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一止,酒楼下有人接口道:“好一个生而何惧,死而何憾,这位兄台咱哥们交定了。”
杜大侠脸上忧喜参半,沉吟间,剑光闪烁,鱼贯走上三个汉子,华山五侠到齐了。
众人尚来不及互道姓名,青影连闪,从窗户跃进十几个青衣人,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每人手中提着一个麻布袋,森森地看不出半丝表情。
华山大侠道:“素闻百毒教称霸闽省浙东,今日有缘得见,真是大开眼界。”
那十几个人在酒楼四角站定,一言不发,仿若未闻。杜大侠又说了一遍,仍是不闻不理,华山邵女侠忍不住了骂道:“师哥给你们讲话,你们干么不回答?都是聋子哑吧么?都是死人么?”
华山四侠都是暗暗戒备,怕百毒教突然发难攻击师妹,那批青衣人仍是呆立,连头都不动一下。
众人丝毫不敢怠慢,凝神紧气,酒楼的掌柜伙计早都走得精光,这时楼上静悄悄地,但气氛极为紧张,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楼下一阵香风,叮叮当当铃声不绝,走上八个千娇百媚的白衫少女,摇着金铃缓缓上楼,后面跟着一个灰袍汉子,也是罩着面具。
那十几个青衣人一声暴吼:“灰衣香主驾到!”
声音宏亮,震人耳膜,连屋梁也震动了,灰土洒洒落下,那灰衣人缓步走到楼中央坐下。
颜百波暗忖道:“这人不过百毒教一名香主,排场如此浩大,看来这百毒教当真不可轻视。”
那灰袍人缓缓取下面具,原来是个三旬左右青年,脸上惨白,冷冰冰地没有一丝血色,五官长得颇是端正秀气,但看起来却比丑陋脸孔更令人不耐。邵五侠瞧了两眼,心中暗暗发毛,掉头不看。
华山杜大侠道:“在下少行东南一带,对贵教主生疏得紧,实在惭愧,阁下一昧扮神弄鬼,故作神秘,这岂是英雄行径?”
他言下之意,如果华山五侠在闽浙一带行侠,也不会容百毒教猖狂横行。那灰衣人冷冷遵;“死在临头,还有心思充好汉,你对本教生疏,本香主让你见识见识。”
他头一抬,目光似剑看了众人一眼,向四周青衣人喝道:“开袋。”
那些青衣人动作一致,就如机械操纵一般,才打开袋口,一股血腥扑鼻而出,那五侠捏住鼻子,几乎呕吐出来。
灰衣香主冷冷道:“能睹本教大法,也算死可暝目了。”
忽然他身后一个青衣人,一抖麻袋,那五侠一声大叫:“蛇,蛇,这么多蛇!”
她掩脸不敢看,身后一个人和声道:“别怕,别怕,一怕这些该死的东西便得意了。”
她回头一看,是颜百波在安慰她,心中甚喜,嫣然一笑,但心中毕竟害怕,仍是不敢往前面看。
灰衣香主道:“这人用雄黄酒伤了我不少蛇儿,现在身受千百条无毒小蛇咬噬,真是报应不爽。”
他指着从麻袋抖出一人,众人只见这人一身赤裸,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身上盘着总有百多条小蛇,上下游动,那青衣一吹竹哨,—群蛇便咬一口,已是血肉模糊,周身上下无半寸完肤了。
华山诸侠瞧得目中冒火,王二侠一扬剑便要上前杀敌救人,灰衣香主冷冷地道:“慢来,慢来,瞧完了再死也不迟。”
他边说边指,众人定目一瞧,那麻袋抖出来的都是江湖汉子,脸上表情各自不同,有的满脸欢色,有的切齿咬牙,有的忧容满面,有的痛苦无比,却都是硬缰缰气息早绝。
灰衣香主道:“人之一生,总为七情六欲所困,到死仍是不能释然,诸位瞧瞧,这表情多么逼真!”
杜大侠见那些脸孔都是面善,他长吸一口真气,心中又是悲愤又是震惊,暗自忖道:“这些人都是刚才在此喝酒的好汉,百毒教不知用什么方法,一举毒害这许多武林健者?”
他为人智勇双全,愈临危机,脑中更是一片清明,当下心中盘算了几遍,今日之事,已临生死关头,取胜之机固是茫然,便是全身而退,也是大不可能,他一生中经历凶险之事何止万千,但却从无今日之危。忽然百毒教青衣教徒一阵竹哨,千百条小蛇又开始咬噬那汉子,杜大侠心弦随哨声一扬立刻定下计来:“当今之计,只有尽力而为,拼一个算一个。”
他向四个弟妹施了一个眼色,卡察一声,长剑出手,他是名家高弟,兵器出手,态度从容地道:“请教阁下高招。”
灰衣香主冷冷道:“青衣使者,将这几人都拿下了。”
青衣人又是一声暴喝应是,纷纷围上了,颜百波忽对邵女侠凑耳低声道:“你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将那人身上的群蛇吻钉住好么,你有把握不伤到人么?”
邵女侠本来瞧都不敢多瞧,但听颜百波向自己要求,便是更难更可怕的事也不好意思推辞,她少女心性,对颜百波极有好感,当下点点头连声道:“我试试看!”
她伸手在囊中取满了一大把钢针,总有好几百根,一抖手漫天射出,嗤嗤发出细微破空之声,众人只见白光闪烁,吱吱嘘声大着,那汉子满身小蛇纷纷坠地,每条身上至少都中了数枚钢针,都是射中了七寸要害,将蛇口钉住,而且用力恰当,那汉子身上没有射中一枚。
颜百波和华山四侠高声叫好,灰衣香主脸色微微一变,颜百波低声赞道:“你眼力真准,我办不到。”
邵女侠回头嫣然一笑,想说两句客气谦逊,却是呐呐,俞佑亮忽然惊道:“这……这人不是酒里神仙?”
颜百波定神一看,点点头道:“百毒教徒无人不辣,等下动起手来,兄台切莫远离小弟,也好有个照应。”
这时那批青衣人一言不发,拳起足踢,向华山五侠攻来,杜大侠不敢怠慢,长剑一抖,一剑直刺灰衣使者,嘶嘶发出风声,那灰衣人全身不动,待那剑堪堪攻到,突然呼的一声,连人带椅向右横飞五尺,杜大侠一剑刺空,身子转了半圈,顺势刺向一个青衣人,他这招疾如闪电,青衣人暴然缩手,嗤的一声,衣衫被划破一道大口子。
颜百波在一旁掠阵,注视灰衣香主,心中沉吟用什么身法和他交手,那批青衣人个个身手不凡,虽是赤手空拳,但仗着人多,和华山五侠打得极是火热。
华山五侠久闻百毒教施毒法门真是千奇万怪,当下一边迎敌,一边谨慎护身,那攻击自然限制不少,邵女侠抽空不断放出钢针,射瞎数名青衣人的双眼。
那灰衣香主主见久战不下,心中不耐,轻轻一拍手,青衣人一齐退到四边楼角。灰衣香主缓缓站起身来,对华山杜大侠道:“杜老大,香主敬你是条汉子,你五人自刎了吧,免得本香主出手擒住,那便不好受了。”
邵女侠尖声骂道:“灰衣狗贼,你快交待后事吧,免得等下像你宝贝蛇儿一样,开口不得了。”
她学着灰衣香主口气,反骂回去,颜百波点头称许,却不料此言犯了灰衣香主大忌,当下一言不发,双掌一错,直攻杜大侠的面门。
他来势太快,又飘忽不见迹象,杜大侠长剑挽了一个剑花,护住面门,只觉手中一紧,剑身竟被扣住。灰衣香主双脚连踢,右手双指夹住华山大侠剑子,旋转一个大圈。杜大侠再也把持不住,剑落在敌人之手。
灰衣香主身形不停,直入四侠剑幕之中,双掌呼呼发出力道,竟将众人剑势逼歪,他赤手空拳,出入四剑之中,都是近身施展小擒拿手法,一时这间,将华山诸侠逼得手慌脚乱。
颜百波心中不断沉吟:“我若施展那掌法,顶多是个两败之局,这人武功实在太强,看来只有出此下策了。”
沉吟之间,华山四侠又有两剑被震出手,灰衣香主长笑一声,飞起两脚,踢中邵五侠王二侠穴道,一转身,十指如钩,抓住李三侠剑刃,卡察一声折成两截,顺势之下,五指插入李三侠右肩,提起他身子正待贯将下去,忽然背后一阵凌厉掌风,实在生平罕见,灰衣香主心中暗惊,倒也不敢怠慢,放下李三侠,回身闪过还了一掌,只见适才站在一旁掠阵的少年出手了。
颜百波蹂身而上,他一来便用生平绝艺“天罡三十六式”掌风呼呼,一招紧似一招,缠住灰衣香主,那灰衣香主凝神接了几招,一吸真气,反手也劈出数掌。
颜百波见他来势凌厉,身子一侧一闪,躲过掌势,但适才偷袭所占的一点先机,立刻被对方扳了过来。
战到分际,灰衣香主乍遇强敌,精神暴长,手法愈来愈重,颜百波足下轻灵,绕着灰衣香主转圈子,却不以硬碰硬。
华山大侠见那灰衣使者固然深不可测,这少年功夫比起自己也不知高了多少倍,心中大感颓丧,但想到这少年如果一落败,自己只有任人宰割了,当下拾起弃剑,去解王二侠邵五侠穴道,但那灰衣人手法怪异。拍了几下,并未解开,便上前撕开李三侠衣襟,替他包扎伤口。
灰衣香主适才抓伤李三侠,十指鲜血淋淋,此时挥舞起来,一片红光声势大是骇人,颜百波沉着应战,身形愈转愈快,斗得激烈处,只见一灰一白两条影子。杜大侠虽上前助拳,但那里插得上手,心中暗自忖道:“这少年终于施出‘九宫八卦步法’,武当子弟中,并未听人说过这少年名头呀!”
那灰衣香主见颜百波施出武当绝艺,心中也自一凛:“教主再三叮嘱,不到必要时,先不要和武当弟子交手,但今日之事,却不能一走便了,百毒教威名何在?”
他心神一分,颜百波瞧到破绽,忽然欺身近前,五指一伸,在他脸上印了五道红印。
灰衣香圭怒火上升,他百毒教一向人多势众,手段狠毒,横行闽浙,江湖好汉真是闻风丧胆,见影亡命,此时堂堂一个香主,被一个后生下辈赏了一耳光,此忿如何忍耐得住,足跟用力,倒退五尺。
他身形站定,阴阴望着颜百波。颜百波见他未败而退,也不敢逼上前去,当下聚气于胸,全身戒备,他知灰衣香主不发招便已,一发便是立判生死的狠招,心中竟微微发寒。
只见灰衣香主双掌肤色愈变愈暗,几乎粗了半倍,缓缓而推,他心中一震,蓦然想起一事,正待跃身而起,但想对方掌风所及,难免拂及那姓俞少年,当下全身劲道贯注双掌,朝过方双掌击去。
眼看四掌相交,突然砰砰两声,酒楼后面窗户被人击落,一个若宏钟般的声音叫道:“百波快退,这是七绝掌。”
颜百波反应极快,足跟运劲,倒窜丈余,正在此时,一股强劲掌风向灰衣香主袭去,两股力道一交,灰衣香主蹬、蹬、蹬倒退了几步,扶椅立住了,发髻皆乱,他面色原是惨白,此时更是狞恶可怖。
颜百被满脸笑容道:“大师哥,你也来啦,早知道你在旁掠阵,还怕这小子怎的?。”
华山诸将瞧那来人年约三旬,面容清癯,道装云履,宛若神仙中人。杜大侠拱手恭然道:“久闻太平道长大名,今日得见,幸何而之?”
那青年道士稽首道:“华山五侠侠行遍天下,贫道虽是方外人,但心中也是倾慕得紧。”
他轻步走上前替邵五侠王二侠解了穴道,回头只见灰衣香主脸上愈来愈白,他缓缓转过身来,口中道:“小师弟,你没吃着亏吧!”
颜百波扮一个鬼脸道:“我如吃了这毒小子的亏,师哥你也不见得有面子吧!”
太平道长点点头,觉得师弟的话也有道理,便对灰衣香主道:“对,我师弟说的一点不错,你百毒教要想到中原来称霸,嘿嘿!只怕还差点气候吧!”
他师兄两人一吹一唱,华山众侠都乐了,邵五侠见他道貌岸然,令人肃然起敬,可是和他师弟挤眉弄眼,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当下忍不住咯的一笑。
灰衣香主阴阴地道:“依你说便怎样?”
太平道长沉声道:“中原之地,岂容你等弄蛇,快快替我收回……”
他话未说完,灰衣香主蓦然暴吼一声,声到身到,连发三掌,太平道长身形几乎和他一同跃起,双掌连错,尽数封回,身子才一落地,一跨迎面便是一拳。那灰衣香主倒退一步接下了,太平道长前进一大步,又是一拳,灰衣香主又退了一步接了,待到太平道长第三拳发出,众人只听见呼的一声,灰衣香主身子若纸鸢儿般飞起,太平道长当窗而立,神威凛凛,脸上红酡未褪,真是气采飞扬,那还像个澹然的道士了?
颜百波拍手叫好道:“大师哥,你‘天罡三十六式’化掌为拳,真像开山劈石一般力道,我怎么老是不成,难道师父对我藏私了?”
太平道长哈哈大笑:“天生不同,禀赋各异,岂可强求?哈哈,你想想看,你……”
颜百波脸一红,跃下街心将灰衣香主尸首掷了上来,众人只见灰衣香主百脉俱断,但脸色洋洋然死得却不狰狞,武当为内功鼻祖,这威震天下的“天罡三十六式”虽是石破天惊一般气势,但毕竟是内家真力,杀人也极为王道。
颜百波道:“这人硬接大师哥两拳,已是心脉俱断。早已死去了。”
太平道长叹息道:“百毒教作恶多端,此教不灭,中原生灵何辜?贫道双手生平未真沾过血腥之气,今日一开此戒,要罢也不成了。”
颜百波见师兄晦然,他知师兄生性慈悲无滞,聪明绝顶,这出手除百毒教灰衣香主,一定是下了极大决心,当下忙将尸首抛开。
华山五侠作揖道谢告别,那百毒教诸人悄悄走光了,俞佑亮上前看那“酒里神仙”已然气息全无了。太平道长道:“这灰衣香主在百毒教中不过是二流角色,那真正教主是谁,根本未曾有人见过,便是教中香主,只怕也难得一见,这人愈是隐密愈是令人心寒,百毒教羽翼已成,他日与中原武林相争,真不知鹿死谁手哩!”
华山杜大侠点点头道:“咱们这是在长安武林大会,便是要对付百毒教,有道长等人主持,亡羊补牢,犹之未晚。”
颜百波将俞佑亮向众人介绍了,华山诸侠这才知道这少年原来是赶考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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