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查清楚,古里甲所部为何人所为。”
“回左副元帅的话,末将赶去时,凶手已经不知所踪。
谋良虎所部人马,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不过……”
“不过什么?”
“末将在路旁林中发现了几具尸体,并非谋良虎所部人马,想来是凶手来不及掩埋,遗留在林中。其中一人,末将有些眼熟,似乎在去年攻打青冢寨时见过……那厮名叫萧太保,是耶律延禧帐下的一员猛将。不过在攻陷青冢寨时,此人不见了踪影。
故而末将以为,古里甲所部被杀,恐怕和辽国人有关。
说不定,便是那耶律延禧派人所为……”
“屁话!”
蒲察石家奴哼了一声,“耶律延禧老儿如今正志得意满,满脑子都是攻打青冢寨,怎可能跑来我治下生事?不过,你说那萧太保是辽国人,我倒是想起一桩事……
当初攻破青冢寨时,耶律延禧的三儿子和他那几个女儿都被俘虏,惟独逃走了耶律习泥烈和蜀国公主。为此,斡里衍还和我牢骚过,说那蜀国公主生的千娇百媚,本打算纳入房中……你们说,会不会是耶律延禧的儿女听说耶律延禧出兵,所以前来与耶律延禧老儿汇合?”
“左副元帅,此事甚有可能。”
一员女直将领忙开口说道:“都元帅设计,诱耶律延禧前来,甚至不惜让出渔阳岭、青冢寨和振武,以作为诱饵。那耶律延禧老儿的儿女若听到消息,怎可能不赶来与耶律延禧汇合?左副元帅的推测极有道理,末将以为当尽快禀报都元帅。”
“阿里,急个甚?”
蒲察石家奴忍不住笑了。
“本帅倒是以为,应该先把蜀国公主拿下,而后送给斡里衍。
说不得斡里衍一高兴,会把他那匹乌云盖雪送给本帅……本帅对斡里衍那匹马,可是眼馋了许久。不过都元帅命我偷袭柔服,截断耶律延禧老儿的归途,也不能耽搁。
这样吧,就让阿鲁率部追击,为古里甲报仇雪恨,你以为如何?”
阿里名叫斜卯阿里,也是蒲察石家奴帐下一员名将。
听闻蒲察石家奴所言,斜卯阿里轻轻点头,而后沉声对女溪烈阿鲁道:“阿鲁,怎样,可敢追击?”
女溪烈阿鲁大喜,忙恭声道:“请左副元帅与忒母孛堇放心,若不取了那些人的项上人头,阿鲁便提头来见。”
“给我留下蜀国公主!”
“喳!”
女溪烈阿鲁领命而去,斜卯阿里旋即挥手,驱散大堂上众将。
“左副元帅,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蒲察石家奴道:“我已命兀林答和夹谷两猛安兵马连夜出发,要他们在六月之前,抵达柔服后潜伏不出。十日之后,我当亲率八猛安出击……在我攻击柔服之时,兀林答和夹谷策应出击,一举攻克柔服,则耶律延禧老儿退路将被我截断。
占领柔服之后,阿里你亲率两猛安,给我夺回渔阳岭。想那谟葛失部也不是傻子,一旦我夺回渔阳岭,他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而后我与斡里衍前后夹击,则耶律延禧老儿必败。”
斜卯阿里连连点头,“此一战,则辽人必亡。
即便还有一个林牙大石,也不足为虑……嘿嘿,待灭了耶律延禧,便是咱们南进之时。
闻得那赵皇帝有一万美女,若得我拿下开封,怎地也要抢他三十个回来。”
“那我便要一百个!”
蒲察石家奴说完,和斜卯阿里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斜卯阿里看着身上白绸子左衽,仿佛自言自语道:“老赵皇帝家中如此富庶,说不得这一次,我就能换上一件木棉布袍子了。”
天气炎热,女真人已脱去了狐裘和貂裘,换上了大宋产的单衣。
女真人喜白色,故而多着白色衣物。似斜卯阿里身上这件紧身左衽,便是海上盟约时,徽宗皇帝派人送给女直人的礼物。不过,蒲察石家奴身上却着的是一件白色木棉布袍子。这木棉布,便是用棉花做成的布匹,北宋时期的产量比丝绸还要稀少。
也正是因为这原因,女真人的皇亲国戚们,更喜欢是用木棉布做衣服,而相比之下,丝绸反而比木棉布还要低一个等级。蒲察石家奴便穿着一件木棉布做成的左衽,听斜卯阿里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阿里,莫说是用木棉布做衣服,便是拿来做褥子,也是轻而易举。大宋的宝贝如今都堆放在开封,等着咱们提取。
用不了多久,你一定能穿上这木棉布袍子。
到时候咱们走马开封城,又有什么东西抢不过来呢?”
“没错,没错……大宋皇帝的那些宝贝和美人儿,早晚都是咱们的!”
斜卯阿里说完,与蒲察石家奴又是一阵猖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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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虏人军中有两种死刑,最常用的便是洼勃辣骇。而另一种则叫做‘蒙山不屈花不辣’,是指拉肋而死。不过这种刑罚,在虏人军中并不经常使用。”
余黎燕对女直人很熟悉,远非玉尹后世读了些许史书可以相提并论。
而玉尹呢,也希望能多了解一些女真人的事情,所以虚心请教,向余黎燕提出各种问题。
宋军这两年来,虽说和女直人有过冲突,可很少传入普通百姓耳中。
那些朝堂上的王公大臣,对此也好像没有什么兴趣,那老百姓也就更不可能了解。
坊巷里流传的女真人故事,很多是民间艺人加工出来。
而这些民间艺人,又有几人和女真人有过实际接触,差不多都是道听途说而来……
也正因为这原因,宋人对女真人的了解很少。
大都是一些‘女真人粗鄙不堪’之类的笑话,这一旦和女真人交战,便会造成巨大的影响。玉尹希望借此机会,能够多了解一些女真人的事情,包括他们的语言,生活习俗等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玉尹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别忘了,他和李逸风等人正在筹划报纸,至少可以让大家多一些真实了解。
见玉尹对女真人兴趣很大,余黎燕也不隐瞒藏私。
从女真人的生活习惯,到他们的兵制和官职,她一一向玉尹讲述。
“虏人军中有六级编制,统兵将领分别以忒母孛堇、猛安孛堇、谋克孛堇、蒲辇孛堇、十夫长、五夫长来称呼。如十夫长和五夫长,就如同队正那样的职务,一旦到了蒲辇孛堇,便可以算作是虏人的将领,比如今日被你所杀的那个谋良虎。”
蒲辇孛堇是五十夫长。
玉尹忍不住问道:“那谋克孛堇又是什么?”
“谋克孛堇,便是百夫长,猛安孛堇是千夫长,而忒母孛堇便是万夫长。
如你们宋人以‘军’作战一样,这虏人的猛安便等同于宋军的‘军’。忒母孛堇更多时候,是作为统帅,并不实际率领兵马。所以这虏人出兵,多以猛安相称。”
受教了!
玉尹不禁连连点头。
他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虏人的问题,比如虏人的婚丧嫁娶,比如他们的饮食结构等等。
而余黎燕是知无不答。
辽人和女真人交战多年,甚至一度女真人臣服于辽人。
也正是这原因,余黎燕对女真人非常熟悉,只不过在许多人眼中,对此并不在意。
比如耶律习泥烈,便不太了解女真人。
所以当玉尹第一次提出,不要和耶律延禧汇合的时候,耶律习泥烈就表现的非常不满。而同样是第一次提出,余黎燕便可以接受,这其中便有她对女真人了如指掌的因素在里面。
两人就这样坐在避风处,靠着大石头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
聊着聊着,困意涌来……
余黎燕头靠在玉尹的肩膀,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看着余黎燕那张俏丽的面庞,玉尹也不禁感到万分心痛。
这是个好女子,只是却生错了时代,生错了家庭……他轻轻侧了下肩膀,余黎燕便顺着他的手臂,滑入他怀中,头枕着玉尹的腿,脸上露出一抹快乐的笑容……
轻轻拂了一下她的秀发,玉尹也闭上眼睛。
山谷中,一片宁静,偶尔会有战马的响鼻声传来,却给这个夜晚,平添许多浪漫之色。
不知不觉,天亮了!
卷二 鹧鸪天 第078章 血战金河泊(一)
已是初伏,天气越来越热。
正午时,一轮骄阳高悬,喷吐着热流,峪谷炙烤的连石头都烫的吓人。光秃秃的峪谷,寂静无声。忽有急促提升响起,一队铁骑风驰电掣般冲进峪谷,旋即住马。
马上骑士,一袭白衣。
他跳下马来,大约有六宋尺身高,几近180公分。大步走到一个山洞口,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又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在鼻子前闻了闻,浓眉紧蹙。
“阿鲁孛堇,怎样?”
“就是这里……那些人昨夜应该就是在这里宿营。
看这样子,怕已经走了些时辰。看这脚印,大概15…20人之间的样子,不会太多。不过他们抢了古里甲那帮蠢货的马匹,差不多就是一人双骑。这般要追下去的话,却有些麻烦。左副元帅要活捉那甚蜀国公主,还需要仔细斟酌再做行动。”
这队骑军,正是奉蒲察石家奴之命,负责追击耶律习泥烈一行人的女真谋克孛堇,女溪烈阿鲁等人。别看这女溪烈阿鲁生的五大三粗,却又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他命人检查峪谷,自己则走到谷口,沉思良久。
“阿鲁孛堇,谷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嗯,刚才我想了一下,从这里奔振武,必经金河泊。
只是过金河泊后有两条路,一条是往振武,另一条则往云内州。我在想,是在金河泊北岸拦截,还是在金河泊南岸拦截。这些人而今急于前往振武,若是在南岸拦截,少不得要有一番搏杀;可若是过了金河泊再动手,又有些麻烦……当如何是好?”
女溪烈阿鲁说完,目光便转向身边两人。
这两个女真人,都是阿鲁的手下,为蒲辇孛堇,也就是五十夫长,与之前被玉尹杀死的谋良虎职务相当。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面皮略黑的五十夫长道:“若是在北岸拦截,那辽人便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而咱家要想万无一失,便要兵分两路才可以,会分散了人手,弄不好反而会被他们逃走,到时候难以与左副元帅交代。
阿鲁孛堇,咱们而今有一谋克兵马,足足八十人。
真要是搏杀起来,明显占据优势。就算这帮子辽人厉害,也不过二十人而已,以四倍兵力截杀于金河泊南岸,能有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是,有金河泊阻拦,正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说话的蒲辇孛堇姓高,是渤海人,名叫高飞。
女真人的人口不多,所以也启用了不少契丹和渤海人为己用。
女溪烈阿鲁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了笑容,“高孛堇说的不错,却是咱有些多虑了。
嘿嘿,八十人围剿他二十人,又怕个鸟?
你立刻带一蒲辇人,立刻启程赶赴金河泊,尽量拖住那些辽人;咱亲领一蒲辇随后便到,到时候两下夹击,那些辽人插翅难飞。就这样决定,高孛堇马上出发。”
“喳!”
高飞闻听,二话不说领命下去。
不过他前脚刚走,另一个蒲辇孛堇便道:“阿鲁孛堇,左副元帅可是对那蜀国公主极为看重,怎地把这功劳,平白让给高飞?”
“纳剌阿里古,休得胡言乱语。
都是为主子效命,谁得功劳不都一样吗?再说了,高飞便是去了,就能占得便宜?
谋良虎也算得猛将,在兵力相当情况下,居然被那些辽人全歼……你难道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吗?”
“请阿鲁孛堇指点。”
纳剌阿里古,是正经女直人出身。
他姓纳剌,名叫阿里古,也是女真十二部之一的纳剌部子弟,而今方十六岁,勇力过人。只不过女真人讲究功勋,他虽然出身不错,也要从基础做起,故而从蒲察石家奴所部,一步步成为而今的蒲辇孛堇,五十夫长。对于高飞这种渤海人,他素来看不上眼。所以对于女溪烈阿鲁让高飞打先锋的决定,心里有些不满。
阿鲁道:“那些辽人,不好对付!
便是伏击,也说明这些家伙当中,有那勇力过人之辈,否则古里甲谋良虎怎可能全军覆没……让高飞先追上去纠缠一下,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行出手。
到时候,若高飞兵力折损甚大,咱还可以问他个治军不力之罪,到时候让他下去做个十夫长,岂不是更好?嘿嘿,宋人不是有‘借刀杀人’的说法吗?那些辽人,便是咱要借的刀。先杀一杀高飞的锐气,到最后这功劳,还是属于咱们的。”
纳剌阿里古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阿鲁孛堇好计谋,真不愧是左副元帅帐下最得重新的谋克孛堇。”
“那当然……”
女溪烈阿鲁放声大笑,用力拍了拍纳剌阿里古的肩膀,“传令下去,让大家休息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出发。便是借刀,也要多小心,可别借刀不成,反惹来麻烦。”
纳剌阿里古躬身领命道:“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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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普照大地。
玉尹骑着那匹老马,紧随耶律习泥烈等人身后,一路风尘仆仆,直奔金河泊而去。
金河泊,位于东胜州东北方向。
渡了金河泊后,有两条路,一条往振武,另一条则是往云内州。只要穿过云内州,便可以进入天德军治下。云内州,很荒凉,行百里难见人烟。生活在云内州的,多是一些游牧部落,人烟稀少。整个云内州,没有什么兵马驻扎,所以只要进了云内州,也就算是安全了……从云内州到可敦城,大约十天左右的路程。
耶律习泥烈算了一下,按照而今速度,大约在五月中,便可以抵达可敦城。
“也不知可敦城而今,是什么状况。”
耶律余里衍放慢了速度,和玉尹并肩而行。她忍不住轻声呢喃,带着一丝忧虑之气。
玉尹道:“燕子莫急……如今也没有听说云内州治下的部落出现混乱,说明一切尚好。若真个可敦城出了事情,首当其冲的怕就是云内州,咱们至少能听到风声。
不过,我觉着可敦城应该问题不大。
问题最大的,还是现在……这一路上,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咱们前日杀了半蒲辇的虏人,却未见一点动静。
我听人说,虏人睚眦必报,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怎可能没有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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