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什么?!”他本能地挡住脸,接著几个袖珍型录音机同时顶到他嘴边来。
“请问你就是田中博英传闻中的同性恋人近藤纯吧?我是一周新闻的记者,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他是怎样认识的?你是否如茂生佳美所说,明知他有女友还去诱惑他?”
“据说你在男校任职时一直勾引学生,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上星期你被学校解雇的事,是否因为你们的崎恋被学校揭发?”
不堪入耳的逼问促使他退至门边,转身慌慌张张地摸索钥匙开门,可记者强劲的攻势却不容他躲避,他们又将他团团围住。“请问你和他同居多久了?”
“你姐姐是不是大坂女子排球代表队的队长近藤秋绪?她赞成你的所作所为吗?”
“走开!”近藤终于忍无可忍,用尽全力推开他们开门进屋,在他们冲进来前甩上门。
“混蛋……”他慌乱地靠坐在地上,扯开报纸仔细看,果然看到如记者所言的报道,其中更不乏添油加醋地描述他怎样勾引田中,越看越愤怒,顷刻之间报纸被他撕成碎片。
他什么时候变成第三者了?那个女人竟然公开他的姓名,指责他抢走她的未婚夫?!明明是她……对了,这个世界不接受同性恋,何况他们还多了一项师生关系,这样复杂的层面叫他有口难辩,甚至……连姐姐的名字也被好事的记者挖了出来。
好乱,脑袋好乱,他纠扯著头发,欲哭无泪……门外静了下来,那些人好像走了。
他上楼坐在卧室的床上,手里捧著音乐盒发呆。直到楼梯响起脚步声,他才回神望向房门。
“你出去过?”发现锁被撬开,和满地的碎报纸,田中紧张地跑上楼,幸而他没有离开。
愤恨地瞪视他,近藤持续沉默以对。
“不要在意那件事,我会解决的。”
解决?事情都发生了,他要怎样解决?他能挽回他的尊严吗?
“你不要绷著脸好不好?我特地回来陪你,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下吗?”田中上前粗鲁地拉起他的手腕。从带他回来后就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看了都觉得心烦。
“我什么都没有了,换成是你,你还笑得出来吗?”再也压抑不了快要抓狂的情绪,他反揪住田中竭嘶底里地怒吼:“我从一个受人尊重的教师变成人人唾弃的第三者、勾引别人未婚夫的贱男人!现在甚至要开始担心我的父母会不会知道这件事!田中博英,你的风流和任性还要害多少人?阳志的死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突然间听到阳志的名字,田中一阵心惊胆颤。他下意识地抱紧近藤,想传送内心愧疚。
“好怕,我真的好怕父母发现这件事,如果他们知道了,你教我该怎么面对他们……”
倔强地咬著唇不让眼泪流下来,但他的脆弱早已呈现在苍白的脸上。
“不用怕,你还有我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一直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还拥有田中,无论他多滥情也好,至少他的心还留在他这里…但事到如今,这份自信已不足作为他坚强的理由。他的爱没有任何保障,他对永远的定义只有伤害与等待,只要跟他上过床的人,都有机会听到他说'我爱你'。
“我爱你。”宛如鬼寐般,近藤忧怨的声音幽幽响起。“直到永远也不会改变,所以……如果你再抛弃我一次,我就死在你面前。”
田中咻地倒抽一口气,浓眉深锁,俯视著与他对望的近藤。他漾著泪光的明亮眼睛里没有懦弱,没有逃避,满载的只有忠于爱的义无反顾。
“Hey Man!”一只大手掌拍上趴在酒吧台的男人那颓丧的肩。
田中由灰暗中抬头,小野放大的笑脸凑到他眼前。“好久没来巡场啰,Wele back!”
苦笑著接过他递来的酒,田中一饮而尽。
“世界上没有男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放心吧!”小野望著喧闹的酒吧,豪爽地拍打他的肩膀。
吵杂的嘻笑声,几乎快把酒吧里细小的音乐淹没,今晚显得尤其安静的田中却被主音者带著哭腔的唱法吸引去……[Believe in ture words,Believe in ture love……]
“什么歌?”他若有所思地指著CD点唱机问小野。
“唔?你问这首歌?PENICILLIN的'VANITY ',我过去那边,你自己坐吧!”
小野走开,田中甚觉无聊地埋首听歌,忽然一只纤细的手臂放到吧台上来,跟著是阵阵浓烈的香水味和一声诱人的问候:“你还记得我吗?”
他望向身旁染著红发的性感女人,成熟的韵味似曾相识。田中努力回想著……“当然记得,我和南本小姐上星期才见过面。”她就是在圣诞夜宴会上的出场献唱的人气歌手南本凉子。
她露齿一笑。“你的记性真好,有缘再见面,不请我喝酒吗?”
“要我请你的话……一口气喝完它。”田中将整瓶啤酒推到她面前。“不然就自己还钱。”
她笑看有意刁难的田中,无所谓地挑眉,举瓶饮尽。
“喝完了。”她将瓶口朝下,然后两指一松,玻璃瓶哗地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垂视擅自勾上他脖子的白嫩手臂,田中早已心领神会。喜欢找帅气的男人玩One…night stay,且都是些比她小的人她在艺能界的负面报导他也略闻一二,想必这次他成为她的新目标了。
“那次宴会,让我对你一见钟情。”她抚摸著他充满男性魅力的脸颊,散发著酒气的动人噪音在他耳边回荡。“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完美的男人,一夜也好,我想和你一起疯狂。”
“南本小姐要和我做吗?我可是那种到了明天就不记得你是谁的人。”田中不动声色地作了个打算,继而诡异地邪笑。“还有,我不喜欢和别人接吻。”
尤其是唇膏的塑料味更令他作呕。
“No problem。”语毕,她无视酒吧里的一双双眼睛,惹火的舌尖舔上田中的耳垂。
“叮咚!”
埋头于成堆的职业介绍书中寻找合适工作的近藤听到门铃响,跑下楼开门。
“姐……姐姐?!”他看见来人,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连门牌都登出来了,我有理由不知道吗?”
当秋绪愤愤地举起手里的周刊后,姐弟二人站在门口四目相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同性的?”
坐了许久,秋绪难过地望著对面沙发的近藤问道。混身不自在,近藤低头皱著眉毛不作声。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你打算瞒我多久?”前几天在球队胜利后被采访的记者问到时,她惊憾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后来报纸接二连三的报导,叫她由难以置信变成深信不疑。可最痛心也最不能理解的是,她向来理智懂事的弟弟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同性爱本来就是条艰辛的路,更何况他还选了个人人皆晓的风流男人?
“报纸上说你破坏别人的感情做第三者,我相信那是谣言。”看著小她四岁的弟弟长大,她了解以他的个性不会做这种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该如何面对社会大众,面对父母亲戚?”
近藤依旧沉默不语,神情凝重地注视著桌上的杯子。
“近藤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可以这么自私的知道吗?”越讲越激动,秋绪站起来质问。
“回答我啊!爸爸妈妈怎么办?你要瞒著他们一辈子吗?现在事情传得这么厉害、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如果被爱面子的爸爸发现了,一定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的。
“我爱他。”简简单单,他只说了一句话,却令秋绪气绝,失控之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霎时愣住,发热的脸颊,把痛传到比头发还乱的心脏去。
这是出世至今,姐姐第一次动手打他。
“你不是我弟弟、你变了!”最痛的是出手打人的秋绪,她悲伤地望著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那种人有什么值得你爱?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他说他爱我。”他回以哀凄的笑,众叛亲离也无所谓,他只想坚持属于自己的爱。
“你情愿相信他的花言巧语、抛弃人生跟他在一起?”
“他没有骗我,他是真心爱我的!”
“别傻了!如果他真的爱你,又怎会和别的女人纠扯不清,弄到连你也上报纸?!”
“够了别再说了!”近藤捂住双耳,垂直的长发掩去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求求你,不要把一切都拆穿好吗?他几乎要吼出来。他一直都尝试著去相信,可秋绪的每句话都刺中他最惧怕的一面,他的努力化作自欺欺人,微不足道的爱被残忍的真实所粉碎。
钥匙声响起,僵冷的空气凝结在田中踏进门的一瞬间。
“你是谁?”听到发问,秋绪转身怒视田中,他则一脸莫明其妙。
这个人在报纸上多次亮相,可一直戴著墨镜,今天秋绪终于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无可媲美的精致五官,高挺的身段衣著光鲜,果真是一界美男,却令她恨得咬牙切齿。
打量著眼前的短发女人,田中立刻恍然大悟。
“你是他姐姐?”虽然轮廓不是很像,但她瞪人时的感觉和近藤如出一辙。
“是又怎样?!”
“你快走!”眼看战争即将爆发,近藤慌忙把秋绪推出门外,不管她的挣扎,生硬地关上门。
“纯!可恶!”秋绪不甘心地全力拍打喊叫,门内毫无动静,她呆站一会,最后无奈离去。
“对不起……对不起……”近藤重复著心酸的抱歉,闭上双眼,头靠著门跪坐在地上。
一只手轻抚著他的头发,他睁开眼,是田中仍然大惑不解的脸。“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这个世界好复杂,沉重的伦理道德和现实压力,压得胸口透不过气,他偎进田中怀里。
他错了吗?他苦苦追求的不过是世间最平凡的真爱,为何就如此困难呢?秋绪的话像荆刺般扎得他混身是伤,好痛苦好难受,几乎想以死来解脱这无止尽的谴责。
“不想说也没关系,对了,你看!”田中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豪华雕刻的手枪,兴奋地说:“你看,我在拍卖会上买到的,比利时大威力手枪喔!很贵呢,不过物有所值,真的很漂亮对吧?”
对枪枝没有丝毫兴趣的近藤不想扫他的兴,勉强挤出笑容点点头。得到认同田中更显开心,拉起他的手抚摸枪杆上的凸纹。“手感很好喔,这是1944年英美法同盟军在法国西北部……”
近藤怔怔地望著他灿烂的笑脸,他的话一句也无法容进混乱的脑海。他天真的笑容是快乐的病毒,任谁也无力抵抗。他不禁想问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他无父无母,没有责任感亦无任何思想包袱,生活过得无拘无束,不像他,他必须给父母一个明确的交代,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后果,甚至要负载未知数的人生。
好累,好辛苦……“喂!你傻了啊?”田中唤醒了他恍惚的意识。“还有这个,给你。”
田中塞给他一个SONY新出产的超薄型手机。“上次那个坏掉了,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看的,可是现在和你上街的话,被记者抓到就很麻烦了。”
有点欣慰的感动涌上心头,近藤终于露出由心而发的微笑:“谢谢,我很喜欢。”
“你不要总是跟我道谢啦,以后出门一定要带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不准关,而且我的电话一定要接,知道吗?”为免他又人间蒸发,手机还动过手脚,加多一个追踪器,田中狡猾地笑著。
近藤发出轻微的叹气声。他必须顺从他一切,但他打给田中的电话却十有九次没人听,不然就是关机。和霸道的他相恋,毫无公平可言。他真的爱他吗?或者……这只是他的独占欲作祟?
过了一星期风平浪静的枯燥日子,近藤仍努力寻找工作,而田中则一如过往地晚归。
晚上七点多,来了位不速之客。
刚开门,外面就送来一阵风,夹带著浓得呛鼻的香水味。玄关的灯线昏暗,近藤瞄了好久才看清来人的脸,一秒前的和颜悦色顿时一沉茂生佳美?!她来做什么?
睁大双眼的茂生似乎也相当惊诧……除了那张被她拿去登报的kiss相外,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楚看到近藤的长相,清秀略呈白皙的脸庞上,嵌著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和……连身为女人的她也汗颜的完美唇形,不知不觉地,她竟一边注视著他,一边拿他跟自己做比较。
“田中博英不在家。”近藤冷漠地说完准备关门,她急忙倾身挡住门。“我是来找你的!”
找他?见近藤握在门把上的手放松,她立刻闪身进屋,近藤厌恶地瞪视她不请自入的劣行。
“有什么事?”
不止很高,而且声音也低沉茂生抬头渺视他,双手叉腰冷笑著说:“真令我意外,实在看不出像你这种人会是变态同性恋。”
“如果你是来吵架的,恕我无礼,请你马上出去。”
神经病,她当他是田中的情妇吗?他都不追究以前的事了,她反倒找上门来骚扰生事?!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想赶我走?”茂生擅自坐到沙发上,点起一根烟。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你离开博英。”
“这件事恐怕轮不到你管吧!”他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我想,你应该明白自己的立场。”
谁才是第三者,不用他点破,她也心知肚明。茂生屈居劣势仍面不改色,她涂了鲜红色指甲的五指由手提袋中掏出一个长方形小本子,然后直接把本子和笔送到近藤眼前。
“多少钱随你写,我无所谓。”
她眼底极度的轻蔑明显地侮辱了他的人格,近藤恼怒地瞪著她,手握成拳。
“你毋须用这种眼光瞪我,我知道你现在找不到工作,好心帮你而已。离开他,你想要多少钱都有,你可以做老板,不用看上司的脸色;有了钱,你要多少女人陪你上床都可以,啊……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同性恋,不过只要有钱,加上你这张脸,想要男人陪你也……”
“滚出去!”近藤抽过她手里的支票,猛然甩在她可憎的笑脸上。“滚出去,我不打女人。”
被一个男人这样讲,她有再厚的脸皮也会感到惭愧,茂生怔了一会了,最后起身。
“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走到门口,茂生忽然冒出这句话。
还不走!她到底想说什么?!近藤气愤地瞪著她的背影。
她转身抛给他一个狠毒的恶笑,从皮包里抽出一本杂志丢在地上。
“别以为你对他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女人的身体才是他最喜欢也永远不会厌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