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照的下手坐着马无生,马无生一张白惨惨的狭长脸盘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倒未朝万人杰打量,只是盯视着头顶一根横梁的某一点上,眼珠子动也不动,宛似横梁上的那一点有着极大学问等着他去研究也似……
另一位站在门边的就是崔寿了,几口不见,崔寿的模样推停了许多,眉宇唇角流露着凝形的毒气,看上去有几分发头上脸的味道。
此外,四名黑衣黑甲,壮位有如粘牛般的大汉一字排开于金光照后侧方,四个人一样的形容猛悍,一样的态势粗豪,四个人全是双臂环胸,有股子一触即发的功架。
微微吁了口气,金光照沉缓的开口:
“万人杰,你刚才说的话都是事实?”
打了把脑门上的冷汗,万人杰弓身哈腰,一派诚惶诚恐的样子:
“回大当家的话,想我万某人算是哪一号角儿?就老天爷给我做胆,我也不敢来欺骗大当家,我可没活腻味怎能拿老命开玩笑?”
金光照望了望下手的马无生,低声问:
“二弟,姓万的方才那些说词,你认为可信性如何?”
收回盯在横梁上的视线,马无生嗓调暗哑,有气无力的道:
“我看应该有几分实在才对,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还想活下去,既然想活下去,就没有理由来诳我们,这于他毫无益处。”
金光照又问门边的崔寿:
“你呢?崔寿,你又有什么看法?”
崔寿清了清喉咙,道:
“老二的判断不差,我们不妨一试,好在不论真假,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金光照上下端详着万人杰,冷硬的道:
“你说何敢同赵家人目前躲藏在风坡附近的一处石洞里?你说你是在临沟集喝酒的时候窥及赵素素的行迹方才循线跟踪探悉?”
万人杰连连舐着嘴唇:
“正是如此,大当家,万某所陈句句是实,字字无虚;一看到那老虔婆,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偌大一件功劳,怎能白白放弃?别人想拣还拣不到呢……”
金光照不带笑意的一笑……
“不过,赵素素功力绝高,轻身术又是超人一等,万人杰,即使你想跟踪,却跟她得上么?”
万人杰提高了腔调,是当仁不让的气概:“回大当家的垂询,我万某人艺业稀松是不错,唯有一桩长处,就是自小勤练提纵身法,且小有心得,在这一项上,对任何人都未退稍让!”
“哦”了一声,金光照尚未说话,马无生已要死不活的点着头道:
“当家的,万人杰没有夸口,他的轻功确然有独到之处,我虽未亲见,却早听人提过不少次数了。”
金光照颔首道:
“那凤凰坡,离着这里有五六十里路?”
万人杰忙道: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远近,大当家若相信我的禀报,我自愿为各位带头引路——”
摆摆手,金光照道:
“无须偏劳,我们找得着人引路,而在我们回来之前,恐怕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待上一阵,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万人杰十分肯定的道:
“为了证实我的忠实与诚心,我愿意待在此地静候大当家及各位的凯旋捷讯!”
金光照对这几句话很听得进,他这才算有了点带着笑意的笑容:
“很好;但还有个问题要请教——万人杰,你这么替我们卖力,更不惜冒险开罪何敢与赵氏剑门,你的目的何在?”
马无生适时加上一句:
“说真话,别来些春秋大义,我们不听那套片儿汤!”
干咳几声,万人杰略带腼腆的道:
“是,我便坦陈直述,不绕弯抹角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要填饱肚皮才能往下活,活也有活得好,活得孬之分,这全非银钱莫办,我万某人一条劳碌命,两只飞毛腿,外带领着根打狗棍,无才无德,除了替人传传消息,送送口信,还有什么高招泥饭吃?所以么,嘿嘿嘿
金光照淡淡的道:
“想领赏金?我也知道你是打的这个算盘,万人杰,只要你告诉我们的话是事实,一等我们出动回来,不论有无斩获,绝对不会亏待你!”
万人杰赶紧抱拳打礼:
“多谢大当家赐赏!”
摸着刮得一片铁青的下巴,马无生又发话了:
“万人杰哪,不会我们人赶到那里,只剩下一座空城吧?”
万人杰恳恳切切的道:
“回二当家,在我来的时候,也就是今天一大清早,还亲眼目睹他们窝在石洞里,那地方清静隐密,照说是个藏身的好所在,但他们会不会临时起意,突然离开,便非我此刻能以保证的了!”
点点头,马无生道:
“倒也是实情,当家的,我看事不疑迟,这就调集人手抄过去吧?”
金光照沉吟着道:
“你看调哪些人去比较妥当?”
马无生想了想,道:
“如果何敢与赵氏剑门的人都在那里,则非全军出动不足以压制对方,但考虑万一扑空,则仍须预留后备人手,方可运用自如;因此,我们宜将大部主力调出,再留几个好手为接应,头尾相连,才不至乱了阵脚。”
金光照道:
“却是留谁在此地呢?”
马无生一派军师爷的味道:
“当家的自须亲临前锋指挥调度,我也必得一旁相辅,如今官玉成的人马正在距离凤凰坡不远处的六合圩一带巡搜,杨巧和他的手下也快要转回,我看就我们四幡出动,留下崔寿和勾小七准备接应……”
那一头,崔寿似乎不大甘愿:
“老二,你是知道的,前几天在卧虎岗上,我栽了一个大斤斗,连我最得力的两名爱将也一并横死,这口鸟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吞咽不下,好不容易等到了报仇机会,你却把我摆在后边风凉,我,我可不同意……”
马无生叹了口气:
“崔寿呀崔寿,情势糟到这步田地,咱们又全是同生同长一条根,还有什么争长论短的?谁打前锋打头阵不都是为了兄弟报仇雪恨?我之如此调派,自有我的道理在,你千万忍上一忍,要以整个大局为重!”
崔寿咬着牙道:
“老二,我好恨啊……”
先是轻声咳嗽,金光照这才开口:
“崔寿,小不忍则乱大洪;老二说得对,仇恨是全帮的仇恨,耻辱亦是大家的耻辱,凡我‘八幡会’所属,哪一个不是身领神受,痛恶推心?你且当你份内的差事,好歹总有机会叫你出气也就是了!”
崔寿欲言又止,却只好转过脸去不再出声,瓢把子的吩咐,即等于是结论啦。
金光照头也不回的道:
“八流星何在?”
一排站立墙边的那四名彪形大汉齐声应诺,各自踏前一步,双双躬身。
金光照轻描淡写的下令:“立即派人前往知会官三爷,留在六合圩就地等待会合,另通报杨四爷,叫他马上率众转运,准备出发!”
四名大汉答应着鱼贯出门传令去了;金光照望向万人杰,严肃的道:
“我们不一定回来得早或是回来得晚,万人杰但你必须等我们回来才能离开,等一下崔幡主将替你安排暂住之处,你安心候着,我保证辰光不会太长。”
再次抱拳,万人杰说话就像吟唱:
“谨此预祝‘八幡会’旗开得胜,奏歌凯旋,金大当家威扬天下,举世无双!”
哈哈笑了,金光照自虎皮交椅站起,偕同马无生走向后室;万人杰这时才透了口气,却突然发觉连小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拂晓刺杀第十九章 兵不厌诈
第十九章 兵不厌诈
这是一间单独建在后院的土砖房,宽有四尺,长约寻丈,大概原是这户人家用来堆置余粮或杂物什么的所在,房里有股子奇怪的味道,霉潮潮的闻着颇不舒服,万人杰便被“请”进了这间房子。
人一进屋,门外已经站上了两名黑衣黑甲的大汉,两人神情凶恶,虎视眈眈,决不是一副友善的架势。
不一会,崔寿也闹闹的走进屋来,自己拉了只圆板凳坐下,独眼瞧着万人杰,嘴里却相当客气:
“我说万朋友,地方狭窄了点,好在我们也是临时凑合,大家都将就将就,待慢之处,你还得包涵则个。”
弦外之音,莫不是尚要请万人杰到他“八幡会”的总堂口去尝尝水车的滋味?万人杰心口一紧,赶忙陪笑道:
“好说、好说,出门在外,又是办的这种刀血之事,哪能有许多讲究?有幸找处玩檐下遮雨避风,已经相当不错啦,何况还是这么一整间房子呢……”
崔寿阴恻恻的一笑,道:
“万朋友,今天一大早,你果然见到了何敢与赵家那几个杀胚么?”
本来也想拉张板凳坐下的万人杰,闻言之下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崔幡主,这岂是诳言虚语得的?若非确有其事,我怎敢拎着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你们‘八幡会’不是省油之灯,骗你们就是嫌命长了,我万某人混世混了大半辈子,还不至于干这等吊颈的事!”
“嗯”了一声,崔寿慢条斯理的道:
“话说得是不错,但我总觉得太巧了一点,怎么别人都没遇上,偏偏你就遇上了?”
万人杰子笑道:
“无巧不成书呀,崔幡主,其实我也是有心人,对这方面的事经验丰富,反应较快,只要嗅着味道便能找上门去,吃这行饭,不机灵点,成么?”
不待崔寿回话,他又跟着道:
“再说,如今我人在这里,跑又跑不掉,溜又溜不脱,专等各位当家的回来赐赏,假设我诓了各位,别提踢赏,土坑倒早挖妥了一口;你想想,我风吹雨打的两头奔波,该不会是为了找一口免费的土坑吧?”
崔寿独眼微眯,道:
“万朋友,你不要怪我多疑,当今江湖之上,是什么花巧都使得出,什么名堂都有,稍不留心,包上大当,所以凡事总得谨慎点……”
万人杰连连点头:
“是,崔幡主之言极是,谨慎点决没有错!”
崔寿道:
“你好生在这里待着,吃的喝的到时候自会有人给你送来,但我另有一项不情之请,万朋友好歹担待一二,就是行动方面么,暂时不准离开这间房子,在我们大当家返来之前,多少要委屈你了。”
万人杰故作豪迈之状,大声笑道:
“应该应该,崔幡主,这才更显出我的诚意诚心,你尽管释念,我是一步也不会踏出房门,否则,便叫守候的兄弟拿刀来砍!”
站起身来,崔寿详笑道:
“这倒不必,万朋友,总之大家自爱,彼此愉快就好!”
万人杰鞠躬如也的送走了崔寿,不觉又是一身冷汗,他实在有点心寒了,只盼望何敢赶快依计行事,不论结果是好是坏,他越早脱离这个鬼地方越妙。
力向双两口子站在大厅门前,满脸带笑的迎接着一位贵宾——“八幡会”第七幡主,“粉面无情”勾末还。
被其同侪称为“勾小七”的这位“白骨幡”幡主,长得一表人才,骨架儿也相当挺拔均匀,就是脸色泛青,一双眼珠子邪犯桃花,水盈盈又骨碌碌的乱打转,看上去予人一种色迷迷的感觉。
现在,勾末还正大步向厅前走来,只带着两个人,一个是“煞刀”焦有德,另一个是“飞后”鲍可,这两位,全是句末还手下的前锋骁将!
力向双夫妇一见勾未还到了,急忙迎上,力向双边连连拱手道:
“七幡主真是赏脸,我还怕请不动七幡生的大驾哩,未来来,且先里请……”
勾未还双眼转动,压着嗓门道:
“老力,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如今麻烦事一大堆,我和崔寿是奉命在‘尾村’待令支援呼应,可不能离开太久,万一发生情况我若人不在场,乐子就大啦!”
力向双笑嘻嘻的道:
“当然是好事,要不,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惊动你七幡主?屋里坐,坐下再说。”
潘三娘一面跟着朝厅里走,一面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男人呀,就没有几个是好东西,我们家死鬼一得着那件玩意,便如获至宝,一刻也不敢搁搁的派专人去请七幡主前来共赏啦……”
似乎也感染了潘三娘那股戏押的兴致,勾末还有些猴急的道:
“是什么宝贝玩意,值得你夫妇如此慎重其事?听二位口气,想非凡品?”
这时,力向双暗暗向勾未还使了个眼色,勾未还会意,人朝椅中落坐,转头吩咐他那两个寸步不离的手下:
“有德,鲍可,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外头候着去!”
两人躬身回应,迅速退出厅外;力向双这才露几分阿谀之色道:
“七幡主,上回有个南边朋友路经此地,顺道前来看我,带来两缸风味极好的女儿红,咱们今天且开上一缸,另一缸我会着人给你送过去。”
勾未还摆了摆手,道:
“老力,这个时辰若说喝午酒已经太迟,喝晚酒却还尚早,尤其有事在身,我也不能多喝,一朝喝醉了,贻误戎机,我们老大可是要办人的哩……”
力向双笑道:
“随你喝多喝少都行,七幡主,你知道在贵组合之中,我最佩服、也最投线的只有你一位,这段日子相聚,使咱们有更进一步的交往认识,说起来亦不容易,才几顿饭的把晤,业已同老朋友一样啦,七幡主,喝酒只为助兴,老酒三杯下肚,观赏起那玩意来才越发有趣……”
搓搓手,勾未还道:
“别再打哑谜了,老力,到底是啥宝贝,快拿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力向双点着头,转向潘三娘:
“浑家,去把东西取出来,请我们七幡主仔细瞧瞧!”
潘三娘走到大厅角落处的一只雕花木柜之前,拉开柜子下层抽屉,取出一方锦盒,然后,笑不露齿的将锦盒递到勾末还手上,在勾末还伸手接盒的那一刹,她还悄悄在对方掌心中搔一搔。
这一搔,不禁搔得这位勾小七心头一荡,浑身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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