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与残雪间诡谲的分寸。
「最好如此…閰罗,血影死前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思量许久,残雪决定还是直接要答案,至少也许能从他的反应读得一些蛛丝马迹。
「喔,他说了什么有趣的事,竟让你舍得跟我多聊上几句」被称做阎罗的男人语声中有着掩不住的戏谑之意,听的出残雪的冷漠对他并无例外。
「十三年前,吏部尚书欧阳磬一家毁于一场大火,坊间传言是盗匪洗劫,官家也都朝这个方向查案,血影却说这是他的杰作,很有意思不是?」故意编造血影的遗言试探着,残雪留意着阎罗的语气变化。
「是又如何?你是在问我这是不是桩生意?我似乎没必要跟你交代什么吧」模棱两可的回答,阎罗的语声却也如发问者一般平稳「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残雪」
「…姓欧阳的充其量不过是个三品文官,我很好奇这人是碍着了谁的路」直接问出多年来最想得到的答案,残雪紧屏着气息,却遏制不了越来越剧的心跳声。
「呵…我的小使者,你也很清楚我们的规矩才是,你这问题可是犯了忌讳,我记得你向来不管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怎么着,难道你跟欧阳家有旧不成?」笑笑说着,阎罗似是没把残雪的话当真。
「我也没必要跟你交代不是?」用阎罗方才的话语反堵回去,残雪硬是压下胸口翻涌的心绪结束这话题,若再追问下去反倒显得自己真与欧阳家有关系了。
「没错,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传你功夫,供你所需的一切,而你得不计代价的执行我交付的生意,只要完成工作,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干涉,不过…给你点忠告,我最喜爱的雪儿,不要太多事,别忘了黄泉就算对自己人也不会客气的」
「不用提醒我你的血有多冷」沉淀着心底的纷乱,残雪没让失望的情绪溢出。
「呵…别太恭维我,雪儿,我们是彼此…今晚还真是愉快,难得能跟你聊上这么多,不过我也该走了,明晚就等你的好消息」结束了对话,阎罗如来时般突兀地离去,只剩残雪一人犹立在黑暗中。
「欧阳残雪…你是颗好棋,但愿你够聪明,别逼我这时就出手毁掉你…」低喃着,未曾远离的阎罗站在树桠上远眺着漆黑房中,森冷的眼中有股难以言喻的神色。
往事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他才在街头捡回如乞儿般瘦弱的残雪,十多年来他教他武功,训练他杀人的技巧,却也让他习诗学文,甚至官家里琴棋书画的艺技,当作世家子弟般栽培他。
只要是残雪有兴趣的他都尽心给予,然而却从来不对他有半分情感上的宠溺,两人之间亦师亦友,却更似仇如敌,一直以来就维持着这种奇妙又复杂的感情…
对于学得自己一身武艺,犹如衣钵传承者的残雪,不讳言地的确有着份亲密的情感,甚至不亚于自己亲生的孩子,只可惜…可惜他叫做欧阳残雪,是欧阳家的遗孤,这就注定了他们终有互噬的一天,而这一天似乎越来越近了…
阎罗眺望的目光渐渐转为柔和…走到这一步是有惋惜,但他从不后悔,不后悔毁去了欧阳一家,也不后悔让残雪来到自己身边,虽然明知道孩子无辜,他却无法心软停下脚步。
不否认当时没让残雪饿死街头,多少是有点补偿的心理,才会因一时突现的不忍而收养了他,最终他却也依旧残忍地带他走上杀戮的不归路,或许又是私心作祟吧,想要有人伴随他一同驰骋在这孤寂的血途上。
很多事都是不由人的…阎罗无声喟叹着,从答应接下这位子的那刻起,他就舍弃了身为人的那颗心,惟有这样,这条漫长晦暗的血路才能走的下去。
他知道这条路上是不会有可以后悔或回头的机会,身为皇室的一员,这是他身来就无法摆脱的宿命…
迷(二)
「骥儿,难得婉仪上京这么趟,你也该抽空陪陪她吧」气势磅礡的大厅上,一名貌似四十许的儒服文士正与祁沧骥品茗话着家常。
「爹,有大嫂陪着她逛逛就成了,堂里的事正忙着呢,九叔可让我忙的没得空」尔雅地推说着,祁沧骥就知道他爹找他一道用早膳准没好事,没错,这文雅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正是七王爷祁永乐,祁世昌的异母兄长。
「喔,忙吗?我倒是看你整天就窝在后院里,是忙在那位叫初晴的姑娘身上吧,听说她很漂亮,怎没介绍给我瞧瞧,怕我抢了你的风采不成?」轻笑着,祁永乐眼里却满是捉挟的意味。
「爹误会了,只是好歹她是陪孩儿游玩时染了风寒,再说九叔可视她若女,我怎好意思不多加照顾点,爹您说是吧?」随口应答着,因为祁永乐并不懂武,所以祁沧骥也甚少将江湖事向他提起。
「唉,老九真把你宠坏了」摇摇头,祁永乐当然知道祁沧骥这是推托之词「今天婉仪想去澄灵寺里上香,你大嫂有孕在身不方便,你就陪她走一趟吧,免得我日后见了颐妃难做人」
「是,孩儿等会儿就去接她」知道祁永乐已是退了步,不再提联姻的事情,祁沧骥也识趣地听话照办。
「骥儿…有些事,你自己多斟酌,初晴这姑娘我虽没见过,但能得老九和你这般赏识,可见得她定有过人之处,只是…唉,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别太认真了」祁永乐有些语重心长地说着,知子莫若父,多少他也看出了些端倪。
陡然一凛,祁沧骥当然懂得这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他爹心思竟这般细腻,自己这些日子的表现真有这么明显吗?竟让向来不过问自己行事的父亲当面提出这点,足以显出他对这事的关切与坚持。
「我知道,您别操心,孩儿不会忘了祖训的」垂下眼帘应诺着,祁沧骥心底却暗自嘲笑着,身分总是身为皇亲国戚的他们放不下的一环,要是知道初晴不但是个杀手而且还是个男人时,只怕父亲就不敢这般明言猜测自己的意思,否则不抓狂才怪。
「那好,婚姻的事我也不再勉强你,只要门户相当,你喜欢就成了」苦口婆心般劝着,祁永乐的眼中却有丝怅然,他少有强硬干涉孩子们的作为,尤其是感情这事,只是这一桩,他实在有不得已的苦处,不先点醒祁沧骥,就怕日后的结果会叫他更伤心。
「谢谢爹,孩儿这就去接婉仪表妹」离座告退,可惜祁沧骥正低首想着事,并没发现自己父亲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要不他一定能察觉些许疑处。
几乎是祁沧骥前脚才走,残雪后脚就跟着溜出王爷府,一身月牙色宽大的衣衫,长发随意扎着辫挽向右肩,依旧是扮成初晴的模样,其实偌大的京城里见过初晴的人甚少,所以就算他大大方方的露脸也不怕被人认出,但话说回来,他可不认为能瞒过祁沧骥他外出的事。
一路漫步走着,习惯地看着旁人惊艳的目光,残雪刻意绕了些路确定无人跟踪,直到出了城门,人烟渐稀,他才戴上面具,脚步轻灵地掠向西门外。
选择一处必经的僻静处,闪身跃上路旁的树桠枝干,残雪借着枝叶上的皑皑白雪隐避着身形,懒懒地闭起了眼歇息,思绪却始终奔腾难静,不自觉地又伸手抚上心口的伤处。
手指轻轻摩娑着胸前的绷带,除了微微的麻痛外还让他没来由地觉得有种…奇特的闷灼感,想到这儿,残雪原本紧抿的唇棱不自觉地上扬了些。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残雪脑里浮起了祁沧骥那带抹揶揄神情的面容,虽说两人该是站在敌对的立场,可是与他见面以来,不但架没打上几场,甚至还好几次欠了他人情。
哼,欠什么人情,他才不会感谢他的多管闲事!残雪赶紧否认着,方才上扬的嘴角又拉了下来,却没发现自己在想到这多管闲事的家伙时表情会是那样的丰富,要是赫连魑魅跟在一旁,肯定又要看傻了眼。
撇开不去想这恼人的家伙,残雪的思绪又飘回昨夜…〃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十多年来始终没能有个定论,有授艺之恩,却无师徒之情,有主从之分,却又无主仆之义,对自己而言,这男人始终是个矛盾的存在。
记忆又拉回十二年前的冬夜…无情的祝融吞噬掉了一个七岁孩子所有的一切,就连最后幸存的亲人终也没躲过地府亡灵的召唤,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地在大雪纷飞的夜里蹒跚踽行。
要不是答应了命丧自己手里的妹妹,残雪真不知道被遗留在这浊恶的人世间是为了什么,没有寻死的权利,却也没有求生的契机,只能终日像个游魂般飘飘荡荡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直到那夜遇上这个叫阎罗的男人,他才重新有了其它选择,至少可以实现承诺,代初晴好好旁观这残酷的世间,而学得这一身高明的武艺更让残雪首次有了报复的念头,只是这所有的一切仍不足以激起他对生的执着,就只是继续苟活罢了。
至于作为代价的血腥生涯,残雪则是一点也不介意,早在七岁那年他的眼就被父亲烫热的鲜血染红,孪生妹妹的血渍更是涓滴不剩地入了喉,欧阳残雪的里里外外早就被血腥染满。
面对这无情的人世,谁也别妄想他还会存有任何的一点慈悲,然而每每溅血夺命后,却又总有股挥不去的怅然与疲倦,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稍稍麻痹这些无谓的感触。
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打断了残雪纷乱的思绪,缓缓地张开眼,就见到七八丈外裘无忌正简装轻骑地漫步而来,收回散漫的心神,残雪让思绪回归空无,让冷漠再次澄净眼中的紊乱,残雪在来骑还有丈尺的距离时冉冉飘身而下。
「嘶…」一阵马鸣声,裘无忌拉住了坐骑,低首凝视着马前拦路的陌生人,虽然没见过面,裘无忌却有种熟稔的感觉,一股莫名的张力向他袭来,就如同那一夜。
「是你…还不死心?」偏腿下马,裘无忌眼中有抹狡诈的神韵「看你的作风,是黄泉那边的人物吧,起码也该报个名,让我做个明白鬼不是?」
「…残雪」淡淡地吐出自己的名字,残雪不意外地在裘无忌脸上看到了惊愕,却也没忽略他眼神原有的含意。
「竟是你?竟会是你!…哈哈,看来我这条命还挺值钱的」狂笑着,裘无忌在怔愕后取而代之涌起的是一片狰狞的神色,毫不符合他身为北六省第一把交椅的名捕身分。
「这才像你,裘无忌,或许我该叫你金鹗,天目山匪窝的瓢把子」残雪冷然瞅着变脸的裘无忌,嘴角浮上抹嘲弄的神色,人,就是这么丑陋的生命。
「喔,看来黄泉还真很不简单呢,我隐在北地好歹也七八年了,没想到你们竟还查的到我的底…可惜你名虽盛,人却还是只雏儿,既然知道我是金鹗,你就不该只身来堵我」阴恻恻地笑说着,两道人影悄然地在裘无忌身后出现。
「你该知道赤黑双煞与我向来是焦孟不离的,那天在陆尧府里是便宜了你,今天我可会连本带利的取回我流过的每滴血」取出链斧在手,裘无忌与另两人成品字向残雪逼近。
依然不为所动地立在原地,残雪不认为多加几个人可以改变既定的结果,只是多做些垂死的挣扎罢了,不过,总是有机会的…他会给他们机会试试的…
迷(三)
阵阵冷风吹拂着,漫天又开始飘起纷飞的细雪,像是为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演奏着序曲,裘无忌三人依旧谨慎地一步步逼近残雪,每一步都在雪地里烙下深深的印子。
瞥见满天飞雪,残雪的思绪霎时被岔了开来,忍不住微仰起头远眺着灰茫茫的穷苍,让脸颊感受着雪花的片片冰冷,如烟往事又不能自己地一幕幕在脑海里浮沉,直让他心神迷蒙起来。
三双眸子蓦然地精光一闪,链斧倏地直取残雪前胸,赤黑双煞则分别以链索袭向残雪的后腰两侧,出手的同时身形也倏地封住他的退路。
呵…居然分心了呀,最近真的太纵容自己了,一抹邪魅的笑容浮上残雪冰冷的面庞,不过要是以为这样就能把他摆平也未免太小觑他的能耐了…
不知为何地,残雪不想让胸口再带上伤痕,扬起的银瀑选择迎上正前方的链斧,在两条链索的尖端没入后腰时,残雪运力嵌住入体的链索,身形蓦然旋转起来,连带卷着赤黑双煞拉近自己。
截击链斧后的银瀑再起,这次却卷向被他扯近的两条人影,同时右手扯开腰间织带卷向适才被流虹磕歪的链斧把柄。
「退!」裘无忌吼着,飞身上索,藉力将链子缠向银瀑,化开残雪对两人的攻势,赤黑双煞一得空连忙稳住身子,趁势用力抽回绕在残雪腰上的兵器。
「…扫兴」低叹了声,残雪放松腰间肌肉的力道,任由两条链索破体扯出,两串血珠随着迸洒在白雪上,犹如在雪地里绽开了朵朵鲜红花卉,毫不以为意地左右手相互交错,避开裘无忌拋来的链子,银瀑直追黑煞,右手使劲一转,层层织带霎时舞满天际,遮断了裘无忌与赤煞的视线。
「老黑小心!」手足情深,赤煞急忙高声喊着,同时拼命地将手中链索向残雪的左胁下刺去,突然残雪身子一旋,让原本该刺入他左胁下的链索刺入了他的右臂,而同时满天飞舞的织带也如灵蛇般紧紧缠上赤煞的脖子。
在听到自己颈骨被绞断前,赤煞犹不放心地望向黑煞,却发现那抹银瀑早已贯穿了自家兄弟的胸膛,只能满心不甘地吐着舌瞪视着残雪,追随早一步撒手西归的黑煞而去。
「…剩你了」血,染红了右边飞舞的宽袖,也像条红带子紧紧系在腰上,残雪却似浑然未觉,依旧面不改色地笑着向楞在一旁的裘无忌招呼。
「你…不是人」不能置信地看着扬唇笑着的残雪,裘无忌只觉得他在看着个鬼物,就只一瞬间,两位二十多年的把兄弟已是阴阳两隔,而在双手溅血的同时,他竟还能笑的如此美,就像自家人聊天般自在。
「金鹗,从黄泉来的又怎会是人呢?呵…」笑语着,看到裘无忌一脸见鬼的模样,残雪扬起的唇线更成漂亮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冷的令人发毛。
「你…没伤?」迷惑地问着,不是没见到他们的兵刃进出残雪的躯体,不是没见到雪地里飞溅的血花,可是残雪那付不关痛痒的神情实在让裘无忌忍不住问出口。
「不…不对,他们已经伤着你了…我看到的」自问自答着,裘无忌眼中震惊狂乱的神色渐渐平复,恢复成原本狠戾的模样。
残雪冷然瞅着神情瞬变的裘无忌,他总喜欢给人机会试试自己的运气,所以他不急,他会等裘无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