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邪叟阴阴道:“你没有说错吧?”
虬髯汉子干笑道:“数年来咱等出头下十余次之多,每次都会经过星星峡,焉有道路说错的道理,老先生是说笑了。”
五邪叟道:“方才你提到,要老夫顺道把包袱带到星星峡去,那包袱里所装何物?”
虬髯汉子道:“包袱内装的乃是关中的丝帛茶叶等物,本待运到漠北换回皮革,但咱哥儿有事不能亲自前往,若老先生答应帮忙,咱等自是感激不尽。”
苏白风视线下意识落到骆驼上那隆起的包袱上面,心里隐隐感觉得事情颇透着蹊跷,但一时也想不出其中古怪的所在。
五邪叟阴笑一声,道:“包袱送到星星峡后,又怎么办?”
那魁梧汉子道:“五日之内,将会有接应之人等在星星峡那边,把包袱接去,事情就是如此简单,老先生……”
话犹未完,五邪叟已自接口道:“不用再解释下去,老夫答应于你了。”
那两名汉子面上露出喜色,苏白风暗道五邪叟平日为人工于心计,目下却轻易作出此允诺,正觉不妥,突闻五邪叟高声道:“苏白风你我各自招呼一人,迅速将他俩拿下逼供!”
身随声起,刷地欺到切近,一掌暴冲往魁梧汉子腕脉拿去,出手之疾,确是骇然听闻。
他发动得太过突然,加之五邪叟喊出这话时,脸上表情全无变化,决计瞧不出任何发难的征兆,是以那二名汉子可说全然未有防备,同一忽里苏白风亦望准另一个伸手擒拿,反应亦不可谓迅速。
对方二人一身武功本非泛泛,但在失去先机之下,不出数招,好被苏白风及五邪叟分别擒住穴脉。
虬髯汉子大怒道:“你——怎么老来这一套?”
五邪叟阴笑连连,“这等小计焉能骗得过我,你说,尔等系受何人指使而来?”
说话间双目凶光暴射,杀气森然,虬髯汉子一抬头,与他的视线相对,不同自主打了个寒颤。
五邪叟听他不答,施展分筋错骨手法,手上内力斗增,刹时那虬髯汉子疼得热汗滚滚流了下来。
五邪叟道:“你不说是不是?”
虬髯汉子咬牙道:“星星峡……那包袱送到星星峡……”
魁梧汉子大吼道:“兄弟,你——”
才喝出这几个字,陡闻“嗤”“嗤”连响,数道寒光从上巷拐角处破空疾袭而至,那两名汉子但觉后体生凉,但因穴脉受制,未能闪避,立吃寒光击中,口中喷鲜血双双倒地!
苏白风与五邪叟不虑及此,齐地呆了一呆,眼角一瞥之下,只有巷口一条黑影有若鬼魅般一闪而没!
苏白风冲口大吼道:“杀人灭口——”
振身一掠面前,顺手便是一掌推出,“哗啦啦”一声暴响,巷口一株树木应掌而折,但那人早已走远了。
当下无奈步回原地,定睛瞧见两个汉子背后,各自插着数支细若牛毛的金针,再看他俩身上肌肤已次渐泛黑,铺度针上必曾喂过巨毒,那下此毒手之人,不用说必是他们自己人了。
五邪叟道:“真倒霉,这条线索又断了。”
苏白风道:“这倒未必,咱们只要牵走骆驼,连同包袱带到星星峡,与那接应之人联络上后,或可查出其中端倪。”
五邪叟点点头,伸手从驼曳上取下包袱打开一瞧,但见里面叠装着数十匹丝缎布帛,此外并无他物。
五邪叟皱眉道:“奇了,难道这两个死者所言,居然字字属实吗?否则包袱里除了布缎外,怎么再无其他物事?”
苏白风道:“目下咱们已没有时间追究这个,须要尽速出关,或赶得及在抵达星星峡前追上俞佑亮老弟——”
五邪叟怪目一翻,道:“你是说谁?”
苏白风道:“你也认得我那俞佑亮老弟吗?适才死者曾透露出另有一个少年牵走一匹骆驼到星星峡去,依我猜想,必是俞佑亮无疑。”
五邪叟神色微变,急促地道:“那姓俞的小子,莫非也要到落英塔去吗?”
苏白风沉声道:“五邪叟,苏某与你同行去落英见左姓奇人,在我只是履行诺言而已,咱们仍是敌人而非朋友,你少用这种口气称呼我那俞老弟!”
五邪叟双目凶光暴睁,似乎就要发作,俄顷急又放较声音道:“你犹未回答老夫的问话呢。”
苏白风道:“俞佑亮是否要去落英塔,又与你何关?”
五邪叟丝毫不理会苏白风的反诘,怪笑道:“嘿嘿,从你的语气便可行知此道答案了,咱们立刻动身到关外……”
接着又怪笑数声,拉起骆驼缰绳,偕同苏白风快步离开肃州镇集,往沙尘飞扬的西方道路行去……
※ ※ ※
天色逐渐黯暗下来苍茫的远方天边笼罩着层层暮霭,这时,在山道的尽头上,出现了两条细小的黑影。
那两条蠕动的黑影次渐由小变大,而清晰可见,却是一人一驼在道上慢慢独行,正是甫出关不久的少年俞佑亮。
入黑之后,路上绝无行人,俞佑亮有心加快脚程,却因牵着一匹骆驼,行走甚为缓慢,此刻他犹未进入沙漠地区,足以有这一匹矣驼反而是个累赘。
他仰首望了望天色,心中默默忖道:“在肃州碰见的那两个大汉,我总觉得行动显得有些鬼崇,加之言词闪烁,生似有满腹不可告人之秘,为什么当时竟答应,带走这只骆驼呢?如果半途在有意外发生,行程或要因之阻延了。”
想到这里,不禁对自己的鲁莽作此承诺甚为后悔,但他生平颇重信诺,既已应允于人,无论如何是只有将牲口及包袱送到星星峡了。
转念一想,又忖:“若说那两个汉子乃专冲着自己而来,那倒未必,此番我决定动身往落英塔,并未向他人言及,总不会说有人料定我早晚须得到漠北去,故此便等在星星峡,设计谋算我吧?”
他怀着一颗忐忑之心继续赶路,不眠不休一口气赶两天的路程,一路上却未发生任何意外。
但他并不因此而减少戒备之心,这日他来一处荒落的山野,远远望见边里许远的山坡上,相对矗立着二座石塔,许是在阴暗天色下的缘故,那两座灰色的石塔,看来格外显得阴森与荒凉。
俞佑亮心念一动,喃喃自语道:“落英塔乃是在星星峡的西方,眼下我只不过走了两日半的路程,怎会经过星星峡,怎会有石塔在望呢?”
他在乱草丛在找着一块陈旧剥落的石碑,碑上镌刻着的篆体依稀辩认是“双塔堡”三个字。
望着那模糊难认的“双塔堡”三字俞佑亮记起了在肃州镇集所遇到那二个大汉的指示:“出关后,可沿丝道西行,到了一处‘双塔堡’的所在,再转向北面,三日后便可抵达星星峡……”
俞佑亮并不十分相信那魁悟的汉子指路之言,但关外道路他完全不熟,加之此处人烟稀少,想找一个人问路也是难求,只有依照那两名大汉所指点的途径行去。
他正欲转向北行,忽然间一阵狂风呼啸吹过,卷起了漫天黄沙,头一阵沙雨顺着荡荡的风势来得排山倒海,沙粒火辣辣的打在俞佑亮身上,像无数挥动的钢鞭,使他觉得满身疼痛。
等到风势略为收煞了一些,俞佑亮才能重新睁开双眼,不期瞥了左前方的斜坡一眼,猛可大吃一惊,视线再也收不回来了——
只见那一刻之前,还相对耸立在斜坡上面的两座石塔,此刻忽然例巫师玩弄魔法一般,不见了踪影!
一时俞佑亮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霎了霎眼重新望去,那二座石塔分明已不在原地了。
俞佑亮呆愣了好一会,还无法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半晌过后,他才稍稍恢复了意识,忖道:“两座建筑物居然会在风沙后,忽然消失不见,难道这就是大漠中所独有的‘海市蜃楼’景象?”
遂牵着骆驼,加紧脚步往前行去,到了丘头放眼四瞧,只见四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更遑论石塔了。
泼墨似的黑夜已笼罩了下来,黑暗迷蒙中,俞佑亮突然在脚上乱草堆中,拾起了一椿物事——
在他的上持着的是两张巨大的布幕,后边用四枝木头扎住,另一头绑着一圈黑线,宛如风筝一般,布幕正面则用墨炭画着二座石塔的轮廓,在墨夜下,远远望去竟可乱真与真实石塔毫无二致。
俞佑亮走向右边,在相对位置的一株树干上,也找到了同样一圈黑线,不觉恍然若有所悟。
他脑际思虑纷杂,暗忖:“敢情那两张绘着石塔形像的巨大布幕,本来就是绑在达颗大树的两面,行人从小丘下面走过,因为天色昏暗,加之距离又远。
便错以为有两座石塔矗立在斜上,谁知鬼使神差,适才起了一阵狂风将那团黑线吹断了,布幕掉在地上,石塔才会突然间失去了踪影。”
此际他几乎已能肯定,刻前自己站在丘下所见的石塔,必是这两张布幕的绘像无疑。
揣摩情形,分明有了预为在此布置了如此一个骗局,冀图欺骗的对象亦很可能就是俞佑亮,他彻头彻尾的被这怪事弄糊涂了。
他继续想道:“布置此一骗局之人,其用意不外要我相信这个地方便是双塔堡,那么刚才在草丛中所见到那块模糊难辩的石碑也是假的了,只不知此事出自何人之主谋?与肃州那两个寄交牲口的汉子有无关连?”
正自陷入沉思之中,蓦地一道阴冷的语声在近侧亮起:“小子,你已识破这一切都是一连串的诡计是吗?”
俞佑亮吓了一大跳,猛可抬起头来,但见远远来一个人,到了五丈开外定身,依袍随风飘振,面貌无法瞧清,那情形神秘之极。
俞佑亮勉力镇静心神,冲口喝道:“足下是谁?”
那人不答,只是用着一种冷森的目光盯住俞佑亮,俄顷道:“你必管老夫是谁?反正你已走上别人的圈套,总不能永远蒙在鼓里,听从他人之摆布。”
俞佑亮感道:“阁下此言何意?”
那人道:“老夫从不为自己说过的话再下注脚,你何不自己想一想。”
俞佑亮寻思一下,道:“敢问这二张绘着石塔的布幕,是阁下预为布置在此的吗?”
那人道:“不是。”
俞佑亮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话?”
那人仰天长笑,笑声嗡嗡然如同钟鸣,震得俞佑亮耳膜鼓作疼。
俞佑亮从笑声中,意识到那人深厚高绝的内力,竟是自家前所未见,不由骇得心胆皆寒,暗暗猜测那人之来历。
笑声戛然而止,冷然道,“问得好,老夫本不必非要你相信不可,但你既然有此一问,只好想法令你相信老夫之言了。”
俞佑亮只听得似懂非懂,正待再次启口发问,斗见人一掌缓缓上举,意似有出手的迹象。
有亏俞佑亮心智深沉,表面上阴阴不动任何声色,暗地里凝神注视对方的动作真气布满全身。
那人意颇嘉许道:“当此之时,你犹能保持此等镇定功夫,不露慌乱之象,果然十分难得啊。”
一掌高举过头,紧接着向前拂出,二人中间一块大石应手飞起,他另一手迅速虚空劈去,“碰”然一声大响,一方石头被他虚空一按之势,震得碎成粉屑,撤拉拉落满一地,火星直冒。
俞佑亮瞧得目瞪口呆,良久作声不得。
那人如隼的目光射向俞佑亮见他惊骇之下,迅即平静如常,不过眉宇间尚存着些许悸色。
俞佑亮深深吸一口气,道:“以阁下这一掌的能力,很容易将我击毙当场,你露了这一手,为的是要我相信你对我并无恶意吗?”
那人颔首道:“看来你很是机伶剔透,老夫之意正是如此。”
俞佑亮道:“然则阁下知晓我是何人?”
那人道:“当然知道,你就叫俞佑亮是也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步朝俞佑亮走去,步履飘然宛如行云流水,来到五步之内定身——
双方距离一接近,那人的面目装束已可瞧得真切,只见对方年事甚高,容颜古朴,身着粗布衣衫,头载衰笠,一身山野老人的打扮。
俞佑亮道:“咱们素未谋面,老丈怎知我的名字。”
对方那满头萧然的白发及皱纹布的脸孔,他明已入花甲之龄,而且他的容貌亦是十分方正古朴,故此俞佑亮不知不觉改口称他为“老丈”。
那山野老人道:“这有何值得奇怪之处,老夫也未见过你。”
俞佑亮愈听愈感糊涂,低首寻思了半天,却想不出所以然来,他下意识抬眼打量对方,那山野老人目光也正自落在俞佑亮身上,亮晃晃的晶瞳在在黑夜中愈发显得锋利如刀,俞佑亮连忙将视线移开。
山野老人道:“俞佑亮,你先别管老夫的身份如何,难道你不想先行解决眼下所遭遇的难题?……”
俞佑亮道:“老丈明察秋毫,小可现下果有难题在身,不知老丈能否代为指点迷津?”
山野老人道:“那么,你已察觉自己是走错路了?”
俞佑亮道:“既然有人处心积虑,在此布置了布幕石塔,目的不外要我错以为这里便是‘双塔堡’,可见我必定是行错之路……”
山野老人打断道:“如果你依照这条路走去,一辈子也到不了星星峡,更别说去落英塔,这一条岐路其实通往盐池的,你并没有走出多远,迷途知返犹未为晚。”
俞佑亮闻言暗忖:“山野老人若说得不错,则我便是受了肃州镇集那两个大汉的欺骗,但他们与我素昧平生,故意指错道路,叫我迷失在大漠里是最没道理了,何况他还寄托我把骆驼及包袱送到星星峡……”
想到这里,倏地灵光一闪,喃喃道:“也许关键就在这包袱上面,他有心要我走错途径,定已算定我可能行走的几条路线,好歹我总会碰上那接应之人,到时便可揭穿谜底了。”
这会子,天空蓦然闪一串电光,接着霹雳一声一个落雷,震得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微微动摇。
仰望头上已被密密层层的乌云罩住,地面一片黝黑,令人产生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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