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不是刚断了吗?凑合着用吧。”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我的?断了?凑合?一低头正好看见灰不溜秋的半截拨火棒插在火炉里……于镜;你暴殄天物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站起来;二话不说把玉笛系回他的腰间。本已经打算转身离去的于镜停下脚步;似乎对我的行为十分不解。
“笛子是用来吹奏的!”我强调。
“我不会。”他轻松地回答。
“不会你带着做什么?”
“就等着人请我吹的时候,我好拒绝啊。”他无辜地眨眨眼,“可是我住了两个月,你都没有请我吹我一次。”
我说不出话了,突然发现和这个人说话纯粹是浪费我原本还有点意义的时间。如果我还有话愿意跟他说,那就是,于镜,你快点给我滚吧!
2
这个下午,气温陡降,于镜照旧早早窝进被子里; 嘀嘀咕咕地叮嘱我关好外边的门窗;万万不可害他伤风着凉。 于镜笑容甜蜜;但却不知为什么比那外面刺骨的寒风更吹得我满身起鸡皮疙瘩;真是怪事。 我在火炉边打发着时间; 快入夜的时候才小心地关着一扇一扇大窗子;一边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该关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音重重叠叠,大约十来人。我心里一沉,会聚众前来这个偏僻之地只有一个理由,寻仇。而且我很清楚,这次来的不是普通人。通常而言,脚步如果杂乱无节拍,来的必然乌合之众;脚步若是轻浮无力,来的必然是委琐之徒。但这脚步声虽轻得有如秋风扫过树梢,但节奏舒缓,必然是默契十足的修道者。
根据我的耳力,这些人应该还在数里之外。师父闭关不出,我替他看房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还是三十六记,走为上策!转身欲走,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于镜,不过他和师父无关,不必管他也无妨吧?可是,转念一想,他是狐妖啊,那些自命正道的家伙应该不会放过除妖卫道的机会吧。作为一个食客,于镜其实也没给我惹啥大麻烦,这种时候,不通知他一声于情于礼好像都说不过去。
也罢,三步并作两步,我飞跑进客房。说起来,一方面由于于镜强烈反对我在他睡觉的时候冲进来打搅他,另一方面我与他相见生厌,因此自从他住进我就没有再进来过了。我大呼小叫直奔向于镜大床,他似乎睡得很熟,一动不动。
“于兄,于兄?于兄?”我连叫了三声,他毫无反应。
这混帐,干嘛有敌人来的时候睡这么死!你这狐妖做假的啊!我靠近了些;提高音量;“于镜!!”他还是没有反应。奇怪,能睡得这么死么?
我走到他床前,伸手拍拍他的脸,好冰啊!盖着我新晒的被子还能这么冷?
“于镜,快起来!”我拉他的手臂想拽他起来,他手臂竟然无力地垂下来。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头脑,“他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死了吧?!”
我伸手一探被窝里,好冷,完全不似有体温的样子。
我立刻拿出年年检查上山寻仇的人死活的一套办法来检验他。
胸口,没有心跳,没有体温。脉搏,也没有跳动。颈动脉,不跳了。股动脉…不用麻烦了吧,瞳孔…翻瞳孔好恐怖还是算了。总之,于镜他现在绝对绝对是(有大群人正在赶来寻仇的时候说这话好像不吉利)…反正不是活着!
镇静,镇静!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深呼吸,深呼吸!
他怎么会现在突然死掉,刚刚明明还好好的。
怪事年年有,今春特别多!
不及我细想,前门砰得一声自动开了!
完了!我怎么在这个当口发呆!错过了逃走到良机!都要怪于镜,要死什么时候不好死,偏偏这个时候给我挺尸!
伴随着寒风,一个清晰沉稳的声音自外面传入,“妖道!还不快出来受死!”
唉,不是我说这些自命正道的人物,每次出场都是这句。难道没发现在古往今来的小说里,讲这句台词的人往往活不长吗?不过…这次师父闭关,活不长的人十有八九会是我吧。
罢了,罢了,人就是要会认命才行。我鼓起勇气,慢慢走出客房,正看见门口有七八位道士打扮的人物一列排开。以我的修为也知道,我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人。
“你就是妖道不思?”似是领头的那个黄衣道人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那个妖道的弟子。”
他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番,“你师父呢?”
另一个褐衣道人接了一句,“师兄,他也不似善类,小心是不思妖道的化身。”
我不是善类?天地良心,我从小要养活师父,现在还要养活于镜,这还不善良啊,我都能够上二十四孝了吧?我是师父的化身?我那懒得要死的师父恐怕宁可被杀也不会花力气去作化身!所以我讨厌正道人物,人都不认识就来寻仇!
对了…不认识…他们不认识我师父…我头脑里灵光一闪,有了!
3
“各位道爷…你们终于来救我了…我盼到这一天来…呜呜呜…我真是太…”我往地下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意思?”那个黄衣道人狐疑地看着我;反而退了几步;看来我哭得太投入;连忙摸把眼泪说;
“我打小就被不思那个妖道抓到这里,给他做牛做马,生不如死…呜呜呜…日盼夜盼…就是指望有人来救我啊…”我声泪俱下地细数着从小到大的工作,这话有一部分就是我的真实生活,说起来格外流畅,哭起来也格外逼真。
“那他人呢?”黄衣道人口气稍微软化了点。
“天杀的不思道人…呜呜呜…已经翘辫子了!…居然逃脱了道爷们的制裁…真是老天没长眼啊!!!”
“他已经死了?”黄衣道人吃了一惊。他周围的道人也开始嘀咕起来,“也可能,快两个月都没听说他出来闹事了。”
那个褐衣道人紧盯着我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既然那么恨他,应该不会埋了他吧?”
“那个自然,我当然是任由他的尸身躺在他房里。”我就知道他们不会那么相信,幸好客房里有现成的尸体拿来用,于镜,你死得真及时!
黄衣道人似乎想进来,褐衣道人一把抓住他,“师兄,小心屋内有诈!”然后他吩咐我,“你去把他的尸体拖出来,若真是死了,我们只带走他的尸体,也不与你计较。”
“好!”我欢天喜地跑回客房,站在床前,看着于镜安然平静的俊秀面容,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这样做,似乎有点不太好,但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尸体摆在我这里也是无用,不如拿给他们交差,也救我一命,一石三鸟,于镜你若是地下有知也该原谅我。
我用被子卷起于镜,反正这被子我以后也是不敢再盖了,索性做做好人给他吧。费了好大功夫,我把于镜抱起来,好沉啊!于镜看上去纤细,没想到其实相当结实,大概平日他衣襟飘飘显得瘦已。
唉,人都死了,想这些做什么,我心里默默念,“于镜啊于镜,你在我这里白吃白住一个冬天,现在是你做贡献的时候了。我们平日养鸡养鱼都是如此,这是自然的规律,你就想开点吧。如果师父出关及时的话,我会求他去把你的尸体夺回来的。”
我半拖半抱地把于镜弄出房外,放在地上。“各位道爷,这就是妖道不思。”
褐衣道人走到跟前,疑惑地看着倒在地上,卷在被子里的人形,“让我看看他的脸。”
“好。”我答应得虽然痛快,但心里着实不安稳,不管怎么说,于镜看上去比我师父要年轻几岁,不知道能不能敷衍过去。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伸手拨开他散落脸颊的长发,“看吧。”
站得最近前来检查的褐衣道人突然发出了一种,我以往坚信绝对不会从修道之人口中发出的,歇斯底里的高喊!震得为数不多的冬鸟满林子乱窜!我心里暗自懊恼不能用弓箭弄几只下锅。
其他道人大概是以为他中了埋伏或是什么,一齐涌来过来,下一刻,刚才的单人高喊秀发展成了群众性的,集体性的惊叫秀。这震耳欲聋的威力,恐怕连林子深处的狗熊都得挪窝了。
“是,是他!”
“没错,肯定是他!”
“他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计谋,肯定是计谋,快退,快退!”
我还完全没反应过来,这群人刷地一声,全部不见了。这个山谷,又变回空寂安宁的原样,只留下站着的我和躺着的于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摸不到头脑。唯一能清楚的就是那群道人似乎是被于镜的脸给吓走了。他长得这么恐怖吗?我俯身抱起他的肩膀,低下头仔细看他,头发乌黑,鼻子挺直,眼睛明亮,嘴唇红润,哪里恐怖了?就算现在他已经…也不算难看呢。
等等,等等,我刚刚想什么来着,嘴唇红润前面那一句,眼睛明亮,眼睛明亮……我再度低下头,我那从没见过面的妈呀!于镜不仅睁开双眼,而且还在对我微微笑!
我向后一蹦好远,“诈尸啊!”
于镜三两下把被子一掀,轻松地跳起来,步步朝我走过来。
“别,你别过来,你刚才不是死了么?”我连连向后蹦,姿势自然地让路过的兔子都要自惭形秽地去撞树。
“死?别傻了。我都不知道要怎样自己才会死呢。”于镜的眼光在我身上转悠; 不怀好意。 那眼神像透了山下猪肉铺老板家养的大黄狗; 每次一看到我非要追过五条街不可。 但于镜的眼神除了猎食外还有点别的什么在里面;藏得太深我看不清楚。而且;现在可不是给他看面相的时候!
“可是,刚刚你明明…”他越靠越近;暗香浮动;害我有点结巴了。
“刚刚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很清楚哦。”于镜截断我的话,“先是在我身上摸来抹去的!”
“我只是确认你是死是活啊;是纯学术性的不带个人感情的举动!”
“然后出卖我的肉体给那些人。”
“这话不能这么说……”我开始觉得百口莫辩。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被人利用过。”于镜十分委屈地瞪着我,我突然有感觉,他这话的潜台词该不会是从来只有他利用别人的份吧。
“但是;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强调,通常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师父就会说句 “你都有办法那还要为师做什么!”然后放过我了。
“你要负责!”于镜自顾自地继续说,根本不甩我。
“什么?”
下一刻,于镜展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我一时看得发呆喃喃说不出话来,他趁我不备,闪电般拎住我的衣领,“所以,跟我走吧。”
这…这是…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啊!
我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也许我刚才被那群道人抓走都会好过被于镜带走。
这于镜不但诈尸,而且还发疯!
4
我连连后退;想要和于镜保持一点起码的安全距离。 但是完全没用;我退一步;他进三步;而且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那阵仗;浑似我杀了他一家老小连宠物狗都没放过一般苦大仇深;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乱冒。
“于兄;你你你冷静一点。”我的背已经抵到墙壁上; 退无可退; 连忙双手抵住于镜的胸膛;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于镜整个人贴了上来; 带着些微的香气;缓缓伸出双臂将我围住。(什么;你还没了解现在的情况?! 看过包饺子没?我现在的状况就是那馅。) 我被困在他投下大片的黑影中;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耳畔; 带来阵阵的背脊酥麻。 “好啊;”黑暗中听到于镜轻轻的笑声; “我们就来好好说说。”
既然要说;那你干嘛压过来;害我的后背被墙上的石头咯得发疼? 我很想发发牢骚;不过现在正和他较劲;没空说话。不过于镜那家伙;看上去一个文弱公子;哪来这么大力气啊?! 当我兵败如山倒; 郁闷地猜想或许我会被他压成贴在墙上的壁画时候; 才开始考虑现在喊大爷饶命还来得及不?
突然,我灵敏异常的耳朵,听到非常清楚的脚步声; 这种慢吞吞的; 走三步退两步的步伐声; 除了我那师父还能有谁? 救星终于来了! 本来已经要放弃挣扎的我立刻拼了命扑腾起来; 嘴里大喊着 “师父!救命呀!”
于镜说了句什么;没听太清楚;总之不可能是祝福我师父身体健康的话;然后他稍微离开了一些; 但左手还是拎着我的衣领。 我偷偷看向他;他的表情还是轻松如常; 但右手却轻轻扣击着悬在他腰间的玉笛。我开始怀疑那玉笛该不是他的武器吧? 早知道就不要还给他才好。
那懒散的脚步声向着门这边过来……中途突然又拐向厨房……一阵噼里啪啦翻东西的声音之后是淅沥哗啦吃东西的声音……然后那步伐声开始朝着卧室的方向……我一听不好;这样下去他铁定一睡不醒;估计我再叫救命他也不会管; 当机立断使出了吃奶的劲头高喊 “师父;着火啦!”
半秒钟后,一张睡眼稀松的脸出现在门边。没错;这白白糟蹋好面孔的要死不活的表情; 就是我的师父不思专用! 他打着呵欠看向这边;“哪里失火了?”
“师父啊!!!!” 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他的出现; 就差没有老泪纵横了! 看见他的时候猛力挣扎起来,于镜大概怕伤到我,放开了手。我飞一般地跑到师父身后; “救命啊!师父;有人抓我啊!”
“啥呀?”师父懒洋洋地用手揉揉眼睛; 这才看向我; “徒儿; 是你啊; 为师修炼了一个冬天; 口好渴; 倒杯茶来吧。” 明明是跑山洞里冬眠去了,还有脸跟我说什么修炼!
“师父; 你有没有看清楚; 这里有人要抓我啊!”我拼命指着于镜; “你看; 你看!”
师父看了于镜一眼; 居然笑了笑; “是你啊?”
于镜但笑不语。
“师父; 你们认识?”我试探着拽拽师父的衣袖; “是仇人吗?”
“别开玩笑了; 你可曾看过以息事宁人为最高宗旨的为师有过仇人?”师父一脸无辜; 我大大地白他一眼! 没仇人? 年年后山都要多添的十几个坑里埋的全是土豆吗?
师父接下来的一句话更叫我吐血;“何况; 虽然我被逐出师门多年,但也不可能和掌门师兄是仇人嘛。”
“师兄?”我心里犯嘀咕; 不是因为师父被逐出师门(他那德性不被逐出师门才是奇事),而是因为这个师兄怎么看都比师父年轻, “可是他看上去比你小得多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 为师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几百岁了; 看上去还不是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翩翩美男子。”
“这话你用来形容你师兄于镜会不会更恰当些?”我损他; 本来嘛; 师父;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