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发生什么,方柏樵双颊蓦地涌上热潮,几乎要烫着遮掩的手。有一瞬,他恨不得自己能立即从这世上消失……
明明才解放没多久,居然就在没任何抚弄下,自己……
身体被转了向,低沉的叹息在上头响起。
「张开眼睛看我,我话还没讲完。」
「……」
「听到我喊你名字就反应这么大,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还比不上我被你一夹就泄掉。」
「你……不要说了!」
裴炯程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将他拥入怀中。
「不准比我早死,方柏樵。」
「……」
「听见了没?」
「……那你……也要活久一点。」
「放心,我答应你。」
裴炯程抚着他柔软的发心,微仰起头望向夜空。
「自从认识某人以后,我就多子很多害怕的事。……包括死亡。」
□
虽然我知道,再也没有比看着最爱的人死去更痛苦的事……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活得比我更久。
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曾经,我是这么想的……
但,其实那也不过是一种自私罢了,不是吗?
Death time的本质,就是无解的矛盾……
——死亡时间 完
暗恋日记
二月十五日
终于要开始上期待已久的人体课了。 听说实验操刀是三人一组,由甲、乙、丙班各一人凑成。不知道我会和谁同组?希望不是那种都不做事的人……
二月十六日
今天很多同学都来跟我道恭喜,脸上一副羡慕的表情。
拜托,人体实验跟「他」同组又怎样了啊?男人重要的可不是外表,而是内在!
况且今天第一次看到大体的刺激实在太大,我根本没心情去看清他究竟是长啥样,可以让小恩她们发这么凶的花痴……
好吧!我承认是有瞄到一些啦!
虽然眼睛被福马林熏得猛掉泪快睁不开,不过我还是努力打量一番了,毕竟是未来的同组组员嘛!
看他身体线条满纤细的,一点都不像传闻中当过HBL冠军队长的样子,没想到他和其他男组员,一同将大体从地下室福尔马林槽抬上来时,居然还满有力气的,比那些外强中干的高壮男生都有用多了。
他把脸转过来后,我才真吓了一跳。
嗯……不知该怎么说,反正就是很吃惊……没想过居然有男生可以长这么漂亮,却又没半点脂粉味。
下次再近距离看仔细一点好了,说不定他是只能远观型的……
二月二十日
事实证明我错了,幸好我们学校的大体实验课规定不准载口罩,我才有机会以超近距离细看他的脸。
真的好恐怖,他五官完美到像米开朗基罗雕塑出的艺术品,皮肤、发质都超好,根本看不到半点毛孔……害我都自卑起来了。
虽然那种「大家公认的帅哥」向来不是我的style,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优,很优……
二月二十七日
今天轮我们这组操刀。
乙班的那个男生真的很逊,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先念的书在面对大体时完全化为乌有,拿起手术刀根本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切,手还抖得连简单的刀口都切不平整。
幸好有「他」关照……
他真的好厉害,明明是第一次做,动作比助教都要熟练,很快的就把该辨认的肌肉丛、血管、神经等等都剥离出来了,连教授在一旁看了都赞赏有加,说他天生是当医生的料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被称赞,竟然连我自己都乐陶陶的,真奇怪,根本就不干我的事呀!
我只是一个光会拖累他的无用米虫罢了……呜呜……
三月十二日
我知道,我正在做一件蠢事。
我特地准备一本小册子,把每次实验课他和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做着这种连国小女生都不屑做的蠢事的我,到底想干什么呢?
听说他父母都是医生,而且都是大医院主任级的,难怪那些学校外聘来为我们上课的资深名医,几乎每个都认识他。
BBS上,永远不乏关于他的文章,例如他又拿到书卷奖了,他参加的篮球队又获得胜利了,哪本艰涩共笔又麻烦他审查了,又有哪台从没看过的名贵轿车来接送他上下课……
因为HBL的关系,他还有个人专属网站(据说本人毫不知情),由众多fans苦心搜集齐全的个人资料,也都被我偷偷记了下来……
距离,很遥远,非常遥远。
而我,很傻,非常傻。
三月十九日
真的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了,难道这么轻易的就喜欢上一个人吗?那样完美近乎无懈可击的大众情人型男孩,根本就不该是我会喜欢的类型啊!
不是那个人长得有多帅、条件多优秀、家世有多好就能让我产生心动的感觉,一定还有其他别的什么……
和他大体实验同组越久,就越觉得他真是一个奇异的人。
僧(学生)多粥(老师)少,当解剖结束,一群人争相推挤、围绕在大体周围听老师讲解重点时,他却从不与人争。
他永远不可能是那个得意站在前头、占到好位置的机灵者,也不可能是那个着急站在后面、不断探头探脑向前推挤的不甘者。
他顶多远远的静静站在一旁,面带专注神情的侧耳倾听,身上散发出的沉稳气息,自是和一群浮躁骚动的人们明显区隔开来,那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次元。
等到一群高谈阔论、嘈杂争辩的人吵闹够了,终于肯抬起尊足移师下一具大体时,他才拿着一把镊子默默趋前,弯下腰,先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组织结构复位,再轻轻翻动,自己细看、自己辨认,偶尔和相熟的同学交换几句意见。
他真的是我看过,对大体老师最温柔的人……
三月二十六日
人体第一次期中考成绩出来了,他果然是最高分,而我排名第二。这是连续挑灯夜战一星期的结果。
我一干朋友全跌破眼镜了,小恩还睨着眼说我是「色欲熏心」,我完全无法反驳……
但他对我的态度还是一点都没变。我不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另眼看待我。我真的不知道……
四月二日
手上有两张近来颇轰动的「人体世界」巡回展的票,虽然争议性很大,但我想他一定也会有兴趣的。
不过直到放春假前,我还是没勇气对他提出邀请。
明天礼拜六是最后一天了,我已经决定,要和一直吵着想去大开眼界的妹妹一起去看…… □
四月三日,早上六点。
方柏樵已经习惯每天都在温暖体温的包围中,蜷伏着醒来。
他原是睡姿端正的人,身体仰躺、双手交握腹上,是他自小不变的姿势。曾几何时,就算是一个人入眠,他也改不掉蜷身侧躺的习惯了,尽管多数时候只能拥着的棉被,并没有任何除了自己之外的温度。
包覆着他的男人虽然总是此他早睁开眼,却会动也不动的继续躺着,等待着他醒来。
接下来就视时间和情况而定,也许什么都不做,也许迎面一个深吻,也许男人趁他意识还模糊之际,直接分开他双腿就将晨间勃发的欲望挺入,让他在全身摇晃不止的躁热中彻底清醒过来,直到梳洗完站在厨房准备早餐,下身都还是虚软如泥的。
……此刻,便是属于「第三种」的状况。
他在连内脏仿佛都要被挤出的压迫感中抽息睁眼,感觉自己两腿被弯折起压在胸前,双臂环于男人颈后,身体呈现大敞任由予取予求的姿势,胸口不由升起一股微微恼意。
右手成拳,象征不悦的捶打男人肩胛一记,没想到下身反被狠顶了下,他倒抽口气,陷入男人背脊肌理里的指甲下意识用力一抓,划下数道红痕,埋在体内的凶器立时又是一阵蛮捣。
「裴……!」
他被搅得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嗔视对方,勉强以唇形加以警告。
裴炯程只是懒慢扬起嘴角,突然低下头缠吻住他,不理背后的拳头怎么又抓又打,他大掌托起轻颤不止的双臀,顺势将自己推入更深处后,立即毫不客气的前后抽送起来。
被不知节制的力道侵袭的下身无助晃荡着,像随汹涌浪涛载浮载沉的扁舟。
方柏樵很想叫男人将力道放轻些,因为今天早上还得出门,但他被堵住的唇连声音都发不出,就算后来终于被松开了,也已经处于除了呻吟声再也吐不出半个字的状态。
他边模糊想着快被遗忘的今天预定行程,边在激烈的律动中,和臂弯里圈住的男人共同到达了情欲之巅。
裴的嘴很挑剔,几乎已到了难缠的地步。
这可能和他的生长环境有关。
但方柏樵想,就算裴不是生于殷富之家,他应该也还是一样,会是个相当难养的孩子吧。
至于为何他还是能长得这么高,就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之外了。
将生菜、马铃薯泥、火腿等材料放入烤香的潜艇面包里,剩下来的水果切块做成沙拉。
此时淋浴间隐约传来的水声停了,方柏樵将餐点端上桌,忍不住顺势坐下稍作休息,揉揉犹酸麻不堪的双腿,待气力稍微回复后,才起身自冰箱拿出矿泉水和牛奶,各倒了一杯。
光早餐部分,裴不吃的东西就可以列满三大张纸。
饮料的话,包括牛奶、果汁、茶类,甚至咖啡他都不碰,只喝特定牌子的冰矿泉水。
他也不吃美乃滋、蕃茄酱等沾料,蛋只吃水煮,蔬果非新鲜的不吃,而且能接受的种类很少。
总括来说,裴的口味是偏美、日系的,方柏樵自己却是吃中式的早餐长大。不过他并不是会挑食的人,所以自从两人同住以来,还是他迁就裴的时候居多。
刚考上大学时,因为学校距家里有一段距离,所以他选择住学校,周末才返家。只是当初特地保留下来的宿舍床位,现在却成了午休时才会回去憩息的地方。
在父母也都暗中知情的状况下,他和裴在同张床上迎接一天早晨的日子,不知不觉也已经持续一年半了。
回家时若遇上母亲做了点心,她总不忘叫他「多带一份回去」。母亲似乎很想再多问些关于裴的事,只是顾虑到父亲的想法,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自从那次坦白后,他和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上一席话了。为避免父亲生气,他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关于裴的事。他不盼父亲接纳,只希望随时间过去,终有一天父亲会谅解他的选择。
这样的僵局一直到上次回家,才有了些许转变。
那晚他因为口渴而醒来,下床至一楼倒水喝,正巧遇上刚动完夜刀返家的父亲。看着头发又白了数根的父亲,很想劝他不要再熬夜做这种耗时耗力的手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相顾无言中,没想到父亲突然掉开目光,神情不甚自在的哼了声:「下次别只穿睡衣就下楼,脖子都被看光啦!」
「啊……」
他闻言脸上倏地一热,下意识抓紧了宽松的领口。
不用低头看也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双颊不由得更烫,连背脊都蒸出汗来了。父亲似乎也被他的窘迫反应吓了一跳,两人瞬间陷入更尴尬的沉默中。
父亲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那目光像在看个陌生人。
半晌,他才轻咳一声打破僵凝,有些支吾的问:「那个……应该有在用……保险套吧?」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没有。」
「什么?」父亲皱起眉。「这样不太好吧?」
「我和他……都只有跟彼此……」
「还是要小心一点。」父亲重重叹了口气。「我信不过的是他,担心的是你啊!」
做梦也没想到,会和父亲讨论这样的话题。
也许父亲并没有他所想像的,那样不接受同性之间的关系,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出口罢了。
「在想什么?」
几滴水落在手背上,方柏樵回神转头,对毫无声响就出现在身后的男人,已经是见怪不怪。
只见他上身赤裸,发间犹沾着水珠。这两年间裴不再染发,他才知道他原来的发色,其实是相当漂亮的银灰色。
他摇头。「怎么不擦干头发再出来?」
「我又不是你,不会这样就感冒。」裴炯程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他放在面前的沙拉,皱起眉道:
「你只吃这样?」
「再加上牛奶,够了。」
「我这份分你一半吧!」
「不用了,我吃不太惯汉堡类的东西。」
「你平常不都会多煮一些东西的吗?例如稀饭、馒头什么的。」裴炯程说着,不由分说将自己的盘子推向他。
「你吃一半再给我。」
「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方柏樵意有所指的瞪他一眼。「你不会忘了等会儿要去看展览的事吧?」
「怎么可能忘记?」
裴炯程见他不动食物,干脆直接整块拿起凑在他下唇,强迫他咬一口后,放回自己嘴边再咬了一口。
「这可是你第一次邀我去看篮球赛以外的东西。」虽然展览什么的,听起来似乎又是无聊玩意。
「又不是非要准时进场,赶什么?」
「我中午还有事。」是医疗服务队的筹备会议。今年他们首度跨出亚洲,远赴非洲的难民区,事务更加庞大繁琐。
「你这家伙,没事找那么多麻烦事上身,存心要惹我发火吗?」裴炯程拧眉啐道,将手中食物又塞向他。
「快吃!吃完我们就出门,行了吧?」
□
因为裴要看完展览后顺道送他去学校,所以方柏樵不愿他开「太招摇的车」。
虽说如此,但方柏樵对车子品牌的认识就和对衣服名牌一样,趋近于零,顶多会辨认双B的mark而已,所以当裴炯程驶出这台外型稍嫌怪异、车尾有着了「turbo」字样的双门跑车,神色平淡的道:
「价格忘了,反正是买来玩玩的便宜小车。」
他也就不疑有他的相信了。
「什么便宜小车……」
过了几分钟,原本高速行驶的跑车在红灯前瞬间煞住,连一丝颠簸都无。方柏樵终于忍不住侧过头,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定义不同罢了,我可没存心唬你。」
「明明就有。」
感觉周遭川流人群投来的注目礼,他叹口气,重复自相识以来便说过不下数百次的话:「开慢一点吧!别在这种地方试你车子的性能。」
「够慢了。你以为在全世界交通最差的城市,我能开多快?」裴炯程瞥了眼犹剩下七十几秒的绿灯号志哼道。
「交通再乱,对你有任何差别吗?」
台北道路拥塞,而裴开车向来习惯跟车跟得很紧,通常不超过半公尺,一有机会就超车。
别人要开半小时才能到的地方,他往往只需十多分钟。
屡劝不听下,方柏樵也放弃多说了。就算他距离总能算得极准而从不出错,但连坐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