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则说是班子不团结,重则影响单位工作,损坏领导形象,结局肯定是两败俱伤。因此,聪明的领导在班子里面都会掂量掂量自己,摇正自己的位置,该耍权威的时候就耍耍权威,该韬光养晦的时候就韬光养晦。吴曙光到任后,就曾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勇于负责不推诿,积极主动不越权。在和肖镇南旅长共事一段后,他认为总体上还是合作愉快的,但两人性格上的冲突也是客观存在的:一个慢,一个急,一个温,一个火。性格上的差异算本不应该成为工作上的障碍,吴曙光就恪守着一个准则:性格合得来是朋友,性格合不来是搭档,尽量利用性格互补,把班子团结好,把工作搞上去。
“上午的事,常委们都在场,你觉得还有必要再开会吗?”肖镇南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吴曙光。
“有必要。”吴曙光说,“前段时间从上到下都忙着搞旅庆去了,今年的海练怎么个搞法,常委们还没有议过。”
肖镇南推开桌子上一堆待阅文件,冷冰冰地说:“如果是海练的事,开个训练会就行了。”
吴曙光当然明白,训练会只是一般的军事会议,是由旅长主持的。而常委会则不然,它要研究解决的是部队建设带有原则性、方向性的问题,是由党委书记、政治委员主持的。会议名称不同,研究的问题就不同,结果就更不同了。
“旅长,今年的海练与往年不同,怎样贯彻改革精神,确定新的工作标准,研究新的工作思路,我还是建议拿到常委会上议一议,统一统一思想。”吴曙光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我没看出今年有什么不同,舰队下发的训练大纲我年初就看了。”肖镇南生硬地说,“去年怎么练今年还怎么练。”
完全一个不配合。吴曙光及时来了一个换位思考。上午,热热闹闹的“旅庆”因为气靶造假一事,被舰队参谋长训得没鼻子没眼,当旅长的肯定还窝着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发泄呢,这时候硬坚持下去,只能是火上浇油,说不定这常委会真的会泡汤。“这样也好,”吴曙光说,“来参加旅庆的客人们还没送走,会议不妨推迟一天。旅长你也一个多月没休息过了,下午回去换换煤气,陪嫂夫人说说话,这里的工作我先顶着。”
肖镇南转过身来,换了一个姿势:“老吴,不是说我不想开这个会。事情都明摆着的,我们没黑没明地干图个啥?人家机关还过双休日,我们连单休日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到头来,唉……”肖镇南似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往外倒。“就说这气靶的事,那些女兵娃娃都是今年刚入伍的,从新兵连分过来还不到半个月,敢上场就不错了,怎么能要求她们百发百中,不现实嘛。那些官僚主义者坐在办公室里想当然……”
“嘘——”吴曙光一扬手,抢过来说,“要是这样,当初就不该把这个项目往场上拿。”
“唉,这也怪我,太自信了。”肖镇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是个老项目了,好看,难度也不大,再说,还有双保险,谁能料到关参谋长那一双鹰眼就能看得穿。他要挑毛病,你也躲不过。我这个人再傻也看得出来,在气靶上做文章只不过是个借口。”
“其实,参谋长的批评也有一定道理。”吴曙光分析说,“即使不出气靶的事,我们也该反思一下了。A旅这些年露脸的事干得多,荣誉争得多,首长们的表扬多,这是事实,即使在最低谷的时候也是荣誉不断。我来旅里工作也差不多一年时间了,向旅长学了不少东西,也看到了这支部队的与众不同之处。A旅见排头就站,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的这种劲头,的确没说的。领导之间从来没有生分过,把部队带得呱呱叫,这都是事实。话说回来,我们不能把荣誉的多少和首长的表扬作为工作的标准。下一步怎么办?旅常委们不在一起议议,心里就不亮堂。”
“好吧。”肖镇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吴政委,就听你的,下午我回去一趟,有急事就打电话给我。”
“好。”吴曙光大声叫道,“通信员!”
“到!”通信员应声进来。
“给旅长叫车。”吴曙光说,“我床下面还有几个西瓜,给旅长带上,路上吃。”
通信员刚走,吴曙光又追出去,小声交待说:“告诉旅值班室,通知猛虎连连长叶正言,给肖磊一天假,回去陪陪旅长,就说是我安排的。”
肖镇南的儿子肖磊在A旅“陆战猛虎连”当兵,是今年初刚入伍的新兵。
8
下午三点零五分,A旅有史以来第一场橄榄球赛在海练场一片开阔的草地上举行,由魏飞率领的“海豹队”迎战“陆战猛虎连”连长叶正言率领的“猛虎队”。警通营和女兵队被邀请前来观看助阵。
开赛之前,吴曙光把双方队员召集到一起,吴曙光说:“万事开头难,在场上大家尽情发挥,要打出海军陆战队的士气、名气,但不要伤了人。”
上午阅兵结束之后,有些小道消息便在部队传开了。女兵队打手枪速射在气靶上做假的事一暴露,首先是女兵们的情绪受了影响,坐在场外的女兵们一个个灰溜溜的,耷拉着脑袋,场外观看球赛的男兵们似乎目光也有些异样,有些人交头接耳,比比划划。场上哨音一响,吴曙光就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到了女兵队的前面,与夏小青小声交谈起来。
夏小青怏怏地说:“女兵队这次给旅里丢人了,还让旅首长背了黑锅,挨了批,要处理就处理我。”
吴曙光笑了笑,说:“责任并不在你们女兵队,你们已经尽力了,入伍才几个月的新兵,敢上场打枪已经是不错了。”
“什么错不错,”夏小青撅着嘴,“女兵队几斤几两别太不清楚,我们自己还不清楚。我到女兵队六年了,除去上学两年,到现在还没有投过一枚手榴弹,一讲就是安全一讲就是安全,好像安全就是一切,野外生存训练男兵们能练,女兵为啥就不能练?”
“我看过一个录像片,女兵队不是搞过野外生存训练吗?”
“那叫野外训练,那叫拍电影。”夏小青不屑一顾地说,“我参加了。大热天把女兵们拉到沙滩上,使劲地晒,晒不黑的还要往脸上抹油漆,只能说挺好玩的。一次拍登陆的片子,好不容易过了一次枪瘾,还是空弹壳,我们拼了命地打,吓得男兵们躲到石头后面不敢出来,等子弹打光了,再看那导演,吓得脸都白了,一个镜头也没拍上。”
夏小青讲这些有趣的事,才开心地笑了笑。
场上比赛渐入佳境,“海豹队”的攻势越来越猛,“猛虎队”的防守十分顽强,场上传球、接球限花缭乱,队员们身体与身体的碰撞激烈精彩。场外观众们的情绪也渐渐被感染起来,加油助威声如雷轰鸣。魏飞突然凌空一脚,落踢进门,打了一个三分球,被队员们抬起来抛向空中。这时女兵们已把那些不快的事情忘到一边了,一起高喊“海豹队,加油!”“魏飞,加油!”
夏小青回头看看女兵们那一张张红扑扑的脸,似有感触地对吴曙光说:“女兵们都挺单纯的,不知道愁是啥滋味。”
吴曙光说:“不该愁的事也不能乱愁。”
一会儿,场上出现了两队顶架的“司克拦”(Scrummage)动作,这是橄榄球虽激烈也是最精彩的部分,两队前排球员半蹲地上,头肩相交,后排队员挽臂肩顶,形成支柱,对阵双方完全以力量和意志进行较量,这时吴曙光也禁不住站起来,为两队加油助威。
双方对阵结束,夏小青说:“政委,这橄榄球还真有点意思,我们女兵队能不能组织一个队,参加训练?”
吴曙光想了想,说:“应该是没问题的。在国外,肯定有女子橄榄球联赛,在国内好像还没有过先例。”
“那我们就成立第一支。”
“好,我支持,取名叫‘海鹰队’怎么样?不过,橄榄球球队要到国家体育总局注册才算数。”
终场了,“海豹队”以八比七小胜“猛虎队”,吴曙光把两队队员叫到一起,进行了现场讲评。吴曙光说:“第一场,开局不错,两队打得都很勇猛,双方的攻势有余,但防守显得薄弱,场上组织还比较混乱,越位、犯规的太多,在今后的训练中要特别注意。橄榄球不仅要体现出顽强的进攻性,如同打一场登陆战役一样,要能撕开口子,打开通道,还要有绝处逢生的大智大勇。”
“没问题,我们的队员最擅长战术攻击,撕开‘海豹队’的口子不在话下。”“猛虎队”队长叶正言拍着胸脯说。
魏飞岂甘示弱:“我们侦察兵搞敌后渗透有一套,奇袭‘猛虎队’小菜一碟。反正吹牛都不上税。”
“魏连长,你别搞敌后渗透了,你还是先去打一场肉搏战吧。”叶正言朝海边一指,远处的夏小青独自一人正沐浴在橘红色的夕阳里。
吴曙光一看也笑了:“还不快去,别让人家等久了。”
魏飞朝海边跑了过去。一转眼夏小青进了海边的红树林。这是一片保存完好的红树林区,错落有致的红树枝繁叶茂,龙骧虎视,春日的斜阳洒在红树的叶片上,泛着金灿灿的光,林问鸟雀争鸣,水底鱼儿遨游,呈现出一派原始恬静的自然之美。夏小青独步林问,踽踽而行,似有满腹的心事。魏飞跟过去,纳闷地说:“谁惹你生气了?天天都像个气鼓鱼一样。”
夏小青白了魏飞一眼:“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这几天为了应付军事表演,没黑没明地在海上练,你都知道的嘛。”
“那连个电话也不打?需要你安慰的时候你躲得无影无踪。”
“行了吧我的小姐,艇上的高频电话可不是用来谈情说爱的,让指挥所发现是要通报批评的。”魏飞无奈地摊开手。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夏小青喃喃地说。
“为你们女兵队打靶的事,旅长都挨批了,整个海练场都在风传。”魏飞说,“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们,听说舰队关参谋长盯住了A旅,今年海练要改革了。”
“怎么个改法?年年都是女儿穿娘鞋,老样子。”夏小青心存疑虑。“女兵队如果能拉到十万大山里,实实在在地搞一次野外生存训练,也不枉当一次陆战队员。”
“就怕你们吃不消,哭鼻子。”魏飞逗趣地说,“你们女兵队呀,新兵是嘻嘻哈哈,老兵是疲疲沓沓,当队长的那就是……婆婆妈妈了。”
魏飞刚说完,只听“咚”地一声,被夏小青一拳打了个跟头:“你海豹连有啥了不起,告诉你魏飞,别小瞧了女兵队,要是和你们起搞野外生存,还不知道谁生谁死呢。”
“好好,我认输。”魏飞拱手赔罪。
“说错话,愿打愿罚?”夏小青娇嗔地扬着拳头。
“愿罚愿罚。”
“愿罚就好。”复小青说,“从明天开始,你派两名橄榄球高手,到女兵队来当教练,每天教我们一个小时。”
“什么?”魏飞惊诧不已,“你们女兵队也打橄榄球?”
“再说?再说错话还得受罚。”夏小青又把拳头扬了起来。
“遵命就是了。”魏飞说,“但要保证教练有矿泉水喝。”
俩人走到红树林保护区的尽头,前面海滩入口处竖起了一个大牌子,上面用红漆书写着一个告示:注意!前面进行智能破障弹海上静爆威力试验,全场戒严,禁止一切人员入内!不远处,一个哨兵急促地挥动着手中的旗子,示意他们赶快离开。
魏飞拉着夏小青刚离开海滩,海面上便连续响起五声沉闷的爆炸声,擎天的水柱直冲云霄,海练场上不断传来回声。破障弹爆炸的气浪袭来时,魏飞把夏小青压在了身下,一块扭曲的金属猛地溅落在他前面,他一个翻身同夏小青一道滚下斜坡。
海面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去,一群人便从岸边的一座混凝土掩体里冲出,向他们这边跑来。这时,魏飞和夏小青已经爬起,双双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们相互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当看到对方那满脸的泥污时,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喂,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为首的那个五十开外的精瘦老头儿怒气冲冲地呵斥道。
夏小青嘴巴也不饶人,她镇静了一下,反唇相讥说:“怎么了,这里不能来吗?”
“没看到警告牌?”老头儿指指身后的标牌。“伤了你们谁负责任?”
“我们愿意的。”夏小青理着零乱的头发,嘟嚷着说,“试验炸弹你们也不及早通知一声,还有理呢?”
魏飞悄悄拉了一下夏小青的手,示意她嘴巴软一些,因为旅副参谋长孙克武、装备部长黄杰和旅野战医院的女军医欧阳梅正从后面快步赶来。
“伤到人没有?”孙克武急切地问。
魏飞撩开裤腿,膝盖处有一块擦伤,是他滚下斜坡时被一块石头碰破的。高大漂亮的女军医欧阳梅一边给魏飞处理着伤口。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魏飞回答,孙克武赶忙介绍说:“堂堂的海豹连连长魏飞,谁不认识?”他指着夏小青,“女兵队的霸王花夏小青,就不用介绍了吧。”
夏小青高傲地扬着头。
其实,夏小青认识她面前的几个人,为首的是某水雷研究所的所长靳西林,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戴一副高度近视镜、斯斯文文的女士叫李奇,据说是一个专门研究智能破障弹的博士生,还有两个工程师。他们来海练场已经半个多月了,平时总是神神秘秘,独来独往,只在求助部队时才与旅领导交涉,每次旅里都是有求必应,鼎力相助。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西装笔挺、一副老板派头的人,像是新来的,魏飞第一眼看上去就有点脸熟,猛地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上尉同志,让你们二人受惊了。”那人主动伸出手来,显得彬彬有礼。
“你是?”魏飞迟疑地同。
“我叫于世光,以前是海豹连的兵。”
“噢——”魏飞突然一拍脑门,惊喜若狂。“于世光,你就是发起捐建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的那个于世光,知名企业家,我在电视里见过你,咱海豹连的英雄!”
9
诚然,于世光是以发起捐建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而成为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的。
那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时刻。
一年前的五月七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对南联盟空袭进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