎小心,自然她本人已有万全准备。
这位姑娘的心思武功,屡有所见,大可不必为她担心,倒是崔化这个小子,也太可恶,万万不能让他就此逍遥。
再想,崔化既已与对方勾结,必然是放不过自己,不如将计就计,先解决了这个东西再说。
想着,勿匆抽身,退回屋里。
房子里黑黝黝的,像黄豆大小的一点点光子,萤火虫样地亮着,能见度微乎其微。
宫天保精神抖擞,预期着崔化接下来必将要向自己出手,不可不防。
当下把床上被拢了一拢,掩上蚊帐,黑暗里即使走到床前也看不清楚。
仔细盘算了一阵,才选择了个恰当的位置藏好。
可真是被他料定了。
即在他身子方才站定的一霎,一个朦胧的影子已由门前现身而出。
由于先前已有所见,只一眼即已认出,正是崔化。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接闯进了宫天保下榻的床边。
虽然处身黑暗之间,宫天保却能清楚地察觉着他脸上的狰狞表情,一口长长的弯刀,早已拿在手上,却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只作观察。
官天保下意识里握紧了手上的缅刀,这口百炼柔钢所打制的缅刀,在他内力灌注之下,早已怒伸笔直。
即在这一霎,崔化已霍地跃起身子,一阵疾风也似地直袭向床边。
随着他前进的身势,掌中弯刀“唰!”地直挥而出,隔着一层蚊帐,直向着床上的“宫天保”力劈而下,“喀喳!”一声爆响,整个床身,在他长刀力劈之下,竟为之腰斩为二。
不用说,床上人亦为之一挥为二了?
却是事出意外!
崔化刀势方一落下,即已觉出了不妥,原来惯常于杀人的人,都能由兵刃的砍落人躯体察到一种特殊的感应,刀口砍在血肉之躯的人体与砍在其他东西上,自有不同的感觉。
崔化蓦有所惊,却不能为他自己解救杀身之难,即在他刀势落床的一霎,猛可里一缕尖风,由侧面劈头而下。
这个位置早已经宫天保选择妥当,借着半面壁角的掩饰,简直使崔化无所察觉。
眼前刀风袭面,再抽身哪里还来得及?
刀风过处,耳听得“嚓!”地一声,直像是砍过了一个大冬瓜样的利落,随着宫天保刀势落处,崔化半边头颅,瓜片儿也似地直落了下来,声音都没有出一声,便自倒了下来。
大片血腥气味,充斥了整个房间,中人欲呕,久久不散……
斜风夹着细雨,吹在人脸上冷冷的那种感觉。
宫天保杀了崔化,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舒服。这个人从一开始,他就觉着有些靠不住,只是皇上朱先生他的心地也太仁厚,以致种下了此刻的祸胎。设非是青绫姑娘的眼尖,够仔细,说不定一行三人,此刻全都坏在他的手上。现在想想真是万幸。
在屋檐下向着斜对面瞄着,黑漆漆不见一些儿动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连点声音也没听见?别是……
一念之警,只吓得宫天保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便自再也顾不得保持沉默,陡地冒雨蹿身而出。
朱先生和青绫姑娘就住在对面这幢新盖的房子里,内有正房三面,外带堂屋、厨、厕,原是主人为儿子讨媳妇所置的新房,现在却成了朱先生贤伉俪的临时行馆。
小小房舍,前后各有门扉一扇,沿着一道冬青树过道可以直通主人内宅,此刻这道门却是锁着的,暂时与主人李家不生关系。
宫天保身子一经穿近,越觉得整个房舍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心里更不禁觉得希罕。
瞧了瞧,一扇纱门像是没有关妥,在夜风里时开又掩,“吱呀”作声……
宫天保不禁又是一惊,脚下一个垫步,“嗖”地纵身而前,蓦地拉开了门,嘿!
一个人直挺挺地就站在门跟前。
“啊!”
宫天保一声惊呼,手起刀落,一口缅刀“嗖”地直向着对方身上劈落下去。
“噗!”地砍了个正着。
却是刀刃方自触及对方肩身的一霎,这个人身子晃了一晃,便自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这可是怎么回事?
探手摸了一下,地上人肢体僵硬,敢情是早已死了。
再看死者,高高的个头儿,一身油绸子雨衣,不正是方才房上二人之一么?却是好生生的怎么会忽然死了?且是死态怪异,直立不倒,像是为人点了身上的死穴一样……
这个突起的念头,总算使得他为之茅塞顿开——却是不容他再心存多想,另一个直立不动的人影,又自出现眼前。
像是面前那个一样。
一只手执着长刀,这个人脚下方自跨入门坎,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便自这样站着不动了。
宫天保蓦地一惊,却是有了方才经验,不再冒失,足下一点,揉身而进,左手前探,“噗”地向着对方肩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力道虽是不大,对方这个人却是承受不起,身子一软,咕噜,便倒了下来。
不用说,和先前那个一样,也叫人同样地点了死穴,死啦!
摸摸口鼻,全无出息,一点不错,也死了。
官大保摸着黑站起来,正不知是否该出声呼叫,却是对方先已向他出声招呼:“是宫师傅么?”
声音清脆,饶有余韵,正是青绫姑娘的口音。
话声出口,一个高挑身影,陡地由屋角暗处现身而出,举足轻灵,幽步窈窕地来到眼前。
宫天保这才看清了。
“姑娘你……”
岳青绫手指按唇“嘘”了一声,指指里面房子:“先生还在睡觉!”又指指外面,随即闪身而出。
外面仍在下雨。
二人贴檐站立。
“姑娘料得不差,那个崔化果然是狼子野心,差一点便着了他的道儿!”
“他呢?”
“已被我解决了!”
岳青绫微微一怔,才自又点头道:“也好……反正下面的路已不难摸索……”
宫天保才自警惕道,敢情是自己下手太快了,理当是留着他的一条活命,听凭姑娘发落才是。
顿了一顿,他随即问:“这两个人?……”岳青绫微微一笑,像是不值挂齿。
她说:“大概可以放心,不会再有人来了,明天可以走了!”
“走?”宫天保呆了一呆:“明天就走?去哪里?”
“龙州!”
“龙……州?”
怎么也没有想到,才由龙州九死一生地跑了出来,却是拐了个弯儿,又踅回去,又是为了什么?
岳青绫胸有成竹,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都说是朝廷要对安南大举出兵打仗了。
瞧瞧眼前这个阵仗,果然也是不假。
大街上满是散兵游勇。三五成群,熙熙攘攘。茶楼洒肆,生意行号,全让他们占满了。
这类武人每每衣装不整,街头大呼小叫,打架生事屡见不鲜,这些人吃饭不给饭钱,喝酒不给酒钱,即使当街抢物,亦不算新鲜。军纪散落到如此地步,真使人望之惊心,莫怪乎有心人要为之摇头三叹了。
足足绕了一个时辰,天都快黑了,才在城南根下的“上国客苑”找着了一间房子。
兵荒马乱,百姓不宁,能找到这么一个下脚的地方真正是不容易的了。
到处都是人,军不军,民不民,谁还能顾得了谁?
朱允炆、岳青绫、宫天保,虽说是三个身份绝对可疑的人,只是眼前看来,见怪不怪,却也稀松平常。
坐了一天的马车,骨头都快散了,再加上沿途所见,每每令人伤感痛心,不用说朱允炆的心情坏极了,一进门就倒在椅子上,再也懒得走动。一切琐事自有岳青绫、宫天保二人打点。
这么些日子下来,早已习惯了,一切随遇而安。
还有什么好挑剔的?总算是身上银子不缺,有钱就好办事,倒也不虑吃喝。
晚餐可也并不寒碜。
三个盘子四个碗,要汤有汤,要肉有肉,由于宫天保的再三打点,肯出银子,掌柜的只当是来了财神爷,焉能不刻意巴结?即使兵荒马乱的此刻,什么“人参炖鸡”、“烩海参”照上不误。
朱允炆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一时食欲大动。
连日来,总以干粮果腹,即使在李家也不敢过于招摇,哪有什么好吃的?
正因为如此,宫天保才特意打点,存心为朱允炆他老人家好好补上一补。
在朱允炆、岳姑娘再三坚持之下,宫天保不得不权宜时局勉强坐下来与皇上同桌共食。
“这是什么世界?”朱允炆喝了一口烫热的桂花酒,大声叹息着道:“朱能这个混账的东西,他统领的都是些什么兵?这样的兵还能打仗?朱棣那个逆皇,他知不知道?
真是该杀,该死!”
岳青绫微微一笑,瞅着他缓缓说道:“这只是凑巧了被您见着了罢了,天高皇帝远,其实谁当皇上都是一样……将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