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等面前的烟雾散开后,关维汉说:“你根据这份文件的精神,做一个可行性报告,包括信息战在海军陆战队所处的地位、作用、战法,A旅以前的作战水平和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信息战部队人员的组成、装备的来源、配备、训练和作战中的协调指挥,报告写得越详细越好。还有……”
关维汉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你先把这个报告写出来,给你三天时间够不够?”
“用不了三天。”胡天民说,“我已经把它写好带来了,并在我认为重要的地方用红笔做了记号。”他说着变戏法似的把一份整整齐齐的报告递了过去。关维汉接过来,一声不响地读了起来。
原来,胡天民对关维汉的工作思路了如指掌,自从听说关维汉要抓陆战队A旅的训练改革之后,就料到他肯定会抓住信息战不放,因此就提前准备了一份详尽的报告。关维汉的急性子是出了名的,他交办的事情下属如果不能按时完成或者质量达不到要求,他骂起人来一点也不讲情面。
其实,关维汉并不是那种“阴死脸”的人。工作之余,他同部属有说有笑,能唱能跳。凡在他手下工作过的人,都受益匪浅,起码在机关业务上都长进很快。胡天民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甚至还有点“超前意识”,自然是在他手下养成的。
关维汉合上报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从不当面夸奖个人,这也是他的习惯。但报告的确写得很好,思路清晰,文笔流畅,报告对信息战的分析有理有据,特别针对海军陆战队的特点,如何适应和开展信息战的设想,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
关维汉对着手中的报告思索了片刻:“关于信息战部队的机构组成问题,我们下一步专门开会研究。我的想法是,信息中心先把这个头牵起来,你利用一点时间到部队和院校去摸一摸技术底子,物色一批人选,选择几个有实战价值的项目先上。”
“最主要的问题是人才和装备,当然,资金也是一个大问题。”胡天民谨慎地说,“据我们掌握,微波炸弹、单兵数字头盔和海上远程卫星定位自动化指挥系统,在一些院校和科研所都有技术储备。当然,开发这些东西花钱太多。”
关维汉道:“我们不可能像美国那样花几百亿美元去开发一种新武器,但装备不改善显然是打不赢的,这只是一种设想。你讲那个单兵数字头盔,我在外军的一份学报上读到过,很适合陆战队员特种作战需要。”
胡天民突然感觉到眼前一亮,本来他以为他写的那个报告只是供首长们传阅一下,然后就锁进了铁皮柜里。但现在看来是要付诸行动了。
“听说国防科技大学一个试验室正在研制单兵数字化头盔……”胡天民说道。
关维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好像有一个约定的会议:“海军陆战队在外国被称作‘门坎部队’,它本身就不是防御型部队,而是远洋渡海登陆作战的先头部队,不仅机动性强,反应快,特别能战斗,武器装备当然也应该是最精良的。我们在思考这支部队如何建设时,不能离开这个前提。”
“您的意思是?”
“要尽快有所突破。”
“我懂了,参谋长。”胡天民站起来。
“好。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注意保密。这句话对技术项目和人员都适用。工作进展情况或是遇到什么麻烦,都要随时告诉我。”关维汉叮嘱道。
关维汉站起来准备送客了。胡天民敬了礼,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这时他发现,训练处长沈沛东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在走廊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一殷淡淡的幽香,那是楼梯口摆放着的那盆君子兰散发出来的。不知为什么,胡天民感到很激动。
与胡天民相比,沈沛东可就没有那样轻松惬意。当他走进关维汉的办公室时,关维汉只是稍微欠了欠身子:“大纲带来了吗?”
关维汉说的“大纲”是指《海军陆战队训练改革大纲》,这是两天前他布置给沈沛东起草的一份重要文件。沈沛东找了几个“才子”加班加点,整整熬了两个通宵,到上班后才打印出来。
沈沛东把那份文件递给关维汉,下意识地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便僵直地站到了办公桌的一角,眼睛呆呆地朝关维汉头部以上十公分的地方望着。沈沛东当然知道,自关维汉去年七月担任舰队参谋长以来,就一直对海军陆战队的训练工作不太满意。客观地讲,这些年来,海军和舰队对陆战队这样一个年轻的兵种缺乏系统的研究和准确的定位,军事训练课目的设置也都是自己摸索,或者从外军海军陆战从那里学一些皮毛的东西,又大多是自生自灭。军委提出“科技兴训”的方针以来,海军陆战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但由于自身封闭保守和机关指导不力,并没有摆脱低层次循环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海军陆战队的训练改革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关维汉很快把那份《大纲》看了一遍,又前后翻阅对照着,突然问道:“沈处长,你看过这份大纲吗?”
“我看过。”沈沛东向前移了几步。
关维汉抬起头,眼睛盯着沈沛东看了片刻,像是不认识似的:“你觉得与年初你们草拟的那份训练工作意见有什么区别?”
沈沛东一时语塞了。
“如果没有区别,或者区别不大,那制订这个太纲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关维汉说着从桌子上捡起一支铅笔敲击着桌面,那是他将要大发雷霆的前奏。
沈沛东小声说:“您的意思是这个大纲不够完善吗?”
“岂止是不完善?简直就是废话连篇。”他把铅笔往桌子上一掷,“指导思想、方法步骤、注意事项,与那些八股文有什么区别?从头看到尾,我看不出你们究竟要让陆战队训什么,怎么训。当然,这样一支多兵种合成旅,搞训练改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果不往实战上贴近,这支部队的战斗力靠什么检验?得不到检验的战斗力,是值得怀疑的。”
沈沛东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在关维汉只顾自己往下说,沈沛东掏出一个小本子记录起来。
“我看过你们的舰艇训练改革大纲,突出‘新三打三防’,搞超视距导弹攻击和导弹拦截,这就抓到了点子上。海军陆战队的军事训练不能再按部就班了,要有危机感,拿出点开拓精神,有必要的话,我想今年围绕登陆与抗登陆作战这个课题,把文章做大,把未来登岛战役中海军陆战队的战术战法统统演练一遍,从中找出薄弱环节,敲一敲那些昏昏庸庸者。”
沈沛东的脸红一阵,青一阵,不过,他终于摸清了关维汉关于海军陆战队训练的思路:“我们马上落实参谋长的指示,重新制定海军陆战队的训练大纲。”
关维汉站起来拿着那份稿子,问道:“你还要它吗?”
没等沈沛东反应过来,关维汉转身把那份稿子投进了身后的碎纸机里,随手按动了开关,碎纸片便像雪花一样从漏斗里飘了下来。“多到部队中走走,听听一线官兵们的呼声,也许对你们会更有帮助。”关维汉说。
沈沛东敬礼准备告退了,关维汉又说:“下星期舰艇编队出海打导弹。让A旅防空导弹部队拉出去练一练,给他们创造一个学习交流的机会。”
“好吧,我马上通知他们。”
沈沛东走出房门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眼窝在发烫。
12
吴曙光是怎样说服肖镇南同意召开旅常委会的,不得而知。但事实是,在A旅“旅庆”活动后的第三天上午,旅常委会如期召开了。由于是以训练为主要议题的,舰队训练处处长沈沛东到场指导。
阅兵楼二楼会议室宽敞明亮,椭圆形会议桌中间摆放着几盆耐干旱的虎皮金边兰。肖镇南、吴曙光肩挨着肩端坐在会议桌的正中位置,左右两边依次坐着洗沛东、副旅长顾建民、参谋长林沐阳,政治部主任、后勤部长、装备部长,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个三角牌,上面打印着自己的名字。
一开始,会场上看不出有什么火药昧,大家都表现得温和谦让。首先,肖镇南对旅庆活动做了一个小结,他没有回避“气靶”的事,他痛心地说:“在气靶上做假,事先我是知道的。责任完全由我一个人承担。这件事虽小,但说明我们旅的作风还不够扎实,举一反三,在我们旅的工作中,确实还存在着形式主义、表面文章的东西,舰队首长要我们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是对我们旅的关心和爱护,我们一定深刻检讨。”
肖镇南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对整个“旅庆”活动进行了个小结,会议议题便转入到下一个:研究部署今年的海练问题。
旅参谋长林沐阳是主管训练的,研究训练当然是由他来唱开场向。“我想问一下,今年的训练费还有多少?”林沐阳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个问题,使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肖镇南捅了一下身边的沈沛东:“沈处长,今年舰队给旅里下拨了多少训练经费?”
“今年比往年都多,大概多出百分之三十。”沈沛东翻看着笔记本,摇了摇头,“现在我手头上没有确切数字。”
“那么,我再问一句。”林沐阳摆开了进攻的架势,“这次一个半月的旅庆活动总共花了多少钱,准备从哪里出?”
副旅长顾建民是主管经费的,旅里大宗经费的审批签字向来是副旅长“一支笔”,这个问题只能他来回答:“大概是五十来万吧。这笔开支计划从装备维修费和训练费中各出一半,原则都是旅里定的。”
林沐阳一听就粗了脖子红了脸:“据我所知,训练费年年透支。今年的训练费没等拨下来,早在去年都用完了,增加的百分之三十,还不一定够开支旅庆活动那一半。”
肖镇南说:“A旅经费紧张,是一个老问题了。一线作战部队不能搞生产经营,总部早有明文规定,再说,我们也没那个条件,到现在为止,旅里连一个招待所都没有,只有开支,没有进账,这是明摆着的。但是,事情还得干,而且还要干好,也只能东拼一点,西凑一点。”
林沐阳道:“把训练费挪作他用是不合适的,本来训练费就是杯水车薪,账上一分钱没有,今年还怎么训?还开这个会干什么?”
在场的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顾建民看看肖镇南,肖镇南干咳了一声:“老林,那你说说这笔钱应该从哪开支?”
“要我说,应该从政工费开支,搞旅庆本身就是政治工作……”听林沐阳那口气,他似乎是想把事情越挑越大。
“停停停,”一直没讲话的政治部王主任憋不住了,“旅庆到底是政治工作还是训练工作暂且不论。就说这政工费,订完报纸剩下的还不到三万块钱,我可以全部拿出来补到旅庆缺口上去。但丑话说到前面,那我政治部今年可就关门大吉了。”
“话不能这样讲。”林沐阳反驳说,“我司令部也跟叫花子一样。哪年不是到处化缘?要说,现在就数后勤部钱部长的日子最好过了。”
后勤部钱部长哈哈一笑:“我说林参谋长,你怎么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我姓钱,不等于我后勤部就有钱,修这座阅兵楼欠人家三百多万你不是不知道。为了补这个窟窿,我吃不下睡不着。这不,四十岁还没到头顶都秃了一半,你以为我这个后勤部长好干呀?”
会场上哧哧乱笑。
“算了算了,像什么话?”肖镇南一拍桌子,“年初研究搞旅庆时,谁也没说啥,现在一谈钱就像割你们身上的肉一样。旅庆的钱不要你们出了,就凭我这张老脸问上面要点钱,还不至于掉到地上吧。但我要声明一点,搞旅庆不是我肖镇南一个人定的,也不是给我个人树碑立传,那是为了A旅的未来,为了把A旅的工作做得更好。有什么意见都摆到桌面上讲,不要拐弯抹角,藏着掖着,我最不喜欢这一套。”肖镇南一转脸,“你说呢,政委。”
“好,那我就说两句。”吴曙光极有涵养地说,“正如刚才旅长说的那样,A旅目前面临的并不是一个钱的问题。九八年抗洪,中央军委声令下,全旅六个小时就飞兵武汉,决战洪魔;去年参加联合作战演习,A旅也是冲锋在前,没有人讲价钱。可以这样讲,这些年来,A旅在急难险重任务面前,没有退缩过,没有丢过脸。我昨天跟旅长碰了个头,我们如何借这次旅庆活动的东风。回头看看A旅二十年走过的路,把A旅好的传统作风总结发扬下去,同时,确定下一步A旅的建设方向,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顾建民已经听出来话中有话,他接过来说:“吴政委是舰艇部队出身,走过的地方多,见识广,对舰艇部队比较熟悉,这是很自然的事。A旅的老班底是从陆军转过来的,虽然戴上了海军陆战队的桂冠,但或多或少还保持着陆军的那些传统作风,这一点也不奇怪。”
“顾副旅长说的一点不错。”吴曙光说,“我来A旅工作一年多,也有这种同感。A旅干工作轰轰烈烈,士气高昂,但这只是一种工作方法,而不应该成为A旅建设的标准。部队建设是以战斗力为标准的。”
肖镇南干笑了一声:“大家搞了二十年的海军陆战队,总该知道什么是建设标准这样的常识性问题吧。”
顾建民接道:“自古打仗都是靠士气。如果我设记错的话,一位军事家曾经说过,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四分之三是由士气构成的。”
“那我们为何不去抓一抓另外的四分之一,把A旅建设成高标准的部队?”吴曙光的话绵里藏针。
会场上一下子哑然,肖镇南的脸上成了酱猪肝色。
吴曙光接着说:“在未来的战场上,A旅是首战用我、全程用我的尖刀部队,如果我们不把A旅放在全军尖子部队中去比较,把A旅推到未来强敌面前去比较,我们是很难看到A旅的差距的,也就难以确定A旅建设新的工作标准。”
肖镇南推开面前的茶杯:“吴政委,是不是扯得远了点?今天的议题主要是研究训练的。”
“我说的跟训练完全有关。”吴曙光严肃地说,“如果不从思想上解决A旅建设的标准问题,A旅的训练只能在低层次正徘徊。”
肖镇南有些急了:“吴政委的意思是不是说A旅的训练就是低层次的?”
这时,沈沛东出来打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