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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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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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枪收起来,小心走火,两条人命。”

“你等着。”韩正齐收起枪,走到精致的仿古电话旁边,摇动电话的手柄。简短地说:“接海关总署。”

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请找韩禹接电话。”数秒之际,韩正齐的眼睛丧失了神采。他颓然靠在墙上,他的心很痛,像针扎一样,这种愁急煎心的痛,只有为人父母的人最能理解。

他的独生子韩禹,今天早上没去海关总署上班,同事在上班途中,发现了他的军装挂在一棵树上,韩禹失踪了。

“我儿子怎么样了?”韩正齐满脸是汗。他的神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很好。只要我平安,他就一定长命百岁。你看你,急得一头汗。”徐玉真试图替他揩汗。

“你别碰我。”

“你太虚弱了。你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吗?你需要我的怜悯。不要急于摆脱我。你想想,当年不是我救你,你会怎么样?蓬首垢面?奴颜婢膝?粗茶淡饭?”

“你今天叫我来得目的是什么?”

“我需要你对我的回报。”

“我已经回报了。”

“是吗?”

“您还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这还不够。我要你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不能让'金龙帮'借尸还魂。”

“帮会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您不怕失去您最心爱的孩子吗?您一定要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就像二十年前一样。选我,或是选她。现在是,选一个过气的少爷?还是选自己的儿子?”

对于韩正齐来说,失去心爱的孩子的惊怖,远远大于失去男人的荣誉和信义。他的心在痛苦中翻腾。

“怎么样?”

“不。”韩正齐在喘息。

“不?”徐玉真很意外,她不想失去这个百试百灵的杀手锏。“你要知道,你铿然斩断的不仅仅是人间父子的恩情,还有,你韩家的血脉。”

“正因为如此,我拒绝选择。”

“你必须选择。”

“我不能选,二十年前你让我选,你用我最心爱的女人的命胁迫我;你用你的身体、你的美色勾引我,你逼我选择;你制造杀人现场,陷害我,你强迫我选;现在,二十年都过去了,你依然要我选。不,我不会选,不要说我现在手上还有权利,就算我如今是一个凡夫走卒,我也绝不再选。大不了,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杨家的一只狗。别把你自己当人看。你以为,你保全了他,他就可以宽恕你吗?你跟他父亲的女人上过床。”

“没有。”韩正齐矢口否认。

“你背叛了他的姐姐。”

“没有!”

“你欺骗他!”

“没有!!”

“他一定会杀了你!与其死在他手上,不如杀了他,换你儿子的命。”

“住口啊!!!”韩正齐断然喝止徐玉真咄咄逼人地进攻。“你住口!蛇蝎女人。他是你的儿子,不是吗?”

“不是!”

“他是杨先生的儿子!”

“他是冒充的!”

“他是'金龙帮'的领袖。”

“灭了他,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这个疯子。”

“我没疯。”徐玉真说。“疯掉的是你,自己儿子的命重要,还是姓杨的重要?”

“我不会一错再错!”

“你必须做出选择。”

“你杀了我吧。”韩正齐突然放弃了凶悍,他软弱无力地靠墙壁支撑着身体。“杀了我,放了我儿子。”

“你的命,不值钱。”徐玉真满眼都是鄙夷之色。“选择吧。”

“我不选。”

“必须选。”

“我来替他选!”清清朗朗的一句话,突如其来得从屏风后传来。

话音未落,韩正齐身后的黑漆仿唐屏风被大力的推开,韩正齐和徐玉真还没来得及眨眼,阿初素色长衫,仪态华贵地站了出来。

韩正齐惊惶失措;

徐玉真满脸狐疑。

空气出奇的宁静。

“毒蛇在握,不一定能控制全局。”阿初笑盈盈地说。黑漆仿唐屏风后,站着“金龙帮”的兄弟们,还有“洪门”的老大黄三元。

黄三元既是法国巡捕房的大探长,也是江湖上“洪门”的首领。脚踩“黑白”两道,权势熏天,在上海滩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阿初在此时此地设此茶局,无疑是做足了准备工夫的。韩正齐脑海里一片空白,原来,阿初派人跟踪他不止一日了。

夏跃春和汤少一身黑色西服,站在屏风一侧,汤少烧着卷烟,说:“杨太太,你的手段也太黑了,你知道吗?那天,我也差点被炸死。哇,你够狠。”

黄三元拍着胸脯说:“杨兄弟,洪门里的规矩,淫人妻女者,五雷轰顶;红杏出墙者,死于乱刀之下。你要是下不了手,不用你撒钞票,只要你咳嗽一声,大哥替你做。”

“不用了大哥。这是我的家事,应该由我亲自动手。”阿初一边说,一边用力一拉,把黑漆仿唐屏风拉回原处,把黄三元、夏跃春和汤少等人隔开。雅间内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三人当面,各怀经纬,眼光精射,魔道争锋。

“你可看清楚了,这里是租界,是日本人的茶室,是日本人的地盘。你别想胡来。”徐玉真强做镇定地说。

“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中国人的天下!”阿初上前,大力地把窗帘撕落。正是下午时分,红日高照,茶室外的警察早已不见踪影,全部换上了法国租界的巡警,还有“金龙帮”的兄弟。

“来者是客,品茗清谈,原是雅事。何必大动干戈?您说是不是?初先生?”徐玉真强颜做笑,脸色很难看。

“是杨先生。”阿初纠正道:“杨慕初。”

“真是巧合啊,杨先生的姓名恰与我过世的犬子相同。”

“是吗?不过,我听说杨太太原来得身份是个通房丫鬟,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太太,没有资格称自己丈夫的孩子为犬子,你应该叫他少爷,不是吗?”

“想不到,一个留洋的博士,观念却如此守旧。”

“我的观念守旧,你应该感到庆幸。我之所以还肯与你对话,因为你,曾经是杨羽柏先生的女人。不然,我就直接把对话降格为谩骂了。”

“我现在依旧是杨羽柏先生的女人。”徐玉真说。

“是吗?”杨慕次故意用异样的目光扫视她。绵里藏针地说:“杨羽柏先生的女人,据我所知,她在黄泉路上陪着先生,已经二十年了。你是出土文物?还是,死期将近?”

“出土文物也好,死期将近也罢。今日与你邂逅相遇,也算彼此有缘。我想借茶室请你品茶,联谊叙旧,不知初,不,不知杨先生雅意如何?”徐玉真临危不乱,倒有几分大将之风。

“这道茶你酝酿了二十年,我若是不饮,岂非不恭。”阿初一抖长衫,一撩袍角,干净利落地盘膝而坐。

“你也坐吧。”阿初招呼呆立良久的韩正齐。

韩正齐精力俱疲地走过来,说:“属下恭陪末座。”他心神不安地坐下。

徐玉真开始为二人沏茶。

眼见得碾得精细的茶叶在白天目茶碗里挣扎。嫩叶的肉在沸水的冲击下蜷缩,一片片腻绿愁态,仿佛断云含雨。

“请用。”徐玉真恭敬地向阿初敬茶,她的心态在茶艺的展示中,渐渐趋于平稳。“滋味如何?”徐玉真问。

“索然无味。”阿初答。

“饮者无心,故而无味。”徐玉真说。

“沏茶者心不洁净,心不静,则茶无品。”杨慕初说。

“茶艺如何?”

“有'艺'无'道',有形无神,徒有其表。”

“黄口小儿,也懂茶道?”徐玉真实在忍无可忍了。

“你是中国人吗?”阿初突袭式地问。

“是,当然是。”徐玉真脸上的肌肉略微颤动。

“既然大家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按照日本茶道来品茶?”

“因为这里是日本人的茶艺馆,我们入乡随俗而已。”

“可是,日本人的茶艺馆是在我们中国人的土地上做生意,应该是他们入乡随俗,而不是我们。”

“中国的茶道能与日本的茶道相提并论吗?”

“哼。”阿初冷嘲地笑笑。“知道茶道的创始人是哪国人吗?是中国人。唐朝的陆羽。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阿初笑起来,笑得很骄傲。“中国的茶叶是由日本的遣唐使节带回日本的,中国的茶道和日本的茶道是师徒关系,是父子。你懂吗?弟子见师傅要懂得持弟子礼。”

徐玉真仰面冷笑。“嗬,口气忒大。我学习日本茶道工夫也有二十年的光景了。所谓:和、敬、清、寂,烂熟于胸。古代的日本武士,最重视茶道的尊严。同样的茶会上,同样的杯子里,喝不到同样的茶,你猜他们会怎样?他们会维护茶道的尊严,维护《|Zei8。Com电子书》武士的尊严,而切腹自杀,血溅当场。不像你……不像我们中国人,随意糟蹋茶艺,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摆放的茶碗,茶水就像河水一样浑浊不堪。简直侮辱了茶道的精神。师傅自甘堕落,弟子有何可敬?”

“堕落?什么是堕落?日本武士因为喝不到好茶,就要自杀。这不是维护茶道的尊严,这是心理变态!是与茶道文化背道而驰的精神自虐。这才是自甘堕落!茶水,除了可供品尝外,一样有解渴的功效。茶艺是人的一种精神享受,是人类生活中的雅趣,情趣。绝不是控制人精神的武器。日本茶道,从煮水到递茶,每一步都规定得死死的,活像死去的僵尸做着机械的木偶动作,没有生趣,没有意义,而且代代相传,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怀疑他们有偏执狂,精神病。”

“你……”徐玉真脸色铁青,冷静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中国的茶道,没有日本茶道的做作和虚伪。中国人的茶道讲究的是'天人和一'!”

“何谓'天人和一'?”

“天,天性纯正。人,所谓……”阿初端起一杯茶来,指杯而言。“杯托为地,杯盖为天,杯子为人。天大、地大、人为尊!”紧接着“砰”的一声,放下茶杯。抬头凛然地说:“和,和气春风,和颜悦色,以和为贵;一,一尘不染,一妄不存。这就是中国人的茶道,以人为本,益思启智,返朴归真。”

“说得头头是道,不知茶艺如何?光说不练是假把势。”徐玉真公然挑战了。

“既然如此,我就小试牛刀。”阿初应战。

“不吝赐教。”徐玉真说。

“愿瞻先生风采!”许久不说话的韩正齐,开始搭腔。

阿初对徐玉真说:“我,一定让你满意地受教。”他高声喊了一句:“换茶具!”

马上有日本女招待低头哈腰地小跑进来,用生硬的中国话问:“先生需要换什么样的茶具?”

“什么样都好,只要是中国的茶具就行。”阿初铿锵有力地说。

“嗨!”满脸涂着白粉胭脂的日本女招待腰弯得更低了,头几乎低到膝下,躬身而退。少顷,日本女招待捧来了一套中国宜兴产的紫砂茶具一套,然后,有礼貌地说:“请用。”随手关上了推拉门。

阿初挽起雪白的袖口,优雅自如地冲点、刮沫、淋罐、烫杯、滚杯,细水浮花,杯罐溢香。继而洒茶、低斟,几番“关公巡城”,高冲低筛,来回“韩信点兵”,斟出三杯同色同香同味同量的茶水。他动作准确到位,轻巧灵活,整套工夫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给人的感官以精致、精美的享受,让旁观的两个人直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佩服之至。

阿初十二岁起,就在荣家替荣升买茶、烹茶,十五、六岁在四太太的茶道熏陶下,可谓茶艺精进,纳茶、候汤得心应手,冲茶、沏茶随心所欲。荣升当年出国,除了四太太的坚持外,大少爷也执意要把他带在身边。有一大半的理由,也是他“茶”功了得。荣升精致的生活中,品“茶”的享受是必不可缺的重要一环。

所以,阿初的茶艺,非同凡响,只是他深藏不露罢了。

“中国茶道,博大精深;中华茶艺,源远流长。阿初不过浅尝辄止,略显中国茶道冰山一角而已。不过,微而显著,小而见大。师傅就是师傅,徒弟还是徒弟!”

“果然声色并茂。”韩正齐赞一句。

“怎么样?不合你胃口啊?”阿初对徐玉真说。

“临流自鉴,脱不了妇人之态。你终究只是杨慕莲调教出来得一只疯狗,你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光明正大的跟我搏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在我背后做手脚,把我死死地困在这里。”

“你激我啊?怕死啊?”阿初爽朗地大笑起来。“呵风骂雨,抢不得机锋!”

“你别想借尸还魂,除非我承认你是杨慕初,除非我让你进杨家。否则,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是吗?”阿初一步步逼近徐玉真,说:“我杨慕初今日在此指天誓日,我要堂堂正正地从杨家大门里走进去!我要拿回你们从我手中掠夺的每一分钱,记住,是每一分。还有,你们欠下的每一条命债,都必须用你们的血来偿还!我要从经济上、精神上、肉体上,彻底消灭你们。回去告诉杨羽桦,要他准备好三口棺材,我要把你们一家三口,一个一个撕碎了放进去,听清楚了吗?”阿初英俊的脸因为怨愤而略显幽暗。

“不,不是三口棺材,是四口,还有你兄弟,我儿子。我们四个人是一家人,死,铁定死在一起,埋,也要埋在一处。”

“是吗?这个世界有要埋自己儿子的母亲吗?你简直不是人。”

“这个世界,有没有要埋自己儿子的母亲,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从古至今,在中国就不乏兄弟相残的例子。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那颗会哭泣的豆子,先从釜里捞出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一定会笑着回家!”

“回家路上,小心鬼迷魔障。”徐玉真冷笑。

“回家路上,逢鬼杀鬼!佛挡杀佛!”阿初冷漠地笑容凝固在阴郁的脸庞。

“那么,我回家去等着你,扫阁焚香,严阵以待。”徐玉真企盼自己可以顺利脱身了。

“好的,不过,你也不必铺张过甚,我喜欢删繁就简,你就安安心心地替自己办身后事吧。”阿初细长的睫毛上含着笑意和轻蔑。

“不,她不能走。先生。”韩正齐突然插话了。“我的儿子,在她手上。”

“不,你的儿子,在我手上。”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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