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雪眼中含怨带恨的被个陌生仆妇推了出来，刚叫了声“大伯！”就泪眼汪汪，看着袁艾辰，却不敢多置一词。
赵高的一双火眼金睛，立即瞧出侄女，也是他挂名女儿的不对劲，她原本纤细的腹部微微隆起，分明已经有了身孕！
“你！你这是？”赵高又惊又怒，这侄女他早已交待，是要送入宫中给胡亥为妃为后的，怎么几月不见，竟成了如此模样？
“难道是你？”
袁艾辰微微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虚伪和讽刺，“正是。令千金与小人情投意合，自大人走后。我二人情难自禁，无媒苟合，作下这等丑事，还望大人莫怪！”
“你竟敢！”赵高气得浑身哆嗦，这分明是一派胡言，他上前挥手就要打袁艾辰，却被袁艾辰牢牢抓住了胳膊。若凭武力，十个赵高也不是他的对手。
“大人，啊不，应该是岳父大人，最好听完了。再一并责罚。”
“你还干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袁艾辰轻描淡写的将他的胳膊扔开，“岳父大人不在京中，身为外子，自然有责任替您照管好偌大的家业和这一家子老小。”
“丽雪，你说，你爹娘弟妹呢？”
赵丽雪不敢说话，仍是袁艾辰在回答，“他们都很好，每人都有两名贴身护卫紧紧跟随，在安全的地方呆着。按您信中的吩咐，全家的家产，小婿也处理完了，您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赵高听了倒吸一凉气，此人怎会如何大胆？
袁艾辰在赵高出京不久，就下了狠心要大大的敲上赵家一笔离开。他散尽自己的钱财，一方面收买了府中的下人，另一方面出高价请了一伙亡命之徒，劫持了赵成一家子。本来只是想劫财，没想到赵丽雪不知死活，出言顶撞，袁艾辰被激得性起，索性强毁了她的清白，侮辱了她之后，正打算抬脚走人，没想到此时却截获了赵高传回来的信件。
袁艾辰当即预料到这是天大的好机会来了，他跟随赵高多时，已经很了解他的个性。一不做二不休，占了赵府，坐等赵高回来。若是事成，他就以此为要挟，跟着鸡犬升天，若是事败，他就卷着赵家家业离开。没想到，赵高不仅成了，还成就了如此一番功业，袁艾辰都等得快不耐烦了。才等到他的到来。
“岳父大人若是想断子绝孙那也容易，小人的命不值半文，尽管取去。但若是岳父大人还顾惜着您这一大家子，特别是您尚未见天日的外孙，那咱们一家当然也可以同享荣华。”
赵高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变了几变，说不出的恼怒。他对外人心狠手辣，可对自己唯一的亲人还真狠不下这个心。是人都有弱点，赵高也例外，作为阉人，最担心的除了没钱没权受人白眼之外，就是怕没人养老送终，晚景凄凉。要不是如此，他干嘛过继赵丽雪到自己名下？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
袁艾辰一听这话就知道大事已成，“岳父大人说这话就见外了，您现在是位高权重，小婿若是一介白丁恐怕有累您的清名。眼看着这孩子都要出世了，总不能没名没份的丢人现眼。更何况，小婿为了报答岳父大人的知遇之恩，还打算让他随您的姓。啧啧，这小子倒是投了个好胎，想必日后也是王侯将相的种。岳父大人，您说是不是呢？话说回来，您既是疼惜小婿的话，很快就会知道，小婿绝对可以做您的左膀右臂，助您位极人臣！”
赵高深吸一口气，平息下心中的怒火，袁艾辰虽然可恨，但他确实是个人才，也看清了目前的局势，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那你要怎么助我？”
“首先，除去李斯！”袁艾辰阴险的献上毒计，他还没有忘记当日在丞相府前所受的屈辱。
很快，在精心策划下，算无遗策的丞相大人及其全家就被赵高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押入大牢。本来镇守关卡的李由也要被抓回京来同杀，但却因为军部残余旧部的合力保荐之下得以幸免。
刚灭了蒙家，军中已有很大的不满，再动李由，恐怕要生军变，斟酌了许久，此事才被压了下来。
而袁艾辰，也很快被某位趋炎附势的大官认作失散在外的亲生子，改名换姓为阎乐，任咸阳县令，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了解到大致事情经过后，雪莲的消息也终于姗姗来迟。
小草和南卫仁赶到之时，就见雪莲一身粗布衣裳，满脸倦容，隐身于穷街陋巷之中，屋子里还藏着几个大大小小，惊魂未定的小孩。
“这几个是李家的孙子外孙们。”雪莲把孩子们哄进里屋，才招呼他们二人坐下，先谢过小草，“幸好之前你送过他们护身符，我去救人时着实省了不少力气。”
南卫仁道，“事情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么？”
雪莲摇头苦笑道，“胡亥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尽数杀光了，又怎么会对李家网开一面？我去过狱中见过他们，连李斯大人都说是大势已去。但是，”她望着南卫仁，“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南卫仁掐指一算，面有难色道，“李家气数已尽，在劫难逃！”
“那……”雪莲咬了咬唇，“我能待他们死后，再救活他们么？”
“雪莲姐姐！你？”这可就又违反天条了。
雪莲似是下定了决心，“不用担心，我有这个能力救他们的。”
突然屋子里多了一个声音，“不！你已经没有了。”
第十一回 魂归何处 （十一）仙途人生
（十一）仙途人生
不请自来的，是田渡。没有寒喧，没有客套，就直奔主题，“雪莲，你若是要救这几个孩子，就要拿你所有法力来跟我交换。若是还想救李促，就必须拿你的真身来换，从此以后，就只能做个凡人了，你愿意么？”
“什么？”小草当即跳了起来，“那我也救了人，为什么没有人来罚我？”
“你的处罚不是没有，而是没到。但雪莲的，已经到了。不要以为这条件太苛刻，还记得为你种下符印的碧霞仙子么？这还是她为你求情才换来的。”田渡脸色慎重，“我就是负责来执行的。”他的眼光却越过二女，最后落在了南卫仁身上。
南卫仁从来没见老友用这样的眼光看过自己，他心里一沉，莫非，他的处罚也到了？
“雪莲，愿不愿意做出这样的交换由你选择。若是不愿。这几个孩子必须送回他们原有的地方，至于你身上的情符，我也可以替你取掉。但你若是愿意交换，却永远只能做一个凡人，生老病死，永世再也登不上仙途！你好好考虑考虑，但必须现在就做出答复。”
“这太残酷了！”小草觉得甚觉残忍，“雪莲姐姐明明是最有希望飞升成仙的，可若是如此，那她近千年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小草，世间的事便是如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要想救人就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我说过，她可以选择。”
雪莲的脸色白了又白，半晌才问道，“若是我救了人，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平安一生？”
“不能。”田渡答得斩钉截铁，“一样的生老病死，因为他们的身份，也许还会遭到追捕，会遇上各种意外，也许明天就死于非命都说不定。”
雪莲的眼神闪烁不定，千年的道行和真身啊！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她自己知道。放弃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而里屋的孩子们能交出去么？李促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么？
情与理在心头矛盾挣扎，饶是她一贯冷静自持，此刻也忍不住方寸大乱。
“小草，我该怎么做？”
这可把她给问住了。“雪莲姐姐，要不，你想想做哪个决定更不会后悔，你就选哪个！”
哪个决定不会后悔？雪莲扪心自问，若是选择放弃修行，一定会懊恼不已，但若是舍弃这些人的性命，也一定会内疚自责。
“两个我都会后悔。”雪莲已经六神无主，实话实说。
“那就，就选一个能让自己更开心的生活。”小草只好如是说。
开心的生活？
若是修仙，自然是清静闲适，自在无波，可是却似乎与快乐绝了缘。而选择凡人的生活，就要面临生老病死，矛盾挫折等诸多苦楚，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但是，这种生活里将拥有的乐趣也是神仙不能比拟的。
若是她以前没有与李促真正交往过，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修仙，但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不可能再对这份感情无动于衷。要不，她为何要奔波数千里。甘冒风险救出他们家所有的孩子？但这份感情，真的值得她放弃千年的道行吗？
刹那间，数千年的时光似乎一下子都倒流了过来。
山间的雪莲花，修行的艰辛与努力，九世的苦苦等待，身后的几条生灵……
雪莲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睁开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做出了决定。
***
从雪莲这儿出来，小草才好奇的打听，“田渡离去前，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南卫仁但笑不语，“咱们还是先找到洛贲再说吧！”
二人来到秦宫外，让人给洛贲带个信，却被告知他请了病假，回家休息去了。
生病回家？他们的家早就被夷为平地了，那他上了那儿去？
小草琢磨了半天，想到了一个去处。当他们找到咸阳城西那家青年旅馆时，却见洛贲正躺在树荫下面发着呆。虽然精神有些恍惚，但看这面色，不象是有病的样子。
“你这是生了什么病？”小草突如其来的一声问候，把洛贲吓了一跳。立即从竹榻上弹了起来，见了是她，这才摸摸胸口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们呢！”
他招呼二人进屋坐下，小心的把房门闩上，这才问道，“阿姜他们都没事吧？”
“没事。范大哥带着阿姜宝柿回老家了。五五六六和徐宫主也已经找到了地方安顿。对了，小良子是上哪儿了？他去找了你就没回来，那时我也有事，都没空顾得上寻他。”此时再见到洛贲，小草心里不觉涌上一股特别的亲近之意。很想马上告诉他实情，却又怕吓着他。只好按捺住性子，徐徐图之。
洛贲给他们倒了杯水，自也坐下才道，“小良子不会有事的，那孩子机灵得很，走到哪儿都不会吃亏，他说他要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做一番事情。我估摸着，这小子多半想要造反！”
“造反！那他将来会不会和你打起来？”
“打不起来！”洛贲嘿嘿一笑，“我啊，已经打算弃甲归田了，这才装病躲在家里。”
小草有些讶异了，“当个军官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么？怎么突然放弃了？”
洛贲叹了口气，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带了点沧桑的表情，“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嘛！随着秦王东巡一趟，发生了许多事，我也开始想，咱们本来有个好端端的家，虽然穷点。但过得不是挺和乐的么？为什么后来会被无缘无故的弄没了呢？阿姜刚成亲，为什么又差点做了寡妇，连命都不保！这不都是那秦王闹得？我以前觉得自己就够苦的了，可这回出去，见到路上许多百姓过得比我们那时更苦，这又是谁造成的？想来想去真觉得没有意思，为这样的君王卖命，不值得！”
他摇了摇头，忽又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们会法术，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千万别吃惊。那个胡亥，其实是个妖怪！”
“什么？你知道啦？”小草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洛贲又按着她坐下，心有余悸的道，“就在沙丘行宫准备回来的前一晚，该我在胡亥门外当值，中途我去上了趟茅房，回来的时候，却见门前另两个侍卫都晕了过去，里面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就躲在窗下偷听，开始是那个苏门主要吸胡亥的什么法力，可后来却变成胡亥吸他的。我还听苏门主管胡亥叫另一个名字，孤什么来着？”
“独孤！”
“就是这个。两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我也听不太懂，只是说他们两个好象认识很久了，但关系又不太好的样子。最后那个苏门主忽然就不见了，只剩下胡亥一个。他那眼神可当真怕死人了，和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样。我正要开溜，却被他发现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把一只狸猫扔出去挡了一下，估计我的小命当场就没有了！”洛贲至今说起来还是很后怕，这也就促成了他下定决心要脱去戎装。
“可若是说，你和胡亥，叫独孤也行，本是一个人呢？”南卫仁突然就这么直接的把话问了出来。
洛贲怔了怔，张大了嘴半晌才合拢道，“这怎么可能？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那这样东西是你的么？”南卫仁从袖中取出玉石。
洛贲看了，不太认得。小草道，“这就是原在家里踩脚挡门的那块石头。”
他更迷糊了，“你们把这块石头弄来干什么？”
南卫仁把他的一只手按在了玉石上，小草道，“这太着急了吧，我慢慢跟他说。”
“已经没时间了。”南卫仁的脸色很是严肃，他的手中现出白色光晕。穿透洛贲的手，整块玉石立即散发出青白色的光芒。
洛贲震惊之余，只觉自己的魂魄跟南卫仁一道跳进了玉石中。
风在耳边呼啸，不知穿行了多久，南卫仁向前把他带到了远古的洪荒大陆，才停了下来，又开始往后飞行，“看，这就是你的一生。”
洛贲看到一块玉石是如何在天地间被孕育出来，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巨变后，到了昆仑山的那一处，孤独的守望了千百年；
某一天，旁边飘来一颗种子，开出了一朵美丽的雪莲花；
又有一粒草籽随风掉到了自己身下的缝隙里，长出了一颗小草；
就在生活变得不那么枯燥时，两个神仙偶尔到来，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直到他替那株小草挡过天劫，被劈成两半，从此失散。
而这半块玉石又用了几百年的时光，随着大江被冲进了渭河，在岸边搁浅，茫然无措的元神凝成了人间一个小小的婴孩，被老洛捡回了家……
记忆如排山倒海般将他淹没，再睁开眼睛，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小草也不是当初那个小草了。
“玉石哥哥……”等了多少年，才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小草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都想起来了。
洛贲抬起手轻轻拍拍她的头，就好象自己是块石头时曾无数次想做的那样，那一瞬间真实的触感让他无比感动，嘴角不觉带了笑意，“小草，你终于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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