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清身旁一个黑肤的青年和尚怒火冲天地说:「是啊,师祖!徒孙也记得清清楚楚,杀害觉明师叔公和慧远师弟的凶手,就是这个人!」
觉清摇头道:「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得向谢谷主打声招呼。」
欧铁城说:「还打什么招呼?我们今天料理了这狗贼,等於是帮裂风谷清理门户,谢谷主感激我们都来不及哩。否则,就是谢谷主跟他狼狈为奸,存心包庇他!」
觉清仍是摇头,走上前来对廷宇说:「谢施主,如果你真是谢谷主的义子,那么请问你本姓是什么?本籍何处?」
换了是天颺,绝对会先胡诌一套身分应付他,但廷宇不擅作假,一时竟无法回答,只得说:「这个??我受了重伤,过去的事全都不记得,所以义父才会收留我。」
欧铁城「哈」的一声:「哦,你不记得?没关系,在场的大夥儿记得清清楚楚。」
觉清露出惋惜的神情,说:「施主,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你『不是』空空儿,还是你『不记得』?」
廷宇数度张开口又闭上,最後终於心一横,说:「我不记得。」但是他在其他人出声之前又立刻大声说:「那也不能说我就是空空儿啊?证据在哪里?你们总不能诬赖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吧?」
欧铁城说:「你要证据是吧?好,我欧铁城,智德山庄少庄主,去年六月,亲眼看见你在陈州城外行凶,我就是人证!」
黑脸青年和尚也站出来,说:「我是少林寺弟子慧印,去年六月在少室山上亲眼看见你把我慧远师弟踢下山崖摔死;还重伤本寺二三十名弟子,你还涉嫌杀害我觉明师叔公,
所以我也是人证,若有半分虚言,慧印愿死後下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顿时叫好之声四起。
廷宇心里一寒,知道再辩解也是无用。他心里有数,这些罪过十之八九是自己犯的,就算死在这里也是应有的报应,但是他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事,脑中实在半点也想不起来,要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待宰,从此再也见不到青岚,他如何能甘心?不禁开始後悔,早知道就跟天颺好好学那套什么神剑掌,今天就不用落到这种下场。
想到天颺,忽然心口痛了起来。他最後的眼神浮现眼前,其中的怨恨绝对不输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廷宇很清楚,他说不想再看到自己的那番话是真心的。兄弟之间必然曾经发生过一段惨烈的纠葛,他才会恨成这样。但是他为什么却又紧紧地抓著自己,拚命地要他想起来?当他头痛发作时,天颺不惜耗费自己功力为他运气治疗;醒来後,也是他
站在床边,一脸关切地凝视自己;他还指导自己剑术,还说要教他绝世神功,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定下心来一想,才发觉天颺其实待他不薄。虽然不断刁难他,总是开玩笑居多,事後想来还觉得挺有趣的;即使他似乎有意离间青岚和自己,但也都是点到为止,正如他所说,如果青岚信得过他,好好解释一下一定可以解决的。此刻身在这群人之中,感受到四处不断射来强烈的憎恨和杀意,更让他觉得天颺身边简直像天堂一样。
觉清长叹一声:「谢公子,你若果真不是妙手空空儿,老衲绝对不会让你受冤;但你不能证明自己身分,老衲便难以为你开脱了。毕竟一个人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一句『不记得』就可以抹消的??」
廷宇冷冷地说:「那你们这又算什么?真想报仇,就拿出骨气来,跟我轰轰烈烈战一场,而你们就只会暗施偷袭,然後几百个人围著对无力反抗的人乱吠。这要让死掉的人在地下看见了,还奇怪怎么家里的人全变成狗了呢!」
门外传来慕天颺清亮的声音:「说得好!」
语声未歇,随即大门整扇朝内飞起,四个人走了进来。
廷宇见到其中那名女子,喜出望外,大叫:「岚妹!」青岚也叫道:「廷哥!」声音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天颺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镇静,对欧铁城笑道:「哟,欧少庄主,好久不见了呀。」
欧铁城吓得脸色惨白,看了觉清一眼,鼓起勇气大喝:「骤雨狂颺,少林寺觉清大师在此,不容你放肆!」
天颺说:「怪不得你这么得意,原来是找到靠山了呀。可是你鼻梁怎么还是歪的咧?这样一点也不神气了嘛,来来,我帮你接回来。」
欧铁城猛然後退,厉声大叫:「别过来!」
这一年来骤雨狂颺战无不胜的名声在江湖上已是人尽皆知,此刻见他出现,众人都是心里一震。大家都晓得他是空空儿的哥哥,见到空空儿有难绝不会不吭气,只怕待会要发生一场血战,不禁心头沈重起来。
觉清说:「阿弥陀佛,施主,此次前来智德山庄,不知有何见教?」
天颺笑道:「见教不敢。这位姑娘是裂风谷谢谷主的千金,旁边的仁兄则是谢谷主的高徒,听说裂风谷的少谷主被请来智德山庄作客,专程过来迎接。我老人家闲来无事,跟来玩玩。」
觉清说:「施主,众人皆知谢少谷主便是令弟妙手空空儿,在场诸位同道都有亲人丧生令弟之手,所以群集在此,要向令弟讨个公道。还请施主明辨是非,切勿寻衅阻扰。」
天颺笑道:「大师,不明是非的是你们哪。谢少谷主就是谢少谷主,哪里是我弟弟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惊讶不已,连廷宇都脱口而出:「什么?」
天颺摇头道:「虽说这小子笨头笨脑,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你们也不能就顺便把罪名往他身上推,这不是冤枉人吗?」
觉清说:「你说少谷主不是你弟弟?」
天颺冷笑道:「当然不是。我弟弟比他聪明百倍,能干百倍,他哪里比得上?」
欧铁城叫道:「胡说!胡说!他要不是你弟弟,怎么会跟你混在一起?」
天颺说:「什么叫『跟我混在一起』呀?是我看得起他,特准他跟我同行!」叹了口气:「老实跟各位说了吧,其实是兄弟最近手头紧了点,想弄点钱花花,看这小子长得有几分像我弟弟,又傻傻地容易骗,这才藉机赖著他,让他供我跟小兄弟两个人吃喝玩乐。没想到大家反而因此发生误会,真是罪过罪过。」
慧印怒道:「胡说八道!你只是存心袒护你弟弟!」
天颺冷冷地说:「小师父,每天念经礼佛虽然是好事,可也不能把脑袋念成浆糊呀!你仔细想想,我何必袒护他?要是我自己弟弟真被你们欺负,我还会让你们活命吗?」说到後来笑容消失,目光凶狠无比,人人都是心里发寒。
觉清说:「阿弥陀佛!施主不可再造杀孽!眼前欧少庄主和本派弟子慧印都能够指认,这位的确就是令弟,人证俱在,我们并没有诬陷谢少谷主。」
天颺又恢复了笑容:「欧兄就不用说了,这位慧印小师父好像被我兄弟折断了一只指头是吧?」
慧印愤愤地说:「我折一只指头算什么?我觉明师叔公跟慧远师弟死在他手上,这才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天颺奇道:「咦?我老弟杀了觉明师父?我那几天一直跟他在一起,怎么我没看见,反而你看见了?」
慧印犹豫了一下,说:「我没看见,但他在前一天对我师叔公十分不敬,所以八成就是他。」
觉清叱道:「慧印,没有真凭实据,不可妄加推测。」
慧印低头忏悔了一下,随即又大声说:「可是慧远师弟的的确确是被他踢下山崖摔死的,这是我亲眼所见!」
天颺说:「嗯,当时情况如何,小师父要不要说给大夥听听?」
慧印说:「当时我们要拘他回寺,他就动手行凶,我们几个师兄弟围攻他,慧远师弟绕到他身後??」
天颺说:「停!接下来我帮你说。你师弟绕到我老弟背後,举起禅杖就砸下来。觉清大师,你可知道我老弟背上背了什么东西?」
觉清说:「什么东西?」
天颺怒吼道:「我!我那时身中剧毒,全身瘫痪,我兄弟这才带著我上少室山找药草,谁晓得你这些徒子徒孙这么无礼?要是让那只禅杖敲到了,骤雨狂颺还有命在吗?我弟弟不杀他要杀谁?」觉清呆了一下,脸上逐渐浮现愧色。
天颺说:「那回上少室山,真是大开眼界。少林寺无凭无据乱指别人是凶手,这是第一件奇事;以多欺少对付一个背著病人的人,这是第二件;以多欺少还打不过,这是第三件;打不过人家就直接对病人出手,这是第四件。我说这少林寺果然是名不虚传!」
觉清望了慧印一眼,似是责怪他鲁莽,随即叹了口气。
天颺又说:「然後你们又找来了另一批人,四五十个人打他一个。空空儿若是发起火来,一剑收拾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我弟弟看在你们死了长辈,心情不好的份上,不想多下杀手,只好直接闪人,结果被你们逼得无路可走,还得徒手攀悬崖,差点把两条命都送掉。要是真挂在山上,少林寺又有哪个人来给我偿命?」
廷宇听他说得惊险,也是心惊肉跳,更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自豪之感:「原来妙手空空儿也颇有豪杰之风,倒不全是个残忍好杀之徒。」
天颺想到当初如果不是众僧围攻,也不会发生嗣後种种变故,弄成现在混乱的局面;不禁怒火中烧,恨恨地说:「说穿了,你们应该感谢我弟弟杀了那个什么慧远,若是当时不杀他,等我自己杀上少林寺找你们算帐,到时那小子的下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话才刚说完,厅内墙角放的一支大花瓶,立刻铿鎯一声碎裂,然後又是几声巨响,挂在墙
上的几幅图画纷纷掉落,厅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片骇然。
觉清长长叹了一声,说:「少林寺有亏施主在先,不胜惭愧;徒孙之死,今日本寺也是无颜再追究了,我们走吧。」说著纵身一跃,便出了大门,他手下的小和尚们,也是垂头丧气地跟了出去。
欧铁城大叫:「大师,大师,别走啊!」少林寺众僧又怎会理他?
天颺笑道:「欧少庄主,现在证人只剩你一个了,你可得好好认清楚,当年把你跟你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又好心放了你们一马的,可是躺在地上那个人?」
欧铁城吓得面无人色,说:「我??我??我??」
欧铁城在陈州吃亏之後,心下不服,後来又带了一群人去找天颺的麻烦,下场之惨当然是不言自明,从此他一听到「骤雨狂颺」四字就吓得魂不附体;这次仗著有少林寺高僧做靠山,这才有胆对廷宇下手,没想到少林寺中途抽手不管,欧铁城这下是再也得
意不起来了。
天颺说:「你再仔细看看,这人可是妙手空空儿?」
欧铁城哆哆嗦嗦地向廷宇看了一眼,说:「很??很像,但是仔细一看,好像又??不太像??」
人群中有人叫了出来:「什么叫好像不太像?你刚刚不是说化成灰都认得吗?」
欧铁城说:「我没看清楚。」
天颺笑道:「窝在妓女被窝里,多少总是会眼花的。」
一人喝道:「欧铁城,到底是不是?讲清楚!」
欧铁城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说:「我我我??我不确定??」
天颺说:「既然少庄主不能指认,就是不能证明他是空空儿了;可是我敢人头担保,这人绝对是裂风谷的少谷主,各位胡乱冤枉少谷主杀人,又把他捆在这里,这??这可不
太妙了。」
青岚叫道:「没错!你们这些人胆敢对裂风谷如此无礼,本谷将来一定加倍讨还!」
天颺说:「加倍讨还倒是不必了,我看各位还是早早放人吧!」
「放人」两字一出,廷宇立刻感到一股劲气向他喷来,只听得铿鎯一声,身上绑的七八条粗铁练居然同时被切断。众人都是大惊失色,虽然对天颺自说自唱的举动十分不服,
却没一个人敢开口。
青岚叫:「廷哥!」便奔了过去,廷宇身上锁练虽解,被点了七八处要穴却无法解开,因此仍是无法动弹。天颺跃了过来,手按在廷宇肩上,将内力输给他,没一会儿,廷宇被封的穴道便全部冲开了。他一跃而起,一时忘情,竟和青岚紧紧拥抱在一起。
天颺心中一阵刺痛,蹙紧了眉头,别开头去。没一会儿便站起来,对著厅内众人朗声说:「我知道各位这次没报成仇,心里一定不服;这样吧,你们听好了,我是骤雨狂颺,妙手空空儿的哥哥,我年纪没比他大多少,功夫比他强二百倍,你们对空空儿有什么不满,尽管冲著我来好了,骤雨狂颺随时候教!」说著脚下使劲,人已出了门外,飞飞跟著出去。
天颺出了智德山庄,一路越走越快。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後悔学了飞龙神剑掌。因为学了这功夫,他便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廷宇在见到青岚时,身上那种欢天喜地的气息。而他从不记得,天翔在自己面前曾经这么开心过。
看见这情况,显然他们是真心相爱。若是自己硬要揭露廷宇的身分,谢长江一定不肯将青岚嫁给廷宇,如此岂不是变成他拆散弟弟的姻缘?他又怎么忍心看见廷宇伤心欲绝的模样?
後面有人叫道:「喂,等一下!」正是廷宇等三人追了上来。天颺一咬牙,脸上凄苦的神色便即消失,换了一副笑脸:「什么事呀?」
廷宇站在天颺面前,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气愤,然而感激之情也是不少,脸色变了数次,这才说:「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天颺漫不经心地说:「哪句话?」
廷宇说:「你说??我不是你弟弟??」
天颺哈哈一笑,说:「那个啊?当然是真的呀。这几天害你破费,可真是不好意思。钱我以後一定还你的,只是你大概得等个三十年吧。」
廷宇脸色一变,右拳便毫不思索地挥了出去,一拳将天颺击倒在地,嘴角渗出血来。
飞飞连忙去扶他,怒道:「你怎么打人哪?」
廷宇指著天颺怒吼:「你居然这样骗我!」
天颺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笑道:「你既然不相信我,又怎么能说我骗你?就当我跟你开个玩笑好了,又何必这么生气?况且现在你真正洗刷了污名,从此再也没人
误会,你该感谢我才对呀。」
廷宇也知道他说的没错,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