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人开始催气运功,真气自顶门源源导入,约摸一盏茶时间过去,他一身衣袍已整个被汗水渗了个透,不时有阵阵白烟自他头顶冒出。
苏白风双手紧握,望着洪木方为主人疗治,心中激动之情真是莫可言状,心中默默呼道:“老爷要恢复他的盖世神功,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
正忖间,斗闻白发老人出声喝道:“你俩站开十步之外!”
俞、苏两人一怔,俞佑亮惟恐自家听到不够真切,道:“老丈说什么?”
白发老人沉道:“叫你们两人站开十步之外没听见么?老夫要发出‘石墨掌’,一丈之内不得有第三者。”
俞佑亮满腹疑问,不知老者何以要自己与苏白风退开之故,两人踌躇一忽,终于往后退了下去。
时间无声无息地溜了过去,遥处望见那白发老者右手斗然一扬,运气而聚,掌心渐呈一种不正常的死黑之色,那颜色就浓得和石墨一般无二!
同一忽里,他整个袖袍便连足的真气鼓涨起来,一声低啸自他口角发出,一掌缓缓拍向赵凤豪后胸大穴。
苏白风身立丈许之外,内心紧张万分,高声道:“可有用得着小可的地方?”
白发老人没有答话,继续摧气运功,忽然赵凤豪喉中“吭”了一声,身躯微微发颤。
俞佑亮收在眼里,心念微动,正欲启齿说话,他身侧的苏白风已先他压低嗓子道:“兄弟,你瞧——”
俞佑亮道:“大哥有什么话要说?”
苏白风低道:“你瞧有可不妥之处?”
俞佑亮道:“洪前辈是令主人生平至友,这……”
苏白风打断道:“正因他是赵老爷子旧交,是以我想不透他为什么要支开咱们?难道他还担心‘石墨掌’被旁人学了去?”
俞佑亮摇头道:“洪前辈乃一代高人隐士,绝不会有这等想法,再说使气助人疗伤,最易走火入魔,原应我们在旁,万一出了差池,也好有个照应。”
苏白风道:“是以我始终放心不下。”
俞佑亮道:“现下势成骑虎,除了寄洪老前辈以充分之信别无……”
语声突然中断,缘因他无意发现盘坐于地的赵凤豪,面上倏地闪一过丝非可形容的不寻常表情,那种表情只有一个人陷在万分的恐怖状态中才会形之于外!
同时他又瞥见赵凤豪唇皮启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发出。
见到这般奇特情状,一道念头不自觉兴过脑际,苏白风无端端打了个寒噤。
敢情他已看出他家主人的异状。
俞佑亮不暇应答,悄悄移动足步向前行去。
这会子,一阵夜风吹过,赵凤豪的气息清晰可闻,俞佑亮无端端心头一紧,又往前移动了三步。
眼望白发老人已举起那漆黑得出奇的手臂,徐徐朝赵凤豪华盖拍下,他似乎正要发出“石墨掌”!
纵然在这紧要关头,白发老人还是听见了步履之声,他回过头来道:“你靠近来做什么?”
俞佑亮一面寻思回答的措词,右手有意无意当胸举起,左腕搭在右腕之上,掌心朝外。
白发老人见俞佑亮没有应话,双目中突现杀机,俞佑亮视线何等锐利,立刻瞥见他那可怕的目光!
白发老人一掌加紧速度拍了下去,周遭激起一片“嘶嘶”之声,声势极为骇人!
俞佑亮不假思索,大吼道:“住手!”
他及时吆喝出声,确是大出对方意中所料,掌势不由顿了一顿。
白发老人冷冷道:“休得呼嚷,致扰及老朽心神。”
说着,一掌又复举起,俞佑亮知道不能再拖延一分,摄声道:“老丈听着,小可右掌已遥遥罩住你的‘鸠尾’‘中庭’两处死穴,随时皆可置你于死!”
白发老人呆了一呆,道:“你在胡闹么?”
后面的苏白风一跃而近俞佑亮身旁,低道:“兄弟,你可度量清楚了?”
俞佑亮尽可能压低嗓子道:“适才少弟出声喝止洪前辈施那‘石墨掌’之际,曾仔细观察赵老前辈脸上神色,发觉他并没有任何责备的表示,益令小弟觉得自己心中的推测不致有错。”
苏白风闻言,下意识地望了数步外的赵老爷子一眼,果见他目光中非特没有丝毫责备之意,反隐隐露出鼓励的神情。
俞佑亮转朝白发老人道:“有烦老太放开双手,然后退到小可身侧……”
语犹未完,陡闻白发老人厉啸一声,全身骨节一阵“碌”“碌”作响,手臂上冒出鸠鸠黑烟,疾往赵凤豪门面罩落!
五尺方外的苏白风只瞧得目皆欲裂,大吼一声。
俞佑亮更不怠慢,长吸口气,手上内力猛吐一直向对方“鸠尾”及“中庭”死穴罩去!
他动作何等迅速,白发老人一掌犹未击实,俞佑亮手上的暗劲,已击到了胸前不及五寸之处,不得已只有撤掌自救,自前胸一拂,那股暗劲登时消弥于无形。
俞佑亮右腕仍搭在左手之上,保持着遥罩对方大穴的姿势。
白发老人一击罔效,倏地厉声狂笑道:“小子,你倒精灵得很!”
俞佑亮道:“老丈不该借故支开咱们,招人怀疑。”
他口上说着,心神依然保持着十分警戒,提防对方再次下手。
苏白风沉声道:“苏某常闻家主人多次提到,洪前辈乃其生平有数的知友之一,不审前辈何以要下此煞手?”
白发老人阴笑道:“这个么?老夫说出来尔等也不会明白。”
苏白风道:“苏某左思右量,只想出一个可能——”
白发老人道:“什么可能?”
苏白风一字一字道:“前辈压根儿就不是灵庐主人洪木方!”
白发老人嗤之以鼻道:“你懂得什么?老夫自署居处为灵庐之时,你还在裤褓中咿呀学语哩……”
说到这里,身形忽然闪电一个旋转,俞佑亮虽然始终保持着警戒,却不料他会在原地翻身,急切间左右手连扬,如山内力疾发而出,在白发老人身遭布成一张密密麻麻的暗劲掌网!
白发老人狞笑一声,右手五指占袖一拂,俞佑亮那股内力登时消弥于无形,紧接着他黑黑的左臂一扬,第三次往赵凤豪身上劈落!
苏、俞两人齐齐一声大叱,一左一右斜抄而前,但白发老人一掌下落之速何等迅疾,瞬已劈倒赵凤豪顶门不及二寸之处,俞佑亮与苏白风欲援不及,只有眼睁睁望着赵凤豪任人宰割。
两人只觉脑中一阵空白,就在这一忽怪事发生了,赵凤豪身躯倏然有似弹簧般自斜次里一跃而起——
白发老人势可震撤山岳的一掌登时击了个空,硬生生把地上打成墨压压一个大窟隆!
赵凤豪在大祸将临之际,突然有此人之举,莫说苏白风与俞佑亮二人骇异不置,即连白发老人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得呆了一呆,掌势击偏后,竟忘了再行出掌追击……
抬目望见三步之外,赵凤豪正端端伫立着,一口浊气自他口中缓缓吐出,一扫先时那龙钟的老态。
白发老人呐呐道:“你——你功力恢复了?”
赵凤豪微笑道:“这得感谢阁下之赐。”
白发老人大吃一惊,道:“胡说!完全是一派胡说!”
赵凤豪淡淡道:“意外吧?你以借力打力手法,将内力道过我玄脉穴道上冲泥丸,在你的本意嘛——”
白发老人道:“老夫的本意如何?”
赵凤豪道:“在你的本意是要冲破百会,以泉涌的真气迸裂我体内百脉,使老夫暴毙于不知不觉中……”
白发老人干咳一声,道:“你多心了,老夫何尝有这个意思。”
赵凤豪续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大约没有料到老夫于武学上浸淫数十年,先时虽然功力尽失,但玄关要脉一直有护身真气潜伏存在,你那股巨大的内力到达玄关时,为老夫的护身真气反震而上,百脉淤血登时散了开去,内伤因之霍然而愈!”
白发老人只听得信疑参半,久久作声不得。
赵凤豪道:“此中道理甚是微妙,一时也难以说个明白,但你乃是武学大家,当必知晓有这个可能。”
白发老人眼色阴晴不定,道:“如此道来,姓赵的你是因祸得福啦!”
赵凤豪道:“可以这么说。”
白发老人冷笑道:“纵今你赵凤豪恢复了功力,你仍然忽略了一事——”
赵凤豪道:“怎么?”
白发老人道:“你忽略了在内伤初愈之下,充其量只能将功力提到六成左右,那样你依旧不是老夫的对手!”
语声一顿,复道:“目下老夫只要施下煞手,仍不难将你击毙当场!”
说着,一掌徐徐抬起,掌心渐呈黑黑之色。
赵凤豪全无惧色,道:“你自以为左券在握,可知自己也不免忽略若干小节——”
白发老人错愕道:“甭东拉西扯拖延时候,那是没有用的……”
赵凤豪截口道:“你忘了老夫的徒儿就在此地。”
白发老人横目睨了苏白风一眼,道:“赵凤豪!你准备以二敌一?”
赵凤豪耸肩,道:“不算怎么回事,正要以二敌一。”
他不待对方回答,又道:“阁下以恶心相谋在先,莫怪老夫不讲江湖规矩。”
后面的俞佑亮踏前一步,道:“赵老前辈无妨把小可也算上一份!”
白发老人心念百转,忖道:“若赵凤豪的功力真能提到六成以上,再加上这两个娃儿以死相拚,我反而居于劣势,罢了,想不到老夫积心图谋竟在垂成之际功亏一篑,只便宜了赵凤豪那厮……”
一念及此,再不迟疑,“呼”一响,白发老人身形斗起,迅捷有若一缕轻烟,眨眼已在数十丈之外。
赵凤豪眼望白发老人去远,始松下一口气,道:“好险!”
苏白风不解道:“老爷子,你……”
赵凤豪道:“咱们快离开此地——”
言罢迈步就走,苏白风及俞佑亮心头疑云重重,也随手跟上。
赵凤豪边走边道:“白风定然奇怪,为师何以急欲离开这里,是吧?”
苏白风道:“下佣确有此念。”
赵凤豪道:“白风你真以为老夫的功力恢复了么?”
苏白风一怔,道:“难道……难道……”
赵凤豪沉下嗓子道:“目下老夫连一成功力也提不起来!”
此言一出,苏白风和俞佑亮齐然大吃一惊,不约而同道:“此话怎讲?”
赵凤豪道:“老夫玄关淤血虽散,但只是轻身提跃功力稍见恢复,至于内力,那是毫无指望。”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续道:“适才大敌当前,老夫不得不故作轻松,拿话将他扣住。否则以白风你及俞小哥儿两人联手之力,仍非那人之敌!”
苏白风暗自侥幸,道:“老爷子,到底那人是谁?”
赵凤豪“唔”了一声,道:“那老人么?他不是灵庐主人洪木方!”
苏白风道:“下佣猜他不是。”
赵凤豪道:“那人便是老夫先时所提到过的,在渔阳山遇见的‘游老二’!”
苏白风心头一震,呐呐道:“游老二?……游江汉?……”
赵凤豪道:“可是他又不是真正的‘游老二’,这一点老夫已对你说过了。”
苏白风简真惊得呆住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一旁行走的俞佑亮听得一知半解,忍不住插口道:“赵老前辈,关于游老二……”
他话未说完,赵凤豪面颜倏然有变,低声打断道:“那‘游老二’狡猾无比,他去无复返,咱们只当没事般继续前行,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俞、苏两人微微一惊,行不数步,斗闻“嘿嘿”狂笑声,那白发老人已有魔魅一般出现在眼前——
白发老人指着赵凤豪怪笑道:“嘿嘿,老夫险些为你蒙混过去……”
赵凤豪冷笑一声道:“好说。”
白发老人道:“姓赵的,你自称功力能提到六成以上,何不出手让我见识见识?”
赵凤豪暗冒冷汗,外表却镇静如常,道:“老夫一出手,再加上身边这两个后辈,哼,你敢冒这个险么?”
白发老人沉声道:“废话少说,看掌!”
掌势一振,疾如飞矢般往赵凤豪胸口劈至!
赵凤豪直觉胸中有一团火焰直升上来,昔日的雄风、昔日的豪气又在他的脑际迥现,他本能地挥出一掌,无奈力不从心,掌上不见丝毫力道透出——
白发老人狂笑一已,道:“如何?这回可露出底子了吧。”
狂笑声中,一掌毫不阻挡真袭而至,赵凤豪额上陡现汗珠——
俞佑亮与苏白风齐齐喝叱,欺身直迎而上,电光火石间,聚然一倏灰色人影如天龙一般自左面林中穿出,望准灰衣老人扑罩而下,白发老人不料枝节又生,空出的左掌已自迎上。
那灰色人影身形在空中一大迥旋,白发老人一掌登时击空,紧接着他双手十指,压屈一弹,十缕劲风有若飞矢般袭向白发老人门面。
白发老人眼看对方来势惊人,不由自主退开一步,空中那人拂袖一挥,赵凤豪顿时被一无形之力托退了寻丈。
蒙烟弥漫中,只见空中那灰衣人轻飘飘落下地来,朝白发老人,冷冷道:“你做得太过份了!”
俞佑亮电目一瞥,见那灰衣人年事已高,满头白发飘飞,模样竟与白发老人毫无二致。
白发老人面上露出了无比惊悸的神色,忽然转身就跑,那灰衣人高喝一声,也毫不停步追赶而上,霎时不见踪影。
苏白风一把抓住赵凤豪的衣袂,急促地问道:“老爷子,那灰衣人是谁?”
赵凤豪恍若未闻,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弹指神通,洪老头果然名不虚传。”
苏白风骇道:“老爷你说,那人便是灵庐主人洪木方?”
赵凤豪颔首道:“不是他还有何人。”
怀着异样的心情,三人上路了。行到大道,俞佑亮因与苏白风及赵凤豪路途有异,便在交叉路口分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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