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这才由位子上站起来,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我们又要走了?”相视一笑,俱在不言中。
虽说是铺陈着厚厚的棉褥,总觉着背下面高低不平,顶得慌,夜睡不宁。
翻了个身子,朱允炆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眼前灯光昏暗,朦朦胧胧,草舍里瞧不见个人影儿,倒把他吓了一跳,再看身边岳姑娘的一份被褥好好铺陈,却是不见她的人影儿。一惊之下,朱允炆不由得吓一跳。柴门开启,宫天保霍地闪了进来。
“陛下醒了?”披着件老袄,胳臂肘子下夹着口刀,宫天保那样子像是在外面站更。
倒使得朱允炆为之一怔。
“你这是……岳姑娘呢?”
“大姑娘有事出去一趟,嘱咐我好好侍候着,说是天明以前就能回来……”
“噢!”
寒嗖嗖的怪冷得慌,朱允炆起身来披上件衣裳。宫天保忙赶上来侍候着。
却听一阵子隐约的狗叫之声,隔着一片湖水传了过来,附近鸭寮里群鸭略有骚动……
宫天保侧耳一听说:“敢是大姑娘回来啦?”
话声未已,柴门开处,岳青绫窈窕的影子已闪了进来——朱允炆、宫天保俱不禁为之吓了一跳。
大姑娘青帕扎头,一身紧身衣靠。背后长剑,明晃耀眼,却是手上提着个笨重布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
“先生,我给您带个礼物来了!”
话声出口,霍地掷出手上布袋,噗!地落在了身前地上。
袋子里“咯!”了一声,略有异动,竟是个活人?
“啊……是个人!”
“不错!”岳青绫身子一闪,已到了布袋跟前,用力扯开了布袋封口:“您瞧瞧是谁吧?”
布袋里瘫着个人,一身白绫子中衣,白皙、瘦削、乱发披面,形容极是憔悴,却象是吸了烟袋油子样的一个劲地抖动不已。
宫天保赶上去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一盏灯直照着他的脸,几经辨认之下,朱允炆才恍惚地看清了。
“你……是朱能?”
不是他,还能是谁?
成国公——如今的“征夷大将军”,统兵数十万,坐镇龙州,不期然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竟落在了一个姑娘的手里。
“说话!”宫天保大声喝叱一声,手上用力一扳,耳听着大将军嘴里“吭”了一声,便自不再抖动。
岳青绫赶上去看了看,探手试试他的口鼻,气馁地叹了一声“死了!”
一条口涎顺着他的口角直淌了下来。
他果真是死了,今年他才三十七岁。
这番措施倒把朱允炆吓糊涂了。
宫天保恨恨地说了声:“便宜这个家伙了!”重重地放下了死者的头,闪身跃开一旁。
“大姑娘原来去大将军府了?”
岳青绫缓缓点了一下头,却是轻轻一叹,转向朱允炆道:“我也去了庆春坊……”
“庆春坊?……”朱允炆呆了一呆。
“为爷您去找那个甜甜姑娘呀!”
“你……”朱允炆不由得脸上一热。
“只可惜……她命不好……听说是落在衙门手里,被折磨死了……”
朱允炆“啊!”了一声,便自低头不语。呆了一呆,竟自落下泪来。
岳青绫微微一笑,缓缓走到了他身边,轻轻抚着他的背:“打起点精神来,皇上,您是一国之主,前面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朱允炆恍惚地应了一声,站起来连连点着头:“你说得好……说得好……咱们这就要走了?”
岳青绫微微点了一下头,指着窗户说:“瞧!天不是亮了么?”
天真的要亮了。却是此去重庆,前路迢迢,还有好长好长的一大段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