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翰简直要被这个不懂事的主子气断了肠子。无论怎么不满,看在人家助你夺位又救你性命的份儿也该忍一忍,更何况你能不能顺利登基还悬在人家一念之间,怎么负气的话张口就来?连忙打圆场道:“殿下,你喝醉了。这是醉话,醉话!请易将军不要介意才是。”
易无痕微微一笑:“既然是醉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依旧是神色自若。
一场小风波,全在林子翰的斡旋下弥于无形,他暗中擦了把汗,低声告诫澹台仪隆:“殿下,不要乱说话,咱们现在还不能开罪了他。”
澹台仪隆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低头喝闷酒。
一桌四人的酒宴,一个赌气不开口,一个心不在焉没多少谈兴,还有一个本不健谈,这林子翰端的有做说客的资本,居然一人把场面撑了起来,未见冷场。口才之佳,连易无痕也十分佩服。
酒席过半,易无痕起身如厕,忽然被人从后面叫住。
澹台仪隆脚步不稳地来到他身前,带着扑鼻的酒气。
“殿下,你怎么出来了?”
澹台仪隆不答,盯着那给易无痕带路的使女:“不许跟人说我们在这里,快滚!”
那使女素来惧怕他惯了的,不敢多说什么,福了一福,赶忙退下。
只剩下他们两人,易无痕这才道:“殿下到底想跟微臣说什么?”
“在华阳县的时候,你从来不自称微臣的。”
易无痕淡淡的道:“现在是在京里,君臣有别,微臣不敢放肆。”
“不敢放肆?”澹台仪隆冷笑道,“你放肆的还少么?我在这里摆宴,你却心不在焉地想着家中娇妻,你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这才是无理取闹,易无痕不想跟他纠缠:“殿下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澹台仪隆任他扶着,忽道:“我不回前面,我要去寝宫,我累了。”
易无痕无奈,只得扶他回寝宫。
哪知才走了不远,澹台仪隆就指着一间暖阁道:“我走不动了,我要去那里休息。”
主人们在前庭饮宴,暖阁里一个人也没有。易无痕扶着澹台仪隆在软榻上躺下,起身欲走,却被澹台仪隆死死的拉住:“我不许你走,不许你回去陪娘子!”
易无痕叹了口气:“我不去,你先放手。”
“这才听话。”澹台仪隆嘿嘿一笑,借着易无痕的手劲爬起来,向前一倾,半个身子挂在易无痕身上。“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躲你……”
“胡说,你都不看我的眼睛!哼哼,你有什么了不起?”澹台仪隆说着,忽然恼怒起来,将易无痕狠狠的一推,没推动易无痕,自己反倒向后仰倒,易无痕只得揽臂将他扶住。
感受到那手臂的坚实,澹台仪隆吃吃地笑道:“你是很了不起,尤其是在战场上,简直像天神一样……不,是修罗!一定有很多人为你着迷吧?若非再见到你,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傻小子,居然也能变得如此迷人。”
易无痕本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任他的手在自己眉间游走,直听到“当年”的字样,脸色忽然一变,抓住他的手:“殿下,请自重。”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还是喜欢我对不对?所以你要帮我夺位,不忍心见到我死,甚至还舍了性命为我挡住刀剑……”
“够了!”易无痕终于忍无可忍的将他推开。“你好好休息,我要走了。”
“不许走!”澹台仪隆突然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裳,露出雪玉做的肩头,叫道,“你若是敢出去,我就叫人说你对我意图不轨!”
易无痕面沉如水,冷冷地瞧着他。
澹台仪隆眼波缠绵如丝,朦胧的灯光下,当真是媚态横生,他问道:“是我好看,还是你娘子好看?”
易无痕冷冷地道:“左右不过是一具皮囊,好看如何,不好看又如何?”
澹台仪隆呵呵地笑:“你这么说,就是我好看了。你过来。”
易无痕迟疑着,终于依言来到他身旁。
“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澹台仪隆越发得意,伸出手臂去揽他的脖子,突然眼前一花,冰冷的液体波在脸上,浇散了满心的情意。
易无痕依旧冷冷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只空花瓶。那花瓶是从手边的檀木架上取下来的,里面的花被零散的扔了一地。
“清醒些了么?”
“没有!”澹台仪隆心里只有被拒绝的愤怒,不明白这人怎能如此无情!“我的确是不清醒,不清醒到明明知道你恨我,还情不自禁的爱上你!你这个祸害,我不该救你的,就让你被毒死好了,干嘛冒险把毒血吸出来?干吗四处带你去找大夫?没有诊金,还押了随身的玉佩!我堂堂一个太子,为你跑前跑后的照顾起居,我真是犯贱!我……”
易无痕终于知道一直感到不对劲的是什么了。果然,在澹台仪隆项间、被视为他第二生命的玉佩不见了。他抢上一步:“玉佩真的押给人了?”
澹台仪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赌气道:“假的!”
“为什么?”声音不自觉的放柔了几分。
澹台仪隆抬起哭得红红的眼睛,抽噎着道:“你真的不知道?”
那双眼睛里,有埋怨、有羞恼、有委屈,还有无尽的情意,配上红红的鼻头,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惹人怜爱。易无痕受了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他唇上一吻。
“别走……”澹台仪隆双手搂在他项上,用力收紧,让这一吻更加深入。
三十八
唇与唇的接触,从最初的迟疑到应和,到彼此纠缠……不知是谁先开始的,衣衫一件一件退落,零星散落在地。
“恨我的话,就杀了我吧。”澹台仪隆在易无痕耳边轻喃一声,便懒懒地倒在软踏上。
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在他白瓷一般的躯体上,让那躯体仿佛也发出一种离合的神光,惑了你的眼,也惑了你的心。他就那样随意的躺在深红提花的锦褥上,带着醉后的慵懒,却比任何刻意的妩媚都动人。那双凤眼里,荡漾的不知是春意,还是醉后的流波,一丝丝乱人心智……
就连空气中仿佛也多了一份诱人的芳醇,一份令人失控的暖意。
于是,乱了,醉了……
于是,那双有力的手臂围拢过来,火热的两具身体交缠在一起。
“我爱你……”呻吟般的轻声诉说着,澹台仪隆满足地闭上双眼,全心全意把自己交付给这个男人。
没有更多的理由,因为是他,所以愿意。
没有多余的羞耻,因为是他,所以只觉得快乐。
没有丝毫的恐惧,因为是他,所以放心地把一切任他主宰。
也许,澹台仪隆想,他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一个,有着强健的臂膀,慑人的气魄,能够让他全心全意仰视的人……
轻纱曼舞,烛影摇移。当桌上的红烛垂下最后一滴泪的时候,澹台仪隆带着一丝情事后的余韵,安然的入睡了。
暗红的锦被搭在腰际,露出光滑的背脊和优美的臀线;两条修长的大腿肆意的伸展着,占领了大半张床;双手紧紧地抱住一只抱枕,仿佛那就是他的爱人;他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显然兀自做着好梦。
犹在梦中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梦里的那个人,早已在清醒的第一时刻离开了。
“易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什么叫做尴尬?就是你在最不合适的时间、最不合适的地点,遇见了你不想见的人。
从匆匆暖阁里走出,正想着怎样避开太子府里耳目的易无痕,就被从身后叫住了。
他暗暗的一拧眉,随即转过身,坦然而对。“冯侍卫,你怎么在这里,酒席散了么?”
“突然不见了易将军,在下特来寻找。”
“原来如此,我只是突然不胜酒力,就随便找了间屋子歇息一会儿,倒让冯侍卫挂心了。”
“不知将军谁的哪间屋子,将军对太子府还不太熟悉,万一不小心误闯到女眷的居所就不好了。不过说起来倒也奇怪,太子殿下也离席很久了,不知将军有没有见过他。”冯时彦的声音恭谨而冷淡,流露出浓浓的不满。
易无痕不动声色地道:“那倒没有见过。”
“是吗?”冯时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许他也跟将军一样,不胜酒力,找个地方睡下了。”说着,竞向暖阁方向走去。
“且慢。”易无痕举臂相拦,“冯侍卫,你久在宫廷,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你应该很清楚。”
冯时彦脸色一沉:“易将军可忘了家中发妻?”
“冯侍卫何出此言?”
“若是不忘家中发妻,怎能做出如此悖德之事?”
易无痕先是一愣,继而眸光一闪,忽然笑了起来:“冯侍卫莫非认识内人?否则何以言辞中充满指责之意?”
注意到冯时彦的不自然,他再逼近一步:“说起来,内人和冯侍卫同宗,还真是巧呢。”
冯时彦神色一变:“天下同姓之人多了,只是巧合而已。我只是为尊夫人摆不平。”说是抱不平,可话音里一点都没有应有的理直气壮,只剩下心虚的慌乱。
易无痕冷笑道:“那倒不劳冯侍卫费心。实不相瞒,我和她之间,只是挂名夫妻罢了。她曾有恩于我,给她一个将军夫人的头衔,也算对得起她。”
冯时彦全身一震:“你、你怎能如此对她?这分明就是误她青春!”
“阿舍到二十岁尚未出嫁,我只是不忍她受人耻笑,这才将她迎娶进门。”易无痕顿了一顿,又道,“误她青春的自有人在,可不是我,那人心里其实最清楚不过了!”
冷冷地抛下一眼,易无痕大踏步而去,冯时彦会不会揭穿他的秘密,他竟是毫不在意。
而留下的冯时彦却只是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被什么震惊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三十九
一到晚秋,不知为什么,晴天变得特别少,太阳总是喜欢用一块乌云挡住脸,象个幽怨的思妇。
每到这种时候,澹台仪隆就莫名奇妙的没有好心情,今天似乎更加烦躁一些。
皇帝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反而越来越严重,太医都说,只怕是挨不过冬天。泰安之乱给这个本就病重的老人的,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生命也如树上枯黄的叶子,渐渐要走到尽头。
即使现在昏迷的父皇也不能给他什么帮助,可一想到今后自己将要独自挑起天下的重担,澹台仪隆心中便觉得七上八下。看看桌上那一摞等待批阅的奏章,他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秉殿下,平……”
“平南将军来了?快叫他进来!”澹台仪隆喜上眉梢,昏昏欲睡的脸又精神起来。
“回殿下,不是平南将军,是凭州刺史进京面圣。”
“什么?凭州刺史?他不好好在凭州呆着,跑到京城做什么?不见,不见!”
可怜那内侍都没有多做解说的机会,便被太子殿下挥挥手,象轰蚊子似的轰走了。他暗暗纳罕,近来太子殿下似乎对平南将军很是倚重宠幸,一听说平南将军的名字,脸上的线条便舒展开了。可奇怪的是,相比于其他重臣,平南将军进宫的次数是少之又少,而太子殿下就算十分想见他,也不肯下旨传见。
这情形实在是诡异莫名。直觉上,太子的心绪不宁八成跟这位将军脱不了干系。
他想的不错,另一个让澹台仪隆烦恼的便是易无痕了。那天在太子府,他借着酒劲儿强留住易无痕,主动剖白献身,成了两人春宵一度。事后,他虽然暗责自己太过莽撞,倒也不怎么后悔。
真正让他烦恼的是易无痕的态度!
那晚之后,易无痕就再没在他眼前露过面。上朝,称病;议事,但凭殿下和诸位大人做主。别说事后的温存,连一句慰问的话都没有!
这算什么?吃干抹净就想走人?
虽然始乱终弃是澹台仪隆的拿手好戏,可现下受害的人是自己,心里却是万分不是滋味。
恼怒之外,更多的是不安,易无痕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人没办法猜透他的心思,就好像六月的天气一样,前一刻才觉得天朗气清,一转脸就阴云密布了。
难道是我会错了意,表错了情?他心里爱的其实还是他的娘子?
不,不可能,他从七年前就倾心于我了,现在又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会不爱我?
可是他现在又刻意回避……
满脑子胡思乱想,澹台仪隆简直要被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折磨疯了。后来干脆一咬牙,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倒要看你敢不敢见我!
虽然上次大难不死,但他这种人是很难接受教训的,依旧轻装简从,大剌剌的出了门,直奔将军府。
那将军府看门的家仆吃过他的亏,对这位美人王爷印象深刻,战战兢兢的禀报:“我家将军出门去了。”
澹台仪隆不为所动:“那我就进去等。”也不等那人说话,自顾自的进了门。
不知道这家仆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搪塞,澹台仪隆也不去客厅,直接往后院闯。心想我搞你个鸡飞狗跳,不怕你不出来!
绕过影壁,直穿前庭,一路来到后花园,望着前面横在水面上的长长的回廊,澹台仪隆脚步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去,忽听身后女子柔柔的声音道:“臣妇给王爷,不,太子殿下见礼。”
澹台仪隆心中一动,慢慢转过身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衣着典雅的女子,正是易无痕的夫人冯氏。
四十
“原来是嫂夫人。”表面上虽然平静,澹泰仪隆心里却早已踏翻了五味瓶。第一次见到阿舍的时候,他曾经仔细打量过这个女子,不为别的,就为易无痕差到家的眼光。这等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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