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吓着了?!」九王凑过来一张大脸。
「我头晕。」赵玄哲觉得自己好象回到了以前的恶梦。
「啊,已经是中午时间了,你一定是饿了。」玄钰有些得意,「你在这等着,我去猎些东西,这些年我在燕北常常跟外公出去打猎,一打就是几天几夜,饿了就吃打来的猎物,五哥你还没吃过野地烧烤吧。」
「……你去吧!」赵玄哲其实一点不饿,就算饿了也该被气饱了,他不过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五哥,你在这里等着啊,我马上回来。」九王翻身上马,走时不忘叮嘱赵玄哲。
别!悠着点,悠着点!越慢越好,最好别回来。赵玄哲暗自嘀咕。
然而,每次赵玄哲每当和九王对上,老天爷偏向的绝对不会是赵玄哲。
半刻不到,玄钰已经带着猎物和一些木柴回来了,笑容灿烂之极:「五哥,今儿运气不错,请你吃野味。」说完,就从腰间拔出剑,动作熟练地在拒马河边忙起来。到了兴致上,便放开声唱起一支燕北的歌谣。
赵玄哲坐在一边,看着九王欢快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继续生他的闷气。
九王倒也不在意,继续一边打理猎物,一边升起一堆篝火。
「五哥,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我没在生气。」
「其实你在嫉妒我对吧!」九王得意洋洋。
「我嫉妒你什么?」赵玄哲奇道。
「你在嫉妒我比你高啊!」九王大笑,「其实没什么,真的,我小时候就特不愿意你比我高。」
「你比我高吗?」赵玄哲冷冰冰撇他一眼。
「五哥,不承认可不行。」九王做出认真的表情,「你不信我们比一比。」
「比什么。」赵玄哲哼了一声,「比我高,你也还是我弟弟。」
「五哥,你果然在嫉妒。」九王伸手去搭赵玄哲的肩膀,「都说没关系嘛!」
赵玄哲瞪了他一眼,不想说话。他总觉得和九王在一起,他的傻气就会传染给自己。结果就是两个人在那里一起冒傻气。
九王摇了摇头,继续做他的野外烧烤,不久,篝火上竟是是奇香四溢。
「你这手艺是从哪学的?」赵玄哲不由问道。
「还不是外公,给那个臭老头逼出来的。」九王撇撇嘴,「那个臭老头,出去打猎不肯带下人,自己又不肯动手,这些事都是逼着我来做。哎呀,差不多了,五哥你来尝尝。」说完,便拿了一串肉块递给赵玄哲。
赵玄哲此时气消了不少,又闻到香味,倒真有些饿了。接过一尝,味道果然不错,心情于是又好了大半:「对了,钰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唉!五哥啊,我答案准备半天,就等你问这句话等到现在,你才问出来。」九王叹一口气,「我们两年没见了,你偶尔这注意一下我这个弟弟嘛。」
「算了,当我没问。」赵玄哲低头吃肉。
「好,好!我说,我说。」九王连忙抢白,「其实呢,我今天上午刚到的京城,一问,居然说你们都跑来秋猎了,我当然也就跟来,想给你个惊喜嘛。结果,来就……」
「打住,后面的我知道,不想听。」赵玄哲抢断。九王于是异常委屈地坐在那里。
待二人吃饱了,九王打的猎物还剩下大半只。九王便用油纸裹了,挂在马后。赵玄哲此时也来了精神,这才想起自己好歹是来秋猎的,虽然最大的计划是泡汤了,但如果半只兔子都没猎到,也未免太丢面子。便转身对九王道:「离汇合还有一个时辰,你我不如在猎场转转,说不定可以猎到什么九色鹿之类的。」
九王奇道:「五哥你还要抓九色鹿做什么。」
赵玄哲听到九王的话不由一楞,不祥的预感于是第二次降临:「钰儿,你说『还』是什么意思?」
「这不还剩下这么多吗!」九王拍拍马后的油纸包。
赵玄哲听了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不到半刻钟,你怎么会抓到一只九色鹿。」
「所以我说今天走运啊,随便转转,居然一下就撞上了九色鹿,这种鹿外公在山林转了一辈子也就只抓到三头而已。」
走运?这下赵玄哲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今天走的这叫什么运?
……
「哎?五哥,你确定要把鹿给埋了吗?这种鹿很不容易猎到啊。」九王怎么想都觉得不值。
「不是说了,今日的秋猎又叫『逐鹿会』,父皇指明了就要猎这一只鹿……」赵玄哲耐心解释。
「那不是正好,五哥你拿了这只鹿去给父皇,父皇一定很高兴啊。」九王抢白。
「绝,对,不,可,以!」赵玄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父皇指明要的东西,我们把它给吃了,这是大不敬,把它这么交上去,除非我这个太子,你这个谨王都不想做了。」
「可是……」
「别可是了!时间紧迫,我们又没有工具,你快去找一块石头,帮我一起挖一个坑,把鹿给埋了!」赵玄哲一边努力用石头刨土,一边催促九王。
「哦。」九王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声,开始四处找石头。
一个时辰后,秋猎『逐鹿会』总算告一段落。猎手们多是满载而归,只太子赵玄哲一人灰头土脸却一无所获,好在猎物没有,却带回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弟弟九王赵玄钰,武烈帝也没有在意,只是感叹,满场的菁英却无一人猎到九色鹿,「逐鹿会」有名无实,不免有一些可惜。
有人便劝武烈帝,既然九殿下回来了,就不妨把原定明天晚上的庆功宴改为给九殿下接风洗尘。
武烈帝想想便答应了。
赵玄哲折腾一天,累得就差没趴下了。便趁隙躲到一边休息去了,忽听得有人在背后呼「殿下」。
回头一看,却是谭翊。
「太傅,此事说来话长……」赵玄哲刚要解释,谭翊却摆摆手,「先前的变故,已经有人已经告诉我了。殿下莫惊,所有的事已经让人打理了,今日之事绝不会留下痕迹。至于平王,日后再做打算。」
赵玄哲点点头。
回了宫中,赵玄哲不免先带着九王去栖梧宫问安,宁皇后自然也是唏嘘一番,直说玄钰是长高了长大了,一双手拉着小儿子不愿放手。
只是,时年,九王已过了十六岁,大燕皇宫的规矩繁多,无论如何也不好再住在母后那里,偏偏先前九王在宫里又未分配住处,赵玄哲叹了一口气,自觉跳下火坑:「罢了,还是先去我那里,等父皇给你派个居所再过去好了。」
是夜,九王顺利居于东宫,倒没有如小时候一般闹着非要进太子的寝室不可。只在洗漱后,跑进去转了一圈,然后又在床上躺了躺,爬起来笑着说了句:「五哥的地方,两年怎么竟没有一点变化。」然后,便乖乖地去了赵玄哲给他准备的房间睡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然而过去事情总会产生些惯性。如果一个入睡时,外边总会有人连敲两声鼓,那么如果有一天,他躺下时外面只敲了一声,那么他就有可能等另一声等到天亮。
此刻赵玄哲便像是在等着那后一次鼓声,明明已经累得半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九王闯进来跟自己抢被子。
过了二更天,赵玄哲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坐起来沮丧地哀叫了一声。然后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抱着被子下床,顶着千斤重的眼皮,幽灵一般向九王所在的客房飘过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第二日,九王的话大叫声代替公鸡打鸣吵醒了整个景熙殿的人。
几个值早班的宫人,慌忙跑过去敲门:「九殿下,九殿下,怎么了?」
门开了一道缝,缝里露出九王的眼睛:「没事,没事,你们都回去吧,啊,回去了,回去了!」
宫人们还想再问,九王却已经缩了回去。宫人们于是莫名其妙正要散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子房内又是一声尖叫传来,众人不敢怠慢,赶忙赶了过去。只见平日负责服侍太子起床的宫娥正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太、太子殿下……不见了,被子,也不见了。」
众大骇,随即乱成一团。
「太子殿下不见了,昨夜还好好睡下,今儿早上竟然莫名其妙不见了。」
「对啊,对啊!会不会是殿下有什么急事自己出去啦?」
「可是殿下自己出去带着被子干嘛,而且没理由侍卫们不知道啊?」
「这么说难道是昨天夜里有人把太子劫走了?」
「劫太子干嘛劫被子呢?」
「你不要老是惦记着被子好不好。太子难道不比被子重要?」
「对了,我听说外面,有的采花贼就是用被子把人包起来带走的喔!」
「不会……吧,哪个采花贼敢到东宫来绑太子?」
「应该是……采花贼来东宫绑太子做什么吧!」
「先别管这些了,殿下不见了,究竟要要不赶快通知皇上皇后阿?」
「当然不要,要是知道殿下不见了,我们就死定了。殿下要真是被采花贼夜袭劫走,那死了也就算了,但如果不是,那我们岂不是太冤枉了?」
……
以上对话,九王隔着门听得一清二楚,着实哭笑不得,却又实在不能说些什么。
他要怎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太子和被子都在我床上。」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传说中夜袭太子的采花贼,还是个家贼。
「钰儿,你在门口呆到现在了,一个人嘀咕什么呢?」赵玄哲大了呵欠,揉揉眼睛。
「五哥,你醒了?」九王大惊失色。
「你爬起来吊嗓子的时候我就醒了。外面在吵些什么呢?」赵玄哲很不高兴,怎么每次这个弟弟在这儿,他就别想好好睡个觉。
「五哥,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你发烧了?」赵玄哲奇道,「你从小到大至少问了我十万个为什么,现问我你可不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昨晚……我记得……我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九王神色有些古怪。
「你认为你能对我做些什么?」赵玄哲反问。
九王哑口无言,却仍是想不明白:「可是,五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昨夜去净室,回来了迷路,就撞进来了。」赵玄哲显得很平静,「怎么,这是东宫的屋子,我不能进吗?」
「……」九王当然知道赵玄哲是在说假话,但是偏偏又没办法反驳。
外边还是一团嘈杂,然而赵玄哲看着九王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暗地只觉得比扳倒了平王还要得意。毕竟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从九王手里扳回一局。
【第四章 逐鹿篇Ⅳ】
暮时,武烈帝大宴于荣庆殿,为九王赵玄钰接风洗尘。赵玄哲与玄钰去栖梧轩接了宁皇后一同前往。一路上难得地和睦。到了荣庆殿,其余皇子皇妃均已到了,不免彼此间恭维一番。
九王这两年均是在燕北长大,外公宁国公心性狂放,突然回到宫里,对这些琐碎的事情多少有些不习惯,便等在一边。
忽听得身后一句「九皇弟,好久不见。」一回头却是平王。
九王忙见礼道:「三皇兄近来安好?」
平王一笑:「再好也不比皇弟,一位皇后母亲,一位太子兄长,又得父皇宠爱,刚回来,就这么大的排场。」竟是语中带刺。
九王一楞,正愁要如何应答,赵玄哲却已走了过来,冷冷一笑:「玄钰,还不谢过三皇兄,三皇兄是怕你年少浮躁,一得了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刻意出言试探。」
赵玄哲的话明里说的是九王,然而明白人一听便知道指的就是平王,平王当下脸色就变了。
赵玄哲却微微浅笑,一句「三皇兄,少陪了。」也不等九王向平王道谢,便拉了九王往一边走去。
刚走到一边,九王就乐了:「五哥,原来你的毒舌不仅是针对我啊!」
赵玄哲就差没给他气得喷出一口血来:「不要你报恩也就罢了,你总不至于以怨报德吧!」
九王嘿嘿一笑:「五哥,你别气,你刚刚帮我我挺高兴的。」
赵玄哲苦笑一声,脸上却显出担忧之色来:「平王平日里胆子虽大,却也不敢如此露骨放肆,今晚,怕是有什么计划。他刚刚冲着你来,钰儿,你今晚要事事小心了。」
九王有些疑惑地看着赵玄哲:「五哥,我不在这三年,宫里出了什么事吗?我回来时,外公也让我要特别小心平王……」
赵玄哲摇摇头:「哪会有什么事,都是一些旧恩旧怨。小心些,也就好了!」
九王却突然认真起来:「五哥,昨天你被人放冷箭的事,你不让我说,说要私下查。你怀疑平王对不对,你怕说出来让父皇伤心?」
赵玄哲楞住了,父皇会伤心?为什么玄钰会以为自己不说是怕父皇伤心?他的整个计划,如同一个布局周密的棋局,他从来只会考虑棋子的动作,没想过去涉及他们的心情。但是为什么心思远不及自己缜密的玄钰会想到这点呢?赵玄哲有些落寂,因为自己心中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赵玄哲笑着劝慰九王说,「冷箭的事,已经遣人去查了,没有定论前你不要插手,等哪一天有消息了就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九王还要说些什么,武烈帝却已到了。众人各自落座,九王为主宾,列在太子赵玄哲下手。
皇家盛宴,自然歌舞升平。与往常不同的是,此宴原本为庆功而设,有一场平日难得一见的剑舞。
平日见多了女子绵软的舞姿,这曲由男子手执木刃所舞的《猎歌》倒格外引人侧目,待舞者登场,众人皆兴味十足。
乐声扬起,舞者缓缓举起木剑,伴着乐曲的节拍忽而腾身而起,剑姿雄浑,又或拥身而下,剑姿灵动。几声鼓点,乐曲突然雄浑起来,而舞者的舞姿亦瞬间加快,眼花缭乱,而此时舞者正是在九王面前不足三尺之处。
赵玄哲一直注视着九王,发现他的手警惕地抚在腰间佩剑上,赵玄哲明白,这三年九王居于燕北,常常是与宁国公在野外露宿,这让他养成了时时警惕的习惯,面对近在咫尺的剑舞,有一种本能的戒心。赵玄哲于是略略放心,开始苦苦思索着平王今晚可能的举动。突然裂锦一声,弦断,正在九王身后,赵玄哲瞬间大惊失色,却是为时已晚。
身后断弦之声,九王长期狩猎于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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