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察观,辨出那是兽类的蹄印,心念一动,自语道:“无可置疑的,青牛是已到过此地,然而目下怎又不见它的踪迹……”
沿着山坡下行,蹄印突然中断,俞佑亮正自傍徨不前,一道细微的人语声就在这时传人他的耳际:“牛鼻子!你还要苦撑么?待姓俞的将天机解决之后,便轮到你了!”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少打如意算盘,堂堂昆仑一门之掌,岂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先时那声音道:“一门之掌便待如何?嘿嘿,牛鼻子你还不是身掌武当一脉,怎地却连咱们都打不过?……”
语声中,还不时夹杂拳脚对拆呼呼之声,俞佑亮心里呼道:“是太平道长!”
他再也不敢怠慢,身子一纵,往传声之处飞跃过去,转过一条岔道,果见有三条人影在小丘上兔起鹘落,苦斗不歇,左边的是太平道长,右边却是两名身着奇装异服的中年汉子!
俞佑亮暗喑一惊,暗道:“这两人面目甚是生分,装束又如斯怪异,显非中原之人……”
他不暇多虑,足底下一加劲,“喇”一响,已掠到了三人之前。
太平道长百忙中转目一瞥俞佑亮,道:“俞施主来得正好,敌人……”
说到此地,那两名异服汉子,早已齐然抡掌攻将过来,太平道长迫得住口,闪身后避,如此一来,他前胸登时露出了大大的破绽,那右边的一名汉子适时把握住此一良机,一掌如此出洞猛虎,直拍而前。
太平道长只一分神,立陷险境,正待出掌硬拼,一旁的俞佑亮目睹此景,容不得多加考虑,他飞快一个欺身,一袖拂向那名异服汉子全身十四大穴,迫得对方只有撤掌让身以求自保。
俞佑亮收袖沉声道:“阁下等可是来自关外?”
右边的一名异服汉子道:“是又怎样?”
俞佑亮道:“是的话,阁下二人必为女真多尔衮的部下了!”
两名异服汉子冷笑不语,俞佑亮见对方已经默认,证实与自己所料不差,不由暗自吃惊,忖道:“难怪玄湖郡主会在昆仑附近出现,原来她的九哥多尔衮也参与了这项阴谋,这么说来,瓦解中原武林竟是女真侵略大明计划的一部分了!……”
一念及此,便为之不寒而栗,耳闻太平道长道:“天机那边的局势甚是危殆,俞施主请再往他行,这里由贫道来应付……”
俞佑亮骤然清醒过来,他开口应了一声,足步一拧,朝左方急冲。
左面一名异服汉子喊道:“拦住他!”
俞佑亮足不停步,倏忽已出五六丈之外,斗见人影闪荡,那两个异服汉子一左一右包抄过来,双双将他拦住。
俞佑亮闷声不响,一掌硬推过去,同时之间,上半身一弓,整件长衫有如灌满了空气,呼地鼓涨起来,口里喝道:“让开!”
那两名异服汉子忽觉对方这一掌之力奇大无比,只有闪身避过正锋,就在这稍纵即逝瞬间,俞佑亮突然美妙一个旋身,“喇”一响,自两名汉子的左右空隙中,疾然穿掠出去。
两名异服汉子正待追上,那太平道长已迎了上来,口道:“该由贫道来陪两位玩玩拳了。”
他一挥掌出击,双方登时又干将起来。
右边的一个汉子一掌将太平道长迫退一步,阴笑道:“咱们就这么干耗下去,待会儿的人马一到,嘿嘿,你这太平道长可就不太平了……”
此刻俞佑亮已掠到了十丈开外,可是异服汉子这句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心头重重一震,身形不觉一滞。
一时他几乎生了回转过去的念头,但旋又念到天机和尚那边的情势,可能较太平道长这里尤为严重,于是他作了一个抉择——继续前行,他的身形又加快了一些,在盘旋的山道如飞而行,绕过了两条岔路之后,已可听到隐约的叱咤之声。
然后,一道阴阴的语声自下方传了过它:“嘿嘿,天机,你身中老夫惊风血掌三记之多,还想保得住这条命么?……”
另一个沙哑的嗓子道:“师父这惊风血掌当真已到无坚不摧的地步了,强如昆仑掌教,也经不起如此一举……”
俞佑亮在心中暗叫道:“天机和尚果然遇险了!”
他身形一长,放尽脚力前奔,前面出现了两条岔道,一东一西。
往东的一条是迂回上山,西边的路却盘绕下降,俞佑亮略一衡量地势,举步往西方的路上驰去。
那隐约的人声渐渐变得清晰了——
“老秃驴,你也歪想脚下开溜,休说道路前后有老夫两个徒儿把守,便是在老夫这轻身功夫下,能让你跑掉么?”
“咱将你解决之后,便上去将庙中的和尚杀个精光,天机你还不准备为你昆仑的三百子弟念经超度么?”
俞佑亮骇然暗忖道:“是红袍人的声音!听口气似乎他两个徒儿也在那里……”
他的身形又加快了一些,沿着山道盘旋而下。
下面的人声是愈来愈近了:“师兄,棋盘老怪及温士达,预定在上面和那两名关外的助手会合,不知到了没有?”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道:“若没有意外,是该到了。”
那沙哑的声音道:“说到意外,虽也不能肯定不会发生,比方咱们处心积虑布置了轿石像,居然叫那姓俞的小子给破坏了,否则咱们也不必多费手脚,单凭那尊石像,就可灭绝昆仑满门,还有——”
那低沉的声音道:“还有什么?”
那沙哑的声音道:“还有适才我在昆仑庙殿之前,曾见到凌乱的牛蹄印迹,似乎咱们担心的那人也来到昆仑……”
那低沉的声音道:“青牛童子?”
那沙哑的声音道:“小弟猜是此人。”
那低沉的声音道:“其实咱们也不用生太多的心,青牛童子出面又待如何?师父自漠北请来的那人,功力只有在青牛童子之上!”
那沙哑的声音呼道:“你,你是说落英塔中……”
倏然一阵凄厉的惨呼声起,打断了话语,俞佑亮侧耳了一忽,然而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俞佑亮心急如焚,他振臂如飞鸟一般,呼地绕过了一个大弯,眼前呈观了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景像——
只见五丈外的山道上,静静的躺着一名老僧,胸前僧袍全碎,不是昆仑掌教天机和尚是谁?
在天机和尚的四遭,则环立着三人,居中一个身着红袍,其余两名正是红袍人之徒,寇中原与陆思。
俞佑亮脑子如同被重物敲击了一下,他一跃上前,适巧那红袍人也抬起眼来,双方打了个照面。
红袍人阴阴笑道:“小子,你是赶来为天机陪葬了!”
俞佑亮心中打鼓,暗道:“天机掌教何等功力,竟让红袍人打得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难道此人一身功夫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红袍人复道:“你三番两次坏老夫之事,今日恁情如何你再也破坏不了啦。”
俞佑亮沉声道:“阁下有能耐将天机掌教击败,也难怪丧心病狂一至于斯——”
红袍人道:“击败天机,嘿,举手之劳耳。”
俞佑亮道:“是不是举手之劳,倒是没有对证,但是阁下若要解决区区,只怕便没有这般容易了。”
红袍人道:“你以为自己功力高过天机么?”
俞佑亮道:“阁下错了,借令徒一句话来说,区区是‘老牛命长’——”
红他人冷笑道:“上次老夫在石谷及竹林里两度大意,未能将你击毙,是以你便神气活现,自认是打不死的么!告诉你,今日情形不同了!”
他说着,转首朝寇中原与陆思挥手道:“你俩退后守住——”
寇、陆两人一个倒窜,分别落到山道两旁,红袍人于是一步跨前,递掌一招,一股惊天动地的内劲突发而出。
俞佑亮凝神应敌,双肩一晃间,向左横跨二步,避开对方掌锋,孰料那红袍人一掌尚未递满,在空中已是连换五式,直拂俞佑亮五大穴道。
俞佑亮双手一封,虽然也迅速的还了五式,但足下却是接速倒退,他一边退着,一边忍不住直冒寒意,在这四面杜绝,援手全无的极劣情况下,却与红袍人这莫测高深的神秘人物作殊死斗,实是不寒而栗。
匆匆过了五六招,红袍人将俞佑亮逼得连连后退之余,忽然掌式一变,从斗招短攻易而掌力硬拼,虚空发出了惊风神拳!
俞佑亮知道自己欲避免重蹈天机和尚覆辙,只有以虚避实一途,然而目下的情势又不允许他作闪避的打算,当下咬紧牙根,将全身功力紧于双掌之上,一迎而出。
于是一场罕见的大战展开,俞佑亮掌掌坚守,但他的功力终究逊于对方,在这等以硬对硬的打法下,无形中吃了许多大亏。
转眼几个照面过去,俞佑亮已渐呈不支,那红袍人一掌接着一掌的拍出去,冷笑道:“小子,早就与你说过,今日情形已然两样,你再也没有死里逃生的运气了!……”
俞佑亮想要改变另一种打法,但却是心余力拙,他举手硬接了对方数掌,只感胸中一阵血气淘涌,几乎就要颓然倒下,只是他明白,若自己斗志崩溃,往下一倒,便什么都完了,天生过人的毅力,使得他在灰心绝望之际,仍能站立当地。
红袍人微感意外,正欲开口冷讽俞佑亮几句,忽然一道清脆的笛声传来,红袍人骤闻下,脸色顿时大变。
那把守道上的寇、陆两人浑身也自一震,寇中原道:“师父,是……是他来了!……”
红袍人掌式一挫,摇头道:“不可能!说什么也不可能!
老夫请来的那人,不是将他拦截住了么?怎会让他闯到此地?……”
笛声愈来愈是潦亮,音调悦耳已极,便如黄莺试啼,百鸟鸣转,过了一忽,一阵沉重的足步声自山道上方响起。
那笛声夹杂在步子声中,却是丝毫未见紊乱,一拍一调有板有眼,渐渐地山道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巨大青牛,上驮着个稚龄童子,正自吹笛自娱。
陆思脱口惊呼道:“青牛……青牛童子?”
他受惊之余,居然忘了侧身让道,那只青牛来到他面前,前蹄一纵,诸人但见得青影微闪,青牛业已驮着童子绕越而过。
那稚龄童子一拍牛背,青牛在红袍人五步之前立定,仰首“嘎噜”了一声。
俞佑亮有如坠人五里雾中,暗忖:“方才青牛数番出现,却始终未主人露面,及至目下一童一牛始同时现身,在这中间,青牛童子离开青牛到那里去了?”
那童子一挥短笛,对俞佑亮一笑道:“孩子,咱们又见面了。”
第一次碰头时,就是因为童子老气横秋地说了这一句“孩子”使俞佑亮几乎忍噱不住,但他生性谨慎,是以忍住没有失笑出声,今日童子再度叫出了这个称呼,俞佑亮可是一点笑意甚至受屈的感觉也没有了。
他恭身一揖道:“前辈别来可好。”
那童子笑道:“好,好,我老人家一生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
他语气忽然变得一本正经,复道:“孩子你莫忘了,下次称呼‘前辈’时,莫忘在上面加上个‘老’字……”
俞佑亮道:“是,老前辈。”
童子点头道:“嗯嗯,这样令人听来舒服得多了。”
他只顾和俞佑亮闲聊,似乎把在场的其他人都遗忘了,那红袍人跨前一步,沉声道:“阁下便是青牛童子?”
童子望他一眼,道:“怎么,你连一声前辈也不会说?”
红袍人干咳一声,道:“关于在下辈份……”
青牛童子打断道:“你不知尊老敬贤倒也罢了,可不要在我老人家面前斤斤论起辈份来。”
红袍人试探地道:“敢问阁下是一路顺利到此,亦或……”
他说到此处,故意将语气一顿,青牛童子接口道:“亦或曾在半途遭到拦截是不是?姓俞的,你能将落英塔中的老朋友请出来做你的帮手,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能耐!”
红袍人蹬地倒退一步,道:“阁下怎知我是姓俞?”
青牛童子淡淡道:“左老儿早就向我提过,只有你姓俞的和钱老朋友,曾在他的塔中一起度过五年岁月——虽然这纯粹是个巧合。”
他晃了晃小脑袋,复道:“不过我老人家委实难以明白,钱老朋友并非大义不明之人,怎会助纣为虐?……”
红袍人岔开话题道:“在下亦难以明白,阁下怎样能闯过姓钱的拦袭?他那一手‘天雷气’……”
俞佑亮怦然心动,暗忖:“‘天雷气’?记得苏白风兄告诉我,那少年钱继原为我疗伤,用的不正是‘天雷气’么?这是怎么回事?”
青牛童子道:“不错,‘天雷气’乃内家真气中的顶尖功夫,就连我老人家也不见得能在‘天雷气’运发到十成下全身而退,可惜你想差了,钱老朋友并没有对我发出‘天雷气’——”
红袍人冲口道:“什么?他不敢对阁下发出‘天雷气’?”
青牛童子道:“与其说他不敢,母宁说是不愿。”
红袍人哼一哼道:“不愿?哼哼,姓钱的竟敢到时变卦!”
青牛童子高声道:“姓俞的,钱老朋友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致受你的要挟?”
红袍人阴笑不语,青牛童子伸出小手一指躺在地上的天机和尚,问道:“天机是伤在你的掌下了!”
红袍人更正道:“死在在下的掌下。”
青牛童子跃下牛背,哈腰下去,摸摸天机和尚的心口,又把视他的腕脉好一会,喃喃道:“没有死……死不了……”
红袍人一怔,道:“阁下是说笑了,从没有听说过中了在于六记惊风血掌还能保住性命的。”
青牛童子翻眼道:“我老人家说是就是,你懂个什么?”
红袍人眼色阴睛不定,他趁青牛童子心有旁顾之际,悄悄地移前数步,疾起一脚便往天机和尚颈门死穴踢去!
俞佑亮在旁瞧得一清二楚,大吼道:“你敢!”
一脚直袭而出,那青牛童子却比他更快,但见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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