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可以走了。”
“沙特。……我……”
“你不需要再多说什么。我不会给你任何解释!——现在,你需要做的只是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沙特。我——”
“我叫你少废话!”
气势汹汹地截住可洛,沙特把被子拉过头顶,模糊中抛出一句。
“钥匙在花瓶下面。”
“什么。”
“我说开非特房间门的钥匙!——你这笨蛋!真是笨得叫人伤心!”
“……”
…………
轻轻把门合拢,不知道这是在关闭了什么,可洛的胸中百味陈杂。
拿着闪现出金属光泽的钥匙在走廊投递过来的氤氲光线里看去,仿佛那黯旧的铜质是沉淀着一个古老暗香的故事。
“非特!”
推开门,里面吃惊地站起来的果然是非特。
虽然瘦了点,但是确实是自己记忆中那个真切无误的非特。
“非特!”
“可洛?你?怎会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吃惊地搂住奔过来抱住自己的少年,非特又紧张又不安:“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沙特他知不知道你到我这里来?”
“是沙特叫我过来的。”
“怎么可能!”非特瞠目结舌:“沙特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为什么不能做这种事?”可洛气恼非特提起沙特时的怯弱和不安,“他捉弄了我们这么久,现在他设计的骗局已经揭穿,他还能怎么样?”
“这……”
“难道这个冒名顶替的骗局是经过你同意的?”可洛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可能性,可是非特却心虚地点点头。
“你居然联合他来骗我!——你怎么能这样,非特?”
“对不起,可洛。沙特他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任性又固执的人,他决定的事情,我怎么反对也没用。我拗不过他。”非特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再说,我亏欠他太多了,我没办法拒绝沙特的要求。”
“你亏欠他什么了?”
“这……”
“到底怎么回事,非特,求求你把所有的真相全部告诉我行不行!我这么不值得你信赖吗,非特?你忘了我们说过要相守一辈子的吗?”
带着乞求的眼色抱住非特的肩膀,始终不被信赖的感觉让可洛难过极了。话语带出的强烈的伤心和不满让非特露出了动摇的脸色。
“可是,这是我和沙特,约定好绝不能外泄的秘密。”
“外泄?——难道到现在,非特你还认为我是外人吗?!”
可洛情绪激动地叫了起来,让非特不得不赶忙捂住了他的嘴,慌张地四处望了一眼:“小心点!会被外面的人发现的。”
“非特,你为什么老是不相信我?”颓然地松下肩膀,可洛觉得无力极了:“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在你心里,根本还无法比得上沙特在你心里的地位?”
“不是的,你们的存在是不一样,也绝对不能类比的。”
“……”
“只是,可洛你还不理解,双生子彼此的血管之间,会传递息息相通的讯号和情感。我和沙特是双胞胎。我们那个罪恶的父亲,大概是作孽太多的关系,虽然拥有女人无数,却始终没有一个子嗣。我和沙特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孩生下来的。那个女孩——也就是生下我们就自杀死去的母亲,是在和心爱的人举行结婚典礼的时候被父亲抓来做了他的情人,而且眼睁睁地看着新婚的丈夫被活活钉死在花园里。她在诅咒中怀孕,又在诅咒中生下我们,听说她死去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疯子。所以当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大家都说是父亲的报应。”
“……”
“父亲没有听从别人的劝告把身体残缺的我们烧死,大概是他罪孽的胸中还或多或少涌动着一些亲情吧!可是等我们长大后,没想到他的淫乱的本性再次复发,居然把魔掌伸向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他想染指的人是你还是沙特?”可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非特苦苦地笑:“可洛你真是太天真了,总是无法正确衡量这人世间的罪恶。”
“你们两个他都想出手?——太可恨了,这老淫棍!”
“那一夜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结果是沙特急中生智,以自己和父亲周旋,让我逃了出去。他说他第二天会跟我联络,叫我先去莫森家里躲一阵,也别去学校了。可是我在莫森家里等了半年,也没见到沙特的人影,后来才知道因为掩护我逃走,他被父亲囚禁了起来。后来父亲出去视察时,我才有机会偷偷潜入总督府,本来是想劝他跟我一起逃走,但是万万没想到,由于遭到父亲的不断侵犯,沙特竟然已经怀孕了。……看着心力交瘁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沙特,我也十分痛苦,更觉得对不起沙特,甚至冲动地说要留下来帮他应付父亲。因为我们是流着同样血液有着同样残缺的双胞胎,我们应该公平地一起承担痛苦,而不是把所有的罪孽都压在沙特一人肩上承担。”
“那怎么行呢?沙特既然已经陷身其内,那你就决不能自投罗网,你们两人之中,必须一人做外围,一人做内应,才能除掉那个老混蛋呀?在那种情况下你更应该逃出去,才能想办法报复嘛!”
“啊,沙特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惊讶的看着可洛,非特继续幽幽地道:“后来,我和他约定,以五年为期,我会研究出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回去找他,然后由他亲手送父亲上西天,我们就可以自由了。为了躲避父亲派出的耳目,我只好躲到他们绝对想不到的贫民窟里,还故意和一个全镇最丑最泼辣的女人结了婚。我定期到城里和他派出的人接头,交换信息。可是我却辜负了沙特的信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把毒药研制成功。看着沙特在这么多年里一直不得不痛苦地忍受着父亲的侵犯,还一次又一次地怀上父亲的孩子,我真的心如刀绞。幸好毒药终于配置成功了,那天我进城其实就是为了向沙特的人报信,顺便去拜访了莫森,请他届时把你带到他家去。因为我和沙特都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谁知,那天我回来得太匆忙,忘了化装一下,就发生那种事……”
看着难以启齿的非特,可洛知道他说的是那次引起这一连串故事的小巷轮暴事件。
“从教堂把你带走的人是沙特的吗?”
“不是,是沙特派来的人。”非特更正,白净的脸上露出歉意:“不告而别很抱歉,可是我当时实在不愿让你知道这些事,也不能牵连你。”
“那最后还不是把我扯进来了!——是不是因为太想我了,觉得没我不行?——是你叫沙特邀请莫森家和我的吧?”
可洛顽皮地搭住非特的肩膀,非特脸红了。
“想要邀请你的人不是我,是沙特。——他说他想见你,所以就非要邀请莫森家来参加舞会。我——当然我还是很想见你的,可是我当时还是不愿意让你牵连进来。”
“沙特他干吗想见我?”
“这是——因为——因为——”
非特突然吭哧起来。
“是不是因为你告诉他你爱上了我,所以他才想相一相弟婿兼侄儿?”
非特的脸上加深的红晕让可洛心花怒放:“是这样的吗?非特?”
“少臭美了你!”不悦的在可洛头上敲了一下:“根本不是这样的!是——算了,就算是这样的吧!”
觉得非特欲言又止的可洛疑惑地:“非特?”
“没什么。”非特犹豫地移开了目光。
可洛敏感地感觉到了——不对,非特确实还隐瞒了什么!
可洛跳起来,正想去搬非特肩膀迫他说实话,门外却突然响起瓮声瓮气的苍老声音;
“二少爷和可洛少爷吗?——少主说你们可以离开了。”
CHAPTER8
走廊上突然响起的苍老的声音,差点让可洛惊跳起来。
非特却微笑地摇手,说声“进来”,然后示意可洛不必紧张。“这是从小就服侍我们的老仆人昆塔,很可靠的。每次沙特都是派他来和我见面的。”
轻轻开启门进来的是一个面容清癯的老仆,看起来就象松树皮一样的一粗糙和暗淡。
他恭敬地把手上的锦盒捧给非特。
“少主吩咐,这是送给二少爷和可洛少爷的赆仪。——少主说,趁老爷不在,就请二位尽快上路吧!”
“这——这是什么?”
非特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了包裹的锦缎,揭开沉香木的盒盖。——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满盒子光明。竟然是满满的一盒珠宝!
就算是外行的可洛,也能分明看出来这些珠宝的价值连城。
不光是可洛和非特目瞪口呆,连老仆人昆塔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少主简直就是把整个总督府的珠宝都掏给你们了嘛!”
——可洛的心上突然猛跳。他愣怔了几秒钟然后一言不发地冲出了门外。
听到非特的讶异的叫声:“可洛!可洛!“
可是可洛无暇回答。他此刻是如此想见沙特。
沙特。
沙特,你想干什么?你要赶走我们,然后只剩你自己,跟那恶毒的总督来决死的一拼吗?
——跑到楼梯前脚步缓了一缓,可洛突然很卑鄙地想:的确,也许这是最好的也最顺理成章的结局……彼此相爱的非特和自己可以远走天涯,彼此憎恨纠缠的沙特和总督则生死对决……反正,就算劝阻沙特也不会沉淀他报复的决心吧!那个外表斯文却性格坚忍的总督继承人……他的坚韧和智慧,一定会顺利杀死总督,然后当上新的总督……这样很好,不是吗?
但是,……曾经在自己怀里释放过甜美的身躯,跟非特一样的白皙的柔软的躯体,因为曾经厮缠过那么多日夜所以清楚明白,那样坚忍的灵魂其实也有柔情万种的时候!
只是。
我……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一个人呢……好矛盾哟!
磅地推开房门。
吃了一惊的沙特大概以为是笨手笨脚的仆人,所以立刻横起了眉毛倏地扭过脸来!一看门口的人才又大吃一惊地慌忙又将脸藏进被子里——
可是这一瞬间已经足够。
已经足够让可洛看清楚沙特眼里还未曾干涸的晶莹。
眼泪……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沙特,那是你的眼泪吧。
可洛的心脏突然软得没有力量跳跃。
不知道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走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了那个鸵鸟一样藏起头的人:“沙特。”
“……”
没有回答。
“沙特,你怎么了?”
“……”
还是没有回答,以为他还蒙在被子里无声地流泪,温柔地去扳他的被子。
沙特却突然一个翻身起来。
“我不是叫你带着非特快点滚蛋吗?”
跟非特一模一样的秀丽深长的眼睛,此刻不但已经没有任何泪痕,甚至是傲慢而且轻蔑的。
“你回来干什么?”
以为他会以柔情迎接自己的返回,沙特的冷酷让可洛方寸大乱。
他张口结舌,只能讪讪地叫一声:“沙特……”
说什么呢?说我要走了,你多多保重?还是说沙特我决定不走了,我和非特留下来陪你一起对付那个老混蛋?
沙特却大概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同情,冷笑着傲慢地挑起了眉毛。
“非特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
“……”
“你在同情我?”
“……”
“我需要你的同情吗?少自做多情了!我是下一任的总督,我没什么可让别人同情的!你以为你是谁啊!很了不起吗?贫民窟里爬出来的毛毛虫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要同情别人先同情你自己吧!……”
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失控和喋喋不休的沙特。
终于知道有些强硬的石头内中其实都是脆弱的辙缝。
“沙特……”
终于能够出声,嗓子却莫名其妙地哽住了。
这哽咽的声音就象沾湿导火索的水分,陷入神经质般狂怒的沙特也突然噤口不言。
两人对立无言。
低着头的可洛,从沙特深蓝色的睡衣下看到他白皙的手腕,那可以用视觉感受的细腻和滑润,居然会让可洛的心胸里热热地一痛。
彼此的灵魂似乎是隔得远的,可是早已交融过无数次的身体,彼此的肌肤是不是都已经贪婪地恋爱着了对方?
有些事,确实已经发生过了,难道我们真的能够当成若无其事吗?
想起那个夜里坐在自己怀里平淡地叙说惊心动魄往事的“非特”。
想起那个和自己约定阳台相会的“非特”。
想起那个坚毅地许诺要培植自己成为未来黑道帝王的“非特”。
想起那个总是在黑暗里和自己紧紧拥抱的”非特“。
“你要学会让心变得坚强。”
……的确,你是坚强的,让我一定无法忘怀的坚强的你。
凉夜的风,送进来白丁香花的气息。
“你还不走,难道要我叫警卫来赶你走吗?”
沙哑地说出这句话的沙特,默默地转过身去。
低着头的可洛只是看见一滴晶莹的液体掉落在自己脚前不远处的地板上。然后,又是一滴。
“沙特……”
呼吸困难地试探着伸过手去,想要环抱住眼前突然脆弱的背影。
沙特突然蹲了下来。
“好痛……”
“沙特!你怎么了?”
慌张地绕到前面,看到沙特白腊般渗汗的面容和抽搐的嘴唇。——似乎是在强忍着巨大的痛楚,沙特扶着可洛的手站了起来又栽倒般蹲了下去。
要不是可洛眼疾手快地抱住他,沙特就会跌到地板上了。
“沙特,沙特,你怎么了?怎么了?”
抱着几乎呈现虚脱状态的沙特,可洛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笨、笨蛋……叫……快去叫昆塔来……”
沙特支撑着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