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抱轩道:“不审匣中所装之物为何?”
俞佑亮摇摇头道:“小可未尝将木匣打开……”
孙抱轩道:“小哥儿可否借老朽一观?”
俞佑亮将木匣递过去,孙抱轩一平接过,贴耳在匣上听了一会,又用指甲在木匣六面各自弹了三下,那匣盖陡地自动跳起。
俞佑亮吓了一跳。孙抱轩笑道:“老朽与三匠相处日久,耳目渲染,机关之学还懂得一些,若换了旁人就无法轻易打开这匣盖。”
俞佑亮暗赞道:“只一个小小木匣,便设计得如此精细,那三匠机关浮雕之巧夺天工。是毋庸待言了。”
孙抱轩伸出食中二指人匣,掏了一阵,然后徐徐的伸了出来。
俞佑亮双目一瞬的望去,只见孙抱轩两指间夹着一只凸凹不平,状甚小巧,色呈漆黑的铜制锁钥!
他回过头去一瞧,见那小巧锁钥上花纹满布,状殊怪特,其上镌着四个篆体小宇:“浮云之钥”。
孙抱轩喃喃道:“浮云之钥?……什么是浮云之钥?”
俞佑亮也有如坠人五里迷雾中,忖道:“三匠在救我出石骨洞前,曾谆谆叫我务必将木匣送至承天居,此木匣之重要不问可知,想不到匣内居然只有一只小钥,不知它代表着什么意思?”
孙抱轩道:“老朽也不明白,这玩意儿到底作何处?喏,承天居既无人可受信件,就交与小兄弟你暂为保管便了。”
俞佑亮点首应允,遂接过那“浮云之钥”置人袋中,两人相偕步出承天居,分道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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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当空,苏白风走过一片荒辽崎岖的山路,身形快得有如一缕轻烟,前面不远处有星火点点,点缀在夜空下,他知道山路走完将会有一处小镇了。
将荒路抛在后面,苏白风踏进小镇,步过几条街道,迎面忽然有三个醉汉蹒跚的走了过来, 口中低哼着小调,“更阑月斜人不睡,厌倦钝滞迎新晖,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买。”
哼到这里,右边一人藉着醉意引吭叫道:“卖痴呆呵——哈!哈!”
左边一人大笑了一阵,接下去哼道:“二物于人谁独无?就中吴侬仍有余。巷南北街卖不得,相逢大笑相揶揄。”
那三名汉子边唱边走上前来,还未到苏白风面前,已是酒气醺人,苏白风微一皱眉,遽身而过。右边的汉子瞟了苏白风一眼,续哼道:“老翁就坐垂帘下,独要买添令问价。”
他哼声一顿,三名汉子同声喝道:“儿云:‘翁买不须钱,赊你痴呆一百年!’哈哈……好个‘赊你痴呆一百年’。”三人唱罢,相对抚掌大笑。
苏白风本已错身而过,闻唱好奇心动,复回头拦住那三名汉子,说道:“三位沿街叫卖痴呆,区区倒想买它一买,请问价钱若干?”
三名醉汉面面相觑,未几,陡然暴笑起来,其中一人道:“老兄,你找错人了!”
苏白风一愕,道:“什么?三位所哼的调儿不是……”
右边的醉汉可掬,打断道:“卖痴呆的童子在前边街角的酒店里,咱们唱的调儿便是从他那里学到的。”
苏白风道了声“多谢”,举步向前走去,那左边的醉汉在后头大叫道:“老兄!你不是真要买痴呆吧?”
右边的醉汉道:“咱瞧这位老兄八成是喝醉了,痴呆还有
什么买头?哈!哈!”
苏白风啼笑皆非,也没答理他们,遥自迈步走了。
来到街头转角处,忽见前面一家酒铺人声鼎沸,正有人高声争执, 苏白风上前欲瞧,却被人群挡住,只听一道粗哑的嗓子道:“什么痴呆不痴呆,本老人虎已够痴够呆了,还要买你这痴呆干么?”
那一道尖高的童音道:“准有痴人买痴呆,这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粗哑的嗓子道:“老子不买偏不买!”
那尖高的童音道:“小子要卖偏要卖!”
苏白风自人丛中挤入,却见一个粗大魁梧的汉子正和一名稚龄童子争吵不休。
只听郡童子道:“不买也由不得你,这痴呆今日是卖定与你了。”
那大汉王老虎涨红了脸,道:“小子你是故意放横来的么?它妈的你再闹下去,若把老子的酒兴岔跑了,俺王老虎可顾不得落下欺小之名,也得动手将你收拾一顿了。”
那五色虎是天生一付大嗓门儿,这一吼,便将两肋的卷毛胡子吼得乱抖不止。
那童子放低了声音道:“好!好!这痴呆就便宜些,三杯水酒卖与你了,这下你该买了吧?”
王老虎道:“三杯水酒?小子你这是要以小吃大了,俺王老虎上只剩得十几个铜板,自己买酒都不够了,那还有剩余?”
那童子道:“你少喝……”
话犹未完,那王老虎不耐打断道:“还有什么事夹缠不休?去你的——”
他大怒之下,扬起一拳便顷地朝稚龄童子头上劈去!
那王老虎体蛮如虎,加之一掌去势又重又疾,那童子若吃他劈上,怕不脑碎骨折,周遭围观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苏白风在一旁见状,心道:“若这一下怕不要闹出人命来了。”当下再也顾不得身在群众之前,足步一叫纵,欺到两人面前,一手往王老虎臂上拂去,口道:“快收掌!”
那王老虎一掌一劈已离童子头上不过数寸,蓦觉一股暗劲斜拂而至,他掌势一窒,觉有被蜂蜇咬了一口,痛彻心扉。
他猛地一缩,还未瞧清是怎么一回事,便开口骂将出来:“格老子的!”
苏白风定身道:“为了这芝麻小事,你便要闹出人命么?”
围观众人见苏白风身手矫健,那王老虎虽是既蛮又粗,但只听他“哎呀”一声,便已知他吃了暗亏,不禁都暗暗吃惊,有几个怕事之徒已悄悄溜走。
那王老虎抬眼见苏白风有如一尊天神,凛然立在自己面前,他一时心虚只骂得一句,唇皮动了动,便再也呐呐不能出口。
苏白风缓缓转过身子,望了那童子一眼,忖道:“这童子定是酷尝杯中之物,一时酒饶,才想到卖什么痴呆以换酒,童心如此,倒也无可厚非。”
一念及此,因道:“这位小弟,你那痴呆就卖与我如何?”
那童子小目一翻,道:“痴呆转卖与你自无不可,但却要卖十五杯水酒,外加一只板鸭了。”
旁人见那稚龄童子得寸进尺,俱不觉暗暗不平,愤形于色,那王老虎嚷道:“嗨!敢情这孩子是失心疯子,你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儿……”
苏白风微微一笑,挥手吩咐堂倌将板鸭和酒送上来,那童子大喇喇地落座,擎起一杯酒饮了一口,道:“这酒太淡了,我岂是喝得这淡酒的么?”
他小手一晃,便将满杯之酒泼在地上。
苏白风笑不改其容,将桌上第二杯酒擎起一尝,摇头道:“不错,的确是淡了些。”
他于是又招呼堂倌换酒,那堂倌陪着笑脸道:“敝店是藏有陈年老酒,但价钱可要贵上二倍了。”
童子听说有陈年珍品,眼睛不禁亮了一下,连呼道:“快送上!快送上!”
那堂倌转眼望望苏白风,苏白风点点头堂倌尽自人内取酒去了。
旁观众人见那童子一再求请无厌,苏白风却是有请必应,只道这大汉也是个大痴呆,不禁纷纷窃笑。
一会儿,堂倌取出一坛老酒,倒了一杯,那童子举杯一饮而尽,舐了舐嘴唇,连呼“好酒”不已。
正在这时,苏白风忽然发觉酒铺内右侧角落,有一对熟悉的目光正对他注视着,他下意识转首望去,四目交视,那人对他招了招手。
苏白风望着那人苍劲的面孔,心道:“武林七奇的老五秃鹰方互竟也在这儿,这真是无巧不巧了。”
苏白风步将过去,朝方互拱了拱手,说道:“方兄别来可好?”
秃鹰方互还以一礼,道:“托福。”
苏白风想到自己昔日代表赵凤豪,往赴七奇之死约,原已不作生还之打算,不想后来那“陆其昌”用毒,反激起双方敌忾之心,至是尔后苏白风遂与七奇由敌而友,化解了自赵凤豪以来的不解之冤。
秃鹰方互摊开一张椅子,示意苏白风坐下,两人先行客套了一番,最后方互瞥了另一桌上大饮大吃的童子一眼,低声问道:“苏老弟可知这童子是谁?”
苏白风淡然道:“还不是个稚气未脱,异想天开的孩童。”
秃鹰方互摇首道:“老弟你看走眼了,我适才见你应付那童子有如斯耐心,还道你已猜知他的身份呢!”
苏白风愕道:“怎么?方兄可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秃鹰方互踟躇一下,沉声道:“方某如猜得不错,这孩童想必就是痴呆童子了!”
苏白风想了一想,摇头道:“痴呆童子?没听说过啊。”
秃鹰方互道:“苏老弟总听说过青牛童子之名了?”
苏白风心子重重—震,脱口低道:“你说——你是说那功参造化,在传说中已成了神仙一般的神秘人物,与大禅宗及桑干狮王齐名的青牛童子?……”
秃鹰方互颤首道:“天下无人能知青牛童子之来历,至于这痴呆童子与青牛童子渊源之深,我也是由道听途说得知。”
苏白风面色一变,这会子,那童子已在另桌上呼道:“喂喂,买痴呆的人儿,你不过来相陪,难道要我一个人独喝闷酒?”
秃鹰方互朝苏白风便了眼色,苏白风遂离座而起,来到重子这一桌,陪他喝起酒来。
那童子几杯老酒下肚,又舞手划脚的哼起来:“更阑月斜人不睡,厌倦钝滞迎新晖。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买。二物于人谁独无……”
这正是苏白风在街上听到醉汉所唱的那首小调,此刻由童音唱出来,却是另有一种的风味。
这会子,酒铺门口施施的步进二人,苏白风抬眼一望,见右边的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妪,手上提着一只琵琶,左边的却是一个黄衫少女。
老妪与少女朝酒铺内望上一眼,便直朝苏白风这抬桌面行来,黄衫少女折腰朝苏白风一福,羞答答地道:“这位爷台,可要点一只曲儿?”
她说着,秀目一瞥,正与苏白风的视线遇上,一时之间,两人都为对方那超凡的秀气丰姿慑住了。
苏白风唇皮微动,呐呐不能语,一旁的童子抚掌笑道:“佳人当前,正该听只曲儿助兴,好姑娘,你就随意唱一曲拿手的……”
那老妪将琴置在案上,十指一拨,叮叮声起,偌大酒铺里,数十名喧哗的酒客,一刹时那被这一声初起的琴声慑服了,变得鸦雀无声。
黄衫少女就随着琴音,风摇的柳似的扭动细柔的腰,踏着细碎的花步儿,低低的唱将起来:“呀……呀……飞过……蓼花汀……”
琴声铮铮的响着,黄衫少女踏着一对绣着鸳鸯的小红鞋,音调逐渐转高:“孤雁儿……离不了凤凰城,门檐间……铁马响丁丁,中御榻……冷清清,寒波波,更潇潇落雨声……独暗……长……门静……”
唱完这一段,琴音一顿,寂静了片刻,铺内酒客这才如梦初醒,轰然击掌叫起好来。
那老妪手捧一个小盘,送到苏白风面前,道:“爷呀请看着赏赐。”
苏白风会意过来,顺手掏出几张银票放人盘中,老妪道了声“谢”,移步到另一桌去。
苏白风不期一偏首,发现黄衫女郎那泛如秋水的美目正投视在自己身上,他脸上微热,有礼貌的立起身来,说道:“姑娘唱做俱佳,区区钦佩得紧。”
黄衫少女脸上一红,细退了两步,低道:“有谢谬赞……”
这刻那老妪已捧着一整盘的银票铜板回来,黄衫少女接着又朝众人一福,两人转身而行。她俩方到酒铺门口,突地远方传来一阵狼嗥,声音凄厉万分,两人的脚步因之微滞。
酒铺中诸人面色齐地一变,那狼嗥之声愈近愈厉,忽然一道比夜枭悲叫还要难听的声音响起:“赵——凤——豪——赵——凤——豪——”
众人只听得毛发倒竖,全身肌肉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凄厉的声音来得近了,不时夹着野兽的嗥叫:“赵……凤……豪……赵……凤……豪……”
苏白风神色一变,霍地立起喝道:“什么人在呼唤家主人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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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苏白风喝声方落,一条黑影已有如鬼魅般地出现在酒铺门前——
灯光下只见那“人”身高丈余,体格甚是彪大,面上凶光闪闪,两眼深凹,嘴唇干瘪,全身上下长满了长毛,面上覆着一层蒙蒙蓝光,模样怪特已极。
苏自风强自捺下一颗忐忑之心,冲着那“人”道:“适才在外头呼嚷的可是阁下?”
那“人”不应,眼珠骨碌一转,蓦地扑在地上,用鼻子连嗅不止,酒铺内登时变成一片凌乱可怖的气氛!
苏白风皱了皱眉,复道:“苏某问你,方才可是阁下在铺外呼唤赵老爷子姓名?”
那“人”目一凝,道:“老夫为赵凤豪招魂,与你这小子何关?”
苏白风道:“谁说无关?”
那人一愕,道:“怎的?你是——”
苏白风沉声道:“赵老爷子正是苏某主人!”
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在门侧的老妪与黄衫少女两人面色倏变,迅即又恢复正常。
那人闻言,霍地自地上跃起,呼道:“赵凤豪!你是赵凤豪的弟子?”
苏白风道:“不,苏某是赵家的佣人。”
那人狂呼道:“好!好!找不到赵凤豪,却找到他的佣人,你说,赵凤豪如今又缩着脖子躲在何处?”
苏白风道:“家主人何尝躲避于谁?”
那人道:“老夫此番重出湖海,他若不是闻风遁避,老夫怎会走尽大江南北遍寻不着呢?”
苏白风道:“苏某为佣赵家多年,并未曾听过有什么人能令赵老爷子心寒遁避的,阁下未免太自负了。”
那人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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