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将军海战经验丰富,原本应该由你去朱崖更有胜算,这偏将军和侯爵,都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步骘有些惋惜的说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士威连连摇头,什么偏将军,什么封侯,脑袋没了,一切都没了,我就呆在崖山口,打死也不去朱崖。“这样的重任,还是府君亲任吧,士威是个粗人,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唉——”步骘叹惜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士将军,我们分一下兵吧,我手下只有一百八十二条船,又是千里奔袭,兵力严重不足,你拨一百五十船给我,这样我还能占点优势。你和奉先加起来还有近二百条船,清剿崖山口这些流匪绰绰有余了。”步骘见士威目光闪动,有拒绝的意思,又接着说道:“本来如果你去崖山口正好,也不用分兵,三百多条船对付崔谦正合适。”
士威立刻把涌到嘴边准备讨价还价的话又咽了回去,不假思索的说道:“行,我拨一百五十条船给你。”
步骘这才点点头,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分兵,等士威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从士威船队里调出来的一百五十条船,十五个军侯站在他的面前,整装待发。
“士将军,要不你再考虑一下?”临走的时候,步骘又转过头说了一句,面色惨白的士威连连摇头,口水都摇出来了:“府君慢走,府君慢走,祝府君一路顺风。”
步骘淡淡一笑,把孙绍拉到一边:“奉先,你留在这里,小心士威,这是条不知深浅的疯狗,不要让他坏了你的性命。”
孙绍报以微笑:“府君放心,我知道了。倒是府君一路小心,千里奔袭,这恐怕是一场硬仗。”
步骘傲然一笑:“多谢提醒,我走了。”
三百多条船扬帆远去,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天际。孙绍看着失魂落魄的士威,又想笑,又不敢笑,这家伙被步骘搞了个突然袭击,估计快要抓狂了,这个时候去刺激他是非常不明智的。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吴彦匆匆赶来,士威的脸色才渐渐的缓和过来,他看看茫茫的海面,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又无可奈何,转过头看了一眼孙绍,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大船。
孙绍也不在意,回到自己的指挥船,赵袖等人正在舱里等着他,一看到他,都围了上来:“少主,怎么突然分兵了?”
孙绍这时才开心的笑了起来,把事情一说,赵袖哑口无言,半天才说道:“步府君好手段,这一招打得士威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叫的狗不咬,咬的狗不叫,步骘不咬则已,一咬就咬掉士威一半家当。你们看吧,那一百五十条船就算还能回来一些,也不是他士威的了。”孙绍仰头叹了一声:“好手段啊,好手段,怪不得至尊那么放心他来交州。”
赵袖、帅增等人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孙绍把步骘比成狗,要是传到步骘的耳朵里,不知道步骘那张脸还是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少主,我们怎么办?”
“我们有什么不好办的?”孙绍无所谓的挥挥手,“现在头疼的是士威,又不是我,他难不成要吞我这十几条船?那倒好了,我掉头就走,回番禺休息。”
“咕咕咕……”赵袖等人禁不住偷笑起来。
士威的心情很不好,连着几天都没看到他的影子,三天后到达平安口北的屯门山时,他才派人来请孙绍过船说话。步骘不在这里,他也不需要装出尊敬的样子来拜见孙绍,直接让人叫孙绍去见。孙绍倒也无所谓,跟着来人到了士威的楼船上,一看,真是忍不住有些同情,这小脸憔悴的,跟初恋失败了似的。
“士将军?”孙绍稍微拱了一下手,关切的问道:“将军,你可要保重身体啊,虽然战事要紧,可是身体才是本钱。”
士威冲他翻了个白眼,嘴张了张,看样子是想骂脏话来着,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放下手里的酒杯,酒气薰天的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将军请坐。马上就到平安口了,我们商量一下剿灭海盗的事情。”
孙绍坐了下来,有些自恋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将军请讲,绍洗耳恭听。”
士威忍不住怒气上涌,手用力的捏紧了酒杯,过了片刻,又慢慢的松了开来,干笑了两声:“孙将军,我想请你为前锋,在前面试探一下情况,我跟在你的后面掩护你,如果有海盗,数量少的,你就直接剿灭了他,积少成多,也有些功劳,得些战利品好分给手下人。如果你应付不了,你就佯败,把他们引到我这里来,我配合你剿灭了他们,到时候功劳还是以你为主,我只要一点战利品分给手下就行。你看行吗?”
士威歪着头,喝得通红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孙绍,话虽然说得很客气,可是那副神情却是你不听就死定了的样子。孙绍也不看他,眼珠转了转,露出很开心的笑容,连连点头:“将军这个办法好,十分稳妥。”
士威倒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孙绍会怕在前面吃亏,婉言拒绝的,没想到他一口应承下来,而且看起来很开心,不象是去打仗,倒象是捡便宜似的。他心里暗笑了一声,这小子真是不知道深浅啊,他以为海盗是什么?难道是他家养的猪,就等着他去抓?
唉,要不是伯父说过不能让他死,真该让他这么去送死。士威有些不甘的叹了口气,抬手叫过一个黑瘦的汉子来:“孙将军,这是我的亲卫敖雷,武技还不错,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这一片海域大大小小的岛他都清楚。我让他跟着走,也免得你迷了路。”
孙绍打量了一下敖雷,笑了笑:“多谢多谢。”
“嗯,到前面屯门山大营补充了给养之后,你就先行出发吧,我随后就来。”士威心情很不好,没有跟孙绍再聊天的兴趣,直接让人送客。孙绍起了之后,他斜着醉醺醺的眼睛对刚从后面绕过来的士幹说道:“元长,你也看到了,我很照顾他的,没有故意害他。”
士幹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舱。他现在对士威是极端看不上眼,以前看他虽然粗鲁,到底还有点阳刚气,这次倒好,猝不及防被步骘拐走了一百五十条船,随即又后悔得只知道借酒浇愁,一点有用的对策也没有,看他这样子,不仅那一百五十条船是没指望了,就是剩下的这些也未必有本事保得住,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士威再犯错误,立刻接手,免得损失进一步扩大,真要那样的话,不仅士威死定了,连他也跟着倒霉。
孙绍领着敖雷回到自己的船上,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是哪里人?”
“回将军,我是南阳人。”敖雷憨憨的一笑,露出一口本地人难得一见的白牙。
“是吗,看起来不太象。”孙绍笑道。
“将军说得对。”敖雷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阿翁是南阳人,跟着士府君来到九真,我生在九真胥浦,我阿母是林邑国人,是阿翁抢来的。”
“是这么回事啊。”孙绍笑着连连点头:“那林邑国又是什么地方?”
“林邑国是我大汉朝的最南端,还在日南郡的南面,是一个小国。”敖雷见孙绍并无看不起他的意思,声音大了起来:“我外大父还是林邑国的婆罗门呢。”
“婆罗门?”孙绍脚一滑,身子晃了一下,敖雷手急眼看,抢在赵袖的前面伸手就抓住了孙绍的手臂。他的手上力气很大,指腹和虎口有厚厚的老茧,孙绍一看就知道,这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痕迹,他扫了一眼敖雷腰间的一根三尺铁棍:“你用短棍?”
“嗯。”敖雷点点头,连忙松开了孙绍的手臂,可是他的手已经在孙绍的衣袖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黑手印,他有些紧张,孙绍却笑了笑:“多谢你,要不然我可掉海里去了。”
敖雷咧了咧嘴,没有说话。孙绍继续向前走,又问道:“你说你外大父家是婆罗门?这是什么意思?”
敖雷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也不太说得清楚,这要问我阿母才知道,只知道好象是一些比较高贵的人,林邑国人分四等,婆罗门人是第一等人,比做大王的还要高一些。”
孙绍没有吭声,他只知道婆罗门是印度的一种等级,好象和婆罗门教有关,这林邑国也是分四个等级,难道和印度一样,或者就是印度的一个部分?可是印象当中,日南应该是后世的越南一带,印度还在西面好远呢,难道这个时候的印度版图有这么大?
正思索间,他回到了自己的座船,众人见他带回来一个又黑又瘦的家伙,都有些好奇。敖雷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那种很常见的汉人的傲气,脸色有些难看,胆怯的站在舱门口,咬紧了厚厚的嘴唇。孙绍见了,伸手将他拉了过去:“他叫敖雷,是我大汉九真郡的人,以前是士将军的亲卫,从现在开始,他是我们的向导,能不能安全回来,可全指着他了。”
众人一听,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一个个客客气气的上来见礼。敖雷感激的看了一眼孙绍,一一回礼,时间不长,就和孙绍身边的这个十四个亲信认识了。孙绍在舱里坐下,令众人团团而坐,把士威要他做前锋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虽然惊讶,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异常,只是静静的听着。孙绍将步骘留给他的海图拿了出来,对敖雷说道:“你看看,我们应该怎么走。”
敖雷看着海图,沉默了片刻,咧了咧嘴:“将军,这图不对。”
“不对?”孙绍正在喝水,一听敖雷这句话,差点呛着,步骘那是多精明的人,他收集的海图居然不对?那他可是千里奔袭去了,虽然这是沿着海岸线走,可是如果海图有误,那也不是小事啊。
“大致形状对,但是具体位置有很大的偏差。”敖雷指着海图上几个最醒目的岛屿道:“这几个岛的位置都画得离海岸太近了,实际距离至少还要大一倍。”
孙绍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让人拿过一副帛书来,用他平时画画的炭笔,按照敖雷所说的重新描了一份图。除了原来图上就有的之外,敖雷又增加了很多小岛,特别是一些可以躲藏和补充淡水,或者是有野果之等岛屿。
“差距可不小啊。”孙绍对比着两张图,和赵袖、帅增等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心。
“将军有所不知,之所以历次水师征讨催命签失败,就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海图错误很多。据说催命签手里有一套海图,比我所知道还要详细,不仅每个岛画得清清楚楚,连哪里有暗礁都有注明。”
“是吗?”
敖雷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眼神灼灼:“我还听人说,催命签手里有一套西域的海图,包括大秦国,都在图上面。”
“噗——”孙绍一口水喷了出来,他一把揪住敖雷的衣领:“你说的当真?”
敖雷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听人说的,不知道是不真的。”
“他娘的,宁杀错,不放过,这次想办法抓这个催命签,老子要他那套海图。”他转过身,杀气腾腾的眼神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听着,谁抓住这个催命签,或者搞到这套海图,老子赏他一座番禺城里的五进大宅子,两个娇滴滴的娘们,不,五个。
第三十章 拉虎皮做大旗
番禺海商程钧领了船传,出了水师署,回头看了一眼北面的水域。宽阔的水面上帆影点点,浮光跃金,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上船、下船,一派繁忙的景象。可是他看的却不是这些,他看的远得根本看不见的番禺城,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刚出生的儿子。他来往于番禺和徐闻之间做生意,每一次出海,都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可是为了生计,为了一家老小,他又不得不义无反顾的出海。
不为别的,就为徐闻那里的夷货要比番禺便宜。
徐闻是合浦郡最南端的一个县,毗临大海,和朱崖隔海相望。过了徐闻,海盗的数量骤然增多,风险巨增,所以很多夷商为了保险,都选择在徐闻交易,而海盗们打劫了过往船只之后,一些用不上或是用不完的货物,也选择在徐闻交易,徐闻就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市场,以货物来源复杂,价格便宜著称,比起番禺市、交阯市来不遑多让。
程钧就是为了这其中的差价冒险去徐闻,一年跑上一两趟,就可以保他一家温饱无虞,丰衣足食。番禺城里很多人都做这个生意,当然了,利润大,风险也大,说不定哪天遇到海盗就惨了,轻则货物被抢,重则连人都劫走卖了,杀人倒不多,只要不反抗,海盗一般不杀人,通常是卖到很远的地方做奴隶。
程钧在这条路上跑了十年,被抢过三次,所幸都没有生命危险,这算是运气不错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哪天就到头了。每次出海,对他来说都是生死诀别。
他摸了摸胸前的铜佩,那是妻子刚从番禺城香火最旺的海神娘娘庙求来的,上面刻的是海神娘娘像,花了一千二百钱,妻子还为此焚香拜了整整一个月。
海神娘娘保佑,保佑我平安归来,还能见到妻子儿子。程钧小心的将铜佩放回怀里,沿着青石板砌成的石阶向下,走到码头边,刚准备上船,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年轻汉子冲他拱了拱手,很客气的问道:“敢问足下可是出海的番禺商人吗?”
程钧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这个人不象本地人,虽然脸上笑容很和善,可是他整个人有一种危险的气息。程钧知道,在屯门山这里有不少海盗的探子,他们会事先看好哪些船是有价值的,然后通知海上的同伙下手。
他觉得眼前这个汉子就有些像,因为他身上有一股让人生畏的杀气。
“呵呵呵……”那汉子看出了他的担心,拉开了衣领,露出了里面的褐色单衣。程钧吃了一惊,这是交州水师才穿的服饰,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他正疑惑,那人又递过来一只竹符:“我是横海将军孙君手下的交州水师,奉孙将军之命,出海护航。”
“出海护航?”程钧仔细的检查过竹符之后,虽然对这个叫赵袖的水师军侯身份没什么疑问了,可是他还是不懂什么叫护航,难道是沿途保护?程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可笑了,水师只管收钱,要保护也是保护官府的人,什么时候会来保护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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