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惊道:〃你,你究竟是谁?〃
尚未说出,已听见闵贤惊骇的声音传来,喊了一声:〃师父!〃
原来两人交谈已惊动了谷中三人。
闻云哼了一声,伸手撕下脸上面具,露出那张贺兰望当日在海边所见的脸来,冷笑道:〃阿贤,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儿。这十年,你带着这小子躲的倒叫我好找。〃
邪魔教主杨形手中六魂幡一卷,带起一片雨珠射向杜震,身子后退几步,看向贺兰望,喊道:〃你果然是贺兰望,你不是闵贤的儿子,你是我那幼年失散的姐姐杨影的孩子。〃
贺兰望心中一震,看向杨形,暗想到:〃他真是我舅舅?〃
闻云嘿嘿笑道:〃贺兰望,你不敢相信么?我告诉你罢,你母亲杨影确实就是邪魔教主的女儿,我一想到邪魔教主嚣张一世,最后却死在自己女儿女婿手中,就忍不住想笑!〃
闵贤闻言,不禁颤声道:〃师父,难道你真的。。。。。。真的知道。。。。。。〃
闻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杨影为了寻到自己亲身父母,拿着玉佩找人询问来历,偏偏就被我遇见了。〃
他自怀中取出一块雕着飞燕纹饰的玉来,道:〃这块玉与杨影那块本是一对,背后刻着形字。燕燕于飞,形影不离,本是希望持这一对玉的人能够执手到老。可是到头来,一个人因为父辈的仇怨背叛了另一个人的感情,将他逼死以后自己又娶妻生子,好不快活。偏偏那个被他逼死的人,还死心塌地,逼我立下重誓,终身不得踏入九龙岛,也不得杀害仇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眼中流下泪来,厉声道:〃可是,叫我如何甘心?我便是终身不入九龙岛,自己不出手,也要为他报仇雪恨!我不但要那人死,我还要他死的比谁都痛苦! 不但他死,他的孩子死,他孩子的孩子也要死,我要所有流着杨家的血的人都不得善终!〃
他神色越发的阴狠恐怖,可贺兰望看着,却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可悲。
这时杨形喝道:〃贺兰望,杀你父母外公的仇人就是这师徒两人,你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贺兰望浑身一震,心想:〃不错,害我父母外公的仇人就是这人,我还在犹豫什么?〃
他纵身一跃,落在杨形身边,手挽着长鞭,遥指向闻云,道:〃血海深仇,今日我贺兰望定要讨回。〃
闻云看向贺兰望,神色阴诡,道:〃你莫以为,我曾立了誓不得出手,便奈何不了你。我那好徒儿背叛我,带你逃了十年,今夜你却再也逃不了了。〃
贺兰望目光自闻云、闵贤、杜震师徒三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杜震身上,沉声道:〃杜大侠,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请你退开,我决不会杀你。〃
杜震心中既耻于闻云手段狠厉,可想到他毕竟是自己师父,不由觉得左右为难。这时听见贺兰望这般说,心神一震,方要开口为闵贤求情。杨形扬声道:〃斩草除根,姓杜的也不能放过。莫与他们罗嗦,出手罢。〃
说着,他手中六魂幡一挥,已扫向闻云。杨形心知这三人中闵贤武功几近全废,杜震虽然功夫不弱,却也不足为惧,唯有那闻云却是高深莫测,是为力敌,因而起手便是极厉害的招式,攻向闻云。
闵望一愣,随即长鞭凌空一摆,亦抽向闻云。
他这两个月来勤修武功,本是为了对付杨形,却想不到一夜惊变,杨形竟是自己的亲舅舅,联手对付的,却反而是自己的师祖。
一想到这闻云乃是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主谋,心中杀意渐生,手中长鞭凌厉,招招直指致命处。杨形六魂幡与贺兰望长鞭相合,百招过后,渐生默契,越发的威力强大。
杨形心中亦不由暗暗吃惊,想不到两月不见,贺兰望竟进步如此之快。
但闻云面对两人攻势,却只是一味的躲避化解,并不还手,如此一来,不由渐落下风,稍有不慎,身上便添了些伤处,点点鲜血四处飞溅。
闵贤看了,心中焦虑难安。g
杜震在一旁,想到师恩深重,纵使这师父再如何,他身为弟子此时却也实在不能袖手旁观,失之道义。不由叹一口气,将闵贤往后推了推,提一口气,飞身跃入战局。
这时杨形六魂幡横扫至闻云身侧,贺兰望长鞭绕向闻云颈脖,两人左右夹击,闻云再难闪避,两人俱是极厉害的杀招,若击实了,饶是闻云功力深厚,不死亦是重伤。
恰此时,杜震跃入,贺兰望心中微惊,忽见闻云手臂一伸,抓住杜震,将他往自己身侧拉了一拉,恰恰挡在杨形幡前,杨形六魂幡收势不及,这一式便全落在杜震身上,幡边注入内力,锋锐似刀,在杜震身上划下长长一道创口,霎时血染衣襟。杜震大吼一声,想不到竟被闻云当作挡箭牌,心中惊痛,凝起全身力气,反手一掌拍在闻云肩上。
闻云身形一晃,正落在贺兰望鞭影之中,贺兰望长鞭毒蛇般卷绕在闻云颈脖之上,本能用力一提一拉,只听见咔嗒一声轻响,闻云口喷鲜血,竟松开杜震,缓缓倒下。
长夜已过,天光微亮,贺兰望看见师徒两人倒在地上,血混在一处,流淌一地,不由微微发愣。
他想不到,杜震竟会倒在六魂幡下,更想不到闻云竟这般容易便被自己击中,不由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闵贤,只看见他神色惨然,身形摇晃,却抿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杨形收起六魂幡,冷冷道:〃闻云,你也有今日!〃
闻云却不理会他,忽然对贺兰望笑了笑,贺兰望只觉得他这笑容,真是说不出的恐怖。
闻云道:〃贺兰望。。。。。。杀人的感觉。。。。。。可好?〃
贺兰望一怔,他虽然自幼习武,却极少出手,除了那日在九龙圣岛急切中失手打死一人,这般刻意取人性命却是第一次。他看着满地鲜血,忽然想到那日自己徒手厮杀的野鹿,不由胸闷难当,几欲呕吐。
闻云又说道:〃杨形。。。。。。你以为。。。。。。胜了么。。。。。。〃
勉力从怀中摸出一支长萧,放在嘴边,断断续续吹了几个音,音不成调,贺兰望只觉得如魔音刺耳,直灌入脑中。
贺兰望心口忽然一跳,一股灼热之气自丹田升起,在奇经八脉中急速游走,神智霎时间恍惚起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隐约听见有人惊喊道:〃小望,你。。。。。。你竟练了幻魔功!〃
勉强睁开眼,却看见四周人影重重,耳畔响起厮杀之声,仿佛置身千军万马之中,俱向他涌来。
贺兰望一惊,长鞭一荡,向四周扫去,转眼便放倒几人。但敌人竟似无穷无尽,挥舞着刀剑扑向贺兰望。贺兰望手中长鞭挥舞,杀了一人又一人,转瞬间身上溅满鲜血,所见皆是赤红,鼻端尽闻血腥,杀意越浓,出手越发的狠绝。到后来,再无他想,脑中唯余一个〃杀〃字。
杀!杀!杀!
漫天的杀意,止也止不住。
不论什么人,统统杀光!
似是有无穷精力,也不知究竟杀了多久,贺兰望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冲到近前,毫不犹豫长鞭一抽,重重砸在那人肩上,只听见骨骼碎裂之声响起,那人跌向自己身前。
几滴温热液体溅在他脸上,传来一阵馨甜气息,忽然令他觉得说不出的安宁起来。
四周杀声瞬时如潮水般褪去,人影散去,贺兰望茫然四顾,仍是在熟悉的山谷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千军万马。
他看见杨形站在不远处,身形狼狈、满脸惊骇,喘息不定。又看见杜震身边躺着闻云,闻云手中握着一块玉,至死未闭双眼。
贺兰望只觉得心头一阵惊惧难安,不由的低下头,看见闵贤跌在自己怀中。
闵贤望着贺兰望,轻轻道:〃小望,幻魔功虽然厉害,却会引人入魔,你以后不要再练了。你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亲人了,难道你要亲手把自己的舅舅也杀死么?〃
贺兰望张了张口,茫然不知所措。
闵贤又说道:〃因为那数百年的怨仇,我师祖死了,你外公和父母死了,如今我师父死了。。。。。。连我也快要。。。。。。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要报仇了,这一段仇恨,到我这里终于可以结束了。小望,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我只盼你今后平平安安快快活活,再也不要往回看。。。。。。〃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贺兰望几乎要将耳凑到他唇边,方能听清。
闵贤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抚摸贺兰望脸颊。
贺兰望看着闵贤,不由低声喊道:〃闵。。。。。。〃
却忽然声音一滞,看见闵贤那只手空中顿了顿,然后无力的落下。他的身子自贺兰望怀中微微滑出,露出插在心口上的一把匕首,鲜血自伤口泉涌而出,落在地上,汇成一片,仿佛贺兰望幼时那场火光中的噩梦。
这时听见杨形轻轻叹道:〃练幻魔功入魔者,唯有相恋之人心头热血方可唤回神智。〃
贺兰望这时才终于醒悟过来。他伸手轻轻覆在闵贤脸上,察觉到怀中这人已再无呼吸,忍不住的眨了眨眼。
他抬首看向天空,细细的春雨落在脸上,湿润成一片。
他甚至,从未对那个人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那个人心中,会不会也有一句话没有说。
※※z※※y※※z※※z※※
莺飞草长,又是一年春。
山谷之中,寂静无声。
嫩绿的草铺满谷地,将曾经的那些血腥都掩埋的干干净净,破旧的茅屋边,微微隆起的地前竖着一块无字墓碑。
墓碑前,站着一人,额角一缕白发在风中飘飞。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墓碑,坚毅的脸带着冷厉的神情,仿佛一个自地狱中归来的复仇者。
(全文完)
后记
又是一个伤感的故事。
我总觉得,悲剧往往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社会所造就的悲剧。那是因为人性中,有许多可悲的因素难以磨灭,因而悲剧便会一次又一次的重演,一直延续下去,所以才是悲剧。
所以这个故事,确实是一个悲剧。
而我,总是会因为悲剧而伤心,只能写下简短的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