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来安排。一个一个过筛子。”熊自达面色阴沉地放下电话。
“什么事?”李沁红问。
“你的'铆钉'说,他曾经在事发前一小时之内,给我们侦缉处打过电话,并明确告知共党集会之门牌号码,恒吉里1141号。”
“谁接的电话?”高磊和李沁红异口同声地问。
“共党。”熊自达说。“谁接的这个电话,谁就是埋在我们内部的'铆钉',一定要把这根钉子找到,拔除它,剿灭它。侦缉处所有人员,下午集体集合。我要通过一部电话。”熊自达拿起电话的话筒。“让白骨精现出原形。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进行逐一筛选和淘洗。我就不相信,这一次,他能安然无恙的过关。”熊自达重重地搁下话筒。“传我的命令。”
李沁红和高磊立正。
“立即将恒吉里1141号、梅花巷5号,进行严密监控。放长线,钓大鱼。”
“是。”
“报告。”刘副官在门口喊。
“进来。”
“处座,刚才警察局派人致函,说,恒吉里1141号发生命案,一位老年保姆死于非命。因命案所发生的时间、地点,跟我们追捕共产党的时间、地点相吻合,所以,韩局长把这个案子移交侦缉处处理,如果,我们不受理,他再派探员去接手。”
“韩正齐做的不错。”李沁红习惯性的越俎代庖,她伸手接过了文件,又忽然自觉失仪,一个漂亮的转身,立正,把文件恭谨地送给熊自达。“处座,我想加派人手在恒吉里一带强行搜查,给共党一个错觉,我们还在盲目的、无目的的寻找他们的机关。这样,一来,可以保护我们的'铆钉',不招致共党的怀疑。二来,他们很可能重新启用梅花巷5号作为联络点。这三,共党的特委会议没有开成,他们必然还会选择新的可靠地点,举行会议。那时候,我们的'铆钉'会带给我们真正的惊喜。”
“说的不错。”熊自达只所以肯对李沁红再三忍让,是因为,李沁红曾经是杜旅宁的地下情人,而自己与杜旅宁是同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侦缉处需要有“两军对垒”之势,他才能从容不迫的控制全局,何况,李沁红确是一名“干将”。出生入死,也替自己挣过军功。虽然太跋扈,不过,有本事的“孙悟空”总比没用的“沙和尚”好。
“去恒吉里1141号勘测现场的人员,我建议,交由警察局比较妥当。可以迷惑共党的视线。”高磊说。
“就这么办。”熊自达说。
“不过,处座,我想电话辨音的事,还有一个人也不能漏掉。”李沁红说。
“谁?”
“杨慕次,杨副官。”
“你不会吧。”高磊替慕次鸣冤。“他都撞成那样了,你还怀疑他?他要真是共党,那女共党会撞得这么狠?”
“那个女共党是怎么知道这辆伪装的运输车上坐的是侦缉队里的人?”李沁红反问。“答案只有一个,她认识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她知道这个人是侦缉处的人,当然,她也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党。”
“你干脆说,我就是那个共产党。”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李沁红得意地笑起来。“也许,两个都是。”
“要说高队是共党,我不信。”刘副官说。
“你言下之意,杨副官的嫌疑最大?”熊自达问。
“我没说。”
“我想起来了,阿次曾经回来替我拿过公事包。”熊自达自言自语地说。
李沁红的嘴角绽放出诡秘的笑容,她预感自己要抓住谜底了。“我们应该去看看这位小朋友了……”
梅花巷7号。
雅淑穿着一件中式立领带小坎肩的绣花旗袍,夹着一个款式新颖的皮包,从院门里出来,阳光灿烂,闲云几缕,正好映射了雅淑现在的心情。
自从那天“白玫瑰”舞厅的大班主动找到自己,问自己愿不愿意去一家证券交易所工作,而且工资从优。仿佛命运向自己打开了另一扇关闭很久的幸运之门。
雅淑情愿相信这是“神”赐予的福音。
她的父母由于疾病的困扰和经济的负债,已经先后辞世了。一个孤女在孤立无援之际,选择了出卖笑容和舞技。
她曾经想过去找荣升,但是,每当自己走到荣家大门口,她那可怜的自尊立即就来侵扰她的心脏。自尊告诉她,谁都可以找,不能去求荣升,他会更加看扁你,他会施舍钱财,但是,他的眼神一定是蔑视的,冷淡的。
她在梦中,唯一梦见的男人,就是阿初。还是那么阳光,还是那样笑容可掬。还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找阿初。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
换了工作的雅淑,工作很勤奋,很受老板“赏识”,上班不到一个星期,老板就替她在梅花巷租了房子,说是朋友空出来得闲房,给自己暂住,一来,离上班的地点近,二来,还可以替朋友看房子。
雅淑感觉自己无意中撞了大运,来年,说不准,还要交好运。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好姻缘。真正地去恋爱,真正地去建立属于自己的美好家庭。而不是,为了良好的生存环境,去奢求富贵因缘。
她走在阳光底,充满了自信和幻想。
突然,雅淑看见了阿初。
阿初西装革履,焕然一新的出现在雅淑面前,他的身后是一款名贵的汽车,雅淑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惊奇,阿初在蓦然回首间,也感觉到,自己眼中、心底的雅淑现在非常阳光,行走在黑夜、刀尖上的自己,倒有几分自惭形秽。
“您好,雅淑小组。”阿初迎着阳光走过去。
雅淑口齿有些不清晰地敷衍了一句。“你好,初医生。”
“很久不见了,您现在身体还好吗?”阿初态度依旧恭敬如初,这多少让雅淑的心里感到一丝安慰,毕竟,阿初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不是那种得势便猖狂的小人。
在雅淑的心灵深处,一直对阿初的“家奴”身份感到耿耿于怀,可是,她又一直迷恋阿初的“才华”和容貌。
他们又简短地说了说,别后的一些经历,当然,彼此都隐瞒了部分…他们认为必须隐瞒的故事。
阿初明知雅淑的“工作经历”属于天马行空,他还是做出一副“赞叹”、“欣赏”的姿态来,他自己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也许,自己变了?阿初十分洞悉己身,自己的目的已经背离了自己的初衷,从感情的追求渐变为生活上的需求了。
雅淑在阿初面前始终保持含蓄、凝重和端庄。这是她显赫姓氏仅存的一缕芳香。
“您去上班吗?”简短的寒暄后,阿初决定暂行告退,毕竟,感情需要培养,任何事情都不能急于求成。
“我今天休息,去市场买菜。”
“您需要我,顺风搭您一程吗?”
“不麻烦了。你不是在这里等你的朋友吗?”雅淑微笑致谢。
“那就改天见。”阿初说。“改天,我请雅淑小姐喝茶。”
两个人在阳光底分手,雅淑迈着碎步,依旧娴雅无双。
雅淑刚走,阿初就坐上了车。吩咐刘阿四,去“春和医院”。汽车从另一条弄堂穿过,原来,这次见面,是特意为之的。
中央警官学校。
杜旅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杜旅宁正在看文件,侍立在侧的俞晓江接了电话。
“您好,找哪位?”
“我是高磊,找杜老师。”
俞晓江掩住话筒,轻声对杜旅宁说:“高磊,找您。”
“你问他有什么事?”杜旅宁漫不经心地说。
“处座问你有什么事?”俞晓江听完高磊的话,对杜旅宁说:“他说,有要事。”
“喂,我是杜旅宁。”杜旅宁安安静静地听完了高磊的叙述,他一个字也没说,挂了电话。
“有事吗?”俞晓江问。
“如果说,杨慕次是共产党,你信不信?”杜旅宁高深莫测地反问。
“我信。”俞晓江毫不犹豫地回答。
“哦?”杜旅宁的话慢了一拍,问:“为什么?”
“只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真实身份,我信。”
“如果,有人告诉你,我也是共产党,你也信吗?”
“我信!”俞晓江坚决地回答。“还是那句话,只要有足够的证据,我会信。”
“如果,证据作伪呢?岂不滥杀无辜?”
“委座训令: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宁枉勿纵!”
“好!说得好。”杜旅宁把文件搁置在案,冷然一笑。“如果杨慕次是共产党,我会亲手处决他。如果,他不是共产党,谁要是借机挑衅,欺负我的人,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春和医院。
杨慕次的病房里,洋溢着暖暖的温馨,杨思桐送来得鲜花插在花瓶里,发出阵阵幽香,天蓝色的窗帘卷起,阿初漫步走到慕次的病床前。
“怎么样?”
“很好。”
“我看不大好。”阿初说。
慕次勉力回应。“谢谢。”
“什么?”
“我说谢谢。”
“谢什么?”
“您救了我的命。”
“怎么谢?”这一句问得刁钻。
“还要钱吗?”不知为什么,慕次讲出这句话后,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浅笑盈腮。
“好笑吗?我不觉得可笑。”阿初正色说。
“就是你这表情可笑。”慕次地笑牵引到伤口地疼,他皱眉,呻吟了一声。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种激烈而又极端的自杀方式?”阿初的确无法理解,这是他最想问阿次的第一句话。
“因为,别无选择。”阿次的声音很低沉,但是很肯定。
“再选一次呢?”
“结局是一样的。”
“为了你们的将来?”
“为了全中国人民的将来,也包括您。”
“于是,你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殉你们共同的理想。”
“您可以这样理解。”阿次平静地说。
“可是,做母亲的未必能够理解。”阿初低声自语。
“您指的是……”
“荣二小姐的母亲。她会为此崩溃的。”阿初由衷地对三太太生出怜悯之心。“我完全不敢想像她得知噩耗的瞬间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她的两个女儿的死,都跟我们俩脱不了干系。荣荣是在我的诊室里被炸死,她很无辜,做了我的替死鬼。荣华又是跟你的车相撞而……而去的,你说,如果我们面对她的母亲,如何心安呢?”
慕次没有接话。
“你所谓的父亲来看过你吗?”阿初突然转变了话题。
“我们能不能,避免谈我的父母?”慕次说完这句话,又看到了阿初寒厉的目光。慕次为此大惑不解,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奇怪,即相亲又相拒,又对立又和谐,阿初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凛然、严厉,给自己一种无形的压力。最奇怪的是,自己对他,有一种说不清的畏惧感。想来想去,总算是受了人救命之恩,怕是一生一世要看他脸色了。
“你不认为,你父母的所作所为,有违常情常理吗?”
“每一个家庭,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您今天来看望我,不会是专为指责我的父母而来得吧?”
“我今天来得目的,有两个。”阿初的语气很庄重。“第一,关于我们的兄弟关系,我想在今天,能正式确立下来。”
“仅仅是通过您给我输过血吗?”阿次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对。”
“同样血型的人很多。”
“Rh阴性A型血呢?”阿初冷峻地质问。
明显的“认弟”态度,通过隐性的血液暗示,真实地传递到杨慕次的面前。看得出来,阿初这一次是来“真”的。
可是,阿初的形像在阿次的心目中是多样化的,至少是“异化”的。如果,阿初仅凭一次“输血”之续命之恩,就要摆布他,或者企图操纵他,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次希望阿初也能明确地知道这一点,不要一味地挟恩发威。
“关于血型,我很抱歉。所谓Rh阴性A型血是你一家之言。”《|Zei8。Com电子书》
“医生的话呢?”
“我谁都不相信。”
“我们救了您的命。”阿初说。
“谢谢。”
这一句“谢谢”,客气十足地打掉了阿初试图在阿次面前建立威严的第一步。那么,第二个目的,还讲不讲呢?
“您的第二个目的,是否想告诉我,有关我家庭的秘密?”慕次的眼底闪出精明而又狡黠的目光。
“我讲了,你会信吗?”阿初决定不说了。还不到时候。应该让对方想听,自己不能开口求他听。
“您不说,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信?”
原来,很想听啊。阿初淡淡地一笑。“可惜你刚才的态度,让我失望了。看客不肯捧场,说书的自然就没兴趣了。”
“所以呢?”
“所以决定,告辞了。”阿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清楚地看到慕次脸上一瞬闪过的落寞表情。
“杨先生。”慕次开口挽留阿初的脚步。“再次真诚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如果,我刚才的话有冒犯您的地方,请您原谅。”
“阿初!”门被人重重撞开。夏跃春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随手关紧了病房的门。
“出了什么事?”阿初问。
“不知道。”夏跃春喘息未定。“但是,事情很紧急。”
“镇定,保持镇定。”阿初缓解夏跃春的急躁。
夏跃春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阿次,说:“刚才,侦缉处又来电话,询问杨先生的病情,他们打算马上派军医过来,可能要把他接走。”
“接走?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是陆军总院,也或许……”
“什么?”
“监狱。”
阿初和阿次同时感到震惊。阿初觉得自己已经帮他做得很干净了,阿次想的是,中央特科是否已经安全脱险?
“为什么你会这样看?”阿初问跃春。
“从今天早上开始,医院门口就加派了特务的流动岗哨,病房的走廊上增加了不少不看病的所谓病友。侦缉处也好,警察局也好,他们每次从我的医院带走病人前,都有这种先兆。”
“这是经验之谈。”
“正因为有经验,我才下判断。”夏跃春说。“你信我。不会错。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今天中午,有两个人自称是电讯局的工作人员,要义务帮我们医院的重症看护室装一部电话。”
“装了吗?”
“已经装好了,就在隔壁。”
阿次隐隐约约知道了侦缉处的用意了,敌人要通过一部电话,识别自己的身份,他们早有预谋的安排下香饵,就等鱼儿上钩了。自己今天恐怕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