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抬起头来,指着雪人逃走的方向,道:“雪人来时,一连推倒了几重石壁,这是很好的线索,咱们要查究他们来龙去脉,何不沿着塌墙跟上去探个究竟——”
俞佑亮见钱大鼐对有关落英塔的事有意避而不答,不禁有些失望,当下漫口应了一声。
一行人跨过塌墙,只见里面仅有数尺宽狭之地,前面原来有一堵石壁挡住去路,但此刻也已被雪人撞裂了一个大洞。
如此一连跨经七重断壁,眼前豁然开朗,群豪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座宽敞的大厅里,头顶架着盏油灯,光焰熊熊。
杜元冲道:“有人先咱们来过此处了,极可能是俞肇山那一伙人……”
俞佑亮道:“何以见得?”
杜元冲仰首望了头上的油灯一眼,道:“这盏灯总不会本来就有吧,俞兄可曾注意到灯蕊犹长,那架挂此灯之人,想来才离开不久。”
俞佑亮道:“杜兄推断不错,但刚刚走到咱们前头之人,可没有任何人撑有油灯啊。”
突闻邵娟尖呼一声,道:“俞大哥快过来,这边有三具石棺!”
俞佑亮心头一紧,疾步绕过屏风,触目处只见屏风后面两面石壁间横竖道一根石轴,三具石棺排列有序地架在石轴之上。
油灯的光线透过屏风后,投下一角阴影,衬上三具黑乌乌的石棺,形成一种神秘恐布的气氛。
俞佑亮视线掠过那三口黑色石棺,无端觉得一股沁骨寒意自背脊升起,霎时布满全身。
钱大鼐浓眉微皱道:“这三具石棺摆在此处,是怎么回事?”
俞佑亮道:“棺木应该是用来装人的,倒不知是谁死后人殓于此?”
邵娟插口道:“但石棺里装的若不是死人呢?”
俞佑亮道:“不是死人,会是什么物事?”
邵娟寒声道:“我心头惴惴不安,隐隐直觉到石棺里藏有什么神秘惊人的物事,或许……”
钱大鼐大声打断道:“不管棺内所装是何物,待老夫将棺盖揭开,便可大白于你我眼前了——”
举步跨前,走到右侧一具石棺之前,伸手欲揭棺盖。
俞佑亮适时出声道:“钱先生且慢——”
钱大鼐微怔,缩手道:“怎地?”
俞佑亮道:“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非常可靠的,邵姑娘既然预言棺中有异,前辈还望小心为是。”
钱大鼐道:“照这样说法,石棺岂非不要打开更为万全吗?”
俞佑亮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依区区愚见,还是莫要将石棺揭开的好,如此敌人便无所用其技了。”
钱大鼐摇摇头道:“不妥,棺盖不揭,这闷葫芦蹩在老夫肚里实在不好受,老夫此刻已是满头雾水,若再积压石棺谜团,闷也要活活闷死了。”
俞佑亮想了一想,道:“前辈若执意开棺,最好莫用手揭,改以外家掌力将棺盖击碎,以防敌人任何诡计……”
言犹未尽,钱大鼐已内力暴发,一掌隔空拍在棺盖之上,他这一掌乃是运足八成功力而发,掌力雄浑异常。
一声憾人心弦的尖锐巨响声过后,棺盖应掌破裂成两半,钱大鼐掌落人退,随即退出五尺开外,蓄势戒备。
棺盖甫裂,群豪但觉眼瞳一花,光采眩目,竟似天光透出一般,与大厅之黝黑,恰恰成一强烈的对比!
众人一时无法适应,好半天竟是不能视物,过了良久,始将眼皮睁开。
这一睁眼,瞧清棺内物事,再也克制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那强烈的光线竟是从石棺所透出,棺内不知堆了多少明珠翡翠,珊瑚玛瑙,此外还有一串鸽卵大小的夜明珠,交映出七彩缤纷,那石棺原本就造得格外宽长,遍棺珍宝,自然形成一种最豪华的布置!
群侠虽然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过来人了,但几曾见过这样的大手笔?一时只瞧得眼睛都发直了。
良久良久,杜元冲发出一声叹息,道:“这棺内的任何一串珍珠或翡翠,怕都要值万两银子以上,现在天下的奇珍异宝想必都齐集于此,其价值更是难以数计了。”
俞佑亮道:“棺内本是用来装人的,目下却用来装这些奇珍异宝,真是难以思议得很,那幕后主持此事之人,希奇古怪的主意倒也不少。”
钱大鼐道:“这些珠宝若常人十有其一,已是富可敌国,但宝物太多,在老夫眼中意等如散置路旁的泥沙一般,反而不值多顾了。”
众人不料他斯时斯地会说出这等话来,不觉愣了一愣,只有俞佑亮打从心底暗暗感到佩服。
突听胜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地大叫,道:“找到了……咱们终于找到了……”
俞佑亮见他疯态可掬,冷冷道:“找到了什么?”
胜翔大声道:“落英塔地底宝殿……”
俞佑亮道:“宝殿藏宝,但宝物太多,又废弃在石棺里,难道胜兄不觉得奇怪?”
胜翔道:“这些珠宝想是无主之物,故而随意堆置,任群择取,有何奇怪之处?”
钱大鼐道:“人生一世,财宝虽多,但却寿年有限,胜大侠三思。”
胜翔道:“钱老先生不必多说了,眼见宝物当前,能不动心者几希?你不惜惮费唇舌,劝咱哥儿放弃到手的珍宝,莫非你别有用心,想要独占么?”
钱大鼐道:“胜大侠既作此语,老朽不言也罢。”
胜翔不待他说完,早已一掠上前,双手捧起了一大把翡翠宝石,凑近唇边不断的亲吻着。
邵娟悄悄移近俞佑亮身旁,低声道:“俞大哥,你瞧那串鸽卵大小的夜明珠好看么?”
俞佑亮知她心中欣羡,此乃女人之常情,不忍令她失望,道:“好看,好看之极,若让你挂在胸前,明珠美人,更是相得益彰……”
突听“砰”一大响,胜翔仰身载跌,手上珠宝散落一地!
众人睹状情知有异,连忙凑身上前,只见胜翔脸上露出恐怖惊悸的表情,瞳孔出奇地放大数倍,肌肤渐呈紫黑。
接着他又是一怪呼,断断续续道:“珠宝……我的珠宝……”
手上勉力抓到一串珍珠,身子一阵痉挛,便自断气。
胜翔目皆欲裂,嘶声道:“哪一个崽子偷袭我的大哥?”
诸人惨然望这副怪象,莫如所措。
俞佑亮缓缓道:“好厉害的毒水,只要一触着肌肤,居然立刻没有救了!”
胜翔道:“你,你说什么?我大哥是被毒物毒毙的?”
俞佑亮长吸一口气,道:“先时我只怀疑珠宝弃置在棺木大有蹊跷,却没有想到那些珠宝内显然都装有毒水,外壳一碎,毒水喷浅到肌肤上,剧毒内侵,便像令兄此刻这等模……”
众人下意识移目望去,果见胜翔手上的一串珍珠已有数颗破碎,手臂手掌沾满了滴的红色毒水,宛如鲜红的血液一般,触目心惊。
胜翔面色惨变,但瞬即骂道:“放屁,你想骗我,我大哥虽然死了,这三具石棺的珠宝可依旧归我所有,任谁也别想取走!”
他又叫又骂,不时发出一声尖锐的狂叫。
杜大侠、白二侠相互对望一眼,心中道:“这厮只怕已骇疯了!”
胜翎语无伦次地叫骂了一阵子,突然横跨两步,伸手拈住居中一具石棺棺盖边缘,“咯”一响,他已将棺盖揭开——
棺甫掀起之际,陡见一条黑线自棺中直射而起,胜翎惊呼一声,足步踉跄,仰身往后疾退。
他失声呼道:“蛇……蛇……”
余音未绝,已然倒地毙命。
俞佑亮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黑色小蛇正咬住胜翎的颈口,心中暗自骇然,想不出何种毒蛇毒性竟然如此之重,发作得这般迅速,胜翎才被咬中,便已无救。
一瞬间,“嘘”“嘘”之声大作,从石棺里游出数十条黑色斑然的小蛇来,俞佑亮吸一口气,只觉腥风扑鼻,中人欲呕。
众人心中一阵紧张,双掌蓄满功力,等候蛇群游近再行出手。
转眼里,蛇儿已从四面八方涌来。
三五条毒蛇游到邵娟面前,忽然停下身来,三角形的尖首一昂,对着邵娟不断吐信嘘气,模样可怖之极。
邵娟吓得面如土色,险些昏将过去。
蓦然一阵腥风吹至,那五条毒蛇旋风般一个扭身,比脱弦之矢迅疾地向邵娟射来。
邵娟闭目不敢再瞧,早已失去了防卫能力,杜大侠、白二侠心惦师妹安危齐地暴喝一声,双双出掌击至。
那五条毒蛇吃掌风卷飞墙角,动弹不得。
钱大鼐大声道:“毒蛇太多,咱们总得想个法子将这些畜牲解决——”
杜大侠道:“要解决这些长虫谈何容易?该当……”
诂至中途,一条小蛇猛地一窜一前,他连忙中止话声,右腕一沉,向下抓去,他这一探手,正抓中那条毒蛇颈间七寸之外,手上一加劲,蛇头已被捏成为两半……
这时候,钱大鼐忽然发观一桩怪事——
但见那群蛇尽管四处游动,择人而噬,却都远远离开俞佑亮,那样多的蛇儿竟没有一条游近俞佑亮身侧向他咬噬。
钱大鼐大呼咄咄怪事,朝俞佑亮招手道:“小哥,你且走上前来——”
俞佑亮内心中纳闷,但仍依言举步上前,所经之处,群蛇纷纷走避!
他自然也发现了情形有异,有心忖思其中缘故。
钱大鼐道:“毒蛇群似乎不敢接近于你,老夫可拿不准是你的体质异于常人,抑或身上怀有克制毒蛇的物事?”
此诚一言惊醒梦中人,俞佑亮急急伸手入怀,掏出一粒粒小珠,在钱大鼐眼前幌了幌,道:“区区想起来了,这大雄珠乃家师所赠,是毒物的克星——”
他大雄珠在手,群蛇忽然尖声怪嘘起来,纷纷倒窜而退,游向石棺之中,霎时走得一条不剩。
杜元冲毫不怠慢,立刻纵身上去将棺盖盖上。
白二侠松了一口气,道:“幸亏有俞兄的大雄珠,把该死的蛇群制服了。”
俞佑亮道:“这地道之中,当真是步步凶险,杀人手段,无奇不有,先后二具石棺里,装的竟是毒甲天下的珍品珠宝和长虫,连胜氏昆仲都不明白因此而丧性命,又有谁事先能够料得到?”
白二侠道:“只不知第三具棺木,会藏着什么物事?”
诸人早有如惊弓之鸟,经白二侠一提及,视线不约而同落到漆黑如墨的石棺上。
此刻油灯即将燃尽,后面摆置石棺的一角乌漆巴黑,与黑色石棺交织下,愈发显得阴森神秘。
俞佑亮目光从棺木收回,环顾四周一眼,道:“区区忽然感到厅中气氛有点不对,极像有大祸即将临头,不知诸位有无这种感觉?”
钱大鼐道:“这又是直觉吗?”
俞佑亮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一口石棺不开也罢。”
钱大鼐沉声道:“毒虫、毒珠都还来能要去老夫这命,不论第三具石棺所装何物,老夫总要打开它瞧个分明!”
转首朝华山二侠道:“两位之中,谁带有兵刃?”
白二侠解开腰间长剑递过去,钱大鼐一剑在手,往石棺栏腰斩去。
一声异响就在此际传至诸人耳膜,凝神听去,那声音像是远隔天边,又似近在咫尺,令人无法捉摸。
一道冰冷的语声着响起:“三具石棺全开,那就是你们的大限到了。”
第三十九回
诸人举目四望,却瞧不出语声出处。
钱大鼐长剑去势为之一窒,喝道:“说话的朋友,请现身出来让钱某见见如何?”
那人没有回话,大厅里一片沉寂。
钱大鼐再度喝道:“朋友你甭用故弄玄虚了,就凭石棺里所摆布的这些魍魉鬼计,或许可以吓唬得了旁人,却也难不住老夫……”
手中长剑一挥,直往石棺劈去。
这会子,陡闻一道冰冷和语声响起道:“住手——”
钱大鼐手上剑势毫不停滞,剑口及将劈到棺木时,突然,一反手,剑口向上,脱手平射而出——
长剑破空划出一道寒光,乍闪又闪,黑暗中一人直掠入厅,长剑锋口正对准他的面门要害射到。
诸人直到此刻方始瞧得分明,敢情钱大鼐所以脱手射出长剑,是觑准来人身形所发。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眼看剑光射到,身形非但没有停滞,反而依旧往前直掠,跟着右手闪电般一伸,竟将剑端接在手中。
钱大鼐不料来人身手如此了得,不觉呆了一呆。
眨眼间那人已迫在切近,单掌暴翻,迎面袭至。
钱大鼐足踏九宫,身躯跟着向左疾闪,避过对方一掌,那人并未乘势追击,左手一收,说道:“你攻我一剑,我打你一掌,咱俩算是扯平了。”
俞佑亮定眼一望来人,错愕道:“蒲老前辈缘何也来到了此间?”
来者正是玄猿老人蒲山孤,他自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哼,冷冷道:“怎地,老夫不能来吗?”
俞佑亮道:“小可不是这个意思,适才前辈和俞肇山等人走在一道,目下又脱离他们,独个儿闯到这里……”
蒲山孤露出不耐之色,打断道:“老夫向来独行独往,不惯与人结伙作伴,你这一问当真无知这极。”
俞佑亮面一红,闷然不响。
钱大鼐道:“刚刚是蒲老在外面说话吗?”
蒲山孤道:“不是老夫是谁?”
视线落到那置放在石轴上的第三口黑木棺材上,又道:“你们可知这石棺里所装何物?”
钱大鼐摇首道:“不知道。”
蒲山孤冷笑道:“看来你跟你老子钱百锋一样,不过是有勇无谋之辈,这口石棺岂是轻易可以开得?”
钱大鼐并不引为忤,道:“依蒲老之见如何?”
蒲山孤冷哼不答,半晌道:“尔等统统后退十步——”
诸人一怔,彼此面面相觑,却没有人移动足步。
钱大鼐道:“蒲老莫非也想揭开棺盖?”
蒲山孤道:“不错。”
钱大鼐微怒道:“同样一具石棺,蒲老可以揭得,难得钱某便不能够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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