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地,渐渐发白。
明天很快就到了,我该怎么做?
轻轻叹出一口气,我确实感到茫然。
本以为自己的理智足以应付一切,但经过这晚,我已不能确定,它是不是还可靠。
胃部又开始阵阵抽痛,我悄悄起身到卫生间去,近来越发频繁的呕吐果然不能避免,虽然已尽量压抑,还是惊醒了常扬。听到床上有人翻身爬起的声响,我胡乱扯下毛巾擦了把脸,开水冲掉污物。随即,卫生间的门被拉开,常扬脸上还有点迷迷糊糊的睡意。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站到洗手池前,开始漱口。
常扬没有追问,径直走进来,已经是轻车熟驾地伸出双臂从背后圈住我,又在颈脖处蹭来蹭去。早晨新生的胡渣,微微刺激着我的皮肤,似乎也扎入我不再坚硬的心脏。
“……”
身后传来含糊不清的呼噜,背上压力渐渐增强,我只好撑在洗手池边上,看着镜中动作亲昵的两个人:虽然身高相仿,但常扬健康的肤色、饱满的肌肉线条,更衬出我的苍白和憔悴。
我不愿意再细看,用力一晃身体:
“常扬,别赖着了。今天你有很多事要处理吧?早点到公司去,别误了正事。”
镜中只见常扬霍然抬头,一瞬间似乎满眼茫然。
随即,他完全惊醒过来。
“你能……先不回南宁吗?”
沉默一阵,常扬闷闷地反问。
“好。”
我回答。
“什么?”
“我说好。”
我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着他,露出淡淡微笑。
显然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之外,常扬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突然沉声说:
“林涛,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我的微笑:
“不急,你先忙正事。晚上,晚上回来再说。”
常扬神色逐渐严肃起来,静静注视我的眼睛,似乎在探究和求证什么。
一片安静之中,他的手机铃声骤然在房里响起。
接完电话后,常扬利落地在几分钟内洗漱穿戴完毕,在出门前又回过头来,简洁地对我说:
“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他伸手抚上我肩膀,略微犹豫,接着很快地把脸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才转身离开。
看着常扬把门合上,我终于松懈下来,扶着墙慢慢坐倒,用手死死压在腹部,蜷着身体,咬牙熬了好一阵,待疼痛稍缓,才拖着无力的步子到行李里找出药物,囫囵吞下。
躺回床上,仍觉浑身发烫,我知道自己又在发烧,看来事情得速战速决,否则我会撑不下去。
“林涛!林涛!林涛……”
有人在叫我,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我倐地睁开眼睛,对方反而被吓了一跳。
“大叔,大白天的拜托你别吓人,对了,你是不是发烧了?”
乐山见我坐起身来,顿时松了口气。
“你怎么进来的?”
“开门进来的啊,你又没反锁。”乐山边答边狐疑地打量我。
这时,床头的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是常扬的声音。
“林涛,留在酒店照应的小弟说,你中午没出来吃饭也没叫餐?早上就觉得你不太对劲,是不是有点发烧?我脱不开身,让乐山过来看看……”
常扬压低声音说话,身边似乎是在开会的声响,看来确实忙碌,我笑了:
“真没什么,只是没胃口而已,你晚上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会尽快。记住,你要吃东西,然后跟乐山上医院去,别死撑!”
“好好好,我听你的。”
我温和地答应着,放下电话。
“林涛,常扬给你叫的午饭来了。”我转头,乐山已经打开房门,酒店服务生推进来一餐车,上面的食物……真是品种丰富。
我皱起眉,看着那些美食,乐山打发走服务生,走到我身旁,难得地柔声说:
“不舒服也吃点吧,吃完了我陪你上医院看看去。”
“别麻烦了,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要是觉得常扬那儿不好交代,我晚上会跟他说。你回形象公社上班吧,等下我自己吃……”
“我不怕麻烦,那臭小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你是饭也得吃,医院也得去,别想跟我打什么太极。”乐山打断我的话,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突然说,“老实说,你究竟瞒着常扬什么?我看他今天是开心得要命,可也担心得要命,你在他心里太重要了……他一步步拼过来不容易,你别毁他。”
我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会对他不利么?”
“主观上你不会,但客观上,唯一能毁他的就是你。”
我看着这神情复杂的漂亮年轻人,没有忽略他眼中闪过的一丝黯然。
结果,在乐山“监视”下,勉强吃进去的少量粥水不一会儿又被我全数呕吐出来。
乐山当即出门召来常扬留在酒店照应的人手,不由分说,把我架到医院去。
剧烈呕吐终于耗尽了我所剩无几的体力,昏昏沉沉地,似乎感觉身边一片嘈杂……医生们把我从头到脚翻来覆去……乐山震惊焦急的面孔……他打了手机……
“对!很有可能是胃癌!……”
“不……”
声音那么微弱,也许根本没有发出,我索性放弃,慢慢闭上眼睛。
30
常扬踏进病房时,我已经清醒过来,正打着吊针。
他到床前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守在旁边的乐山马上站起来,静静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你……知道了?”我说话仍有些吃力,苦笑了一下。
没想到这句话象导火线般,立刻引爆了他的情绪。
这家伙突然猛扑过来,铁制的病床被撞得砰一声响,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林涛!如果不是今天乐山把你架进医院,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本想今晚告诉你的,”我喘了口气,低声说,“不错,我在半年前就已经确诊是胃癌。”
常扬再次爆发,一把揪起我的前襟,咆哮如雷:
“那你还不赶紧住院治疗!有空到网上搞什么出租自己的玩意儿!还敢拖到现在!你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耳内被他的怒吼震得嗡嗡直响,我只觉胃里越发刀绞般疼痛,完全没有力气躲避或是抗拒。他捏拳挥至我面前时却又陡然僵住,看起来象是想狠狠给我几下,却终究下不去手。
“嘿……对,我不是铁打的,但当时公司破产,欠债累累,家里还有妻女衣食无着,我能在那种时候倒下吗?我也不能住院,癌症治疗一旦开始,就是无底钱坑啊,嘿,左右是等死,但不安顿好她们母女俩,我也死不瞑目。”我用尽力气维持稳定的声音,隐隐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所以,就在拿到医院的诊断书那一天,我做了个决定……”
抬头望着常扬,我的表情已经十分平静:
“我在网上,发了那张出租自己的贴子。我打算……卖身换钱。”
自虐般地说出这句话,我居然还笑了笑:
“你知道什么叫垂死挣扎吗,我那时候就是。不过,我很幸运地遇到了个好买家,当你不知天高地厚地报出一百万这个价码时,我简直是感激涕零……一百万,足以使罗萍和宝宝安身立命了。在那时我就下定决心,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来赚取它。”
“你……”
常扬改握住我双肩,手劲之大简直要捏碎我的肩骨,许久许久,终于一字字地说:
“你放心!我绝不食言,这一百万,我今天就已经着手在为你准备,最多一周之内,就可以划到你指定的任何帐户上。”
“那太好了,谢谢你。”我吁出一口气,“我实在撑不下去了,请让我睡一会,行吗?”
他咬牙看着我,一声不哼便转身走了出去。
再次醒来,似乎已经是深夜,床边仍坐着常扬,仿佛他从没离开。
“我和你的主治医生研究过了,现在要尽快安排你开刀,然后才能确定下一步的治疗计划。一切费用我来负责。”
“……还有这个必要么?”我叹了口气,有种浓重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有没有必要由我决定!”常扬几乎是粗暴地打断我,“林涛,你给我听好,如果你真想要那一百万,就给我继续撑下去!”
他眼睛里布满红丝:
“我们的出租协议还没完结,现在,你仍然是我的人。你不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来赚取那一百万吗,好,这就是我要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只要你活下来,你就可以拿钱走人,和你的妻儿远走高飞,幸福生活!”
常扬……你这是何苦?
我几乎不忍看这个眼神无比伤痛,却也无比坚决的男人。
下巴冒出暗青的胡渣,憔悴的感觉,使他似乎陡然老了好几岁。
他身上,真是一丝当初那个愤怒小青年的影子也没有了。
“你不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了吧?那个跟我说,人生需要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的精神,有时必须勉强自己去面对某些东西的林涛呢?”他见我不语,也不急着相逼,站起来俯视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不时口口声声说,妻女是你的最爱,是你永远的责任吗,怎么,现在想丢下她们不管了?”
我怔怔地看着病房天花的某个地方,好一招以我之矛,攻我之盾——常扬,我还能有选择余地么?
“我答应你,我会撑下去。”我终于哑声说。
常扬面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收了冷笑,淡淡地说:
“好。刚才罗萍打过你的手机,是我接的,说你稍后会给她回电,怎么跟她解释,你自己想清楚。”
“谢谢。”
“我白天要正常上班,没法看着你,但晚上我会住在这里。”
“常扬……”我终于忍不住恳求,“你不要这样,太辛苦了……”
“闭嘴!我想怎么做,由我决定。”
抬头对着常扬痛怒交加的眼睛,自虐般地说出“卖身”这个词,我居然还笑了笑:
“你知道什么叫垂死挣扎吗,我那时候就是。不过,我很幸运地遇到了个好买家,当你不知天高地厚地报出一百万这个价码时,我简直是感激涕零……一百万,足以使罗萍和宝宝安身立命了。在那时我就下定决心,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来赚取它。”
“你……”
常扬改握住我双肩,手劲之大简直要捏碎我的肩骨,许久许久,终于一字字地说:
“你放心!我绝不食言,其实这一百万我今天就已经着手在为你准备,如无意外,一周之内就可以划到你指定的任何帐户上。”
“那太好了,谢谢你。”我吁出一口气,“我实在撑不下去了,请让我睡一会,行吗?”
他咬牙看着我,一声不哼便转身走了出去。
再次醒来,似乎已经是深夜,床边仍坐着常扬,仿佛他从没离开。
“我和你的主治医生研究过了,现在要尽快安排你开刀,然后才能确定下一步的治疗计划。一切费用我来负责。”
“……还有这个必要么?”我叹了口气,有种浓重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有没有必要由我决定!”常扬几乎是粗暴地打断我,“林涛,你给我听好,如果你真想要那一百万,就给我继续撑下去!”
他眼睛里布满红丝:
“我们的出租协议还没完结,现在,你仍然是我的人。你不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来赚取那一百万吗,好,这就是我要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只要你活下来,你就可以拿钱走人,和你的妻儿远走高飞,幸福生活!”
“你不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了吧?那个跟我说,人生需要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的精神,有时必须勉强自己去面对某些东西的林涛呢?”他见我不语,也不急着相逼,站起来俯视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妻女是你的最爱,是你永远的责任吗,怎么,现在想丢下她们不管了?”
我怔怔地看着病房天花的某个地方,好一招以我之矛,攻我之盾——常扬,我还能有选择余地么?
但你这是何苦?
像我这样的病情,即使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多存活数年——事实上,由于早已错过治疗的时机,我知道那种可能性简直接近奇迹。
我几乎不忍看这个眼神无比伤痛,却也无比坚决的男人。
下巴冒出暗青的胡渣,憔悴的感觉,使他似乎陡然老了好几岁。
他身上,真是一丝当初那个愤怒小青年的影子也没有了。
“我答应你,我会撑下去。”我终于哑声说。
常扬面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收了冷笑,淡淡地说:
“好。傍晚时罗萍打过你的手机,是我接的,说你会给她回电,怎么跟她解释,你自己想清楚。”
“谢谢。”
“我白天要正常上班,没法看着你,但晚上我会住在这里。”
“常扬……”我终于忍不住恳求,“你不要这样,太辛苦了……”
“闭嘴!我想怎么做,由我决定。”
漆黑的夜里,常扬的床铺就在离我不远处,但他那边静得可怕,似乎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翻过一次身,我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但当我摸索中碰到床边的吊针架子,他的声音却立刻响起:
“想要什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去洗手间……”仓促间我竟然说了实话,突然想到这句话将引发的后果,不由脸上一红。
果然,常扬翻身下床。
“我帮你。”
次日,常扬上班后,我才拨通妻的电话。
“涛,出了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想象得出来,昨晚妻一定彻夜难眠,但我无法做得更周密了。
提起精神,我把声音放柔:
“没什么事,但我答应了常扬再帮他一段时间,现在他刚进入杨氏,面临的困难很多……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失望,但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是常家姐弟帮了我们一把,现在他有求于我,我实在没办法推辞。”
“那……我们也回上海陪你……”
“不用了,时间不会太长的,”我脱口而出,想到这句话的含义,心里又是一痛,“我这边工作很忙,又要常常出差,我倒希望你们能留在南宁,这样我更放心。生活费我会打到你帐户里……你好好照顾宝宝,支持我的工作,好不好?”
妻好一阵没有说话。
大概是生气了,我有点无奈,正要进一步安抚,却听到她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