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的常委会上,他讲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我来A旅一年半了,虽然为A旅的建设做了些工作,但也犯过错误,有些还是严重错误,与肖旅长之间个人的意见分歧也影响到旅里的建设。过去,我总是想,一个单位班子的团结最重要,而党委书记又对班子的团结负有主要责任,因此,遇事撕不开脸皮,以至于使A旅的矛盾越积越深……”
他在讲这番话时,肖镇南坐在靠窗的地方,眼睛一直眺望着窗外的大海,斜阳在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吴曙光起床时一轮惨淡的月亮还挂在西天。天空纯净如水,预示着又一个炎炎夏日的到来。他从旅部走到阅兵楼前,又转下坡,来到防波堤上,他在那里遇到独自散步的肖镇南,俩人一道走回训练场,这时,起床号响了。
新的一天不知对他们是祸是福,吴曙光已不容多想。
当日上午,他和肖镇南忐忑不安地走进舰队常委会议室。
事实上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舰队李司令员、王政委听完他们的检讨后,脸上露出了笑意。随后,王政委说:“叫你们来,也不是光听你们检讨的,舰队常委是要你们一个态度。我一向认为,领导干部犯点错误不要紧,但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这才是最重要的。最近战区召开会议,对近期的工作部署做了调整,由海上封锁过渡到登陆作战,这对你们陆战队A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作为登陆作战的先头部队,你们这些当家人头脑不清醒怎么行?不要说我们恨铁不成钢,现在已是刻不容缓,时不我待,我想你们应该懂得舰队党委的良苦用心。你们这支部队不仅要能打仗,而且还要能打赢。军委的要求就是,打得赢,不变质。”
李司令员接着说:“我先给你们透个信儿,八月份,南方战区将举行一次跨越式登陆作战实兵演习,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合作战,也是近年来跨战区最大规模的一次实兵演习。舰队关参谋长已经被任命为联合战区参谋长。你们A旅担负着开辟登陆场的任务,任务书很快就会下达到旅里。你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演习的契机,把部队锻炼成一支敢打必胜的精兵劲旅。”
听到这样的消息,肖镇南像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他立即坐直了身子:“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舰队党委的希望……”
王政委摆摆手说:“现在不是听你们表决心的时候,就A旅目前的状况,并不能让人乐观,离演习开始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要抓紧练兵、科学练兵才行。”
关维汉打开他面前的便携式电脑,指点着说:“这次演习非同小可,不仅是与强敌之间的较量,而且是兵种与兵种之间、部队与部队之间的比较。围绕海军陆战队A旅的战役使用,我考虑目前至少应从三个方面展开强化训练……”
吴曙光急忙掏出小本子要记录,关维汉制止说:“不要记录,我是和你们一起探讨。”
关维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第一个是强化海上训练。水下破障和突击登陆仍然是你们的主攻方向,两栖装甲部队、工兵防化部队要加强这方面的训练。第二是山地战、丛林战训练。陆战部队登陆后如何展开,巩固阵地,扩大战果,这是保证后续部队登陆成败的关键,不可忽视,因此,计划用一个半月时问把部队拉到热带丛林里面去进行封闭式训练。第三,特种作战训练,尤其是空降、滑降。在战役展开前,由空中从敌后登陆,破坏敌人港口、机场、交通枢纽、指挥系统,以减轻前线的压力。对这支部队的要求是精干、能战,人数以一百二十人为宜,经过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建成一支拖不垮、打不烂的钢铁集体。”
关维汉说着合上电脑,摘掉金丝眼镜:“我这是给你们先交个底,有时间你们先考虑一下人选、方案和有关问题。一句话,要把一场登陆战役中可能出现的问题考虑周到,事先要有预见,有方案,有反馈,要通过这次演习,使A旅的战斗力显著提高。”
“你们两个也说一说,今天不是领受任务,军事民主嘛。”李司令员悠悠地说。
吴曙光同肖镇南对视了一下,吴曙光示意让肖镇南先说。肖镇南说道:“这样一次跨海区、跨战区的联合登陆演习,前所未有。就我本人而言,能够在A旅工作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带领部队参加这样的演习,是一个难得的机遇,我会把握住这个机遇的。我想建议一点,一般来说,登陆作战是在封锁作战奏效的前提下展开的,而海上的临检拿捕是贯穿其中的,陆战队的海上临检拿捕训练过去没有搞过,这一次可不可以把这个项目加进去。”
“嗯,这个建议提得好。”李司令员说,他看着吴曙光,“吴政委呢?”
吴曙光说道:“围绕这次演习,我考虑A旅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是思想观念问题,要有一种自我批判精神,有博大的接受未来挑战的胸怀,以部队建设的高标准和新的姿态投入到训练中去。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瞄准一流搞建设,盯住打赢练精兵。”
王政委笑了笑:“讲起来就是一套一套的。好嘛,回去后你们加紧准备,要赶在五月中旬按新的计划开训。”
步出舰队办公楼,吴曙光说:“旅长,自从上次打导弹回来。你还没有回过家,正好来开会,你就回去换换煤气,洗洗衣服。”
“今天星期几了?”
“星期一,真是忙昏头了。”
“算了吧,回海练场去。”刚刚开动,肖镇南突然叫道:“停停停。”
吴曙光同:“什么事?”
肖镇南问司机:“小李,你知道作训科丁科长家住哪吗?”
司机回答说:“住在歌舞团,上次开会时还是我送他回去的。”
“拐个弯把他接过来。训练这么忙,怎么说休假就休假。”
吴曙光笑了:“旅长,丁科长休假不是你安排的吗?”
“我现在不是又取消了他的休假吗?”
接到丁小勇,猎豹车便直奔海练场。车到高速公路入口处,肖镇南看到前面一辆涂着海洋迷彩的越野吉普车停在收费站前面,一个军人撅着屁股在修车,头朝里,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看不清是谁。他让司机鸣了声喇叭,军人闻声跳出来,转过身,只见满手满脸的油污,像涂了一层迷彩膏,但从外形上可以认出,那是孙克武。
“你在这里干什么?”肖镇南没好气地问道。
“我,车坏了……”孙克武一看旅长、政委同在猎豹车止,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怯怯地说。
肖镇南下了车,背着手,朝车里看了看,盘问说:“没事干呀,跑这里兜风?”
“不是。旅长,我到机场送人。”孙克武支支吾吾地说。
“送谁?”
“李奇。试验完破障弹,她要回北京搞毕业论文。”
肖镇南不满地说:“人家是专家,要送也该派台好车,怎么能用这破车,丢人现眼的。”
孙克武有些慌张地说:“是这样。旅长,昨天她走得很突然,来不及请示了,结果还没赶上班机,今天上午才送走。”
肖镇南没再问什么,拉开车门说:“把车扔这里吧。一会儿找个司机开回去,你跟我上车,有话跟你说。”
孙克武乖乖地上了车。
猎豹车上了高速公路,便有一种风驰电掣般的感觉。肖镇南问:“个人的事处理完了?”
孙克武谨慎地说:“签过字了,用特快专递发回去了,估计再有几天就能拿到判决书。”
肖镇南叹了一声,说:“二十一世纪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如果不是开放到任何人都可以出国的程度,也不会出这种熊事,你也想开点,说穿了,就那么回事,男人就得以事业为重。”
“你放心,旅长,我在A旅二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孙克武说得很轻松。
突然,肖镇南冷不丁地问:“你跟李奇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孙克武漫不经心地说:“朋友关系吧。”
“依我看,你就别摆什么谱了,人家一个博士生,配你一个大兵绰绰有余,你要是同意,我出面给你做媒,把她娶过来算了,以后放到技术室去,把水下破障好好攻一下。今天刚好政委也在这儿,咱就说定了。”
“旅长,这可不是去自由市场买菜,一篮子就提回来了。”吴曙光哈哈地笑着说。
“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战斗力,没办法。”肖镇南话题一转说,“克武,如果旅里搞一支百十人的两栖突击中队配合登陆演习,空投到敌占岛屿作战,你认为谁担任这支部队的指挥员最合适?”
“我最合适。”孙克武不假思索地说。
吴曙光说:“你也该谦虚点,先想想别人。”
“我用的是排除法。”孙克武掰着指头说,“旅长是抓大事的,肯定去不了,营的干部又缺乏经验,海豹连的魏飞嫩了点,那不就剩下我了。一个超配的副参谋长,带百十来人深入敌后,独立作战,这是最合适不过了。”
“你小子总是那么自信,真给你一支两栖突击中队,你能带得了?”吴曙光故意激一下孙克武。
“本人除了带兵训练,别无他好,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了,那可真成了废物一个。”孙克武说。
“你会跳伞吗?”吴曙光问。
“略知一点,我跳过伞。”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什么时候练的?”肖镇南问。
“实话说吧,旅长,我练跳伞的时候只有五岁,那时候我爸爸是个飞行员,很少回家,我和七岁的哥哥经常把一个家闹得天翻地覆,气得我母亲追着我们打。有一天我和哥哥跟着爸爸去部队看跳伞,回来后每人就撑一把雨伞从二楼的阳台上往下跳,结果我哥哥摔断了腿,我屁事没有,只是弄坏了一把伞,挨了顿打……”
肖镇南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叫练跳伞?你这叫练跳楼!”
“你别说,现在我还能体会到自由落体的感觉。我太喜欢冒险了,从小就喜欢。”孙克武越说越带劲。
肖镇南说道:“那好,从明天起,你从全旅挑选一百五十人,先进行体能方面的训练,测试,不行就淘汰,能过关的再去空降训练基地练跳伞,训练计划等舰队下达任务书后就实施。”
“也可以挑几个女兵。”吴曙光说。
“照理说特种作战是应该有女兵参加的。”肖镇南犹豫着说,“这样吧,先不用考虑,等请示舰队后再说。”
猎豹车从高速公路出口处拐上一条沙土便道,坑坑洼洼的,前面就是海练场了。
A旅的训练改革是不是就要驶上高速路了?孙克武一时还难以判断。
·11·
第十二章
62
正如孙克武自己说的那样,他在海军陆战队当了二十年兵,除了懂点训练,爱好带兵打仗之外,别无所长。他对经商不感兴趣,对炒股票一窍不通,对转业到地方混个芝麻官更觉得前途渺茫。但有一点,他坚信自己的血是蓝色的,他周身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蓝色的海水。夜阑人静的时候,他躺在行军床上常常怪自己生不逢时,如果生在烽火硝烟的年代,他要成不了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才怪呢。天生该吃撸枪杆子这碗饭,那是没有法子的,谁也阻挡不了。当然,海军陆战队A旅的现实并非如愿,但这并不妨碍他铁了心地在陆战队A旅干下去,一次喝多了酒,他对肖镇南吹牛说:“海军陆战队离不开我,不信你走着瞧。”肖镇南笑了笑说:“我看你是离不开海军陆战队吧,除了带兵训练,你百无一是。”他用不怎么灵活的大舌头说:“你说的跟我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即使在他倒霉的那几年,沦落到替科长、参谋擦桌子、倒开水,他也没有改变主意。如今当一个超配的副参谋长,倒也优哉游哉。但是,当肖旅长明确表态让他挑选一支精干的伞兵特种分队进行训练时,他顿时有了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脑子里松弛了多年的那根弦绷紧了。
回到海练场的当天下午。他打开电脑,草拟了一份陆战队A旅特种部队筹建方案,他给这支部队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红色飞龙”,与美国的“三角洲”、英国的“哥曼德”、以色列的“哈贝雷”、法国的“黑色旋风”相媲美。
孙克武有个习惯,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最后决定。第二天,他驱车来到铜鼓岛,在游泳训练场上找到了“海豹连”连长魏飞,对他说:“你小子见多识广,帮我出出主意,看怎样把我们的‘飞龙’中队搞起来。”
魏飞是军队国际关系学院毕业的,又参加过国际侦察兵大赛,对世界各国特种兵的编制、战术原则、武器装备以及训练方法颇有一番研究,他听说由孙克武来筹建海军陆战队的“红色飞龙”突击中队,自然兴奋无比,就介绍说:“据我所知,美国的‘海豹突击队’采用的是招募制,从入伍两年以上的陆战队员中挑选,先自愿报名,然后经过地狱式、烈火式测验,能过了关的才能成为海豹队员。”
“你别跟我讲美国,我想听听A旅的怎么办?”
“那我就说句不客气的话吧。”魏飞说着打了一个响指,“以海豹连现有编制的八十人为基础,其他的你随便找去。但丑话在先,我这八十个人是不经筛选的,就像张艺谋拍的电影那样:一个也不能少。”
孙克武嘿嘿一笑说:“没想到你小子真够黑的,一下子就给我推销了八十人,你连里那些老弱病残怎么能飞得起来?”
“没问题。我了解我的兵,我了解悔豹连的每一个人。”
“也包括腾四海?一百八十斤的重量,还不把降落伞撑破了?”
“我知道他适合干什么,箭鱼小组在两栖突击作战中必不可少。”
“那么你呢?”
“我给你当个副手,协助你工作。”魏飞狡黠地说,“你总得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吧。”
“那不委屈了你?”
“你想不要也不行,我才不会同意你把海豹连抽得乱七八糟,剩下我一个光杆连长,带几个老弱病残,在家守摊子。”魏飞说的是真心话。
不知是保密工作没做好,还是组建“飞龙”中队太敏感了,仅仅半天工夫,孙克武在为“飞龙”中队招兵买马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海练场。孙克武还没有离开“海豹连”,女兵队长夏小青就找了过来。
“孙副参谋长,你大权在握就脱离群众了,搞‘飞龙’中队也不通知我们女兵队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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