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董俷心里突然一咯噔!
病危?演义里,那司马懿好像也玩儿过这一手?羊续会不会是……他看了看太医,心中不免感到困惑。静静的看着羊续,想弄清楚这老先生的喉咙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羊续摆手,示意太医出去。
抓着董俷的胳膊,老先生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董俷的眼睛。
突然一笑,“大都督可是怕老朽有什么阴谋诡计吗?”
有道是,人老奸猾!
那几十年的经验,可不是董俷能够比拟。即便是董俷竭力的隐藏,也瞒不过羊续的眼睛。
董俷沉默了一下,“老太傅,有什么话,请直说就是!”
“呵呵,这人啊,一直在变……当年你我敌对时,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会在一起共事。说实话,在长安时虽然答应了西汉王,可是老朽一直是冷眼旁观……一晃,已经快十年了,当年的事情,至今想来,依旧是历历在目啊!”
羊续一阵感慨,让董俷也忍不住好一番的唏嘘。
这老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今日老朽请大都督前来,是有事相托!”
“老太傅但说无妨!”
“老朽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话。其实老朽也看明白了,大都督早已安排了后着……”
董俷觉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下也不言语,安静的看着羊续,等他把话说下去。
“于我而言,说这些话,其实是违背了我的原则。但我也知道,未来的天下,怕是大都督的天下……西汉王虽说经历过许多的磨练,终究是太过于年轻了些……大都督,老朽临行之前,只想恳求大都督一件事。若有一日……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还请大都督看在当年共患难的情分上,给汉室留一血脉。”
董俷一蹙眉,看着老头的目光,有点不一样了!
这算是什么?托孤吗?
不过好像没这么托孤的吧……我和辨……他难道是说,我和辨终有一日,会反目成仇?
“老太傅,此话从何说起?俷有时候虽然莽撞,但却从没有……”
羊续伸手打断了董俷的话:“大都督,有些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话说的太早,未必是一件好事。西汉王在长大,大都督你,也在不断的发生变化,何必要为未来的事情,而妄自下结论呢?老朽只是说个可能,还望大都督您……能答应。”
这话,说的很有趣。
董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轻轻的搓着面颊。
“老太傅,俷虽然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俷保证,绝不会伤害西汉王!”
仿佛是卸下了心头的包袱一样,羊续的眼中,流露出喜悦之色。
“我信大都督的话!”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董俷扶起羊续,在他的后背上摩挲顺气。
片刻后,羊续缓了过来,轻声道:“这第二件事,老朽想请大都督外放小儿去西域。”
“啊?”
“小儿的心思,我怎会不知?若非有我这个老子,怕大都督一定会重用他,对吗?”
董俷犹豫了一下,用力的点了点头。
没错,如果不是羊续的关系,董俷肯定会重用羊衜。
因为羊衜的才能摆在那里,当初在朔方时,徐晃和庞淯对羊衜的能力,非常赏识。
羊续笑了,枯瘦的面颊,显出柔和的色彩。
“多谢大都督能直言相告……呵呵,其实,我也不是让小儿去做什么大官。那西域虽是大都督打下来的天下,可老朽也曾参与其中,只是从没有真正的出过力……我希望小儿能在那里,从一个小吏做起,造福西域,也算是了却我一壮心事。”
董俷闻听这话,却不由得犹豫起来。
西域,是董俷的根基所在。羊续这番话,难道是想要让羊氏一族,向董家臣服?
要知道,那西域有李儒、徐荣华雄在,想要在那里搞风搞雨,可不太容易。
沉吟了片刻后,董俷点头道:“老太傅既然有此要求,俷又怎么拒绝老太傅美意?”
羊续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
“如此,老朽的心事,总算是解决了!”
“老太傅……”
羊续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那笑容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苦涩和无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董俷不明白……可董俷猜测,他的病,怕是和他的决定,有着密切的关系。老人家的心思啊,有时候真的是让人看不明白。
又坐了一会儿,董俷起身告辞。
羊续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羊衜把董俷父子送出了羊府的大门,然后深施一礼,转身走进了府内。
这对父子啊,还真是有趣呢!董俷上马,看着缓缓关闭的羊府大门,微微晒然。
一阵风掠过,那悬挂在府门前的气死风灯忽闪了一下,熄灭了!
……
带着两个儿子,在巨魔士的簇拥下,董俷一行人回到了大都督府。
远远的,就看到府门外的栓马桩上系着一匹黑色的西极马,在雪地中格外神骏。
董俷下马,有家人迎上前来。
“这马是谁的?”
“启禀老爷,傍晚的时候,西域来人了……好像有什么急事,正在大厅中等候!”
西域来人?
董俷觉得好生奇怪,这时候西域派人过来,有什么事情嘛?
要说最近西域是风平浪静。随着康居被灭,安息被占领之后,西域再无大事发生。
贾穆表面上是被流放西域。
但实际上,却是作为新设的西陵郡太守,前往康居赴任。
当然,这西陵郡的设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在派遣贾穆的同时,董俷接受了陈宫的建议,密令甘贲和张任两人,率已经训练出来的无难山地军,开赴武都。
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事情了吧……
董俷大步走进了府门,很快就来到了议事大厅。
厅内端坐一个青年,一身的风尘,看上去非常的疲惫。董俷认得此人,是徐荣的儿子,徐柘(zhe),字方正,已二十四岁,于两年前从县学之中毕业,现在李儒的手下担当别驾,是个颇有能力的家伙……至少李儒在信中是这么说的。
“方正,你怎么来了?西域出了什么事?”
徐柘见到董俷,忙上前行礼,但是却被董俷阻拦住,“都是自家人,莫要多礼。”
“大都督,小将封林乡亭侯之命,前来送信!”
“讲!”
“林乡亭侯请大都督速回汉安城……老夫人,老夫人病危了!”
董俷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谁?你说谁病危了?”
“是老夫人,老夫人病危了!”
张大了嘴巴,董俷呆在了原地。整个人好像都变得木了一样,傻傻的看着徐柘。
“大都督,大都督……”
“我奶奶,我奶奶怎么会病危了?年中的时候不是还来信说,她老人家身体安康?”
董俷的脑袋里全乱了套。
他手足无措,嘶声的叫喊着。若非是蔡琰等人闻讯赶来,那徐柘险些被他掐死。
“老夫人年中的时候,身体还好得很。可是入秋之后,身体就变得……一个月前,西域大雪。老夫人一下子病倒了。虽有神医救治,可是……老夫人想见大都督!”
“来人,来人……”
董俷好像是失了魂似地大声叫喊,“立刻备马,立刻给我备马,我要去西域,我要立刻回西域看奶奶!”
第三八九章 沙门护法
未央宫内,有一座佛堂,是刘辨平日里苦修打坐的地方。
要说这佛法,的确是人世间最蛊惑人心的一种信念,与人为善,求来生得报。
刘辨是在西域时接触到佛法,从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西域本来就是重佛的地方,此前龟兹也好,乌孙也罢,乃至于似鄯善、精绝等国,也都是信奉佛法的国家,香火极为兴旺。有善男信女舍家求佛,更有那各国的国王前来求法,所以做那和尚,可以说是衣食无忧,自然少不了鸡鸣狗盗之徒。
董俷攻陷了龟兹之后,就展开了灭佛的手段。
倒也不是他对佛教有什么看法,只是对于信仰这种事,董俷极为重视。此前太平道兴乱,令董俷就对宗教产生了些许抵触。张角死以后,留下了《太平清领道》三卷。而何仪何曼作为太平道教徒,曾经是在张角身边效力的黄巾力士。
张角病故后,何仪何曼已经清醒的认识到,这太平道不可为。
于是带着三卷《太平清领道》投奔了董俷,并把这三卷天书,献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喜欢黄老之术,所以对太平清领道颇为喜爱。
董俷曾看过一些,所以对宗教的事情也算是多少有些了解。
太平道,想必就是后世的道教吧……董俷是这么认为的。他不是很清楚佛教何时传入中土,可是却知道,由于太平道的关系,至少在百年内,道教休想兴起。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佛教才会兴起吧。
可是这佛教之中,让无数人舍弃妻子,又说什么七情六欲是人世罪孽之本源。
这是董俷无法接受的事情!
人都当了和尚,都去信了佛,那么这世界还怎么去发展?
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来生的飘渺虚无,本就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而那断绝七情六欲的说法,更是令人无法接受。七情六欲与生俱来,是天道,是人间纲常。
又抛妻弃子,坏了人伦大道,算什么慈悲?
而在当时,西域需要发展,需要增加人口,需要人们去奋斗。所有人都信了佛,那么西域又该何去何从?所以董俷不得不去灭佛,而且是必须要去灭掉佛法。
但对于西域佛教而言,董俷的灭佛却是致命的打击。
为给佛法求一生存空间,摩兰大师才设法与刘辨接触,但后来被何太后派人杀掉。
不过,即便是这样子,也无法阻止刘辨对佛法的喜爱。
这也是后来图澄能够留在刘辨身边的缘故。刘辨在佛堂中,诵读佛法,宝相庄严。
而未央宫外,图澄表情阴郁,眉头紧锁。
在图澄的身边,站立一人。牛山濯濯,却是武将的打扮,手扶佩剑,正是夏侯兰。
当初被典韦在阵前俘获,并且被扔进了天牢扣押。
夏侯兰以为奇耻大辱,虽回到了皇宫之中,对于董俷的恨意,却丝毫没有减弱。
董俷答应刘辨,让他可以在皇宫中自行其事。
刘辨虽然已经二十岁了,还保持着孩童的性子。见夏侯兰回来后把头发剃光,于是就笑着封夏侯兰为沙门护法。也正因此,夏侯兰和图澄走的也就越发亲近。
大雪过后的长安夜空,格外的璀璨。
图澄坐在宫门台阶之上,看着天空中闪烁的星辰,轻声问道:“夏侯大人,你真的这么决定?”
夏侯兰点头道,“在天牢的日子里,兰曾仔细的思考过。有时候就在想,那天如果不是贾诩老儿在,说不定……我觉得,董贼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因他手握屠刀。加之他武艺高绝,无人能敌。但如果有人能在武艺上抵住他,又会如何?”
“可是,你那好友并不愿……”
“子龙这个人,我非常非常的了解。他对大王是忠心的,想必不肯答应,还是因为那个田国让的缘故。如今更好,田豫干脆不回来,更断了我和子龙的交情……不过我还有办法,只需能请得老师出山,由老师出面的话,子龙定会应允。”
“就算赵将军答应了,怕也不是董贼的对手!”
“不怕,老师武艺高强,有枪绝之称。于王越邓展,并称三大宗师,绝非浪得虚名。我听说,那董贼武艺之所以如此高强,还是因得了老师的《指月录》所赐。”
“哦?”
“若能请老师出马,与内我等请皇上训练私兵,名为沙门护法,外与子龙相约……虽不一定能灭得了董贼,但也能打击他的气焰。图澄,我意已决,勿再劝我。”
图澄那阴郁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若真能如将军所说,是大王之幸,是我佛之幸。”
“董贼如今已经离开了长安,我估计一段时间之内,怕是不会回来。图澄不妨请大王出面说项。若能再收买些大臣为沙门护法,效果会更好……我此去冀州,来回需四五个月的时间。大王这边,就拜托图澄你来照顾,莫要让他受到惊吓。”
“图澄明白!”
夏侯兰站起身来,“好了,我这就去收拾行囊,天一亮就会出宫,不再向大王辞行了!”
图澄也站起来,“将军早去早回,我定不负将军所托!”
夏侯兰当下离去,图澄却站在台阶上,目送夏侯兰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几乎已经是寂灭的心思,一下子又恢复了许多生趣。
虽然不清楚夏侯兰能做到什么地步,可是对于图澄,对于佛门而言,却多了些希望。
良久,图澄转身回了大殿。
一个黑影从未央宫的边角暗影处转了出来,朝着宫门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夏侯兰离去的方向。
发出一声冷笑之后,复又没入黑暗之中。
……
对于董俷来说,这一世重生以后,有几个人在他生命中的地位,无人能够取代。
大姐董玉,自不必说。
还有四姐董媛、蔡琰、绿儿,红昌……
但如果说谁对他最重要,那毫无疑问当是奶奶。
在董俷看来,他这一世的性命,是母亲和奶奶一起给予的。当年若不是奶奶,说不定他早就被董卓给溺死。而在董俷的成长过程中,奶奶所起到的作用,更无人可比。
听闻老夫人病危,董俷好像发疯了一样。
若不是蔡琰阻止住他,说不定当天夜里他就敢一个人赶回西域。
第二天,董俷带着八百巨魔士就离开了长安。启程之前,他连夜召见了陈宫徐庶,顾雍石韬等心腹,把长安的事情安排妥当。并且在临行前,和刘辨道别。
说实话,刘辨乍听也是非常吃惊。
并且告诉董俷,他会在佛堂里为老夫人祈福。
不管怎么说,在汉安城的时候,老夫人对他和太后非常照顾,也算是承了人情。
而董俷也十分的感动。
随行的,除了巨魔士之外,还有董朔董宥两个大小子。
也许是因为性格和相貌很接近董俷的缘故,老夫人对他二人的疼爱,比蔡节和董冀都要多。听说曾祖母生病,两个大小子怎么可能还坐得住。磨了一个晚上,总算是让董俷答应。其实,就算是董俷不答应,两个大小子也会偷偷跑出来吧。
十一月的关中,寒风凛冽。
越是向西北,天气也就越是寒冷。
一路上,各地官署早就听说了董俷出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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