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看着吕壹,嘴角一挑,乐了。
他摇摇手:“吕大人多心了,在商言商,讨价还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现在我们合作的很好啊,吕东家给的价钱,我十分满意。”
吕壹有些不太相信,他被孙权斥责之后,十分惊恐,他知道自己虽然在孙权面前受宠,可是欺压公族肯定不是孙权能够容忍的,更何况还是孙韶来告的状,所以他抢先派快马通知吕青,让他无论如何要取得孙绍的原谅,他已经做好了把天然居送给孙绍的准备,可是吕青的汇报让他大出意料,孙绍只是取了原先要求的价格,并没有趁机要挟。
应该说,这和吕壹本人的行事风格不符,如果换了他,肯定是穷追猛打,利益最大化。
不过现在看到孙绍满面笑容,吕壹真正放下了心,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他原本觉得五十金有些偏高了,可是最近得到吕青的回报,新酒卖得很好,天然居因为是独家经营,没有其他的竞争对手,现在能卖到七八十钱一斗,利润还是相当可观。
吕青说,当时要求是一年一万斗,现在看,可能不太够,到时候还要和孙绍再谈谈,多增加一点供应。
“孙君胸襟之大,非我等可以揣度。”
吕壹笑容满面的举起杯,“请为孙君寿。”
孙绍哈哈一笑,饮了酒,淡淡的笑道:“做生意嘛,最好的局面便是双赢,大家都有钱赚,才能做得长久,如果谁想把这好处都吞了,不给别人留点甜头,那还谈什么合作?”“孙君说的是。”
吕壹连连点头,指着窗外拥护的人群和一间接一间的酒肆道:“孙君,建邺城新建,目前虽然还比不上吴县繁华,可是这里既然是至尊所居,以后肯定又是江左的一大都市,孙君高瞻远瞩,有没有计划在建邺找个合作伙伴?”孙绍一边喝着酒,一边伏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没有立即答复吕壹。
过了一会,他才重新坐回席上,叹了一声道:“建邺城离吴县太远了,我老远的从吴县运来,只怕路上的开销也不少啊。
这价格太高了,就无钱可赚,与其如此,不如暂且放一放。”
吕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孙君,吕壹冒昧,敢问孙君是真不想来建邺吗?”孙绍眼皮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吕壹:“吕君何出此言?”吕壹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孙君,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吕壹不才,蒙至尊信任,在至尊左右任一校书郎,至尊给孙君的公文,便是吕壹手书的。”
“是吗?”孙绍虽然估计到了,却还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吕壹片刻,才惊喜的说道:“果然,也只有吕君这样的俊杰,才能写出那手飘逸的书法来。”
吕壹哈哈一笑,他就是凭着一手好字获得孙权的青睐的,孙绍这一夸,可正夸到他的心坎里,挠着了他的痒痒肉,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他谦虚了几声,又说道:“孙君,吴县虽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孙君计,还是来建邺吧。”
孙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既然吕君如此关爱,那孙绍也就不瞒着吕君了。
吕君身在机密,想必也知道我孙绍的身份特殊,说实的,我还真想不到我到建邺来能做什么事。
另外,我这个人身无长技,眼里又容不得砂子,万一到时候和人起了冲突,只怕会闹得不可收拾,与其如此,我不如呆在吴县安稳一些。
先父早逝,唯有我这一点血脉,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断送了。
如今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还是先寻个适合的女子成家方是正理。”
吕壹沉吟片刻,咀嚼着孙绍的话,猜测着孙绍的意思。
孙绍显然是在担心孙权把他搞到建邺来是软禁他,最后官没做成,反倒失去了自由,再加上建邺达官贵人多,他虽然是公族,可是一个受主上猜忌的公族日子肯定不好过,到时候受人欺负,确实不如在吴县自在。
吴县有朱治坐镇,想来还不至于真有人欺负到他的头上去。
但是吕壹也清楚,以前是孙绍想当官,孙权不让他当,现在是孙权要他当,可是孙绍偏偏又不当了,孙权现在骑虎难下,如果不把孙绍弄到建邺来的话,他大面上就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最近孙绍在吴县声名鹊起,和士人交往骤然增多,影响日增,孙权必须把孙绍弄到身边来就近看护才放心。
吕壹身为孙权的近臣,对孙权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谁能劝孙绍回心转意,谁就是大功一件。
他如果办到了,升迁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也是他主动和孙绍交好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而要想赚这个功劳,首先就得把孙绍的真实意图搞清楚。
而眼下,他似乎已经摸到了孙绍推辞背后的真实原因。
第五十四章 铃儿响丁当
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心有默契的不再谈刚才那个话题,孙绍要通过吕壹向孙权传话,当然要曲意奉承,而吕壹平时颇为自负,和同僚之间关系并不好,难得有人和他这般推心置腹,更何况孙绍还给他带来了滚滚财源,自然也带了三分小意,两人各取所需,倒也谈得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在门外经过,正和吕壹促膝交谈的孙绍一愣,笑道:“哪来的铃声?”吕壹侧耳倾听了片刻,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想必是谁家的小儿吧。”
话音未落,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看样子是被人暴力打开了,刚刚还充盈着丝竹之声的隔壁雅间顿时鸦雀无声,孙绍十分诧异的看着吕壹,吕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直起了腰,将手中的酒杯轻轻的放在案上,凝神静听。
“竖子,你不敢来找我,却去欺负我弟弟吗?”一个带着愤怒和鄙夷的声音喝道,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孙绍顿时来了兴趣,听声音就可以猜得出来,这家伙中气十足,肯定是个强壮的货,而且这语气十分不善,说不定有一场好戏要看。
“这是谁?”孙绍兴奋的问道。
“好象是陈武的那个庶子。”
吕壹苦笑了一声,起身说道:“孙君且坐,我去去就来。”
不等孙绍点头,他已经窜出了门,行动之迅速,简直让孙绍瞠目结舌。
可惜吕壹的行动再快也无济于事,他的身影刚从门外消失,隔壁已经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杂夹着一声又一声被击中的人惨叫声,孙绍再也坐不住了,紧跟着冲出了门。
门外已经来了几个脚快的,正聚在一起说笑,热闹得象是看一场大戏,敦武和帅增也在其中,正好奇的向身边的人打听,一看到孙绍出门,连忙围了过来。
隔壁雅间里已经打成一片,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正挥动手中的刀鞘,在五六个家仆模样的汉子当中来往纵横,手一起处,系在刀环上的金铃“叮铃”一声响,便是一声惨叫,围攻着他的人虽多,却根本挡不住他的攻击,反被他打得鬼哭儿狼嚎、疲于应付。
孙绍掩着嘴笑了,这小子够猛的,下手又极是阴狠,专门往对方的鼻梁、腰胯处招呼,没几下功夫,就把那几个壮汉放倒,他扶刀而立,用鼻孔看着那个还坐在主席上、脸色铁青的年轻人,轻蔑的说道:“这次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再让我听到类似的事情,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
坐着的那个年轻人一声断喝,慢慢的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冷笑一声:“让你就这么走了,我陈修以后在建邺还怎么见人?”那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他将刀抱在怀中,刀环上的金铃轻轻的晃动着,一如它主人眼角的笑意:“怎么,你今天有胆和我动手了?”“当众羞辱家主,殴打随从,就凭你这一点,我今天也要教训教训你。”
陈修从腰间拔出刀,将刀鞘扔在一旁,双手持刀,高高举起,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喝了一声:“拔刀!”“就你这样的,也配让我拔刀?”那年轻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抱着刀,抖着腿,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手指对陈修勾了勾:“来,来,让我看看,你这嫡子究竟有几分陈家的血性。”
“岂有此理。”
陈修铁青的脸忽然变得通红,他暴叫一声,身随刀进,长刀呼啸而下,那年轻人眼睛盯着刀,身子微微一扭,让开了刀锋,肩膀一横,狠狠的撞在陈修的侧面,陈修一刀砍空,再想转换身形,被他这一撞,顿时失去了平衡,身子横飞了起来,扑通一声,狼狈的摔在地上,手里的刀也扔了。
“就你这样的,也敢跟我动手?”那年轻人连连咂嘴,正要再说几句风凉话,那几个刚刚被他海扁了一顿的壮汉却纷纷拔出刀围了上来,年轻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松开了抱在胸前的手臂,缓缓拔出了长刀:“陈家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连下人都敢对主人拔刀,不教训一下怎么行。”
“你这野种,冒充什么主人……”一个壮汉怪啸一声,当头一刀迎面砍到,那年轻人一听他的话,顿时杀气上涌,一低头,涌身上前,手中的长刀狠狠的砍在壮汉的大腿上。
那壮汉痛得脸都变了形,正要开口大叫,腹部又挨了一脚,腾空而起,“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寒光闪闪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有胆你再说一声!”年轻人寒声喝道。
壮汉面无血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其余几个壮汉手里虽然握着刀,可是见同伴一招就被人制住了,也吓得只在原处吆喝,却不敢上前半步。
“陈君。”
吕壹这时才插得上话,他冲着那个满脸杀气的年轻人连连作揖:“陈君息怒,当众杀人,纵是他可杀,陈君也难逃三尺律。
陈君,请看在我的薄面上,暂息雷霆之怒。”
“看你的薄面?”年轻人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校书郎,也敢来管我陈海的事?”吕壹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怒气上涌,脸色一沉,本待发作,可是很快又堆上一脸的笑容:“吕壹卑鄙,岂敢管陈君的事?只是建邺乃至尊幕府所在,并非是军营之中,陈君虽然骁勇,可也不能目无法纪不是?再说了,这是你陈家的家事不假,奈何要在我天然居大打出手?我吕壹虽然不敢管陈君的事,但是也不能看着自家的产业受损吧?”“嗯,守财奴。”
陈海呸了一口,收了刀,转身就要走。
吕壹却一把将他拦住了,脸上虽然带着笑,话却说得很强硬:“陈君怎么能一走了之,你们打架是家事,可是打坏我天然居的东西,却总是要陪的吧?”“老子陪你的便是。”
陈海一笑,伸手入怀掏了两下之后停住了,脸色也变得十分尴尬。
吕壹却是冷笑一声:“吕壹不敢多事,只请陈君陪了我的损失再走,这个要求不过份吧?”“不……过份,只是……”陈海刚才的勇猛全不见了,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忘了带钱,能不能……先欠着?”
第五十五章 野种
吕壹哪里肯依,定要他陪了钱再走,那陈海窘迫不堪,只得软语相求。
孙绍看得有趣,这小子武力过人,分明可以一把推开吕壹扬长而去,却偏偏不敢动手,只是央求,倒是个是非分明的好汉子。
他见吕壹瞟了他一眼,立刻会意,上前拍拍吕壹的肩膀:“吕君,既然这位兄台一时手紧,不如就暂时欠着,我看他颇有血性,想来不会欠你这点钱的。”
吕壹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说道:“人心难测,今天放他走了,谁知道哪一天才能再遇到他。”
孙绍笑了,掰开吕壹的手:“好了好了,如果他不来还,我替他给了便是了,你算一下,究竟值多少钱,我马上就给你。”
“既然如此,就依孙君。”
吕壹瞪了陈海一眼,扫了一眼,随口把几件家具的价格报了出来,最后说道:“总合三金五百钱,孙君出面,零头抹去,就三金吧。”
孙绍强忍着笑,让帅增取了三金交给吕壹,吕壹掂了掂金子,这才放开陈海:“你可以走了。”
陈海瞪了吕壹一眼,转过头看着孙绍,呲牙一笑:“请问阁下大名,住在哪里,报与陈海知晓,陈海稍候好去还钱。”
“你真是有眼无珠,这是讨逆将军府的孙君。”
吕壹抢先答道。
“孙绍?”陈海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原先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量了孙绍片刻,哼了一声,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孙绍有些奇怪,这小子变脸怎么这么快呢,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正要问吕壹是怎么回事,陈修一瘸一拐的走到孙绍面前,拱拱手,不好意思的说道:“孙君,真是不好意思,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让孙君见笑了。
不知孙君现在住在何处,孙君的钱,稍候我便派人送去。”
孙绍摆摆手:“此事与君无关,我借给他的钱,自然还要他来还,陈君还要休息一下吧。”
陈修十分尴尬,见孙绍坚决不说,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几个人互相搀扶着,在众人的讪笑声中出了门。
孙绍和吕壹回到雅间坐下,吕壹将刚收下的三金又推了回来,笑道:“孙君收好。”
孙绍却没有收,只是笑着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壹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这件事,说起来也真让人分不清真假……”陈修是陈武的儿子,是夫人张氏所生的嫡长子,陈海和弟弟陈云是陈武的妾方氏所生庶子。
方氏年轻貌美,深得陈武宠爱,多年来失宠的张氏十分忌恨她。
去年陈武在逍遥津战死,嫡长子陈修继承了陈武的爵位和部曲,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是张氏记恨方氏夺宠,向孙权进言说陈武生前最喜欢这个妾,现在陈武战死了,请允许让方氏殉葬,以慰陈武在天之灵。
孙权当时正沉浸在大败之后的悔恨中,也确实对陈武心有愧疚,居然就答应了这个极其荒唐的要求,把方氏给殉葬了。
殉葬是古代的陋俗,早在春秋战国时已经遭人诟病,谁也没想到孙权会答应这件事,陈海因此对陈修、张氏痛恨至极,并对孙权也十分不满。
“怪不得他一听我姓孙,就变了脸色。”
孙绍恍然大悟,又接着八卦的问道:“既然他是陈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