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皇帝竟然把太子另安于冷宫修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却也都同时明白,这个太子怕是要被废了……
议事殿——
“臣等告退”
待人都退出去后,阳浦迟疑一下,斟酌着如何开口。
“有事?”仲骆放下手中的折子,揉按眉头。
“陛下,太子殿下真的——”疯了?印象中他的叔父阳石对这个太子比对他这个亲侄子都亲近。
仲骆起身往殿外走去,阳浦立即跟上。
“现在朝中不稳,青卫又不在他身边,如此让他过一段时间也好。”免的三天两头闹刺客,想到重华,仲骆眉头一展,随口问道:“太子现在还是不肯离开冷宫?”真是小孩子脾气,仲骆无奈摇头。
“是,臣已经密令暗卫跟随保护了。”
“很好,你先下去吧。”转过一座回廊,正瞧见一人爬在栏杆上,那半悬的身子眼见就要挨到水面。
仲骆定睛一看,心一下提到嗓子里,重华?
突然一个身影蹿出来,拽住貌似在捞什么东西的重华往后拉去,仲骆看着滚倒在九曲桥上的两个人,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尽不悦起来。
仲骆快步上前,将摔在孙中行身上的重华扶起,动作颇有些粗鲁,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重华与别人亲近他就没来由的生气。
重华看看眼前的仲骆再看看湖水,面露疑惑,突然笑的灿烂,一把抱住揪着他手腕的仲骆,水里的那个是假的。
仲骆一愣,感觉到贴近自己的温度,放缓手劲,满眼怜爱的看着重华“可用膳了?”
“启禀陛下太子还未用膳。”一旁伺候重华的太监忙回禀道,太子已经好几天没开过口了。
仲骆一眼扫过,吓的太监宫女们一阵哆嗦“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
“奴才、奴才……”
“玩忽职守,拉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多德以后你来伺候太子,其他的人朕不放心。”
“奴才尊旨”多德打个千诺,心想太子即使疯了也依旧是太子啊!只不明白这太子殿下放着熏宵殿不住怎么偏偏要窝在那冷宫那里才肯入眠?
虽然疑惑但毕竟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该管该想的,知道了有个眼色也就是了。
那些个把重华看丢的太监宫女,一听皇上要打五十大板,一个个面色苍白磕头如捣蒜,五十大板下去这哪还有命在”陛下开恩,陛下开恩”暗自后悔怎么没看好太子,可太子这几日都呆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怎会想到他会突然跑出来。
仲骆自然不会理会这些,突然重华身子一僵,好似想到什么,又好像有什么在驱赶他一般,转身就要回冷宫,自然手里还是死死的抱着仲骆,远远看去就如猴子搬石头一般。
仲骆不明所以的跟着重华的动作,以防两人都摔倒,众人忙跟上。
挥退众人,仲骆看向依旧傻愣愣看着碗筷的重华,蹙眉:“这里没人,不需要再装了。”夹了块糖醋鲤鱼到重华碗中,继续物色其他的食物“朕派多德过来伺候,在这冷宫里你也可以随意,等过一阵子,朝中稳定些你再回太子宫。”
顿了顿好似要解释什么一样又加了一句“对外宣称你得了疯病,是为你好,你可怪我?”
重华依旧不答,只愣愣看着碗里的鱼,仲骆有些来气,一掌拍在桌子上,杯盏都跟着一震“说话。”疾言厉色,到底是当惯皇帝的。
重华好似受到惊吓一般,摔在地上,仲骆心疼,忙要去扶,不想手伸到一半,重华就好似见到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蹭的钻到了桌子底下。
“朕已经说了,这里没人,你不必装了,快出来好好吃饭,还是你觉的逗朕很好玩?”
重华依旧缩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
仲骆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忙招了人进来,指着桌子底下的重华“太子怎么了?”
被招进来的奴才支支吾吾,不敢说太子疯了,却也不敢不回答皇帝的问话,只能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仲骆目呲欲裂,一把将重华揪过“说话,快给朕说话”明明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顺水推舟罢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疯了?仲骆无法相信,都还没治他大胆谋逆的罪,就这么给他疯了?重华啊重华你是在报复我是吗?
“陛下熄怒,太子已经三天没说过话了。”
仲骆的动作嘎然而止。
突然抓过一旁的山药糕塞入重华口中,看着重华呕吐,仲骆眼现欣喜“傻子哪会知道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所以他的重华没有疯,没有疯。
似乎要确定一般,仲骆将剩下的山药糕尽数塞到重华嘴里。
“陛下——”闻声而来的多德想要骇的不能言语,这才不过出去安排一下怎么就变了样呢。
重华趴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糕点,试探着拿起,塞到嘴里,接下来是更胜刚才的呕吐,如此不断的重复着,就如他对仲骆的爱一般,明知道继续下去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却还是无法克制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渴求——
仲骆无力的跌坐在雕花春凳上,怎么可能,他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挥手将桌上膳食尽数扫落“传太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给朕叫来——”
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御园中秋色斑斓,柳添黄,萍减绿,红莲脱瓣。一抹雕阑,喷清香桂花初绽……
多德看着眼前的无限秋色,继续叹气,这宫里的气氛是越来越不对,这皇帝的脸色是越来越阴沉,太子疯了三个月皇帝恼了三个月,太医已经斩了不知道多少个,遍寻名医的皇榜更是满天的飞,可就是没一个可以把太子治好的。
摇头,估摸着皇帝也快下朝了,多德看一眼在那边园子里玩的正欢的重华,吩咐了身边的小太监几声,打算亲自去御膳房看看今午的菜,少不得一会皇上又不满意。
现在与其说是太子陪皇帝用膳,倒不如说是皇帝给太子喂食,想到这里多德又多看了重华一眼,那亮丽的笑容耀的人眼睛生疼,也许对太子殿下来说,这疯了才是最好的——
重华看着蝴蝶飞远,跑着追上去,就如几岁孩童一般,他少时衣食欠缺,从懂事起就帮母亲劳作,同所有的贫家孩子一样甚少有玩乐的时候,后来虽然衣食无忧,但身为太子,礼仪教化,岂容他不成样子的跑跑跳跳失了皇家威仪?再后来,年岁渐大即使没有人管束了却也不是嗅青梅戏竹马的时候了。
孙胜白看着折扇上飘落的花瓣,无由想起两句诗来“蝶沾花走花同落,花落方知花在陌。”……
这太子便如这花一般,而皇帝就是那蝶,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摇头叹气,挥落扇子上无用的花瓣,转身带着孙中行离去,真不知道那不黄不白的虫子有什么好要的。
“不、不好了”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圣驾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多德大声喝斥。
那小太监这才看见多德后面的人,吓的忙跪在地上“皇上赎罪,奴才该死。”
“出什么事了?”
“太、太子……”抓了淑妃的兔子——剩下的还没来的及出口,皇帝已经越过他风般而去。
多德赶紧跟上,这太子要是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他了。
“皇上驾到”
那边乱成一团的人刹时静了下来,只余下……
“啊,啊”淑妃躲避着重华的抓打,狼狈不堪,青丝散乱的不成样子。而重华似乎感觉打够了,得意洋洋的从淑妃身上起来,伸手夺过淑妃衣袖间的兔子,带着胜利的微笑看着到手的战利品。
仲骆按压额头,实在是哭笑不得,见他开心他自然开心,可此时的重华无时无刻不在割着他的心,一寸一缕的痛着,没有个尽头。
“皇上”被扶起来的淑妃,见到仲骆,立即委屈的哭起来。
“扶娘娘回去,宣太医过来诊视,”看一眼青紫交加的淑妃,仲骆又吩咐道“朕记得前年进贡的雪参露还有那么一瓶,回头记得送过去。”
待淑妃被扶走后,仲骆问道“怎么回事?”
“ 启禀陛下,刚才太子到此,正巧见到淑妃娘娘,太子似乎十分喜欢淑妃娘娘怀里的兔子,而娘娘、娘娘……”娘娘不肯给,可这话他敢说吗?宫里的都是主子,谁都得罪不起啊!“娘娘怕兔子弄脏太子殿下的衣服,就拒绝了,太子、太子……”太子见淑妃娘娘不给就摁住淑妃打了起来,小太监再次卡住,都快哭出来了,谁不知道陛下最忌讳别人说太子疯。“太子、太子就自己伸手去拿”动手去抢,顺便把淑妃打了一顿……
仲骆挥手示意那内侍退下,回身去看重华,就见重华抱着兔子笑的好不开心,心下一悸,转首吩咐多德道:“再去找几只兔子来,要好看的。”末了还追加了一句但书。
“是,奴才这就去。”多德看一眼被太子抱在怀里的雪白兔子,那光滑的皮毛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到的,又想到淑妃,听说这淑妃最宝贝的就是这兔子了,跟自己的孩子似的,这下被太子要了去,只怕哭也哭死了。
多德转过一个回廊,就见淑妃的近身太监迎了上来,晃抖着手里的拂尘就要拜下“多总管,这次您无论如何也要帮帮老奴,帮帮淑妃娘娘,娘娘念情,以后自然不会亏待多总管的。”
知他来意,多德只是不答,那太监一急,忙说道“我家娘娘本好好在圆子里散步,不想太子冲上来就打,末了还抢了玉兔,你说这……”岂有此理“太子是个疯子我家娘娘不计较,可那兔子娘娘是金米玉粒喂着,洗澡的水都是清晨从百花上取下来的露水,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曾经有杂手的宫女给那兔子洗澡的时候掉了几跟毛,,娘娘就心疼的不得了,发了老大的脾气,刚才不晓得掉了多少的毛了……”
“您老打住,咱家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那太监见多德要走,赶紧扯住“多总管您总说句话啊,娘娘还等着我回信呢!”
多德见走不脱,大家都在宫里也不好作绝,索性回身将那太监拉到一旁隐蔽处“我就直话和你说了吧,那兔子你趁早别想了,就是太子腻了厌了,也断是不可能还回去的。”除非太子自己还回去。
“可……”
“ 你也让淑妃娘娘小心些,今是你们在理,淑妃也着实吃了苦头,殿下也高兴,所以才这么了了,也别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这宫里永远是得势的畅快,咱们不过是些奴才,主子的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刚才说的我也当没听见,以后千万别再犯这忌讳,要是让人听到可就不是打上几板子的事了”上一个说太子疯的人坟上都长草了。
那太监摸摸脖子,“太子……”
多德打断他的话“你只要记住太子是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了。”转身匆匆而去不再理会。
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太子,就怕有人看不清这理硬要往枪头上撞,那就怨不得别人了,别说个兔子了,就是太子现在要掐死陛下,陛下估计也不会还手的,想起魏妃自尽的那天夜里看见到的情景,多德一个寒战,陛下脖子上的淤青整整过了三日才消退啊——
重华扯了扯兔子的腿,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张口就咬了下去,仲骆一惊,伸手要将兔子抢下,重华戒备的避过一边,如猫护食一般,口中的兔子吱吱的发出细碎的声音,一口咬在重华手上,重华吃痛,却死活不松口,仲骆见重华手指出血,恨不能一掌毙了那不知死活的畜生,面色转沉“乖,把兔子给我”蹙起的眉头是毋庸置疑的关心。
重华看看仲骆,又瞧瞧被自己咬着的可口兔子,思考,最终委屈的松开口,不舍的将兔子交给伸出手的仲骆,仲骆随手将兔子交给旁边的侍者,就要上前检查重华的伤势,不想重华蓦然瞪大眼睛又将兔子抢了回来,全神戒备的看着那慌了手脚的侍者,好像仇视自己的敌人一般,侍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的不敢抬头,重华这才回头委屈的看向仲骆,满有埋怨之意,是你要我才给的,你竟然给别人……
那双眼睛就好似会说话一般,仲骆笑,笑的苦涩,你什么时候才肯出声说话啊!
御医的话还在耳边,太子殿下声带并未破损,但似乎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能说话,或者是不该说话,所以自我封闭了发声的能力……
不想开口说话吗?什么是你害怕宣之于口的呢?永久的秘密需要永久的埋藏,有人懂吗?
抬手为重华擦去唇边的鲜血,和几跟兔子毛发,没有遭到任何反抗的再次从重华手中得到兔子“去准备一下,朕要在这里烤兔子。”
多德回来正看见这一幕,瞄一眼身后笼子里从各宫院搜罗来的漂亮兔子,看来这些也要被烤了了,一个哪够吃的。
偷嫁衣裳
仲骆刚下小朝就看见一个大包袱在移动,而包袱后面的多德让他眯起眼睛。
蹙眉,如果他没看错包袱下面的人就是重华。
多德一见仲骆立即小跑过来“奴才参见陛下”
“怎么回事?”仲骆看着包袱消失在花木中,回首问道。
“ 启禀陛下,今太子进了早膳就出来闲逛,正巧碰见给七公主准备嫁仪的人,殿下来了兴致就跟了进去,想是太子十分喜爱喜气的东西,就把七公主那里的东西全搬回了冷宫。”多德也不禁抹了把冷汗,想起刚才太子闯入七公主闺中搜罗东西的情景,那和饿虎扑羊可没什么两样,吓的七公主扑在奶妈怀里不敢出来,周围的太监、宫女、侍卫连拦都不敢拦,谁不知道陛下待这个太子之重,哪个不要命的敢拂了太子殿下的意。
仲骆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见的悲哀,正打算去冷宫那里瞧瞧,就见重华又回了来,一愣,转眼间又没了影。
“他去哪?”
“想是七公主那里。”东西还没搬完才是。
“摆驾敛仪宫”敛仪宫本是梅妃住的地方,只不过梅妃早在三年前就被赐死了,这次七公主重敛嫁去蛮荒之后,就彻底是空下来了。
仲骆赶到敛仪宫的时候,重华正在扯床上的红色锦帐,看一眼桌子上已经聚集了许多的物事,仲骆脸色阴沉下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
刹时所有人都吓的跪了下来,心里委屈,这疯太子有哪个敢拦的。
“他要什么东西你们不会帮着搬吗?”
众人愣住,还是多德反应的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太子要的东西,统统给我搬回冷宫去?”
众人忙应是。
利马有人接了重华手里的动作,将红霓帐子解了下来,于是乎敛仪宫里凡是带点红丝的全被搬去了重华那里。
多德眼珠一转,指挥着将太子宫里重新布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