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讥笑,却也不理会两人,只是抬头遥望浓黑如墨的夜空。
三人都似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静静地,只听夜鸟几声啾鸣。不多时,远方渐渐露出一点光亮,随着车轮辚辚,火光也益发明亮起来。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驶进视线。
荒郊野外的,怎么无端跑出辆大马车来?元烈正感突兀,那车已行近,驾车的黑衣人一跃下地,单腿跪立,拉下蒙面布巾,一张脸下颌尖尖,姣好宛如少女,眼角却带着几分煞气,甚显凶悍。但见到黄泉,满脸堆上笑容。
“水千山特来接应主人。”
掀起锦帘,水千山扶黄泉进了车厢,跟着也跨上马车,刚要放下车帘,回头一看元烈和沈沧海,道:“主人,要不要将这两人捆绑起来,免得他们趁主人休息时逃跑?”
“谅他们也不敢!”黄泉似乎有些不耐烦地伸了个懒腰,一把拖进水千山。
“替我捶捶腰腿,水千山……”
锦帘落下,只听得几声低笑。浓浓酒香隔帘飘了出来,混着烤鸡的香味,闻在车外饥肠辘辘的两人鼻端,不啻一大酷刑。元烈暗暗吞着口水,见沈沧海虽低垂着头,但手按肚腹,显然也在忍饿,他大声道:“我去找些食物回来。”也不管车里的人有没有听到,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起个火把,独自觅食去了。
一路走出老远,景物渐密。流水潺潺,一条小溪横在面前。他大喜过望,捡了根树枝作叉,轻轻松松便捕了六七尾溪鱼,当场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生堆火烤着,又找来段竹节,一劈为二,装了满满半筒溪水,拿着金黄溢香的一串烤鱼原路返回。
将近沈沧海,他扬了扬手中鱼串,笑道:“沈兄,新鲜出炉的香烤溪鱼,咱们有口福了,呵呵……”将树枝和竹筒塞进他手里:“来,尝尝我的手艺。咦,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沈沧海表情羞赧中又透着古怪,看他一眼,又转头一望马车,脸上红晕更深。元烈大奇,突然车厢里传出一阵呻吟,依稀可辨是水千山的声音。呻吟声又软又腻,直是叫人酥到了骨子里,和着黄泉的低低谑笑,用脚趾都想像得到车内是何等旖旎风光。
元烈呆呆站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难受滋味堵得胸口发闷,顿时全然没了胃口。
呻吟越低,回肠荡气,撩得人心搔痒……
此时的黄泉,会是如何一番模样?
哀号一声,元烈抱住了头——可恶!他在想什么啊?但越是欲逼自己停止遐思,眼光却越是不受控制地朝马车瞟去,似想望穿锦帘。
急促的两声大叫之后,车内暂时平静下来,没多久,帘子猛一动,一只白白的脚掌踏在车辕,水千山头发散乱,随便裹着件袍子钻出车厢。裸露的胸膛上,星星点点尽是红印齿痕……
“看什么?!”留意到元烈打量的目光,水千山挑起水汪汪却依然凶悍的眼角瞪着他,提起一条薄毯跳下马车,走了过来。
毯子抛在沈沧海脚边:“主人给你的。”
黄泉还懂得体恤别人……元烈转望车厢,心头方自一热,水千山已朝他抬起尖削下巴,神情倨傲:“毯子是给他蔽寒的,没你的份,嘿。”倏地靠近元烈,眼里满是敌意。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劝你少做梦了!”
元烈动容:“你说什么?”
“别假装正人君子了,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全写在脸上,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水千山讥笑的样子居然同黄泉有几分相似,嗓子压得更低:“主人是我一个人的。你不用痴心妄想!”
又狠狠剜了元烈几眼,他才走回车内。元烈怔立半晌,苦笑无语。
沈沧海在旁,也不知有无听到两人对话,只是斯文地吃着烤鱼,连尽两条便已饱了,将树枝递给元烈:“东丹公子,你也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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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烈摇摇头,哪有心思去吃?合衣往草堆上一躺,蒙头就睡。
平时都是一沾枕头便逍遥入梦,今晚却辗转难眠。听着沈沧海微微鼻息和虫声呢喃,元烈怎么也睡不着,百无聊赖中,只能张着眼睛数那寥寥几颗已数过几百遍的星星——每颗星,都仿佛黄泉的眼波,盈盈闪着凄婉幽怨……
竟然为一个认识不到一日的陌生人心乱至此……真是不可理喻。
元烈自嘲不已,忽闻衣衫悉索,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黄泉轻飘飘地下了车厢,似是足不点地般,顺着元烈先前捕鱼的那条路行去。
深更半夜地,一个人做甚?元烈瞧着绣花绸衫在微弱星光下渐渐影淡,一跃而起,悄悄跟在了黄泉身后。
忌惮黄泉耳目,他不敢太过逼近,待得黄泉止步,竟又回到那小溪边。
咦?难道他也想来抓鱼?元烈好奇之下,蹑手蹑脚地走前两步,却见黄泉纤美的长指搭上衣扣,轻轻地,拉开——
所有的思绪呼吸都在瞬息停顿,元烈全身忘了动弹,惟有目光沿着绸衫慢慢滑落肩头、手臂、腰肢……
宽大的外袍下,居然什么也没穿!比元烈幻想中还要矫健美丽十倍的修长身躯毫无遮掩地跨入溪水,皮肤浸浴星光里,亮如珠色。
抄起一捧水淋上发顶,黄泉一扬长发,甩开连串水珠。元烈却啊的轻叫出声。
发丝飘飞的一刹那,他也看清了黄泉的背——白净有力的肌肤上,竟然横七竖八地布满疤痕,凹凹凸凸地,数不清有多少条,颜色与周围皮肉相差无几,显是很久之前受过的伤……
如此接近完美的身体,怎会有众多伤疤?而且,每一道都又长又深。
“哗啦啦”一阵水响,黄泉就在溪间转身,面对元烈。
和背后一样,胸膛也疤痕密布。甚至有一条,从锁骨一路斜斜划至肚脐,再深一分,便是腹破肠流……
“……怎么,怎么会受这么多的伤?……”
元烈喃喃地道,早已忘记了要隐匿行踪。
寒胜星光的眼眸冷冷望着岸上的人,黄泉仿佛根本不意外见到他,只略略蹙眉。
“如果你从千尺高的悬崖掉下去,又不会武功。同样会变成这样,或许连命都没有了。”
黄泉淡淡道来,如诉家常。一边上了岸,披起绸衫。拧干了发上的水,才悠然走到元烈面前,艳色唇瓣勾起些微嘲意:“为什么要跟着我,恩?”
“我……”元烈语拙。没有理由,心念未动之前,脚步就已经跟随而上了。
紧紧盯着元烈明亮又微含迷惘的眼瞳,黄泉徐徐笑了,长发颤动。
“你,喜欢我么?东丹元烈!”
居高临下的注视夺走了元烈全部心神,那淡然一句更如千斤重锤击落心房,心狂猛一震,血液直冲头顶。他双手一握,简短却没有犹豫地应道:“是。”
似未料到他会答得这般干脆,黄泉笑声顿了顿,又绽开一个莫测高深的笑。
“为什么?你不觉得我心狠手辣么?呵,你不是不喜欢听我辱骂你兄长吗?”
“我不想听你辱骂我兄长是一回事,可我喜欢你是另一回事,不用混为一谈。”元烈侃侃而言,从所未有的流畅:“况且,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再凶残的人,也有真心实意的时候。你的心狠手辣,一定也能改过。”
冷丽的双眼惊奇地张了张,黄泉笑得浑身乱颤:“你要我改过?啊哈哈……好笑,好笑……”
凄冷目光几经变幻,最终浮起戏谑与玩味:“东丹元烈……呵,不错,有意思……”骤然抬手托起了元烈的脸,拉近,鼻息贴面喷上元烈因紧张而略僵的面庞。
“你若不怕,就来喜欢我吧。不过将来可就由不得你了,哈哈……”
笑声压过了流水,黄泉一手抚上元烈颈项,轻轻摩挲着年轻紧致的肌肤,收到预料之中的战栗,唇角益发翘高。眼底却始终寒芒冷冽,还多了一点虎狼的嗜血。
可惜,沉浸在黄泉高热气息里的元烈,看不到那狩猎般的异样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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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元烈脸上渐升的痴迷当然未漏过黄泉双目,他心底冷笑不已——想不到东丹天极如此阴毒绝情的人,居然会有这么个愚蠢的兄弟!不过,原本劫持元烈只是要引东丹天极出现,如今看来,却变得有趣起来……
目光溜上元烈平淡无奇的面容,连水千山的一成姿色都及不上,更毋庸提什么柔媚风情!这等货色,平时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但此刻,黄泉却觉一股难以言语的冲动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面前的,是东丹天极的弟弟,是他憎恨了整整十六年的那个人的弟弟。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将之狠狠rou躏、撕裂!何况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
蓦然俯首,黄泉的唇若即若离地刷过元烈耳垂,舌尖在他耳孔轻轻撩挑:“喜欢么?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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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大喝,仿佛借此才能略微掩去心底那一丝不安与烦躁。心神微乱间,只觉沈沧海那双眼睛浩荡如海,令他无所遁形,不由侧头避过。但也只是一刹那,他便恢复常态,收回手冷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伶牙利齿,不过,识相的就别再激怒我。若不是看你身有残疾,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要杀谁啊?”听到黄泉不知不觉间变大的嗓门,元烈掀帘。对上沈沧海,他面倏地一红。这几日初尝情滋味,同黄泉搞到昏天暗地,几乎已将沈沧海忘到爪哇国去了。他赧然道:“沈兄,你好啊。”
沈沧海轻叹,想提醒他几句,见黄泉凌厉眼光不离,知道不可能,只得颔首微笑道:“很好,东丹公子你呢?”
岂只一个“好”字可以形容,简直快活似神仙。元烈喜气洋洋地道:“我也——哎呀——”却是黄泉听得不耐烦,一把将元烈撵进车厢。自己也跟了进去,放落车帘前却冷森森盯了沈沧海一眼,似在警告他勿再多言。
车厢里不多久又传出叫人血脉贲张的低喊呻吟,沈沧海呆了半天,苦笑一声,盯着自己双腿发愣。眼角余光里黑色的衣片晃过,他缓缓抬头。
水千山捧着两只香喷喷的烧鸡站在车前,悲伤又痛恨地咬紧了红嫩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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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随后的日子便在元烈梦境般的快乐中稀里胡涂地一天天过去。被黄泉抱着、亲着,他有时真希望这条路永无尽止,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算了。可这一日,马车终于停在了陡峭如刀劈斧凿的参天悬崖前。
“这是哪里?”仰望云气翻升的嶙峋绝壁,元烈顿觉天地辽阔,众生渺渺。
身后黄泉淡淡道:“黄泉路,我住的地方。”
宽大的衣袖一振,人拔地而起,脚尖在崖壁几个轻点,已冉冉纵上数十丈高,声音透过雾气飘下:“跟我来。”也不知是否元烈的错觉,瞬间他竟觉那声音里渗着丝丝凄冷,让他不自禁起了一身寒粒。
一转眼,却见边上水千山已背起沈沧海,用布带绑在身上,手脚并用,极敏捷地爬了上去。他不再迟疑,跟着攀上悬崖……
崖顶亦是光溜溜的一片山石黑土,背风处建着连排石屋,少说也有十来二十间。元烈暗暗称奇,看这架势,这里住得还不止黄泉与水千山两人。正打量间,石屋里涌出一大群神情剽悍的黑衣人,齐齐朝黄泉跪倒。
“恭迎主人回来。”
声动云霄,黄泉只是冷冷一笑,领着水千山在黑衣人的前拥后簇下走进最西首的一间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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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烈怔怔站着,胸口一下像堵了大团稻草般难受。黄泉居然都没叫他进去,连眼角也未向他扫来,仿佛他完全不存在。
为什么一上到悬崖,黄泉整个人都变了?
孤零零站了许久,除却两三山鸟长鸣飞过,无人出来理会元烈。他又气又迷糊,忍不住奔进屋去。
屋里空空荡荡,那些黑衣人、水千山和沈沧海一个都看不到,惟独黄泉慵懒地趴卧在一张与屋内粗糙石壁毫不相衬的湘妃竹榻上,手里一柄泥金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听得脚步声近,他头也不抬,平平道:“出去!莫来烦我。”
元烈僵在榻边,举在半空的手不知道是该继续伸前,摸上黄泉的衣衫?还是缩回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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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懂我说的话么?”黄泉冷笑着,厌恶之情再一次冲上胸臆。一路行来,对元烈也捉弄够了,渐渐少了兴趣。况且回到悬崖,当日被迫跳崖的情形又清晰无比地重现脑海,满腹积怨自是一古脑儿砸在他身上。瞧见元烈平凡错愕的面孔,益发轻视。这傻小子,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被他上过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会喜欢他吗?真是愚蠢又下J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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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漱具,水千山幸灾乐祸地走到榻前,看元烈一脸狼狈地挣扎着起身,想拉毯子遮住赤裸的身体,不由讥笑:“该看的我早就已经看过了,你紧张什么?”
元烈定了定神,才发现榻上已换过了崭新的锦褥,显是他昏睡时就有人进来收拾过。枕头边也放着套新衣,他慢慢穿起衣服,轻咳两声:“黄,黄泉呢?”
“主人没心情见你!”见元烈浑身一震,水千山益发扬起尖尖下颌,扔过个药瓶:“既然你醒了,我也不必浪费工夫来伺候你上药。呵,你就乖乖在床上躺着吧,说不定主人一高兴,还会来看你,哈哈……”轻蔑地撇了撇嘴角,一转身走了。
元烈呆呆听他笑声远去,满脑子乱哄哄地,难受到了极点。看看药瓶,羞耻屈辱直冲胸臆,抓起瓶子用力一摔,抱着头蜷作一团。
“……为什么?黄泉?……”
为什么那样对他?一路上,黄泉不也说喜欢他的吗?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怒无常?
独自苦恼半天,元烈终于长长吐了口气,下榻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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