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酒越喝越多,大家开始没有任何礼节拘束,开始肆无忌惮地行起酒令,起身的起身,推桌的推桌,一时间热闹非凡。
许汉青无聊地在圈外看了半晌,无奈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土语吆喝,也看不懂他们所划之拳,和现代的划圈根本不是一回事。看到许夫人要上去制止,连忙拉住她,“大家难得这么高兴,就随他们去吧。”
这时蓝太君走到了许汉青身旁,“让他们疯去吧,许大人可愿陪我这个老婆子随便走走聊聊。”
“老太君有命,许某敢不遵从。”许汉青微笑着答道。又对许夫人道:“碧娘,走,咱俩陪老太君随便走一走。”
出了中军帐一路前行,远远地避开帐内的燥热和酒气,以及那些玩得兴起的畲族首领。月光如水,月明如镜,柔和的清辉洒满了大地,军士们围着一堆堆篝火在轻声谈论着,见到许夫人过来,都站起来行礼。
一路经过这些篝火和营盘,渐渐地走到附近的一座小小的土包上。许汉青看到一棵大树下面一块大大的石头,于是上前用衣袖拂了拂石块表面上的浮土,请蓝太君和夫人坐了下来。
许夫人扶着蓝太君的手臂坐下,眼睛却不离许汉青。
“许大人,老身有些疑问,不吐不快,唐突之处还先请见谅啊!”蓝太君开口道。
“老太君尽管请问,许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汉青早料到这个老太婆不好对付,微笑着答道。
“许大人,这次前来是想和淑桢合兵一处的吧?”
“恩,老太君所说不错,我这是来一是想和碧娘商讨合兵的事,二来也想把我以后的打算和计划告诉碧娘。”许汉青瞅了一下许夫人。
“不知合兵以后,许大人是如何安排的?”
“依据光复军的模式,整编训练,配发新式武器,将领也要进行培训,光复军中官兵平等,有功则赏,有过必罚。”长痛不如短痛,许汉青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与其把一支战力不强,不听指挥的军队纳入麾下,还不如不要。
“好,快人快语,老身佩服。”蓝太君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许大人是怀疑我们畲兵的战斗力了?”
“老太君难道认为未经训练的民军可以与真正的北元百胜骑兵对抗吗?没有特殊的武器,不经相应的训练,匹夫之勇只会造成无谓的死伤。”
“难道光复军中有致胜的神兵利器,有对付北元骑兵的方法?”
“不错。”许汉青骄傲地说道:“手雷,攻城巨炮,野战炮,光复军的战力其实非常强大,如果不是怕把泉州打烂了,怕蒲寿庚坐船从海上逃跑,我光复军十天之内必能攻破此城。”
呲,蓝太君和许夫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几十万大军困在泉州城之下,死伤惨重,而光复军却能夸下如此海口。
“夫君,那你为何…”许夫人张口问道。
许汉青笑了,“碧娘,你是想问我为何不来帮你们攻打泉州吧?”看到她默认的样子,慢慢地说道:“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何要来打泉州?”
“蒲寿庚叛国降元,屠戳宗室和士大夫,难道不该讨伐吗?”
“该,该讨伐,还有吗?”许汉青又问道。
许夫人摇头,蓝太君则沉默不语。
许汉青叹了口气,说道:“北元内乱,忽必烈召回军队,才给了我们各路军队以可乘之机,待到北元大军反扑之时,我们没有稳固后方,没有持续资金物资的支撑,能顶住吗?恐怕到时就要被打得四处奔逃吧。”许汉青转头望着泉州方向,那依稀的城郭。“泉州是财富之地,如果能完整地握在我们手中,那我们就有了一个取之不尽的后勤供应之地,况且,讨伐蒲寿庚,真得攻下泉州,就能抓住他了吗?泉州港的那些船难道都是摆设吗?”
“可是,就算你能拿下泉州,元军来攻时,能守得住吗?”许夫人怀疑道。
“能,肯定能。元军攻城不过是仗着回回炮,我光复军已经有了克制它的武器,所以只要有四万人马守城,元军就是来了十万二十万也不足为虑。”许汉青信心满满地说道。
“许大人,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不劝淑桢撤兵,我们在泉州城下损失了不少人马啊?”蓝太君有些嗔怒。
许汉青赶紧上前陪笑解释道:“老太君不要生气,听我解释一下。本来我是想和碧娘合兵后一起去攻打福州的,可后来我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能把泉州完整地拿下来,还能把蒲寿庚这条老狗捉住,但这个就需要你们围攻泉州作为配合,所以我便没有劝碧娘。这些还请老太君见谅。”
“哼,你们吃肉,我们啃骨头,是不是这样?”许夫人板起了脸。
“也不能这么说吗,应该…应该怎么说呢,”许汉青抓耳挠腮,也找不出合适的解释。“唉,你们怎么能这么想呢?”苦闷之下,许汉青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用打火机点燃,猛吸了两口。却不知他这个举动,让旁边的两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夫君,你,你这是干什么呢?”许夫人惊诧地问道。
“我,没干什么呀,抽口烟而已。”
第七章 泉州城下(四)
“看来,外面所传许大人遇到神仙的事,是真的了?”蓝太君皱着眉问道。
“哦,这个倒是不假。”许汉青点了点头。
“好吧,这件事先放下,咱们再说一说别的吧。”蓝太君目光炯炯地望向许汉青,“我们畲族世代受汉人压迫,居住在山中,生活很苦,不知许大人是怎么安排我畲族的老弱妇孺的?”
许汉青抽着烟,望着蓝太君,微笑着说道:“老太君,您知道我是如何安置家乡的陈姓和许姓族人的。”
“不知道。”蓝太君摇了摇头。
“我已经把他们送到流求去了,那里没有战乱,气候也很适宜,现在他们在那里开垦荒地,建立家园,过得很好呢。过些日子,我准备把兴化的百姓再迁走一批,让他们免受战乱之苦。”许汉青得意地说道。
“未料胜,先料败,即使在大陆坚持不住,也有了一个落脚之地,许大人真是好计算呢。”蓝太君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
“呵呵,狡兔三窟吗,即使元军想征剿流求,面对茫茫大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汉青笑道。“况且我在流求已经开始造海船,在海上打仗,元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都说流求荒无人烟,不适合居住。”许夫人问道。
“荒无人烟是真的,但不适合居住却是夸大其词了。那里的荒地有的是,只要辛苦一些,开垦出来便是良田,肥沃的很呢,气候温暖,粮食一季三熟,又不用担心兵祸匪乱,和大陆来比,那里可以算是世外桃源了。”许汉青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拼命吹嘘。
“是呀,豺狼虎豹也要比鞑子温柔,风雨雷电也要逊色于北元暴政。”蓝太君感叹道。
“老太君,您看不如这样,如果我们两军合兵,身体合格又愿意与元军战斗的加入我光复军,不愿意的就到流求好好生活。在那里,各民族一律平等,这样畲族兄弟姐妹们也能过上好日子,我们这些决意与北元奋战到底的,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呢?”
“恩,倒是个好事,不过,我们畲族要下山入城居住,恐怕要朝廷允许吧?”
“呵呵,朝廷,”许汉青不屑地撇了撇了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朝廷还顾得管这事吗?再说了,朝廷的文武百官,会做官的不会做事,会做事的做不成官。互相拆台的水平一流,对外做战,无论文斗还是武斗,屁也不是。国破家亡之际,不想着驱除鞑虏,救民于水火,还在那互相倾轧。朝廷,不想着占领根据,卧薪尝胆,以图中兴,说什么荒凉难居,说什么有损皇家威严,成天在海上飘来荡去得倒挺来劲。屁,皇家威严能把鞑子吓跑吗?能把千万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拯救出来吗?”许汉青越说越激动。“我光复军可不是为了那一家一姓的朝廷而战,我许汉青今天不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只以一个江南百姓的身份告诉你们,许某和身后这数万兄弟,血战,从来为的就不是大宋官家,我们守卫的,是华夏的文明,是不给鞑子当狗的尊严!”
“好,说得好。”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三人吓了一跳。
“谁,出来。”许汉青动作比较迅速,掏出怀里的手枪喝问道。
“哈哈,阿姐你可真是的,姐夫来了,也不通知我呢?”随着爽朗的笑声,山包的另一侧走来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许夫人虽然不知道许汉青拿的是什么东西,但看他的样子也能确定是一件武器。忙把他的手一压,轻声说道:“别紧张,是我的族弟陈大举。”
借着月光,一个光着膀子,斜披三角铁索衣的壮汉大步而来,背后还背着把门板似的大刀,脸上笑吟吟地。走到近前,冲着蓝太君施礼,又对着许汉青深施一礼,“姐夫,小弟陈大举有礼了。”
陈吊眼,本名大举,一作钓眼。宋末漳浦县人。陈家世代务农,家境贫寒。陈吊眼的母亲是畲族人,早逝,一家重担全落在吊眼父亲身上。父亲陈文桂和叔父陈桂龙、陈满安,以及妹妹陈吊花,都是农民起义军的领导人物。
陈吊眼生活在内忧外患、多灾多难的南宋末年。此时,南宋王朝岌岌可危,元军步步南下,文天祥、张世杰先后率宋兵残部南撤入闽,福建各地农民纷起抗击元军。吊眼正是在这如火如荼的反元斗争中,率领附近各村畲、汉的贫苦农民,起义反元、保卫华夏。
陈吊眼从小生活在汉、畲杂居的村落,一家兄妹又与畲族有着密切的血缘关系,加上吊眼为人刚直豪爽,当地汉、畲村民对吊眼都十分爱戴。为了增强团结、消除隔阂,吊眼一开始就提出“穷苦人同命苦,畲汉一家亲”的口号,动员贫苦农民不分畲汉,共同抵御元兵。一时间,起义军力量迅速发展。此次也是闻讯,率军来助张世杰攻打泉州的。
许汉青对陈吊眼这个民族英雄的事迹也并不陌生,赶紧把手枪揣进怀里,说道:“大举兄弟,不必多礼,我也是刚到泉州,也不想张扬,所以你别怪你姐啦。”
“大举,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许夫人问道。
“阿姐,我的兄弟刚才抓到了几个从泉州缒城下来的奸细,可还是跑了两个。我是想来和阿姐商量一下,不想却正好听见姐夫在高谈阔论。哈哈。”二人各领一军,却是同族姐弟,陈吊眼这个弟弟向来被姐姐管得服服帖帖。
“姐夫,还要多谢您前时送的望远镜,确实是个好东西。”陈吊眼冲着许汉青说道。
“呵呵,自家人,客气什么。”许汉青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照你刚才所说,应该是泉州派人去求援兵了。”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吊眼点了点头,“本来我想告诉阿姐一声,要加紧攻城。听了姐夫的一番话,又改变主意了。”
“哦,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许汉青问道。
“我本来想姐夫是官家人,必然处处为朝廷考虑,却不想姐夫的眼光如此深远。”陈吊眼钦佩地说道。“怪不得光复军屡战屡胜,能够横扫半个福建路。”
“也不能这么说,你和你阿姐的手下都是勇武之士,如果再有一些神兵利器,再进行一些训练,战力应该在我光复军之上。”
“姐夫,我手下的十八寨兄弟都是粗野性子,而且各寨只是听我调遣,并非我的手下。所以这合兵一事,恐怕还要和众家寨主商议。”陈吊眼也有和天下英雄一争雄长的打算。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豪杰并起,以身报国的时候。胜,则可封茅裂土,败则可以青史留名。所以他并不想轻易把自己的人马并入光复军。
“这也无妨。”许汉青一眼便看穿了陈吊眼的心思。“合不合兵,光复军都可以提供武器弹药,都是自家人,都为了一个目标奋斗吗。”
“那就好,那就好。”陈吊眼兴奋地搓着手,“不知什么时候也让我们见识一下这些个神兵利器啊!”
“快了,快了,等北元的援军一到,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光复军的神威。”许汉青笑着答道。
“好,许大人,那就按刚才所说,我们全力配合你,我们畲族的将来也要托付给大人了。”蓝太君正色答道。
“没问题,有我许汉青在,绝不让畲族兄弟姐妹受委屈,老太君也请做好准备,流求的船一到,咱们便开始行动。”
“还有,咱们刚才所说的,切不可向外宣扬,单纯从军队的发展角度而言,距离朝廷越近,反而越限制了他的成长。对于远方那个行朝,理智的做法,应该是维持它的存在,但绝对不是奉行它的号令。依我看来,最多两个月,江南就又要迎来新一轮的血雨腥风了。”许汉青感叹道。
“那是自然。”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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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泉州城下(五)
帐内燃着一对蜡烛,光线晕暗。许夫人已经摘盔卸甲,穿着一身绯色轻衣,笑盈盈地望着许汉青。
“碧娘。”许汉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不妥吗?”
许夫人带着笑意道:“夫君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是书生意气,现在却变得深谋远虑。”
“恩,自从受伤以后,便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后来被神仙点拔了一下,便想通了。”许汉青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
许夫人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所做是有些幼稚了,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呵呵,别的变了,却还有一样没变啊。”许汉青走到许夫人身后,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低下头,在许夫人耳旁轻声说道:“我爱碧娘的心一直没有变哪。”
许夫人听得“噗哧”一笑,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晕红,“花言巧语,夫君有几颗心呀,那个馨儿姑娘怎么回事呢?”
“啊,这个呀。”许汉青讪讪地说不出话。
“呵呵,夫君别为难了。”许夫人笑眯眯地站起身,用手抚摸着许汉青的脸庞。“夫君心里有碧娘,妾身知足了。你不知道,可慕坡之后的那些日子,妾身不知有多担心,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