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燕王进攻在即,江云领著夜罗和白玉堂日日出海操演船队。只有齐修汉丢了岱山岛,船只及手下一大半被俘,只带了百余人逃到定海,差不多成了光杆首领,每日无所事事,闷极无聊,只管喝酒度日。
听了哨兵的回报,齐修汉懒洋洋地道:“能有什麽人,不过是翻船的渔夫漂到这里而已,给点吃的,打发他们走了就是。”
哨兵小心翼翼道:“首领,小人看那两个人好像穿了官兵的衣服……”
“哦?”齐修汉来了兴趣,“叫上一队人,跟我来。”
上了了望哨,齐修汉定睛一看,吃了一惊,揉了揉眼再看,其中一个人正是将他打得一败涂地的展昭!
齐修汉仰天大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展昭,今日你落在我的手上,定叫你死无全尸……
刚走上海滩没多远,齐修汉便带著自己的百余名海盗冲将上来,各执长枪,将白帝和展昭团团围住。
展昭心中苦笑,齐修汉为人有勇无谋,暴躁易怒,刚愎自用,这也就是为什麽燕王首攻岱山岛的原因。
此人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是来报信救人的……
一侧头,在白帝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神情。
齐修汉大笑一声,“哈,展昭,送死送上定海来了,好啊,齐爷爷慈悲为怀,这就送你上西天!”
展昭急道:“齐修汉,我来定海,并无他意,只是报信的……”
一语未终,数十杆长枪便兜头刺来。
白帝大怒,挥掌便劈,展昭忙拉住他的手臂,“不能伤人,否则他们更加不会相信了……”
“你不伤人,他们还是不会相信……”眼看长枪如林,疾推开展昭,飞足一踢,无数细沙扬起,泼向海盗们。
展昭叫道:“水军攻向嵊泗岛,几百名条人命危在旦夕,你们要马上发兵救人啊……”一个颠倒乾坤,大旋转躲开攒刺的长枪。动作太大了,背心一痛,伤口顿时崩裂。
白帝大骇,一把将展昭拉到身边细看,幸而蓝云萝药效甚强,只崩开一道裂口,血渗得不太多,饶是如此,也是胆战心惊,如果伤口大幅度崩裂,那就有性命之忧了。
“不准你动手!”白帝大喝,横臂一掠,“”声中,数十杆长枪断了。
突然间,白帝只觉胸口一窒,迎面飞来的枪头白光耀眼……
深吸了一口气,运力压下丹田中翻滚乱蹿的真气,白虎神功鼓荡,将飞近身的枪头震开。
“刷”的一下,一支枪头擦过白帝的肩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展昭倏然变色,白帝武功盖世,怎麽可能连小海盗掷的枪头都躲不开?
“皓铮……”展昭抢上前,却被白帝一手挡住。
“说过不准动手就不准动手!”强硬的语气令展昭一呆,记忆中白帝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
齐修汉放声大笑,指挥手下排成人墙,一步步将两人向海中逼去。
白帝瞥了一眼肩头的伤口,慢慢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冷冷一笑:“就这麽点招数?”身形急掠,扑入人丛中,转眼所有的人都战成一团。
展昭不自觉地手心直冒汗,不顾伤口剧痛便欲冲上,猛然,惊天动地一声轰响,战团中的人全部腾空而起,周围两丈内摔得全是人。
齐修汉惊惶失措,大叫:“放箭放箭!”
围寨里的箭手听到命令,立时万箭齐发。
白帝拾起一杆长枪,拨打飞箭,展昭再忍不住,抢过来也抓起一杆枪,挡开了部分箭雨。
乱箭齐下,沙滩上根本无法立足,两人步步倒退,眼看就要退到海水中。
白帝咬牙道:“不能这样半途而废……”提气欲冲,丹田一痛,强压的腥甜突然冲出了口。
他的身体落下病根,一直都不太好,最近又过度劳累,为了替展昭治伤续命,他连运好几个时辰的真气,在海上又漂流太久,强运白虎神功退敌,数因齐袭,内伤猛烈发作起来。
“皓铮……”展昭心中像是被什麽狠狠刺了一下,尖锐地痛。只一怔,寒光一闪,箭已到白帝面门。
不及细想,一把抱住白帝,纵身便投向大海。
大海豚聪聪在近海处跳来跃去,帮不上忙,干著急,嘎嘎直叫。
神龟忽然从海中拱出,四爪一缩,大龟背护住了白帝和展昭,无数乱箭射在它的背上,纷纷掉入海中。
海盗们目瞪口呆,不知谁叫了一声:“传说中的神龟?”
东海本有一个岛,原是神龟千年来在东海的落脚之处,东海的人都奉若神明,故此称为大乌龟岛。神龟喜在海上游荡,曾救过不少落难的渔民,以致越传越神,朝拜的人非常多,这些在海上讨生活无人不知,谁还敢再放箭?
齐修汉也呆了,怎麽都想不通神龟为何会救展昭?连吆喝几声无人理睬,也不敢催逼,怏怏作罢。
神龟动作虽慢,可一入水就快了,展昭扶著白帝上了龟背,回望定海,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
白帝喘了几口气,微一沈吟,凝聚起最後的内力,仰天长啸,啸声如入云之龙,夭矫飞越,盘旋在定海的上空。
众人全听呆了。
江云正率领夜罗的白玉堂操练船队,忽尔一愣,侧耳倾听,不禁神色大变。白玉堂发觉有异,只一听,顿时跳了起来,“白帝的啸声?”
还没等夜罗反应过来,两人已施展轻功,登跃过海上的船,如旋风一样掠向海滩。
赶到海滩时,只见一群人站在海边伸脖张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江云喝道:“出了什麽事?”
齐修汉没好气地道:“那个该死的展昭居然跑到定海来胡扯,说什麽官兵进攻嵊泗岛。他自己就是水军先锋,骗谁啊?使这种诱敌之计也太蠢了,要不是那老乌龟,我早乱箭射死他了。”
“混帐王八蛋!”江云和白玉堂同时飞脚踢倒了齐修汉。
“燕无双,立刻带十只快舟去追展昭。其余的人马上集合,所有大船务必在一个时辰内出发,赶往嵊泗岛,!”江云额头青筋直冒。
望著白玉堂飞奔而去的身影,江云心中一阵阵发寒,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神龟飞速向大海深处游去,生怕後面有人会追上来。
展昭抱著白帝,只觉得他身体里狂野的生命力似乎在流失,脸色越来越灰白,一种恐慌在心头漫延。
“我……我没事……”白帝笑著安慰他,甫一说话,大口的血便呕出。
展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冲口叫道:“还没事,都伤成这样了……为什麽你就不顾著自己一点……”
白帝伤口的鲜血不停地涌出,就算点了穴道也无济於事。
忽然轻轻笑了,“如果我死了,昭儿你把我推到海里吧,自由自在的,也好过被土埋……”
展昭脱下衣物替白帝扎住伤,握紧了他的手,眼中是岩石一样坚定的神情,“答应我,支持下去,否则,我追到地狱也要抢你回来……”
“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别傻了,跑到地狱和阎王爷打架吗?”
“你敢放弃,我绝不原谅你……”展昭抱紧了那冰凉的身体,现在,轮到他给白帝温暖了。
聪聪自海中伸出头,送上一条大鱼,展昭哪有心情吃东西,摇了摇头。海豚不知人的心思,以为这鱼不好,转身钻到水底又逮了一条上来。
展昭愣了一下,突然叫道:“蓝云萝,皓铮,你说蓝云萝是聪聪找到的?”
白帝微闭双眸,低声道:“那只是碰运气而已,蓝云萝百年方能长一寸,你吃的那株,也不知是多少年才长出来的……”
你知道蓝云萝的珍贵,却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
展昭看著白帝,五指疾弹,顿时点住了白帝的穴道。
“昭儿,别乱来。”白帝大急。
“不管怎样,我都要救你,我才吃了蓝云萝没多久,血中应该还含有药力……”展昭割破了手腕,鲜红的血灌入白帝口中。
白帝急怒交集,强提真气,猛然冲开穴道,一回手,点住了展昭手腕上的内关穴。
“皓铮……”展昭喃喃著,不知怎的,眼泪突然迸射而出,落在白帝的胸口,融进了血迹,悄然而逝。
“哭什麽,男儿有泪不轻弹……”白帝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抚去展昭脸颊上的泪水,“别哭我了,先想想嵊泗岛怎麽办吧……”
今生有昭儿为我而落泪,还有什麽不满足呢?
展昭黯然摇头,事到如今,最後的努力也告失败,还能怎样?
“昭儿可不是那种轻易言败的人……”白帝柔和地笑了。
“人有时是不能胜天的……”展昭望著白帝,良久,下定了决心,“有些话,如果不说,将来也许就没机会说了。我一直在想,假如当初我没有上白帝山,就不会有後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际上,最无辜的人或许就是你……”
摇手阻止了白帝,“听我说完好吗?是我把你拖进了江湖纷争和朝廷争斗之中,是非恩怨,都由我而生,对不起,皓铮……”
“小傻瓜,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是你让我真正地热爱了人生。有时我在想,假如不是遇到你,我活著都觉得厌倦,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十年也好,百年也好,根本没有分别……”白帝的微笑如碧海般开朗,“昭儿,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子非鱼,安之鱼之乐?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就是死了,也是含笑的……”
目光相对,此刻心意相同,再无隔阂。
“展昭得识白帝,不枉此生……”
白帝伸出手来,“有此知己,夫复何求?一生一世,情义不灭……”
展昭含泪而笑,“啪”的两人手掌重重相击,然後紧握在一处。
情义相许,生死相交……
突然,大群海豚骚动起来,团团围住了神龟。
远处两只快舟扬帆破浪,疾驶靠近,却被海豚顶住了去路。
“展大人……”快舟上旗帜翻飞,呼声震耳。
“是你的手下!”白帝精神一振。
展昭忙道:“聪聪,快放他们过来。”
海豚们这才让开一条路,快船划近,十几个水手跳下海,七手八脚,扶著白帝和展昭上了快舟。
展昭认了出来,“金参将,是你……”
那姓金的参将点头如啄米,“是我是我,展大人。昨天大船上出了事,有几个兄弟冒死溜到我们快舟上报信,咱们兄弟一商量,决定回头来找展大人。乘著大船上的那帮王八蛋没注意,我带了这两艘船就跑了。一路都找不到,正急呢,刚才看到很多海豚往这边赶,想著展大人能驭兽,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遇上了……”
水手们取来厚衣物与金创药,先替展昭和白帝御寒治伤。他们虽然不识多少字书,对於真正的英雄好汉却是打从心眼里敬服。
神龟和海豚们见展昭和白帝脱险,方才放心,慢慢散去。聪聪恋恋不舍地跟了一程,叫了几声,终於潜入了海底。
展昭刚疗完伤便迫不及待地问:“大船那边的情况怎麽样?”
一提起来,金参将便连连顿足,“真想不到那孟峻竟然是个小人,背後捅了展大人一刀,简直猪狗不如,亏他平时正气凛然,呸,咱们兄弟最瞧不上这种不讲义气的王八蛋……对不住,展大人,我说话罗嗦,别见怪啊。那姓孟的这次出来尽挑了他的心腹,大船上差不多有五百多人是听他的。这两条快舟有百把号人,算上大船上愿意听展大人的兄弟,大概有两百多人吧。”
“五对二……”白帝淡淡一句,无垠的大海融入了他深邃的眸中,辽远不可测。
展昭字字铿锵,似石头砸在众人心上:“兄弟们,愿随展昭上嵊泗岛救人吗?”
金参将一拍胸脯,“当然愿意,咱们身为军人,战场杀敌,以血洗血,绝不手软。可是要我们去杀老弱妇幼,那是死也不干的。打仗平海盗,不就是为了老百姓,反过来却要杀老百姓,有人想邀功,咱还不想给人指著鼻子骂祖宗八代,兄弟们,你们说是吗?”
众水手齐声怒吼:“救人!救人!”
展昭一挥手,“好,转舵,方向,嵊泗岛!”
“展大人,後面海盗船追来了……”负责了望的水手忙来报告。
“有多少?”
“大概十只左右,追得很紧。”
展昭剑眉一扬,“不必理会,全力赶往嵊泗岛。”
水手们知道快一分便能多救一个人,卯足了劲拼命划船,三班轮换,歇人不歇船。两只快舟乘风破浪,似离弦之箭,奔向嵊泗。
湿巾轻轻拭去白帝额头的冷汗,“皓铮,你伤得很重,上了嵊泗岛,你不准跟去,更不准动手。”
“很有大将军的威风啊……”半躺著的白帝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笑容却仍是那样淡定。
展昭想说什麽,可是喉咙似哑了一样,一句也吐不出。
他无时无刻不在照顾自己,可是在他伤重的时候,自己只有一句“不准动手”……
敏锐地感受到展昭的心情,白帝只是握著他修长的手,此刻,无声胜有声,不须言语。
快舟的速度比大船要快得多,临近黄昏,赶到了嵊泗岛。
嵊泗列岛素有“海上仙山”之称,而泗礁山是岛上渔民的居住地,号称“碧海奇礁、金沙渔火”而著称,向来海瀚、礁美、滩佳、石奇、洞幽、崖险,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所有的将士都准备好打一场恶战。
展昭凝视著白帝,“展昭一生,只求你这一件事,别上岛……”
沈默片刻,白帝微微点头,“我答应你,放心去吧……”
等了片刻,见展昭带人已经上了岛,白帝慢慢站起身,推开守船的两名士卒,正欲跃出,斜刺里一道红影疾掠而来,一指便点向白帝胸口的“膻中穴”。
白帝抬手想反点对方,刚一运真气,便觉热血翻涌,头晕目眩……
一转眼,红影便抱起白帝飞跃上小舟,片刻便消失在大海中。
嵊泗岛上处处烈焰熊熊,黑烟滚滚,随风翻卷。
沙滩上赫然躺著几具尸体,均是老人和妇女,身上十几处刀剑伤,死状甚惨。
众人无不咬牙切齿,愤恨异常,心软的人忍不住眼泪也流了下来。
展昭死咬著嘴唇,剑柄捏得格格直响,突然飞步便向前方奔去。
将士们心意如一,紧跟著展昭,一路鲜血满地,不时现出倒毙的尸体,几只狗仓皇守著死去的主人,悲哀的吠叫。
两边的房舍燃著大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