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他们已经伤着你了…我看到的」自问自答着,裘无忌眼中震惊狂乱的神色渐渐平复,恢复成原本狠戾的模样。
残雪冷然瞅着神情瞬变的裘无忌,他总喜欢给人机会试试自己的运气,所以他不急,他会等裘无忌再有勇气拿起兵刃与他厮杀。
没什么好怕的,裘无忌安慰着自己,他虽然杀了赤黑双煞,可是也带上了伤,想在陆府的那天他都能安然挡过,又岂在乎如今已染血负伤的,而且,要是他能拿下残雪的人头,只怕北地六府的府衙之职就是他的囊中物了,在道上的声名更会一日千里,想到这儿,裘无忌原本惊惧之心全消。
「准备好了?」收起了笑容,残雪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心想着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是该去看她的时候了,他想更快些把这无聊的战局结束掉。
「你准备受死吧」裘无忌一拋链斧,犹如蛟龙般破空飞袭,大步朝他的美梦迈进。
右臂轻甩,将织带缠回受伤的腰间,残雪不认为这家伙值得他动用到两只手,单单左手就算给足面子了。
左腕轻抬,流虹便如云般卷向裘无忌持斧的右手,同时右足轻点侧身一翻,藉袭来的链斧之力整个人如张薄纸般贴附在斧面上。
「下去!」厉喝一声,裘无忌陡然将斧面一翻,左手扯过链子缠向残雪的左足,同时斧锋砍向残雪翻滚中的腰腹间。
右肘撑地,在裘无忌还来不及收紧链子绞碎他左踝前,残雪右足飞快地踢向他持链的左腕,同时左袖一甩,银瀑擦过利斧锋面噬向裘无忌的面门。
险险地仰首避过,裘无忌被逼的只得松开左手的劲道,但在视线移开的那一剎那,就觉得右颈旁一凉,骇的他急忙放弃所有的攻击慌忙掠离三尺。
放眼望去,只见原本劈向残雪腰间的利斧被银瀑擦偏了,此刻正嵌在残雪的右肩骨上,鲜红的血流正如小蛇般蜿蜒淌下,而他那纤纤左足上依旧缠绕着链斧的链子,就算没折断他的骨,想必也该伤到了腿胫的经脉。
「哈哈…呃」正当裘无忌得意地大笑了两声,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道红泉从他颈侧喷出,茫然地巍巍伸手捂向右颈,触手所及竟是泊泊而出的温暖湿流,恐惧令裘无忌不由地伸指滑入切口试探着,却是整只食指都可以没入其中。
天哪!裘无忌惊的张大了口却喊不出声,虽然不觉得痛,但老江湖的他也知道这样的伤势是没望了,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濡湿了脚下的一片雪地,满心不甘地望向残雪,紧瞪着那两潭寒冰。
「没什么好意外的,你早该料的到结局会是如此」淡语着,残雪伸手拔下右肩上的斧头,同时弯身解开左足上的缠链,举手轻拋,将裘无忌的武器丢回他的脚边。
再也撑不住失血过多的沉重身躯,裘无忌缓缓跪倒在白雪之中,在阖上眼帘前,最后见到的是盏血染的纸莲绽放在面前。
轻吁了口气,残雪撇过头想转身离开这片血腥,步子才迈开,左踝瞬间传来的剧痛就让他踉跄了下,差点跌倒,令残雪忍不住紧锁起眉头…看样子伤势比他以为的严重,在这松软的雪地里势必更加难以行走。
「啧,该死的,真会给我找麻烦…」恼声自语着,正考虑带着这一身血色该怎么回城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自内城的方向响起,两骑如风驰电掣般疾奔而来。
眼里再度泛起冷冽的光彩,一身的鲜红在皑皑白雪里分外显眼,就是他想躲只怕也难,残雪索性再次倚靠着树身歇息,等着看是哪个嫌命长的想淌这浑水。
蹄声越奔越剧,残雪远远地瞥了眼马上的骑士,只消一眼他就看清了来人是谁,唇畔噙起抹令人胆寒的诡笑…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是该好好跟这两位金把清清旧帐了。
正当残雪从覆雪的枝头摘下几片残叶,打算先声夺人逼人下马时,一道黑色身影挟带着明显劲锐的杀气,突兀地自三四丈外的林中疾速掠出,肩上的黑色披风则随着人影被拋留在雪地里,而一柄同色的缨枪在披风飞拋时也快如流星地撕割着大气,直击奔驰前来的陆尧与曾南雄。
马嘶声及怒喝声交杂成一片混乱,黑色的枪尖急挑曾南雄的面门,黑衣人的双腿则分袭陆尧的胸腹,三人在片刻间迅速地交换了十数招,突然间,偷袭的身影一转,倏地从缠斗中窜出,直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陆尧与曾南雄还来不及看到前方血战后的狼藉,就被这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给搅的怒火丛生,两人不约而同地掉转马首,双腿一夹便紧缀着挑衅的黑衣人追去,马蹄声渐远渐小,终又是一片静寂。
看着这幕热闹的残雪,微蹙的眉头非但没因麻烦的离去而放松,反倒整脸写满了不悦,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就算是化成了灰影他也认得。
「哼,胆子倒越来越大,敢跟我抢人…」冷着张脸,弯身拾起黑衣人刻意留下的披风裹起一身的艳红,残雪闷闷不乐地拖着受伤的左足跛行着,融入漫天飞舞的细雪中…
情生(一)
「祁将军,初晴真的没回来,您怎会上这找人,他不是在您府第吗?」落雁楼里,李嬷嬷正满脸堆着笑容地招呼着上门寻人的祁沧骥。
「是吗?府里管事的却说她一早就跟七王爷辞行回这儿了」神色自若地瞎扯着,反正人的确已经不在府里,祁沧骥陪表妹婉仪上香回府已是午时过后,就发现残雪人已不在,就连藏在兵阁里那把银瀑似的兵器也不翼而飞。
在微恼疏失之余,祁沧骥也不得不佩服残雪闪人的本事,王爷府外他可是让快腿涵和岳军一道守着,没想到还是看不住这小子,更奇的是残雪是怎么知道王爷府里收藏兵器的兵阁所在,又是怎么通过层层暗桩机关取回兵刃?这点任是祁沧骥想破了头也想不出。
「咦?可是晴姑娘真的没回来呀,碧落斋都还落着锁呢,这可真奇怪了,晴姑娘不在您那儿也没回这儿,她会上哪去呢?」叨叨念着,李嬷嬷的笑容一下变成了愁容,丢了个摇钱树,她怎能不愁。
「嗯…我想到斋里头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没问题吧,李嬷嬷」才在猜想残雪是否放弃了碧落斋的据点,忽地念头一转,祁沧骥想起了那次来找残雪的黑衣人,犹记得残雪不许他轻离碧落斋,这点倒可碰碰运气试试。
「啊,当然当然,倒是麻烦将军了」唯唯喏喏地应答着,李嬷嬷哪敢说个不字,急忙亲自带着祁沧骥向碧落斋走去,穿过重重回廊后,她拿出钥匙开了门锁,推门让祁沧骥入内。
斋里的一物一件如同上次所见都没改变,偌大厅里却是静悄悄地听不到一点声音,祁沧骥目光巡睨着,迈步走向内室,掀起珠帘,淡蓝的床幔正随窗外吹入的微风飞舞着,房里依旧是冷清清地没半个人影。
「嬷嬷,你先去忙吧,我想在这儿待上一会儿,四处瞧瞧」支退了老鸨,祁沧骥缓步走向窗旁的方几坐了下来,双手抱臂沉思着,好半晌,入鬓的浓眉渐渐拢起,脸上泛起了浓浓地抑郁之色。
「这小子能到哪去呢?才离床没几天的,唉,他胸口的伤这么深,要是动作稍微剧烈些,创口再裂恐怕就危险了」满是惋惜的语气,祁沧骥自言自语着,声音却是大了些,在这安静的空间中显的分外清晰刺耳。
「算了,死了也好,省的我多费事…嗯,恐怕还死的难看,那伤处若是迸裂了,流出的血没一桶也半缸吧,啧啧,光想都觉得痛」耸耸肩,祁沧骥状似放弃地起身离开碧落斋。
当脚步声消失在回廊上,一抹黑影如幽灵般现身在窗外的树桠上,一张黑黝刚毅的脸庞溢满了担忧的神情。
早知道残雪的伤有这么严重,那天在诱开曾南雄两人后就该再回头寻他的,就算会被他责骂也无妨…此刻他会在那儿呢?赫连魑魅紧握着双拳,胸口有如千斤重般沉郁。
无意识地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飘了一上午的细雪已经停了…精神突地一振,赫连魑魅像似记起了什么,想也不想就疾速地翻身向落雁楼外掠去。
是的,寒冬已逝,快初春了,这场雪也大概是最后的一场残雪了,他一定会在那儿的,一定…赫连魑魅抱着满心希冀兴奋地奔掠而去,没察觉到楼外的矮墙边有双精璨的瞳眸正满堆笑意地追蹑着他。
暮色中,满坡满林的银白积雪彷佛让不断流逝的光阴停止了下来,虫声不鸣,鸟踪不见,大地是一片无声的死寂,一抹隐约可见的黑色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十分突兀。
提着颗纷乱不安的心一路奔驰,赫连魑魅在见着这抹黑影时,终于松下了满脸紧绷的线条,还好,他真的在这儿,能捱到这儿表示他应该还好吧…而越是接近,始放下的一颗心却又悬上了口,担心他又会是怎样地伤害自己。
直奔残雪的面前,入眼的情景让赫连魑魅悬到口的心再次揪紧…就见裹着那袭他留下的披风倚着一方墓碑坐在雪地中,像个孩子般安宁地睡着,一张俏脸却是苍白的骇人,从他肩上堆积的白雪来看,该是已经这么坐上好一阵子了。
「总是这个样…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惜你自己一点,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苛虐地惩罚自己…」整颗心都为残雪拧的发疼,赫连魑魅痛苦地低语着,大步走向前想将他抱入怀中暖着,却又在下一刻倏地凝住了身形。
一股卓然天成的气势自背后漫天袭来,赫连魑魅神情凝重地转过身,就见到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瞧。
「祁沧骥…」瞳眸骤然紧缩,全身的肌肉霎时紧绷起戒备着,赫连魑魅没想过竟会在这儿遇上这个难缠的将军,他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难不成…赫连魑魅想起了他在碧落斋的那席危言耸听的话语,只怕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吧。
真是个可怕的人物!赫连魑魅总算见识到这年轻将军不负盛名的一面,想必他的武艺也会一如传说中精湛,即使明白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敌手,赫连魑魅仍打算放手一搏,再怎样难他也要护残雪周全,哪怕这代价会是他的一条命。
「我没有恶意,初次见面不用就这么杀气腾腾吧」微笑地打着招呼,祁沧骥这回可是光明正大地仔细打量了这个跟残雪一道的男人,就算闭着眼他也察觉的出这男人对残雪超乎寻常的关心之情。
「你来做什么」丝毫不为祁沧骥表露出的和善动容,赫连魑魅甚至移身挡去了祁沧骥的视线,将残雪的身形整个隐在他宽阔的背后。
「当然是找你身后的人,他这样闷不坑声地就跑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好歹该跟我这做主人的打声招呼才是」不若赫连魑魅的紧张,祁沧骥显得自在无比,孩子气地朝赫连魑魅身后努努嘴,双眼却是饶富兴趣地看着他适才不经意的举动,那是种十足的保护意味。
「别跟我打哈哈,就这样?来说声再见?不是想拿他归案?」看不透眼前始终笑意盈盈的男子,赫连魑魅并没有因为祁沧骥散漫的形态而松懈了戒心。
「光我想又能怎样,你会肯吗?大冷天的,我可不想跟你打架…其实你大可以放心的,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我不会这么早把这块香饵吃掉的,只是请他留府做客而已」祁沧骥十分认真地说着,就只差没拍胸脯大作保证。
话刚说完,他就在赫连魑魅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捍卫之意,下意识地伸手搓了搓应该是正漾着一脸和善笑容的脸颊,祁沧骥不禁扯唇苦笑了下,看样子自己的演技好象说服力不太够,似乎还得再加强些。
「你离远点,我要带他走」简单明了的坚持,虽然赫连魑魅并没把握能在祁沧骥眼下顺利把人带走,可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十分危险,不论他适才所言是真是假,自己都不可能放心让残雪跟这种人在一块。
不知为何,赫连魑魅心底有种莫名的恐惧,总觉得此刻若是放开手,残雪就会离他越来越远,消失在他永远触摸不到的地方,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在见到祁沧骥之后更是莫名的强烈。
「喂,你怎么也跟你主子一个样,只挑想听的听…」满是无奈的语气,祁沧骥向残雪坐卧处睇了眼,早该知道物以类聚,牛的同伴当然还是头牛,干嘛还妄想他能听的懂自己说的人话。
「别浪费时间,动手吧」自腰后取下双杆并成缨枪,挽了个枪花,枪尖直指祁沧骥,赫连魑魅刻意走向另一侧,想让战场远离墓前的残雪,避免等会的剧斗波及到他。
「…还真是一个样,说不到三句就要动手,就不能文明点吗?」喃喃抱怨着,明知不可为而为,祁沧骥真不知该说这人蠢还是佩服他护主的忠诚。
「喂,我说过不想打架的,连残雪小子都打不过我,你又何必要自讨苦吃呢?」仍不放弃游说着,祁沧骥都开始讶异于自己的好心肠,竟会在大冷天里跟条牛费口舌,何况这头牛似乎还有心觊觎着他的目标呢。
「…说大话的家伙…吵死了」不满的语声幽幽传来,顿时使得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缓,不知何时残雪已张开眼,睁着双澄澈的大眼不耐烦地瞪着面前扰他清梦的两人。
情生(二)
「嗨,小雪儿,你这样闷不吭声的翘家,我会很头痛的耶」亲昵的打着招呼,祁沧骥乐的在一旁瞧两人不约而同皱眉的模样,不同的是残雪是一脸不耐的神色,而赫连魑魅则是震惊的神情。
「魑魅,这回又是怎么?我好象说过不准来这的」面无表情地转向赫连魑魅,见多了祁沧骥的疯言疯语,残雪很明白最好应对的方法就是别搭腔。
「爷,对不起,是我疏忽,让人跟了来」自责地低下头,赫连魑魅明白这地方对残雪来说有多特别,他却大意地让祁沧骥闯入。
「你的记性真的越来越差」尽管面上一片漠然,残雪心中的怒气却逐渐在酝酿中,浑身的不适已经让他心情够恶劣了,祁沧骥那张欠人扁的笑容无疑是雪上加霜,若是身手如常,残雪毫不怀疑他会破例跟赫连魑魅联手将祁沧骥大卸八块,扔出这片属于他的天地。
「爷,魑魅只是…」知道这次自己所触犯的禁忌有多严重,赫连魑魅着急的想解释,却终是吞回到口的关心,他明白知道就算是再多的担忧与关怀,对残雪而言都不会是个好理由。
「喂,天寒地冻的,两位别这么好兴致,要聊也换个地方吧,我家怎么样?有热茶招待喔」彷佛没嗅着残雪身上的低气压,祁沧骥热心地建议道。
「…」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