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年武艺?”完颜康笑道:“晚辈懂什么武艺?只跟师父练了两年,三脚猫的玩意真叫道长和郭兄笑话。”王处一哼了一声,道:“全真派的功夫虽然不高,可还不是三脚猫。你师父日内就到,你知道么?”
完颜康道:“我师父就在这里,道长可要见么?”王处一大出意外,忙道:“在那里?”完颜康手掌轻轻拍两下,对亲随道:“摆席!”众亲随传呼出去。完颜康陪著王郭两人向花厅走去。
一路穿回廊,绕画楼,走了好长一程子路。郭靖那里见过王府中这种豪贵的气派,只看得眼花缭乱,又记挂著若是见到完颜烈如何应付,颇有点心神不定,来到花厅只见厅中高高矮矮,有六七个人候在那里,其中一人头上有三瘤坟起,正是三头蛟侯通海,向著郭靖怒目而视。
郭靖微微一惊,但想有王处一伴在身边,谅他不敢对自己怎样。
完颜康满面堆欢,向王处一道:“道长,这几位久慕您的威名,都想见见。”他指著彭连虎道:“这位彭寨主,两位已经见过啦。”两人互相行了一礼。完颜康伸手向一个红颜白发的老头一张,道:“这位是长白山参仙梁子翁梁老前辈。”王处一一凛:“怎么这老怪竟在这里?”梁子翁拱拱手道:“能见到铁脚仙王真人,老夫这次进关来可说不虚此行了。这位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灵智上人,咱们一个来自东北,一个来自西南,万里迢迢的,真可说是前生有缘了。”这个参仙老怪梁子翁竟是十分的健谈。王处一向灵智上人稽首为礼,那藏僧双手合什相答。忽听一人嘶哑著嗓子说道:“原来江南七怪有全真派撑腰,所以才这样横行无忌。”
王处一打量那人,只见他一个油光光的秃头,顶上没半根头发,双目布满红丝眼珠突出,看了这副异相,心中斗然想起,说道:“阁下可是鬼门龙王沙老前辈么?”那人怒道:“正是,原来你还知道我。”王处一心想:“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不知那里得罪他了?”当下温颜答道:“沙老前辈的大名,贫道向来仰慕得紧。”
那鬼门龙王名叫沙通天,武功可比师弟侯通海高得很多,只因他性子暴燥,传授武艺时动不动就大发脾气,所以一身深湛的武功,四个弟子竟是学不到他之十之二三。黄河四鬼在蒙古一战,折在郭靖手里,沙通天得知讯息后暴跳如雷,拳打足踢,将四人狠狠的责罚了一顿,命师弟三头蛟侯通海去将郭靖擒来,那知又遭了黄蓉的戏弄。他越想越气,顾不得在众人之间失礼,突然伸手就往郭靖胸口抓来。郭靖倒退一步,王处一举起袍袖,挡在他的身前。
沙通天怒道:“好,你真的袒护这小畜生啦。”呼的一掌,猛向王处一胸前击来。王处一见他来势凶恶,只得出掌相抵,双掌正要相交,突然身旁转出一人,左手抓住沙通天手腕,右手抓住王处一手腕,轻轻向外一分,两人手掌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分开了。要知王处一与沙通天都是当世武林中顶儿尖儿的第一流人物,一个出掌,一个还掌,用的都是生平绝学,两人都知对方了得,那敢有些微懈怠,岂知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竟有人能这样举重若轻的把两个高手斥开。王处一固然吃惊退开,连沙通天满腔怒火,也立即消失,一齐打量劝架那人。
只见他一身白衣,轻裘缓带,神态十分潇洒,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双眉入鬓,面目俊雅,犹似一位秀才相公,但身上服饰打扮,又如一位富贵王孙。完颜康笑道:“这位是西域昆仑、白驼山的山主欧阳公子。他从未来过中原,各位都是第一次相见吧?”
这人突如其来的来到,不但王处一和郭靖前所未见,连彭连虎、梁子翁等也都并不相识。大家见他显了一手功夫,心中暗暗佩服,但西域白驼山的名字,却谁也没听见过。各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武林领袖,各自寻思,回想是否曾听到过这人的名头,但竟无一人能想得起来。
那欧阳公子拱手道:“兄弟本该早几日到达燕京,只因途中遇上了一点小事,耽搁了几天,以致迟到了,请各位恕罪。”郭靖听完颜康说他是白驼山的山主,早已想到路上要夺他马匹的那些白衣女人,这时听了他的说话,心头一震:“难道我六位恩师已跟他交过手了?”
王处一见对方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手,要是说僵了动手,一对一尚且未必能胜,要是他们数人齐上,自己如何能敌?当即问完颜康道:“你师父呢?为什么不请他出来?”完颜康道:“是!”转头对一个亲随道:“请师父!”那亲随答应去了。王处一大慰,心想:“有丘师兄在此,劲敌再多,我们两人至少也能自保。”
过不多时,只听见靴声托托,厅门中进来一个身材肥胖的锦衣武官,下颏留著一丛浓髯,四十多岁年纪,模样倒也颇为威武。完颜康上前叫了声“师父”,说道:“这位道长很想见见您老人家,已问过好几次啦。”王处一大怒,心道:“好小子,你又来作弄我啦!”那武官道:“道士,你要见我有什么事?我是素来不喜僧道尼姑的。”王处一气极而笑,说道:“我是要向大人化缘,想化一千两银子。”那武官名叫汤祖德,是赵王完颜烈手下的一名亲兵队长,在完颜康幼时曾教过他的武艺,所以赵王府里,人人都叫他师父,这时听王处一狮子大开口,一化就是一千两银子,吓了一跳,正要开言斥责,完颜康已接口道:“那是理所应当的。”向亲随道:“快去预备好了,待会给道爷送到客店里去。”汤祖德听了,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从头至尾,又从脚至头的打量王处一,不知道这个道士是什么来头。
完颜康道:“各位请入席吧。道长初到,请坐上席。”王处一谦让了几次,终于在上席坐了,酒过三巡,王处一道:“今日各位武林前辈都聚在这里,大家说句公道话,姓穆的父女两人之事,该当怎么办?”众人目光都集在完颜康脸上,瞧他如何对答。
完颜康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双手奉给王处一道:“请先喝了这杯。那件事道长说怎么办,晚辈无有不遵。”王处一一楞,万想不到他竟答应得这么爽快,当下举杯一口饮尽,说道:“好!咱们把那姓穆的请来,就在这里谈吧。”完颜康道:“正该如此。就劳郭兄大驾,把那位穆爷邀来如何?”王处一点了点头。郭靖当即离席,走出王府,来到高升客栈,走进穆易的店房,父女两人却已人影不见,连行囊衣物,都已带走,一问店伙,却说适才有人来接他们父女走了,房饭钱已经算清,不再回来。
郭靖忙问是谁接他们走的,店伙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郭靖匆匆回到赵王府,完颜康下席相迎,笑道:“郭兄辛苦啦,那位穆爷呢?”郭靖把情由说了。完颜康叹道:“啊哟,那是我对不起他们啦。”转头对亲随道:“你快多带些人,四下寻访,务必要请那位穆爷转来。”那亲随答应去了。这一来闹了个事无对证,王处一倒不好再说什么,但心中生疑惑,冷笑道:“不管谁弄什么玄虚,将来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完颜康笑道:“道长说得是。”
那汤祖德见小王爷一下子就给道士骗去了一千两银子,心中早已老大不忿,这时那道士神色凛然,对小王爷好没礼貌,更是气愤,发话道:“你这道士是那所道观的?凭了什么了到这里打秋风?”王处一道:“你这将军是那一国的人?凭了什么到这里做官?”原来他见汤祖德明明是汉人,却在金国做武官,欺压同胞,当下忍不住出言嘲讽。
汤祖德生平最恨之事,就是别人提起他是汉人。他自觉一身武艺,对金国办事又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但金朝始终不让他带兵,做一个方面大员,辛苦了二十多年,官衔虽然不小了,却仍是在赵王府中领一个闲职。王处一的话正触到了他的痛处,脸色立变,虎吼一声,站了起来,隔著梁子翁与欧阳公子两人,一拳向王处一脸上击来。
王处一笑道:“将军不说也就罢了,何必动粗?”伸出筷子,在他手腕中夹住。汤祖德这一拳立时在空中停住,连用了几次劲,始终进不了半寸。他又惊又怒,骂道:“好妖道,你使妖法!”用力往后一夺,却竟也缩不回来,紫胀了面皮,尴尬异常。梁子翁坐在他的身旁,笑道:“将军别生气,还是坐下喝酒吧!”伸手向他肩头按去。王处一知道凭这双筷子之力,挟住汤祖德的手腕是绰绰有余,但要抵住梁子翁这一按却是不足,筷子忽地一松,在碗中挟起一只鸡腿,顺手往汤祖德口里塞去。汤祖德正张大了口怒骂,这一只鸡腿塞过来,撑得他嘴里满满的,彭的一声,坐在椅上,不禁羞愤难当,站起身来,奔进内堂去了。众人见了这副模样,无不失笑。
沙通天道:“全真派威镇南北,果然名不虚传。兄弟要向道长请教一件事。”王处一道:“不敢,沙老前辈请说。”沙通天道:“兄弟与全真派向来各不相犯,道长为什么全力给江南七怪撑腰,来向兄弟为难?全真派虽人多势众,兄弟不才,可也不惧。”王处一道:“沙老前辈这可有误会了。贫道虽然知道江南七怪的名头,但和他们七人没一个相识。我一位师兄和他们还结下一点小小的梁子。说到帮著江南七怪来和黄河帮寻事,那是决没有的事。”沙通天怪声道:“那好极啦,那你就把这小子交给我。”一跃离座,就往郭靖颈口抓来。
王处一知道郭靖躲不开鬼门龙王这一抓,这一下非受伤不可,倏地离座,抢在头里,左臂在郭靖肩头轻轻一撞,郭靖身不由主的从椅中飞了出去。只听咯喇一声,沙通天一抓落下,椅背已断。他的外门功夫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一抓虽不及黑风双煞九阴白骨抓的阴狠恶辣,但也确是武林中罕见的凌厉功夫。
沙通天一抓不中,厉声喝道:“你是护定这小子啦?”王处一道:“这孩子是贫道带进王府来的,自要好好带他出去。沙兄放他不过,日后再找他晦气如何?”欧阳公子道:“这少年如何得罪了沙兄,说出来大家评评理如何?”沙通天寻思:“这道士武功绝不在我之下,凭我们师兄弟之力,想来留下那小畜生,至少也得再有一位高手相助。”当下回座喝了一杯酒,说道:“说来这姓郭的和我也没私仇。我有四个不成材的弟子,跟赵王爷到蒙古去干一件事,眼见可以成功,却给这小子横里窜出来毁了,叫赵王爷恼恨之极。各位想想,咱们连这样一个小子还奈何他不得,还办什么大事?”
席上除了王处一与郭靖之外,人人都是赵王卑词厚礼请来的,完颜康则更是赵王的世子,听了沙通天一说,都是耸然动容,个个决意把郭靖截了下来,交给赵王办理。
王处一见众人目光集中在郭靖身上,心中暗暗焦急,筹思脱身之道,但在这强敌环伺之下,实感彷徨无计。他自艺成下山以来,大阵仗不知见过多少,但要同时对付这许多一等一的高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心想:“方今之策,只有一面拖延,一面探探各人的虚实。”当下神色不动,说道:“各位的威名贫道一向仰慕得紧,今日有缘会见高贤,真是欣喜已极。”他向郭靖一指道:“这个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赵王爷,各位既要将他留下,贫道势孤力弱,虽是明知不可,却也难违众意。只是贫道斗胆求各位显一下功夫,好令这少年知道,不是贫道不肯出力,实在爱莫能助。”三头蛟侯通海气闷了半日,听王处一这么一说,立即离座,长衣一捋,叫道:“我先请教你的高招。”王处一道:“贫道这一点点薄艺,如何敢和各位过招?盼望侯兄一显绝技,让贫道开开眼界,也好教训教训这个少年,教他知道天外有外,人上有人,日后不敢再妄自逞能。”侯通海听他话中含刺,颇存机锋,虽是心头有气,却不知如何对答。
沙通天心想:“全真派的道士们很难惹,不和他动手也好。”对侯通海道:“师弟,那你就练练‘雪里埋人’的功夫,请王真人指教。”王处一连说不敢。这时大雪未停,侯通海奔到庭中,双臂连扫带穴,堆成了一个三尺来高的雪坟,用脚踹得结实,倒退三步,忽地跃起,头下脚上,扑的一声,倒插在雪坟之中,白雪一直没到他的胸口。
郭靖看了摸不著头脑,不知这是什么功夫,只见他倒插在雪里,动也不动。沙通天向完颜康的亲随们道:“相烦各位管家,将侯爷身旁的雪打实。”众亲随都觉得十分有趣,笑嘻嘻的将侯通海胸旁四周的雪踏得结结实实。原来沙通天和侯通海在黄河里称霸,水上功夫都极为了得。熟识水性讲究的是水底潜泳不换气,所以侯通海能把头埋在雪里土里,凝住呼吸,隔一顿饭的功夫再出来。众人一面吃酒,一面赞赏,过了良久良久,侯通海双手一撑,一个“鲤鱼打挺”,将头从雪中拔出,翻身直立。郭靖是少年心性,首先拍掌叫好。侯通海归座饮酒,却狠狠望了他一眼。
沙通天道:“我师弟的功夫很粗鲁,真是见笑了。”他一面说,一面伸手从碟中抓起一把瓜子,中指连弹,瓜子如一条线般直射出去。一颗颗瓜子都嵌在花厅前面的一堵白照墙之上。片刻之间,在墙上嵌成了一个“耀”字。那照墙离他座位总有三丈之遥,瓜子又轻又软,他竟能用指力弹出,嵌入墙中,内力实是惊人。王处一心想:“难怪鬼门龙王独霸黄河,果然是有非同小可的艺业。”转眼间墙上又出现了一个“武”字,一个“扬”字,看来他是要打成“耀武扬威”四个字了。
彭连虎看得技痒,笑道:“沙大哥,你这手神技可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咱们向来合伙做买卖,这位道长既要考较咱们,做兄弟的借光大哥这手神技来露露脸吧。”身子一晃,已跃到厅口。
这时吵通天已把最后一个“威”字打了一半,彭连虎忽地伸出双手,左伸右收,右伸左收,将沙通天弹出的瓜子一颗颗的都从空中截了下来。那些瓜子体形极小,去得又快,但他居然没漏了一颗。他每拿到一颗,就往口中一放,喀的一声,咬开瓜子,舌头一卷,将壳儿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